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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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没把她真当长了一辈的人儿正经守礼。再加上她本来就没有架子,孙骏又戍关在外,所以一群姑娘玩儿时,总拖了她一起来。
经过这一番追闹,宣氏亦是给闹得娇喘微微,鬓间云环略松,垂下几屡乌丝,衬得原本圆润的脸儿更显娇艳。她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道:“垂绮,你听这妮子呢!平日里最会闹的就是她!今日我定要好好整治整治她!”
骆垂绮听了这话,“扑哧”笑了声,回过头对着孙永环笑说,“你可瞧见了?可是小婶婶不饶你!”
孙永环清泓一般的秀眸眨了眨,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别生妩媚,“嫂嫂不帮自家妹妹,妹妹不依!”
骆垂绮可不上她的套,只是顺着话拿来堵她,“是呀,妹妹总归要嫁出去的,到时要帮也是妹夫来帮才是!”
孙永环一听立时红了俏脸,粉盈盈的一层光,比得娇花亦媚,“呀!嫂嫂笑话环儿!不理嫂嫂了!”
“呵呵呵呵……”众人于是大笑,那宣氏更是玉指一点环儿白净的额头,“瞧瞧!咱们的魔星今儿终于也有人能克住了!”
孙永环微撅着菱唇,红艳艳的小脸别开一旁,直把骆垂绮看得怜心大起,搂了她在一旁坐下。“好啦,小环儿聪明伶俐,今儿闹得也累了,来,先喝口茶歇歇气儿?”
孙永环不理,直到骆垂绮将茶盏凑到她嘴边,她才回过脸,破颜一笑,“还是嫂嫂最好!难怪大哥最疼你!”说着,她还扯了扯骆垂绮身上的一袭夷绢裁成的春衫。夷绢是夷州上贡的上等织品,轻柔飘逸,色彩流澹,看去并非一墨成色,却是浓浅回转,瞧着仿佛有一墨烟色笼于人身,十分好看。既是贡品,孙家得赐也不过几匹,而骆垂绮身上这袭春衫便是由此而制,可见孙永航的爱重。
众人的目光经孙永环的一扯,便都注意过来,目光里有妒羡,亦有戏谑,看得骆垂绮倒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朝着孙永环那张带笑的娇颜叹了口气,“唉!今日真真见识了什么叫魔星了!”
孙永环得意地一昂下巴,笑着站了起来,眼珠儿一转,瞧见亭下翩然舞着两三蝴蝶,便喜叫起来,“呀!看看,那蝴蝶怎地有那么大!”
众女子随着这一声唤,便都看了过去,那凤仙一畔,的确有两只蝴蝶在花丛中环舞,一黑一蓝,双翅一翕一合,上下翻飞,约有手掌大小,倒也的确颇为少见。那孙永环终是小孩心性,见着好玩的,便不待诸人发话,就提了裙摆跑下去要扑蝴蝶。
众女子相视一笑,看着她的天真可爱,都心中欢喜,一时夫人小姐、丫鬟仆从一个个都走下亭来,看小姑娘扑蝶。溶月扶了骆垂绮下来,便将手中一把团扇交到孙永环手中,那小姑娘一接着扇子,便全力扑到蝴蝶上去了。
可那蝴蝶晓得人来,也扑闪到一边,于是一人二蝶便满园子的追赶起来,那个轻盈可爱的身子便也如同蝴蝶般翩然起舞。红花绿裙,煞是好看。
这里的热闹欢笑,也引得远处廊子里的二人调过视线来。孙永彰正与孙永勋谈着朝政上的事,蓦地听到撷芳苑里一片热闹,轻婉的女声迭迭欢笑,不由都看了过去。
孙永勋在看到那抹浅笑融融的倩影时,身子似是被钉住般一动也不能动了。那一日,似也是这般。薄雾轻蒙的禅院,一抹孤清的身影盈盈立在放生池边,窈窕而婉约。那一袭雪纺的细绒披风,一如地上的细雪,如此清新,如此让人调不开眼。只一个背影便叫自己魂不守舍。孙永勋觉得自己都快着魔了,只能这般瞧着她,一直瞧,一直瞧,但他不敢上前相询,怕唐突佳人,可心中又如百蚁挠心,焦灼又期待。终于当他决定上前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丫鬟跑了过去,在她耳边低低道了几句。那少女便转过脸来,如远山含黛的眉目微微舒展着,有一韵浅笑漾在唇边,真是如画般人物。这一刻的怔愣,便让他错失了与佳人相谈的机会,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离去,仿似幻境。几月来,孙永勋一直神思牵引,魂梦相随,饶是他想过千端万端,却不防居然会在拜见大嫂的那一日再见她。
她……不知道曾有个他吧?孙永勋苦涩地想着,却听见自己的三哥在旁怪异地笑了声,“原来这般好兴致……她也在……永勋,过去给六婶、大嫂见个礼吧!”
“三哥……”孙永勋皱眉,“她们女儿家的,我们……”他怕见到她,怕克制不住那满腔无望的相思。
“你在怕什么!都是自家人,用得着这般避嫌!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孙永彰冷哼一声,也不管他,便径直走入一群内眷的园子里。
此时,正追得起兴的孙永环因脚下一个踉跄,直扑向一旁的骆垂绮,一声“哎哟”两人都往旁边一倒。骆垂绮扶着一旁的溶月,虽没跌倒,脚上已是扭了,一霎时疼痛钻入脚踝,直把汗都给逼了出来。
孙永勋亦是瞧见,连忙奔上前,心急中仪礼也没顾上,只扶着骆垂绮让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了,便要看她的脚伤。骆垂绮虽疼得脸色发白,但瞧见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丈夫,便硬是把脚一挪,避开了他探视的手。但这一使力,愈发让她疼得直抽冷气,眼中已有泪意打转,只是瞧着众人的担心样,特别是孙永环扁着嘴快哭出来的神色,她仍是咬着唇忍了回去。“没事儿的,只是扭了一下。”
孙永彰冷眼瞧见四弟不同寻常的焦急之色,心中一动,只是冷言微讽,“四弟,既然大嫂都说没事了,你大可不必这般着急!”
话中有话,刺得孙永勋脸色一白,他紧闭着唇站起身,别开脸站在一旁,既为着三哥的话,亦为着方才骆垂绮的一避。
骆垂绮对孙永彰没什么好感,见他在旁冷言冷语,只作不曾听闻,倒是对着孙永勋勉力笑了一下。
孙永勋神色默然,只是低低道了句,“我去请大夫,你们几个快扶着大嫂回房吧!”说罢调头就走。
骆垂绮瞧他神色不霁,以为是自己方才的那一避,让他心中起了介蒂,便忙开口道:“四叔叔。”
这一声唤,饶是清清淡淡,但听入朝思暮想的耳里,亦是感慨万千,孙永勋连忙刹住脚,无视三哥别有深意的目光,行了一礼,“嫂嫂还有何事?”
骆垂绮勉强绽开一笑,闪着些许湿意的眸子一眨,剪出春水两泓,似是要把人化在里边,“有劳四叔叔了。”
不知为何,本来有些受伤的心意,竟在这一声轻柔的嗓音中被缝补得密密合合,完全觉不出裂来,孙永勋只觉这一刻的声音真能熨到心窝里去,把所有的苦涩尽化无形,无迹可寻。
“嫂嫂客气了,想必四弟亦是甘之如饴才是,怎么会辛劳呢?”孙永彰有些杂着冷意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惊醒了孙永勋的痴迷。他一双邪肆的眼,只一径儿放肆地将骆垂绮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发鬓,让骆垂绮紧蹙了秀眉,心生厌恶。
她挨着溶月的扶持,微微回了一礼,“三叔叔有礼。”便回身一跷一跛地回苑子,脚下很疼,其实还不宜行动,但她实在不想在孙永彰那放肆的目光下多待一刻。
孙永彰见她竟然如此就走了,当下冷了脸,对着一帮子女子道:“怎么?还没闹够么?”
“三哥……我……”孙永环还想说什么,却在孙永彰夹着冷光的眼神下马上住了嘴,悄悄吐了吐舌头,与众人一起跑回后园去了。
孙永航一进门便听说午间发生的事儿了,眉宇微微一挑,便回头对手捧着一摞子卷宗的小侍历名吩咐道:“把这些先搁在书房里,我回头再来处理。”
“是。”历名抬头朝他觑了眼,伶俐地退下了。
孙永航往回影苑直走,瞧见了正拿着一朱红色小瓷瓶的溶月,便叫住了。他盯着那小瓷瓶,问:“伤得厉害么?”
溶月福了一福,“回航少爷,小姐扭着了脚脖子,已上过药了,大夫说大约要半个月才能走路。”
孙永航皱眉,“伤得那么厉害?请的是谁?”
“是解时济解大夫。”
孙永航才要说话又马上顿住,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对溶月道:“溶月,你替我去支应一声历名,让他把书房里的‘白药’拿来。”
“是。”溶月面上掠过一抹喜色,有轻轻的笑意晕满颊边。
“垂绮,还疼么?”孙永航一跨进屋,便见着骆垂绮半靠在床上,眉黛轻蹙,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永航?今儿怎么这般早?”骆垂绮回过神,迎着她的丈夫柔柔一笑,满是柔情蜜意。
孙永航却不曾瞧见那笑,只顾看着她脚上裹缠着的纱布,白得非常碍眼。他眉峰又拢,不禁出语低责,“怎么那般不小心?好好的在院子里坐坐也伤着了!”说着,他小心再小心地捧起她受伤的脚,隔着纱布细看着,也不知能看出些什么。
骆垂绮贝齿轻咬红唇,听着这话倒也不恼,只略噙着傻傻的笑意,明眸剪水地望着孙永航。看着他好看的眉宇因她受伤而拢紧,心中波波地泛过无尽甜蜜,只觉得满心欢喜。她看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而又温存已极地抚上他的眉梢,纤秀白皙的手指划过他英俊的脸颊,沿着轮廓而走,似是嬉戏,又满溢了爱恋。
孙永航抬起脸,四目相对的一刻,他亦是瞧得痴了,无意识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胸前。
这番情景落入正欲进屋的溶月眼里,她掩着嘴偷偷一笑,轻快地退出屋去,蹑手蹑脚地将门户合好,坐在廊子上与小丫头悄声聊着些家常。
晚膳时分,历名过来欲唤孙永航去前厅用膳,叫溶月拦住了。历名会意,便仍回前厅通报,并嘱咐伙房将膳食另备一份送来回影苑。
前厅的饭局在老爷子传话说不入座之后,终于开始。大伯父孙骥扫了眼另一张子侄辈的圆桌上明显空出来的两个位置,脸上一暗,沉声问着身旁的三弟,“阿骐,永航究竟是在忙着什么国事,居然忙到连饭都赶不上吃了?”
孙骐眼光也沉了下来,暗恼大哥话中带刺,亦是怒于自己儿子失于礼数,教这些成日里等着挑他三房错的叔伯们逮着了机会。他冷冷地哼了声,却并不言语。倒是坐在一侧的妻子于氏忙笑着打了圆场。
“大哥这是笑话航儿了!伯伯叔叔都在这儿,哪有他喊忙的份?不过是皇上想历练历练咱家航儿,航儿又年轻,经验不多,难免做得有些慢了,还望大哥、二哥不要见怪。”于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瞧见孙骥半黑了脸,便再补上了一句,“其实要说得宠,永玉也不差呀!”谁都知道当今孙氏一门里,皇上最为提携的便是孙永航,年纪轻轻便提拔到了通政使,孙家哪个年轻一辈的有这等荣宠?难怪孙老爷子要看重他,执意要把他栽培成能传之以衣钵的下一代。相较之下,孙氏其他子侄却是乏善可陈,少有如此出挑的人才,因此,孙永航在孙氏里便特别遭人眼红,不能出一丝错儿。这样的处境在于孙骐、于氏的眼中固然不快,但终究喜大于忧,儿子出山,自然脊背挺得又硬又直,也之所以,于氏不但对大伯孙骥的话不以为然,甚至还反讽了回去。永玉自然是不成器的。
孙骥听了这话,面皮抖了抖,牙齿一咬,目光瞬时变得极为毒辣,他也哼了声,“弟妹这是过谦了,谁不知道永航那媳妇是名动天都的前骆相之女?其实要说来,那骆清晏也着实可惜了,那么早没了,只留得孤女落在一个位职卑微的娘舅家里寄养着。唉……可怜复可叹哪!”说到后来,他反而轻笑了出来,眯得细细的眼中烁出几星冷芒。
孙骐与于氏脸色一白,骆垂绮的家世一直是他们最为不悦之处。于氏强扯出一个笑,“是啊。不过我们孙家自来都是重然诺的,既是老爷子订下的婚约,那自然还是要守的。”
二伯孙驰见气氛越来越凝重,心中虽是不快于孙永航的出众掩了他孩子的锋芒,但同时亦瞧不惯老大阴恻恻的口气,便出言放话,“扯得远了吧!媳妇都已经进门了,又贤惠孝顺,妇容、妇德、妇工三者俱全,也不辱了各家的家声。”
孙骥却不肯就罢,眼见的老二说出这等话,心中嫉妒又起,“可不是呢?难怪老爷子都欲把家都越代交给那丫头!”
当日大家都见着了老爷子将扳指交给了才过门的骆垂绮,他们都是孙家人,这扳指意味着什么,谁会不清楚?因此这话听入了于氏的耳里,心中也一阵不快。老爷子也真是!放着儿媳不托,居然托给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孙媳?这成什么话!
这一桌里各人腹中着恼,而另一桌,子侄辈的亦是心有不甘,各怀鬼胎。大房、二房的几个年纪都比之孙永航要小个一两岁,但成就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没一个成器的,成日只知吃喝玩乐,但亦不是没有野心,尤其听到众人这般相较,心中更是恼怒。同时又因着骆垂绮的美貌,大伙儿心中更是眼红万分。
孙永彰冷眼扫了圈众人,在晚膳去了之后,便借故将孙永勋找了出来。
孙永彰负着双手,闲散地走着,一旁的孙永勋却由不解中生出几分不耐,“三哥,到底什么事?”
孙永彰轻轻一笑,眯着眼朝他打量着,眼神却有些阴抑,“大嫂……”他故意把这两个拖得很长,惹来孙永勋一阵皱眉,“她的脚伤是让解时济给瞧的吧?”
孙永勋直视他,并不言语。
孙永彰又一笑,“解时济是府里的老大夫了,从年轻时便追随老爷子,深得老爷子信任,在府中上下,谁敢怀疑解老大夫的医术,便是给老爷子脸色……”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永勋转身欲走。
“哎!别急啊!”孙永彰扯住他,嘻嘻笑道,“我方才听说,大哥在回来后,却特意着人拿了皇上御赐的白药给大嫂治伤呢!”他满意地看到孙永勋微微一怔,脸色有些黯然,便继续道,“瞧瞧!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哥是何等头脑清楚的人,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小伤就这样地不知轻重!你想啊,这事要是给传出去,解老会怎么想?老爷子会怎么想?啊,整个府里又会怎么想?”他说着,脑中想象着那时的情景,不禁哈哈大笑。
孙永勋面色一白,既而狠狠瞪着他,“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孙永彰笑着朝他看着,“一直被压在他的光环下,只有他倒了,才有我出头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
“你忘了么?你的吏部司封郎中的职位也是大哥替你安的。”
孙永彰眉目一挑,“以我的才能,就只能做个郎中之职么?他孙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