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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白芍-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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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灰狐狸见他这般说话,也不多言语,赶紧去收拾行囊。
所幸若磐没有在死睡,听到动静就出了来。我七手八脚,把房里的所有东西塞到包袱里。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院子,才要出门,忽然,门上传来“笃笃”的声音。
我顿住脚步,跟他们相视一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好用术呢。”妖男无奈笑笑,说罢,他将袖子一拂。云雾平地而起,我只觉脚下忽而腾空,赶紧一把抱紧了若磐。
突地,上满吹来一阵凌厉的罡风,我只觉身体几乎飘起,突然,怀中一空,我尖叫地落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我来到了左相府。
没错,就是我从小想象中的那个母亲曾经作为主妇住过的地方。
那天,我从空中落下,再醒过来,若磐、灰狐狸和妖男不见踪影,而我已经躺在了左相府的榻上。
真冤孽。我心想。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竟又回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们把我安置在一间陈设不错的房子里,门窗关得死死地。
我没有哭没有闹,因为没有精力。头很沉很沉,自从在这屋子里醒来,它就一直这样,比以前严重得多,就像一口快要被挤爆了的箱子。大概是这个原因,我的身体也乏力得很,像被什么抽去了半边元神,每日只能躺在榻上。
“女君。”一个快要哭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阿芙担忧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她望着我,眼圈红红:“女君,你已经睡了一整日了,再不用食如何得了……”说着,举着袖子去拭眼睛。
我笑笑,没有言语。
醒来之后,阿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至今唯一见到的人。她看我醒来,就扑到我身上大哭,说我走了以后,她日日担惊受怕,左相还把她叫到了京城,亲自过问我失踪前后地事。幸好我终于被找了回来,否则她不知有多么自责。
我看着阿芙消瘦的脸,心里很是内疚。出走前几日,我以阿芙家中母亲生病为由,说服管事让她回家探亲,为的就是不连累她。不想到底还是给她带来了麻烦……我苦笑,在她面前,心里再多的恼怒也发泄不出来。
左相把她和我关在一起的用意,大概也正是在此。
我心中想着若磐他们,就问阿芙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阿芙说她也不甚清楚,只听家人们说在城东的一座小宅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我……
思考着事情,脑子又胀疼了些,似有无数的声音在说话,嗡嗡一片。我闭紧眼睛,双手用力地夹着头的两侧,那些声音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要是若磐在就好了……心底低低叹道,忽而觉得失落得很。
“女君……”阿芙担忧的声音传来。
“无事。”我咬着牙,好一会,才觉得那昏胀过去了些。
说来奇怪,我平日里只是脑子发沉,来到这个地方,却开始觉得浑身乏力。想到方才阿芙说我已经昏睡整日的话,心中惊异,自己不过闭了闭眼,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我觉得这样实在不行,不管头上如何沉重,支撑着坐了起来。
“女君要起身?”阿芙惊喜地说。
我“嗯”了声,道:“阿芙,搀我四处走走可好?”
阿芙笑意绽开,点点头,突然,神色又为难:“可周氏阿姆吩咐过,女君身体不好,除了沐浴如厕,都要躺在榻上才好呢。”
周氏?我想起那张刷白的脸。
“无事,”我笑笑:“只散散步。”
阿芙颔首,过来搀我起身。
第一次起来走动,我觉得脚下虚虚浮浮,像个大病了一场的人。
我忍着不适,缓缓地走动,屋子里的摆设落入眼中。这里的装饰的确不错,摆设的物件不多,却看得出做工考究,不是一般人家的用物。
引起我注意的,是我卧榻旁的一盆花卉。
那花长得很是美丽,低矮的枝条生得婀娜,上面椭圆的叶片碧绿如玉,粉紫相间的花朵绽放其间,甚是好看。它的位置正好在枕头后方,故而我虽时常闻到香气,却一直不曾察觉。
“这花是主公送来的。”阿芙见我盯着那花,解释道:“周氏阿姆说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有些晦暗,摆些花卉才有生气。”她说着,笑笑:“婢子觉得好看,可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花。”
我也笑笑,朝那花走过去。
丝丝香气沁入鼻间,花朵颜色美丽,很是赏心悦目。我伸出手,慢慢地抚过花瓣。娇柔的触感碰在手心上,很是舒服。
紫荼。心底一个声音说。
我愣了愣。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我转向自己睡的榻,走过去,摸摸那木头。
是黄檀。
“阿芙。”我转头看向阿芙,道:“我方才看到你那外间有一盆春兰,换过来可好?”
“春兰?”阿芙怔了怔,道:“可是周氏阿姆说这花贵重的很,不能随意搬动哩。”
“无妨,”我微微一笑:“稍微搬动伤不了它,这花香嗅了许久,有些腻了呢。待外面有人要来,再换回来不迟。”
阿芙听我这般说,点点头,道:“女君稍候。”说罢,弯腰去搬那花盘。
我在旁边一张胡床上坐下,看着阿芙搬着花离开的身影,心底隐隐发寒。
紫荼生在东南之地,美而不易得。此花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与黄檀摆在一起,因为气味交汇而生微毒,虽无害,却能使人浑身乏力。
春兰与黄檀并无冲突,阿芙住的外间没有黄檀,紫荼在那里不会生毒,正好可以交换……额边的穴位忽又隐隐作痛,我伸手按着,心中满是惊疑。
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女君,婢子再去盛些肉糜可好?”案前,阿芙笑吟吟地问我。
我摇摇头,拭拭嘴角:“不必,盛些水来就好。”
阿芙颔首,起身去为我添水。
把紫荼移走之后,我又睡了一会,醒来,果然觉得身上不想先前那样乏力了,头脑的胀痛也随之消散了些。
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用膳,这次醒来,我觉得腹中饥饿得不行,就让阿芙去取来饭食,一口气吃了好多。
阿芙看我这个样子,高兴得不得了。
“女君这样才是,”她把我的水盏放在案上,道:“不好好用膳,怎做得新妇……”话才出口,她忽而掩口。
我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看着她:“新妇?什么新妇?”
阿芙神色尴尬,红着脸,吞吞吐吐:“女君,婢子听这宅中的人说,嗯……主公将女君许给了北海王做王妃哩。”
北海王?我的心猛然一提。
想起来了。那时父亲要接我进京城,就是要把我嫁人;我出走之后,听阿絮她们提起北海王与左相的联姻不知何故作罢了。这两件事交叠在一起,父亲当时要把我许配的人就是北海王么?
怪不得这样费劲也要把我找到,怪不得连紫荼花黄檀这样偏门的招数都用上了,大概是怕我再逃走,干脆让我萎靡无力好等到那良辰吉日直接送给北海王呢。
我心里冷笑,想得倒是美。
“女君勿忧虑,”提到北海王,阿芙收起讪讪地神色,笑眯眯地对我说:“婢子打听过了,那北海王是个极英俊的人呢,才华满腹又极得今上宠爱,别人提起他可都赞不绝口,说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他呢!”
她说得绘声绘色,我笑而不语。
想到那如玉的面容和翩翩风姿,阿芙这话倒并不夸张。只可惜他是父亲要我嫁的人,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我没有多话,只叮嘱阿芙千万不要把今日搬动紫荼的事说出去。
“为何?”阿芙不解。
我笑笑:“周氏不是同你说过那花贵重搬动不得?若让她知晓了,岂不责罚?”
阿芙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心思。这个左相府我是决意不会待下去的。他们希望我乏力无神,我自然要遂了他们的愿,暗地里养精蓄锐,才能伺机再逃出去。
第二日,父亲来了。
阿芙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心中虽惊异,却并不慌乱,让阿芙把花换过来,自己则躺到了榻上。
门“呀”地响了一声,阿芙低头行礼,只见几人走进了屋内。
当前一人,正是父亲。
他身后跟着两名一名妇人。一个是周氏,另一个,妆容衣饰精致,正是那日在霞山竹林里与父亲坐在上首的美妇。
父亲缓缓走过来,看我的神情与在老宅里一模一样,只是此时相见,我心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敬畏。
我看着他,没有动弹。
“女君……”阿芙在旁边小声地提醒我,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惊讶,少顷,她忙向父亲行礼,畏畏缩缩地解释道:“女君身体不好,这几日都在卧榻,这……”
父亲没有说话,后面的周氏却一笑,嗔怪地对阿芙说:“既如此,还不快搀女君起来。”
阿芙唯唯连声,忙上前来扶我坐起。
我任凭着阿芙摆弄,身体软软地靠着她。待终于坐起来,我垂目,语气孱弱:“阿芍身体昏沉,不能给父亲行礼,”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乞父亲恕罪。”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在审视,有一瞬,我怀疑这是他打量我最认真的一次。
“你身体不适,就免了吧。”他淡淡道。
“多谢父亲。”我说。
周氏让侍婢抬来两张胡床,放在我的榻前。
“这是府中的夫人,按说你也该叫一声母亲。”父亲在胡床上坐下,对我说。
他指的是旁边那衣饰精致的妇人。
妇人看着我,与周氏一般擦着厚粉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含嗔地看了父亲一眼,走过来,挨着我身旁坐下。一阵粉香迎面扑来,她语气亲切:“阿芍头一回来京城,难免生疏,唤夫人便是。”
我看着她,,顺着台阶唤一声:“夫人。”
夫人颔首而笑,拉起我的手,面露怜惜之色:“我儿面色不佳,回到家中,该好好进补才是。”
我看着她涂着朱脂的薄唇弯得高高,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我离家出走几月不回,他们为了把我抓回来大概也是费尽了心血,换到哪一家,估计见面也是要吃几个耳光。面前这两人倒是与众不同,一个神色冷清,一个温声软语,只字不提我离家之事,这是学优人搭配着演戏么?
可惜我不打算顺着他们的意,有些事,捅破比不捅破要好。
在栖桃,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是优伶们的演技。
我低下头,双眉含怯:“阿芍一时糊涂,离家多日,教父亲与夫人担心……”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拭拭眼角:“内心实在愧疚。”
果然,话说出来,夫人的脸色微微僵住。我看到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父亲那边瞥一眼。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只听父亲道,他看着我,声音缓缓:“宫中聘礼昨日已到,你与北海王的婚事已定下。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你生母若有知,亦当含笑。”
心头似被什么一刺。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唇边弯起笑意,颔首一礼:“谨记父亲教诲。”
第二十二章
我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有些用处,父亲离开时,让阿芙开窗透气,还说我可以到屋外的花园里走动。
当然,他们也不会因为单单因为我做出顺从的样子就信了我。
室中的紫荼仍然怒放,周氏叮嘱阿芙每日浇水,不可让它干枯。
既然有了父亲的允许,我当然不会浪费。想要逃出去,周围长什么样子总要知道。于是午后,我让阿芙开了门,踱出了房门外。
外面果然是个花园。夏日时节,只见花草浓郁碧绿,虽过了百花竞放的时节,枝头上却也姹紫嫣红。
阿芙看到这般风景也很是欢喜,在花丛中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兴奋得很。
“婢子来到这府中许久,还是头一回来花园里玩耍呢。”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阳光下,脸庞被一丛月季映得红扑扑的。
我笑笑,往周围望去。这花园不算大,一眼望去,除了我住的屋子就是长长的白墙,把四周围得严实,只有一扇园门可供出入。
这般情形可有些难办呢。心里暗道。想起若磐他们,又有些心焦,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手腕上,若磐的兽牙还在,被肌肤贴得温热。我曾将它摔在地上试了许多回,若磐都没有出现,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或许若磐那时未与我说清楚,这兽牙只能用一回呢……担忧得深了,心里又不禁侥幸地想。
走了一会,我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寻着树荫下的一块青石坐下。
午后柔和的风缓缓拂过,花草树叶随风摇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好像许多人在轻轻地吟唱,高高低低,似远似近地汇聚一片。
我听着这声音,唇角不禁扬起,发胀的头脑似乎也舒缓了许多。身旁的几株虞美人在风中微微摆动,我望去。那朵朵花儿在眼前,似乎微笑地看我……
“你是谁?”一个童稚的声音忽而响起。
我抬头,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总角小童,两只眼睛将我上下打量。
“小公子。”一个侍婢打扮的人急忙地跑过来,见到我,似愣了愣。
“她是谁?”小童指着我,大声问那侍婢。
侍婢看看我,又看看园中那屋舍,似乎了然。她面上浮起笑意,向我一礼,对那小童道:“这位是女君,小公子该唤长姊呢。”
“长姊?”童子一怔:“可我长姊是……”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看着我,脸上露出厌恶的笑:“你就是那离家出走的贱人吧。”
话才出口,侍婢陡然变色,急忙捂住童子的嘴巴。
我看着他,眉梢扬起:“什么?”
“小公子不懂事呢!”侍婢又是尴尬又是发急,一边红着脸对我赔罪一边皱眉对那童子道:“小公子不可胡说!”
童子却一下掰开那侍婢的手,大声道:“我未胡说!母亲说了,她才不是我阿姊!是贱妇生的……”
话音未落,小童被我一推,猛然跌坐在地上。
他似毫无预料,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片刻,嚎啕大哭起来。
侍婢看着他,又看看我,脸色刷白。
我不理会那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的童子,只微笑地转向侍婢:“你看到了什么?”
侍婢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嗫嚅道:“婢子……婢子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着她,莞尔不语。
那侍婢不敢停留,像看鬼一样看我,抱起那童子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我看着那边,再看看身旁的虞美人,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鲜艳的花瓣。
方才那童子的话虽惹怒了我,却是真心话,左相夫人和这宅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怎么看我,从那童子嘴里便可亏得一二。
“女君……”阿芙捧着一束花从树后转出来,看着我,有些忧虑:“那可是主公最疼的小公子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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