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女人-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有这回事?你不用解释,哪座桥哪个桥洞,想必你还记得吧?李伯朗哑口无言,心里却犯开了嘀咕。难道妇联已经找过关雎,而关雎把什么,包括两人私会的时间地点细节都招啦?如果此刻地底下有个洞,李伯朗会不管不顾一头栽进去。
大姐继续发问,苏秋千刚刚经历分娩的痛苦,又要面对失去亲生骨肉的痛苦。而你,却把她往乡下一送,自己却在家里跟关雎幽会!你,你还算个人嘛你!白长了个人样儿!大姐气愤地停住脚步,巴掌都举起来了。想想自己的身分,按捺了半天,好不容易将巴掌收了回来。哼,她气不忿地想,也就是苏秋千了。换上我,看我撕不烂那张小白脸!
李伯朗像是挨了一闷棍,晕晕乎乎的,本能地知道往门口逃。刚挪了两步,又被大姐喝住了:说你哪,往哪儿走?李伯朗站住了。大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页纸,递给李伯朗,不由分说:看看,按手印!李伯朗接过来一看,立马像被火燎了指头似的,丢开了。那是两份离婚协议。协议的左下方,秋千已经签上了名字。右下方,还给他李伯朗留着呢。大姐可不管他怎样,从地上拣起那两页纸,又抓过李伯朗的手,在印泥上蘸一蘸,就按在了右下方该他签名的地方。容不得李伯朗迟疑,这一回,是大姐往外撵他了:这婚,今儿个就算是离了。李伯朗,你可以走啦。我们会按程序,马上报民政部门备案的。
秋千又是轻松又是悲凉。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沉重的失败感呢?那么沉重,挥之不去,像那年炼铁炉里烧出的一块块铁疙瘩,杂乱无绪地堆积着,堆积在她心里。是的,她是一个失败者。这种失败,是女人最大的失败,她竟然守不住自己的丈夫,竟然保不全自己的家。待她告别大姐,走出市妇联的大门,才发现李伯朗根本没有离开。他就猫在外头等着她呢。秋千疾步往前走,想尽快走过去。但是李伯朗叫住了她。李伯朗恶狠狠地说,早晚,我会杀掉你!
《秋千女人》第二章(9)
7
秋千没有听从组织的劝阻,还是离了婚。既然如此,组织也就懒得再过问秋千的事了。不再过问秋千的生活琐事,也不再过问她的进步大事。一时间,秋千仿佛处于龙卷风的中心,外面风狂雨啸的,内里却平静得可怕。只有王莲子,在听到秋千离婚的消息后,一刻也没停地跑过来安慰她。到哪座山,唱哪首歌。这个时候,她就不再提不让那狐狸精得逞的话了。她说,操!没了张屠夫,不吃连毛猪。咱再找个更好的男人,气不死他个白眼狼!
组织上可以不过问秋千的事了,可是春草不能不过问。谁让春草是她姐姐呢,长姊比母的那个姐姐。春草的信一封接一封,从遥远的福建前线飞到北国,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秋千休养生息,稍安勿躁,她定会为秋千设法。设法的过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过了一段时间,春草才慢慢地告诉她,有关董亦剑的人和事。秋千成家之后,董亦剑才从鲁南老家,娶了近村的一位妇女主任,生了个男孩。孩子两岁的时候,那位妇女主任患上了肺结核,竟然不治而逝。远在秋千离婚之前,董亦剑已成了一名鳏夫。春草那么坚定地支持秋千离婚,除了替秋千不值,潜意识里,一定还隐藏着某种期盼。在春草的安排下,董亦剑给秋千来了第一封信。秋千一开始还无心应对,经不住春草再三动员,这才勉强答应了。她就这样,和董亦剑你来我往地通起信来。
李伯朗那边,有好些日子心里不平衡。即便是和秋千离婚,那最先提出来的一方,也应当是他李伯朗。恨恨地下了几回狠心,李伯朗终归没有如他说的那样,动若脱兔地杀掉秋千。不但没有杀掉秋千,而且连声谩骂都没有,却是静如处子,韬光养晦了好长时间。李伯朗是明智的人。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既然婚都已经离了,他和关雎也就不必像从前那样,破帽遮颜过闹市了。他们完全可以从地下发展到地上,从半公开递进到公开。哼,还不知有多少男人在艳羡他呢。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想起来连牙根子都痒痒了。瞅瞅我李伯朗,刚去了个娇小玲珑,又来了个青春艳丽。怎么着吧?
再到乡下看关雎的时候,李伯朗故意不遮遮掩掩的了。关雎写给他的信,示威一般,一封接着一封,看门的大爷再也没有叫住过秋千。很快,关雎又有了妊娠反应。李伯朗托了人,给她开了卧床休息的长病假,就把她从乡下接了回来,直接接到了家里。偷来的锣鼓打不得,连发烟发糖热闹一番的程序都省了,关雎就这样,正式和李伯朗生活在了一起。然后,李伯朗去找组织。李伯朗对组织说,关雎已经是名声在外了。如果他不娶了她,还能让这个大闺女嫁给谁去?这个理由,组织上越想越觉得充分。组织上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一码是一码,很快批准了他们的结婚申请,并将关雎的工作调了回来。
李伯朗很快又恢复了往昔的神气劲儿,看来新的婚姻生活十分舒心合意。关雎在乡下那么久,似乎并没有亏待自己。重新出门见人时,看上去气色相当不错,只是肚子已经显眼了。关雎并不认为自己是破罐子,绝对不会破摔。即使破过,也早已锔得很完整了。因此,她完全可以骄傲地踱着方步,正大光明地定期去厂医院检查。每次检查完毕,还要有意无意绕着中药房溜一圈儿,显摆一下自己的肚子。秋千视而不见。倒是王莲子气不过,不管在哪儿碰见了,总要往地上吐口水,骂道:呸!不要脸的臭婊子!关雎可不敢惹王莲子。她敢回骂一个字儿,王莲子就敢拿大巴掌掴她。
世间的事情,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那天下班,李伯朗往厂门口走,习惯性地去看传达室的窗子。以前,他常能在那儿看到关雎写给他的信。这一次,没有写给他的信,倒是有一封是写给关雎的。李伯朗折进传达室,对看门的大爷说,他给关雎捎回去。大爷让他登了个记,就将那信交给了他。李伯朗顾不上体面,一溜小跑地回到家,进门就把那信拆开了。
那封信是从六十里外的城郊写来的,正是关雎发配的地方,地址是一家粮店。那是一封男人写来的信。一看到“小关子,我的心肝宝贝”这样的开头,李伯朗就有了一团苍蝇正堵在喉咙口上的感觉。那男人说,和小关子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特别是那一次在桥洞里,那龙凤呈祥的床单,那疯狂的野合,太刺激太过瘾,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他原本打算回去就打离婚的,不想他的心肝又调回了城里。好在六十里路并不算远,有机会,他会来看望他的宝贝。有机会,他还要疯狂地弄她,还是那个桥洞,还要铺上那床龙凤呈祥的床单。他会做得更好,让他的小关子更快乐,更满足。
什么叫“现世报”?这就是了。李伯朗向来自信,这时候也懵了。关雎一回来,他就蹦着高儿破口大骂,先骂关雎,又骂那个写信来的野男人,全然忘掉了,自己也曾是野男人当中的一个。同样的桥洞,同一条床单,同样的情欲盛宴,只是,享用的男人不是他。李伯朗的痛苦,是所有血性男人都能体味到的痛苦,他要发疯了,他要吐血了。他要关雎立马从他眼前消失掉。滚回那个野男人身边去,带着那条龙凤呈祥的床单。而那条床单,俨然正铺在他们的大炕上。李伯朗疯狂地撕扯着,终于将它薅了下来,照着关雎就掷过去。
《秋千女人》第二章(10)
关雎一直倚着门框,听着,后来就落了泪。门是反锁着的,别人进不来。估计左邻右舍的,也没人来管他俩的闲事儿。直到李伯朗要她滚,这才出溜了身子,一手护着肚子,另一手撑地,给李伯朗跪下了。她已经快到预产期了,跪得十分艰难。她就这样跪着以膝代足,挪到盛怒的李伯朗跟前,就势抱住了他的腿。她仰起脸,脸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泪痕。她想,她都这个样子了,李伯朗除了发火,总不会动手。有了这点儿信托,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白了。
她说,那个地方本来就穷,后来连饭都吃不饱了,是这个男人一直在周济她。他是当地一家粮店的主任,连她不时捎给李伯朗的救命粮,也都是这个男人给的。关雎嘴巴上辩白着,心里却在想,若非这个男人周济,你李伯朗能过得那么滋润,还能和她办事儿?关雎只是想了想,没敢说。她发誓,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那个野男人的,而是李伯朗的。因为每次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呆过,关雎回去以后,总是仔细地洗了又洗的。
李伯朗又一次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有关雎在这儿比照着,他想起了秋千种种的好处,忍不住就跑去找秋千诉苦。
秋千现在正恋爱着。真正地恋爱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懵懂,多么无知。爱情是最好的大夫,也是最好的美容师。这爱,让秋千恢复了从前的滋润。如果不是有海燕贴着身儿缠磨,说秋千还是个大姑娘,肯定有人相信。董亦剑果真像春草描述的那样,浓眉大眼,直鼻方口的。当时,黄梅戏《天仙配》正在热映中。秋千一看到董亦剑的照片,就愣住了:这个男人,多像银幕上那个董永呵。她的心咚咚直跳,小鹿撞了似的忙乱地跳,即使是在独处的时候,脸也会烧起来。董亦剑不但在精神上成了她的支撑,在物质上也做了她的坚强后盾。在经过了半年的通信之后,她已经决定动身南下,去相亲了。
李伯朗的告白是真诚的,忏悔也是,至少在此刻。但是,一切都晚了。这个学会了诉苦的李伯朗,只能唤起她天性中的怜悯,却无法令她再次心动,或有丝毫的回心转意。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不过,李伯朗来得正是时候。她也正想同他商量,暂时将海燕托付给他。因为她马上就要动身去春草那儿。秋千请的是探亲假,因为母亲一直跟着春草生活。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者因为海燕原本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李伯朗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秋千就在那个深秋的黄昏,拎着一只小皮箱离开了关营子。她不知道,此一去,前方等待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呢。只有王莲子得知了她的行程,赶来送她上火车。也就在当天晚上,关雎分娩了。孩子生在家里的大炕上,是个男孩。
《秋千女人》第三章(1)
1
婚礼定在下午六点半,在团部的小礼堂举行。通知已经发下去了,全团所有排级以上的干部都参加,连同正在探亲的家属们。可是新郎官呢?新郎官开完会后,只打了个照面,就骑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都快两个时辰了。秋千独自坐在宿舍里。这是团长的宿舍,一溜四间平房,也就是她的新房了。这是婚礼的前夕,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搅她。秋千渐渐有些百无聊赖起来,又不好意思问那个不时向房内探头探脑、被她发现了就嘻嘻一笑的小勤务兵。那小兵看上去不会超过十八岁,嘴上的绒毛还是软的。秋千只能暗暗心急,脸上却不能带出模样儿来,生怕这个小家伙笑话她。她听到外面操场上集合的哨声,看到排以上的干部们排着队,从她敞开的房门前走过,往小礼堂方向去了。终于还是忍不住,招手叫那小兵进来,问他,首长哪儿去了?小兵一个立正,仍是笑嘻嘻地,回答:首长说了,保密!居然也是一口鲁南腔调。
这个人!秋千哭笑不得,只有静等。这是她的第二次婚礼。都是过来之人了,为什么那心思比第一次还要来得迫切,来得心慌呢?想着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扬长而去的男人,秋千又是盼望又是羞怯。在这个良辰吉日里回想当年,是不合时宜的,又是顺理成章的。本来连秋千自己也以为,从遥远的北国来到南疆,来遭遇这样一个男人,过去的种种就如无须再读的书页,早已掀过去了。不想此时,那一幕又清晰地展现出来。秋千的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声。他,那个有着军中董永美称的男人——董亦剑,他可不要像当年的秋千一样,在婚礼之前逃之夭夭呵?这里可没有王莲子,知道去哪儿可以把逃婚的新娘找出来,拉回到现场;就算王莲子在,这回逃跑的,可是新郎!
晚餐的号子吹响了。在断续传来的号声中,秋千分明听到了马蹄的“得得”声,由远及近,直扑秋千而来。秋千的胸膛立即起了共鸣,也“得得”地跳荡起来,越跳越快。果然,战马停在了房门前,董亦剑翻身下马,怀里,是一大捧五颜六色的野菊花。小兵迎上去,想把首长怀里的花接过去。董亦剑调皮地一躲闪,侧着身子几步就跨进了房里,站在秋千面前。秋千说,你还没进门呢,我就看到了。不光见识了马上的新郎官有多么神气,而且知晓了热血男儿的一腔柔情,一种难能可贵的浪漫。我被你震撼了。秋千的这些话,是在心里说的。她低下头去,只是为了掩饰那突如其来的娇羞和感动。她娇嗔地哼一声:这个男人,真是讨厌。一声也不吭地,跨上马就跑,原是为她上山采花儿去了。他怎知她爱花儿?自从来到这个绿的世界花的原野,秋千才知道,自己是极爱花儿的。秋千再也无处可躲,不得不抬起头来,一大捧的野菊花就在她的怀里了,闪闪烁烁,清香四溢。她忍不住把脸埋进花丛里,嗅了又嗅,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董亦剑似乎比她还开心,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只管嘿嘿地笑。又东找西找,找出一只用炮弹壳做成的花瓶,亲自灌上水,让秋千把花儿插进去。秋千遵命插好了花儿,略加整理,连同花瓶一起,放在了公家配给的书桌角上,简陋的军官宿舍立即变得生动起来,如同花香,到处弥漫。秋千回头向董亦剑示意,是要他欣赏他们合作成果的意思。爱人之间是有灵犀的。董亦剑立马说,好,好看,真好看。然后拉起他的新娘子出门。
董亦剑提醒说,待会儿,大家伙儿肯定是要轮番敬酒的。我酒量浅,咱可少喝。董亦剑南征北战十几年,乡音无改,仍是一口浓重的鲁南味儿,杂糅了地瓜、玉米、小麦、小米的成分,然而清亮,醇厚,是粮食酿成了酒吧?秋千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