落蕊重芳-第4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你可不要赶得太急了!”
明远放下手中的官文,接过妻子手中的汤水小口喝着,“这是趟轻巧的差,也没什么好急的!”
明夫人微疑:“那安平青王可不是个好与的主,斩了他的亲信,只怕不肯干休。”
“呵呵。”明远嗤笑一声,“皇上痛快地拿了他的外甥法办,那已是给足了青王台阶。若他还想阻拦,”他哼了声,又饮了口汤水才道,“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哦?”
明远见妻子不甚明白,也不多说,只笑笑说,“你放心!皇上的动向我这双眼睛还瞧得清。皇上继文斓公主之后,对于曾经当权的亲族多有忌讳……”他瞧见妻子脸色更是疑惑,不由笑了,“朝政上的事,诡谲多变,但总有个方向。把住这个方向,保身保势总不会太难。”说到这里,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即将与之会面的、虽身在安平、却能在天都掀起风浪的小小知县孟物华。这个人,似乎颇有远见,且……大胆敢为、敢赌!他记得,这个孟物华就是半年前因史库走火而被贬的秘书监。
“小哥车马劳苦!物华实在过意不去。”孟物华连忙命自己的衙役备下酒席,待历名沐浴过后,即可用饭。
快马兼程的确过累,且这天候炎热,历名也实在难受,也不作推辞,待洗梳完毕,换了身衣衫,才感觉混沌的脑子有些清醒。
席间,孟物华自然殷勤备至,历名向来稳妥,此时也不善作伪,只客套了几声,便将正事说了。
“孟大人,家主嘱我此来将此画奉还。”历名从行囊里小心取出画轴,递给孟物华。
孟物华立时接过卷开细看,待整幅卷开,画上未动分毫,他不由有些惊喜,继而又慎而又慎地将画从头至尾一一细瞧了几遍,确定毫无修改,这才脸上绽出笑来,非常欢喜地傻笑了一阵,才猛然想起历名坐于边上。许是心中欢喜过甚,孟物华努力想敛住笑意,却还未能尽藏,“你家主人没托小哥带什么话与我吗?”
“有。家主说,半年之约,事已定,功已成,可否乞还原画?”
“哦,呃,是。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呃,多谢!多谢夫人这半年相借之恩。”孟物华乍听这话,心中有些惊喜,亦有些不舍。半年,那是《鲲鹏万里云》的真迹啊!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品,他已经拥有了近半年了,可毕竟要还出去……然而,他的临摹,已叫真迹的后人认可,这,这……孟物华心绪激动,言语间便有些零乱。
团团转了几圈,这才定下了神,孟物华从里屋暗奁里拿出一只锦盒,小心打开,才将画卷轻轻捧了出来。待捧在手中,又忍不住细细地抚了一阵,憋了会儿,似是作诀别似的将之缓缓展开,又从头至尾看了遍,才将之慢慢卷好,仍放回锦盒中,递给历名。
历名看着他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想起骆垂绮淡漠的眼、绝决的话,心中亦有些不忍,然而,他明白,自己是决不能坏事的。他接过锦盒,郑重地打开,凑于灯火前作势细看。
孟物华眼见他靠得离烛火如此之近,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小哥,火烛无眼,小心画啊!”
历名看他一眼,将画往烛火上一就,画卷立时蹿起火苗子。孟物华看得大惊失色,傻了会儿,待想起要抢上前,画轴已烧出了一个大洞,已然毁了。
“啊!”他大叫,扑到画前,猛拍着画上的火,“为,为什么……这是真的《鲲鹏万里云》哪!这是真的!真迹呀!”眼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画作,孟物华心痛不已。
历名见他如此,心下不忍,“孟大人,家主说了,您的大作已可乱真。从此,您的笔下,就会出现《鲲鹏万里云》。”
孟物华闷声听着,忍不住滴下泪来,不是没听出这其中的暗示,然而此时心中大痛,却非所许前程所能冲淡,“可毕竟真迹没了!这世上可再不会有真迹了!”他哽咽了会儿,才哑着声道,“请小哥转告夫人,我,孟物华就是为了这画,也要拚出一条路来,为此画报仇!”
历名倒是未曾料到有这番言语,有些愣住。
孟物华抱着画,已然克制住情绪,“我孟物华虽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功利之人,但平生也只这一个嗜好,爱画成痴。夫人此举之意我心中明了,夫人苦心我也知道,然……”他抿着唇,似是极力忍着,过了会儿才道,“我孟物华虽是小人,但于画上,却素为君子,夫人这回是小瞧我孟物华了!”语罢,他抹了抹脸,抱着画离开。
第二日一早,他依旧毫不轻慢地送了历名上路,言谈间似是将昨夜之事悉数忘却,半个字未曾提起。
等送走了历名,孟物华在自己的知县衙门前默立了会儿,才吩咐自己的亲随,“去,把皇上派遣监察御使的公文张贴到街头。”
“是。”
自公文张贴不到一个时辰,知县衙门前立时来了两顶大轿。衙役们一见来头不妙,纷纷躲去市集巡察,避开风头。
青王一下轿,只见一门房老头出来,顿时火气又涨了三分,“浑蛋!叫孟物华滚出来!老子要好好给他长长眼!”
另一顶轿子一直抬着,此时听见这番话由,不由停下,里头传来女子的轻轻一声咳嗽。一个小丫鬟立时吩咐轿夫将轿子放下,掀了轿帘,搀着女子下轿。
“锋儿。”
青王见娘亲也下了轿,不由稍稍敛了些气,“娘,您可瞧见了!这孟物华胆子也忒大……”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孟物华已快步从衙门里赶了出来,见二人俱在,忙上前行了大礼,“下官参见大长公主、王爷。”
“呵!你小子……”
“嗯,孟物华,你的官威不小啊!”女子拦了儿子的粗喝,淡淡地吐了一句。
“下官不敢!”孟物华依旧前额贴地跪着,心知这和顺大长公主并不好说话。
“哼!”长公主嗤了声,也不管他,率先由丫鬟搀着往衙门里走了进去。
青王瞪了一眼伏跪于地的孟物华,也跟着进了门。
孟物华眼见二人都进了门,这才微微仰起脸来,夏日灼烫的日光照在他温文的脸上,却反常地透出些寒气来。
坐定,上了茶后,大长公主首先发话,“孟物华,此来我所为何事,想你也心中有数。”
孟物华躬了躬身。
“好。既然有数,咱们就摊明了说。”大长公主直接道了个明白,“我要你改判。”
“绝无可能。”孟物华依旧躬着身子,然而所答却异常地坚定大胆。
“什么!”青王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孟物华的衣领子,凶狠地逼着他道,“你小小一个知县,胆子倒是比天还大!你竟敢……”
“不敢!下官只一介小小知县,权大不过知州,胆子更是大不过天。”孟物华被青王拎着,语声却依旧不紧不慢。
大长公主思索了会儿,才打个眼色让青王放开他,“你是担心皇上的监察御使,以及那道批文?”她极为自负地笑了笑,“无妨!只要你能改判,本公主保你无事。”
孟物华瞅了二人一眼,微撇了撇唇,“林怀岳必斩。”
“你说什么!你小子活得腻味了是吧!老子这就成全你!”青王目露凶光。
然而孟物华却是极冷淡地瞅了青王一眼,慢声道:“王爷,您是堂堂王爷,请别像个打手似的,有损王爷气派!”
“你!”青王被气得噎住,握紧了拳头就待往他脸上砸。
孟物华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冷眉冷眼的大长公主,轻描淡写地道:“大长公主殿下,您多久没与皇上见面了?”
嗯?大长公主瞪向他,不语。
“下官记得,已有十多年了吧。人情是越走越近乎的,走得远了,情也就淡了……”
“你先放开他。”大长公主听着有些味儿,就暂时止住了自己这个莽撞有余的儿子。“你接着说。”
孟物华理了理衣襟,正身道:“殿下也没在朝中安插些安平的人马,您是想成为第二个文斓公主,还是第二个钰华夫人?”
大长公主勃然变了脸色,孟物华再道:“更何况,您连那二人曾有的汗马功劳都没有,只怕连那二人的份子都没有……先皇朝的昵近,毕竟是先皇一朝的,先皇驾崩后,曾经红极一时的旧人汰了多少?唯一的一个翊靖公主,她可是以长长几年的出家生活不问政事才换来一个安稳日子。殿下,您自比于她们几位如何?”
眼前的大长公主早已没了跋扈之气,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孟物华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早年打天下之时,早已知晓兵权之重,青王世袭爵位,身负安平戍卫,领兵三万,而您本身又是皇室出身,在皇上眼中,您是多么令她难以心安哪!而殿下您免交国税,用以养兵;免交贡奉,用以养私。太过优渥了!殿下就没想过退路么?”
大长公主听至此,狠狠闭上了双目,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那就斩吧!”
孟物华微微一笑,“殿下又错了!我斩,那是代表朝廷,依的是国律。皇上遣监察御使赶来安平,所为何事?仅仅为斩一个恶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大长公主已然抿直了唇。
“殿下当以林怀岳之颅,向皇上表忠。监察御使无由久驻安平,自然尽早还都。”
“不错!待得愈久,总会出乱子。”大长公主似是此时才正眼瞧了孟物华一眼,言语间也多了分尊重,“孟大人,先前得罪了。”
“殿下言重了。”孟物华依旧微微躬身,然他这躬身,看来却颇显倨傲。
“今日之事,他日必当重谢!”大长公主也极为爽快,点了点头,即与青王相携离去。
明远缓缓赶着路程,并不快,眼见日薄西山,便找了驿馆歇下。是夜,忽有驿丞呈上了一封兰郡知县的密奏公文。
他心中微疑,打开一阅,立时冷笑出声,“青王简直是在找死!”
一旁的小侍正清理完洗澡水,听着这冷笑,不由问:“大人,青王怎么啦?难道把人救了?”
“比救了更找死!”明远搁下公文,淡道,“私斩死囚,无视国法,无视监察御使代天督管之意,悍然劫狱,处置囚犯。”
“啊?”小侍惊呼,“这青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哼,只怕光他二人还想不了那么远。”明远瞧着手中的这份密奏公函,唇边冷笑。这兰郡知县还真不能小瞧,就凭这一手,狠辣呀!“咱们这一趟,有得热闹瞧了!”
第二十一章 悠扬归梦唯灯见(1)
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
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丛疏露始滴,芳馀蝶尚留。
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六月的天都多雨,只需天边浓云一聚,便雷鸣电闪地下一场,豆大的雨滴砸得满城尘扬,娇气的花骨朵更是经不住这连番暴雨,一早便蔫在枝头,零零散散地落些下来,叫泥泞的污水给浸没。
就在这大雨磅砣里,官道上忽就远远地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几乎不避大雨,由器水堤上驰入朱雀大街,鞍马转向北道,再一折,便直奔西化门。
天都街市上不少站在檐下避雨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心中都微微一惊,这从西化门报的,可都是军情啊!莫非又要打仗了?
禁宫里,女皇正于卧榻小睡。一架绘绣着露雨海棠的沉香木雕屏风挡在一侧。一边的侍女也早在这熏香袅袅里昏昏欲睡,执扇的手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一动。
效远一入门,便瞧见这副模样,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这份密函收了起来。
而后,不到一个时辰,西化门又送到了一份,这回是羽书急报。效远一看封戳,心中立时警觉了起来。
他在流风殿的廊下来回踱了几圈,蓦地转身对一名宫娥道:“马上备一碗豆衣银花汤上来。”语罢便不再迟疑,直入寝宫。
“皇上,安平有羽书急报。”效远凑近了唤着。
女皇原也睡得不沉,一句话飘入耳中,微顿,便立时张了眼,既而黛眉深蹙,“安平的?”
“是。一个时辰里,来了两封。先是监察御使明远参奏青王枉顾国法,劫狱私刑朝廷重犯林怀岳。再来,就是这封羽书急报。”效远大略说着,见宫娥已备好梳洗的用具,便绞了块巾子递上。
女皇接过,却起身至水盆处掬水沃面,待发间微湿,才将巾子覆在面上,好一会儿才道:“是急报,不是简书?”
“是急报。”效远赶紧答着。
“打开,读给朕听。”
效远应声拆开封泥,将急报迅速览了遍,大略说着,“这是明大人与兰郡知县孟物华的联名上奏,说是青王与和顺大长公主谋反,集结了兵马,拦截御使上奏,且软禁朝廷官员。幸得安平卫右卫长、青王从侄袁凌大义灭亲,当机立断,扣下青王与和顺大长公主,此祸得免。”
女皇深锁的眉宇听至最后略略一舒,效远见色,立时示意宫娥将早已备下的豆衣银花汤奉上。几蕊绿豆衣与金银花飘在汤面上,加了薄荷的清香,微经冰镇的汤茶,正是合了女皇喜凉的口味。微应一声,女皇先将汤茶饮了,精神略振,才整理思绪缓声道:“这个孟物华是不是因失职致使秘书监走火的那个人?”
“正是半年前的事。”效远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是此番连上五道死刑审议的人。”
“林怀岳的事?”
“是。”
“召三人立时回都述职。”女皇微一转念,下旨。
“小姐,听说西化门今儿连着送了两道急报。”溶月说着从项成刚那儿听来的消息,又拿眼看着正跟着青鸳磕磕拌拌地读着诗的菁儿。
骆垂绮刺绣的手微顿,既而深思片刻,吐了口气,又继续停下的活儿,“只是急报,未成简书,那便无妨。”
“简书?简书那不是就是打起来了吗?”
骆垂绮微微一笑,眸光深沉,“即便孟物华心机不可预测,那明远大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溶月不解,“那依小姐看,这两封急报到底是说什么呢?”
骆垂绮也跟着一凝眉,“这倒真把我问住了!青王惯来跋扈,但如今朝中局势大换,也不是毫无风声,在这当口,他应当努力讨好朝廷才是,真把事弄大了,他不会顾惜一个林怀岳才是。除非……是着了什么人的套了吧。”骆垂绮微眯了杏眸。
历名捎来的话,若这番举动当真是孟物华所设,那此人也当真敢作敢为了!
溶月想了半天,依旧不甚通透,也便作罢,看菁儿额上微微沁汗,不由过去为他轻轻打着扇子。
骆垂绮见状不由笑道:“溶月,别太惯着孩子。大热天的,多出些汗也好。”口中虽这样说着,心头到底也有些软,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菁儿,过来。”
“噢。”菁儿摸了摸鼻子,上头晶晶的,都是汗。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