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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羊毛战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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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人可以这样偷偷摸摸相爱。”他说。

“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同意?为什么一定要遵守‘公约’的规定,或是征求女方父亲的同意?”她说。

“不需要?那两个人要怎么在一起?难道可以不顾一切,想爱就爱?”

她没说话。

“更何况,他们怎么参加抽签?”他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追问,“我无法想象两个人在一起却无法公开。两个人相爱,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应该受到大家的祝福,你不觉得吗?所以才会有这种仪式,男方要上门征求女方父亲的同意——”

“嗯,你现在还没跟谁在一起吗?”茱丽叶忽然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觉得,听你说话,讲得头头是道,可是你好像根本就还没——”

“没错,我确实还没跟任何人在一起。”他迫不及待抢着说,无意间又帮她解了围,“我妈一直紧迫盯人,要我赶快找个对象,但还好,我还应付得了她。她每天都要提醒我一次,说我每拖过一年,抽签的机会就少了一年,而她抱孙子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听她那种口气,好像我自己不会算术。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啊。”

“没办法,老人家都是这样。”茱丽叶说。

“那你呢?”

她差一点就脱口说出自己的秘密恋情。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她全然陌生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还没碰到对的人。”她没说实话。

卢卡斯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如此的青春洋溢:“不是啦,我是问你今年几岁?噢,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他是在问她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

“三十四岁。”她说,“按照规定,问这种问题很没礼貌,不过,我自己本来就懒得管什么规定不规定。”

“保安官说了算。”卢卡斯说了个冷笑话,自己笑起来。

茱丽叶也露出笑容:“保安官这工作,到现在我也还没有完全适应。”

然后她又转头看着墙上的影像,两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不过,此刻的沉默却是一种享受。跟一个男人并肩坐在一起,那种感觉很奇特,她感觉自己仿佛突然变年轻了,而且在他旁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至少也不那么寂寞了。她感觉得到,他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就好像一个规格怪异的垫圈,套不进任何一种尺寸的螺栓。从前,他一直住在地堡上层,而她却是在地堡的最底层,他一有空就到顶楼来看星星,而她却是一有空就钻进地底的矿坑里,寻找最漂亮的岩石。他们分处地堡的两端,但两人却又是何其相似。

“看样子,今天晚上我们两个恐怕都很难有什么收获了。”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手不自觉地搓着大腿上那个没掀开的档案夹。

“哦,不见得吧。”卢卡斯对她说,“那要看你上来是为了什么。”

茱丽叶微微一笑。这时候,餐厅另一头她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几乎很难听到。是她桌上的电脑发出“哔哔”的声响,搜寻程序已经处理完霍斯顿的资料,结果已经显示了。


第23章

第二天早上,茱丽叶并没有上楼到她的办公室。她直接走下五层楼,到高段楼层的土耕区参加马奈斯的葬礼。副保安官的死,不需要立案建档,也不需要进一步调查。他们需要做的,就只是把他那苍老疲惫的躯体埋进深深的土壤中,让他分解成养分,滋润作物的根。此刻,站在人群中,心里想的却是需不需要帮他建立一个档案。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当保安官还不到一个礼拜,她已经开始把档案夹当成一种鬼魂栖息的地方,上面有名字,有数字,生命被简化为二十张左右的再生纸,而那满是杂色斑纹的粗糙纸面上有黑墨水写成的文字,述说着死者的悲哀故事。

葬礼进行了很久,可是却不会让人感到冗长。旁边还看得到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土堆,詹丝就埋在里面。他们两人很快就可以在泥土中融为一体,然后化为一株株果菜,而地堡里的人就可以靠这些果菜继续活下去。

接着,牧师和他的学徒在人群中穿梭,分送番茄。茱丽叶也拿到了一个肥美的番茄。她仿佛看到他们两个身上裹着红布,渐渐越走越远,一路尽情吟唱,抚慰彼此的灵魂。茱丽叶咬了一口番茄,红红的汁液溅到她衣服上。她嚼了几下,吞下去。她尝得到番茄的甜美,然而,那却只是一种味觉的反应,事实上,她无法真正感受到那甜美的滋味。

葬礼已经接近尾声,他们必须开始把土铲进墓穴里。这时候,茱丽叶转头看看四周的人群,心里忽然想到,不到一个礼拜,地堡上层有两个人死了,而底下的楼层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死了。这真是她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个星期。

不过,也可以说很美好,就看你从什么角度看。她注意到那些还没生孩子的夫妻,他们咬番茄的时候特别有劲,而且手牵着手,心里默默盘算。葬礼结束后,很快就要进行抽签,但茱丽叶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她总认为,不管有没有人死,抽签都应该在每年的同一个日子进行,这样感觉上比较自然。

然而,葬礼的仪式是一种捍卫家园的象征:埋葬死者的同时,从泥土中摘取果实,这意味着生命在此生生不息。那是生命必然的历程,大家应该要懂,要尊重,要珍惜。人死了,把生命的力量留在土壤中,创造出新的生命,而且把自己曾经占用的空间留给下一代。我们出生,我们学习,再把自己学到的一切传给下一代,然后离开人世。生命的传承,生生不息,但一个生命的痕迹却很快就会随着死亡而消逝,也许,会记得你的,恐怕只有那个继承你知识技能的人,或是他的继任者。

墓穴的土还没填满,大家就开始走到土耕区的边缘,把吃剩的果核丢进一个土坑里。茱丽叶也凑过去,把吃剩的番茄丢进那个堆满五颜六色果皮残渣的土坑里。牧师的助手站在旁边看,手中那把巨大的铲子撑在泥土里。所有的人都丢完之后,他开始把土坑掩埋起来。土坑外面散落着一些没丢准的果核,他就连同泥土一起铲进土坑里,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土堆。过些日子,浇过几次水之后,那深暗肥沃的土堆就会慢慢降低,化为平地。

葬礼结束后,她开始爬楼梯回办公室。尽管她自认体力不错,而且还颇为自豪,但爬了几层楼之后,她的腿开始感到吃力。问题就在于,爬楼梯和别的运动不一样。从前,她有办法用巨大的扳手转开生锈的螺栓,而且耐得住长期加班熬夜,然而,爬楼梯显然是另一回事。她认为那是违反自然的。人类天生不适合爬楼梯。她甚至觉得奇怪,地堡为什么会设计这么多层楼。以人的天性,应该比较习惯在同一层楼活动吧。可是没多久,她看到一个运送员飞也似的冲下楼,和她擦身而过,而且还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看着他那年轻的脸,看着他那强劲有力的双腿在铁梯板上飞跃,她忽然又有点怀疑,也许是她自己缺少训练吧。

后来,当她终于回到大餐厅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餐厅里人声喧哗,还有铁叉铁盘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来到办公室前面,她发现门口那堆文件又堆得更高了,另外,旁边还多了不少东西。一个塑胶盆装的小盆栽,一双鞋子,还有一小尊用不同颜色电线编织成的小塑像。她站在门口,仔细打量那些东西。由于她没有家人在身边,所以,她必须好好思考一下,什么东西该送给谁。东西一定要送给最需要的人。地上有好几张卡片,她弯腰捡起其中一张,发现字是用蜡笔写的,有点潦草。她猜得出来,一定是学校上工艺课的时候,老师教小朋友做吊唁卡给马奈斯副保安官。看到这样的卡片,比参加葬礼更令她感到悲伤。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暗暗咒骂那些老师,为什么要让小朋友这么早就开始体验死亡的伤痛。

“放过那些小孩子吧。”她嘴里喃喃嘀咕着。

她把卡片放回地上,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她忽然想到,说不定,马奈斯副保安官会喜欢这些卡片。他是一个很纯真的人,虽然已经衰老,却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心,是他体内唯一没有随着岁月衰老的器官,因为他的心一辈子深藏着。

接着,她走进办公室,赫然发现有人在里面。那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坐在马奈斯副保安官桌前,眼睛盯着电脑。她一进门,那个人立刻抬起头来看她,对她笑一笑。她正要开口问他是什么人,忽然看到白纳德从羁押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档案夹,脸上堆满笑容。内心深处,茱丽叶一直不肯承认他是代理首长。

“葬礼进行得怎么样?”他问。

茱丽叶走到办公室一走,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档案夹。“请不要随便拿东西。”她说。

“随便?”白纳德大笑起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我正打算拿回我办公室去归档。”

茱丽叶低头看看档案,发现是霍斯顿的档案。

“你应该明白你是归我管的,对吧?詹丝找上你的时候,难道你都没有先看看‘公约’吗?”

“我一定会常常提醒自己,你是我的顶头上司,免得忘记。谢了。”

说完,茱丽叶撇下他转身走开,回到办公桌。他还站在羁押室门口,铁栅门没关。她把档案夹放进最上层的抽屉里,然后瞄了电脑一眼,发现随身碟还插在电脑前面。接着,她抬头看看办公桌对面那个人。

“请问你是?”

那个人立刻站起来,椅脚摩擦瓷砖地面发出“嘎吱”一声。那是很熟悉的声音,茱丽叶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那是马奈斯的椅子。

“你好,我是彼得·贝尔宁。”他向她伸出手,茱丽叶只好和他握握手。“我刚刚已经宣誓就任了。”他把胸前的警徽拿下来,举到茱丽叶面前让她看。

“保安官本来是应该要彼得来接任的,不是你。”白纳德说。

茱丽叶猜不透他说这话是甚么意思,用意是什么。“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处理吗?”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办公桌问白纳德。她办公桌上那堆档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动,因为她一直在忙着处理马奈斯的事。“如果有的话,那就交给我,我会放到那堆档案最底下,等过一阵子再处理。”

“我交给你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你都要优先处理。”说着他拍拍那堆档案。最上面的档案就是詹丝的档案,“还有,我并没有叫你到我的办公室去,而是亲自上来找你开会,这算是很给你面子了,明白吗?”

“开会?开什么会?”茱丽叶自顾自忙着整理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了他一句。她心里暗暗希望,他看到她这么忙,说不定会很识相地自己走开。她巴不得他赶快走,这样她就可以把那些被她撇在一边没动的档案全部丢给彼得。

“是这样的,最近这几个礼拜,有不少人被……‘替换’。从来没看过这种现象,至少,自从上次暴动以来,没见过这么频繁的。如果我们不能携手合作,这样下去恐怕很危险……”说到这里,他看到茱丽叶正要拿走桌上的一个档案夹,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不让她拿。茱丽叶立刻抬头看着他。

“大家渴望安定。大家都希望明天起床的时候,一切都可以跟昨天一样。他们渴望这种安全感。目前,我们刚清洗过镜头,而且又失去了很多人,所以,大家都免不了情绪有点失控。”说到这里,他伸手指着马奈斯桌上那些档案,然后再指向茱丽叶桌上的档案。她对面那个年轻人一直盯着那些档案,满脸狐疑警戒的神色,仿佛很担心她会把更多档案塞给他,让他忙不完。“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打算宣布大赦,不再追究目前所有的犯罪案件。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鼓舞地堡全体居民的士气,但另一方面也是想清掉旧案,帮你们两位减轻负担,这样你们办案的压力才不会太大。”

“清掉旧案?”茱丽叶问他。

“没错。你看看,这一大堆档案不都是酗酒闹事的案子吗?来,我们看看这是谁?”他拿起一个档案夹,看看上面的姓名标签,“噢,原来是毕肯斯,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

“他把邻居家的老鼠吃掉了。”茱丽叶说,“那是人家养的宠物。”

彼得·贝尔宁咯咯笑起来。茱丽叶瞄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他的名字好像很熟。接着,她想起来了。不久前她曾经在某个档案里写了一份备忘录,里面提到过这个名字。这年轻人其实还只是个大孩子,是审判官的学徒。看他那模样,她实在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是审判官的学徒。他看起来比较像资讯区那种类型。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养老鼠好像是违法的。”白纳德说。

“没错。你手上那个档案,他是原告,他反控那家人违法——”她翻找了一下桌上的档案夹,“他被告的案子在这里。”

“我看看。”白纳德伸手去拿那个档案,然后把两个档案夹一起丢进她的垃圾桶,里面的文件散落出来,和垃圾桶里其他的废纸混在一起。垃圾桶里的纸都是准备要送去回收再造的。

“宽恕罪过,遗忘仇恨。”他搓搓双手,拍掉上面的灰尘,“我打算用这句话来做竞选口号。这正是地堡居民需要的。在这个混乱的时刻,我们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展望未来!”他用力拍拍她的背,朝彼得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走向门口。

“竞选口号?”他还没走出去,她忽然叫住他。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到,这所有的档案当中,有一个案子他本身就是主嫌犯。

“没错。”白纳德头也不回地说。接着他抓住门框,转头盯着她。“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决定要竞选首长,因为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而且,在我担任首长的时候,我还是可以继续兼任资讯区的负责人,完全没有妨碍。事实上,目前就是这种状况!”他朝她眨眨眼,“这就叫安定,明白吗?”说完他就走了。

※※※

那一整个下午,甚至一直拖到晚上,茱丽叶一直在交代工作给彼得·贝尔宁。目前,她最迫切需要的是找个人去处理民众的报案,接听无线电。从前,这原本是霍斯顿的工作。他负责的范围是地堡上层的四十八楼,只要从无线电听到通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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