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10-18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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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册 第二章 只如初见
第十三册第二章只如初见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声,径直来到簪衣巷。
雨渐渐停了,一轮月牙初上柳梢,水气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树影。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长,弯弯的望不见出口。楚度收起竹伞,仿佛一个探幽的闲客,融入了满巷的月色。巷子里梧桐挺拔,枝叶郁郁,一条条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绕,犹如一幅繁密的刺绣。两边是黑压压的屋墙,墙砖很厚,爬满墨绿的苔藓。屋墙高处,向外撑出一扇扇清碧的绣窗,用柳条斜支着,窗口透着绛红的烛光,里面传来织布机的“咣当咣当”声,依稀有娇影浮动。
“补天门平日里以织布绣花为生。”瞧见我诧异的神情,拓拔峰解释道。
“织布可以锻炼眼力,绣花可以控制手劲。”楚度沉吟道:“补天门的补天秘道术必然讲究出手的精确细腻,所谓静如处之,动若脱兔。一击不中,飘然远逝。”
“补天门的美女们怎么不出来亮亮相啊。”我遗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们都躲在闺房里。细听美女们的织布声,有些萦乱,想来是心绪不宁的缘故。
巷道内月光斑驳,仿佛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子深处望去。与此同时,一盏银色的宫灯在远方的高楼上亮起,照得楼旁的梧桐树银光闪闪,柯叶耀目。
我暗暗叫绝,楚度的这种感应力太厉害了,对方在点灯的一刹那,已被他察觉。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楚度徐徐走向高楼,楼窗的珠帘上,映出了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走到楼门口,刚要跨过门槛进去,一颗冰凉地水珠从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额角,心突如其来地一跳。
“补天门丁香愁,恭迎楚先生。”高楼里的女子道,声音纤弱,柔软,仿佛花瓣轻轻颤动,有暗香袭来。
我心中蓦地一阵茫然。霎时,眼前闪出无数模糊的场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进楼,淡紫色的门扉,淡紫色的楼柱,淡紫色的厅阁,一抖落岁月的蒙蒙尘埃,重新浮现。
一切是那样熟悉,却又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有些惊异,有点迷惑,还有一丝丝慌乱,眉心的龙蝶内丹莫明其妙地颤动起来。
真他***怪了。怎么一下子心神不定,难道老子中邪了?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排去脑海中混乱地杂念。
踩着“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楼的窗口,一个紫衣女子手执宫灯,背对我们而立,浅紫色的长发在月色下迷离,宛如袅袅紫烟。
夜风吹得宫灯晃荡,光影摇曳,莹白的珠帘簌簌响动。女子用罗帕捂住嘴。轻轻咳嗽了几声。纤长的柳腰似不胜风重,微微颤栗。
楚度看着女子的倩影,道:“丁掌门地身子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择日再战?”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挂怀。今日一战,势在必行。”丁香愁转过身,平静地道:“拓拔掌门安好,还有这一位林飞朋友。”
我脑子轰地一声。看着容颜宛如凄迷烟雨,身姿弱不胜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脱口叫出:“青山不舍云辞去,闺妾尤盼君归来。”
“啪”的一声,丁香愁手上的宫灯掉落在地,一滑而过的灯光,映得她脸色苍白如霜。
“你,你怎么会?”丁香愁吃惊地盯着我,朱唇微微抖索:“一骑风尘,披星戴月,池边洗剑波光寒。”
我呆若木鸡,完全搞不懂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那应该是系思镇牌楼上的残联啊!愣愣地看着丁香愁,我仿佛望见了蒙蒙细雨,幽深小巷里,一对并肩伫立地身影,我心头不禁一震,掠过一丝浓烈的悲伤。
“一骑风尘,披星戴月,池边洗剑波光寒。几缕芳魂,嫣红姹紫,楼上竹花香气幽。”就像是埋在心深处地一段记忆,凭地冒了出来。我忍不住嘶声叫道,抱住头,眉心内丹剧烈跳动,一幅幅破碎的画面蹦跳出来,在眼前乱晃。
日他***,活见鬼了!我又惊又骇,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脑子乱成一锅粥。
丁香愁跟跄后退,细腰颤抖得仿佛要折断,左手攥紧珠帘,颤声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眼中闪出美丽的异彩,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楚度和拓拔峰惊异地看着我们,我额头直冒冷汗,龙蝶内丹狂跳不止,像要从眉心硬生生地钻出来。一个飘渺不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地在说:“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宝剑困匣,胭脂蒙尘。”
我竭力抗拒这个声音的诱惑,死死咬紧牙关,强守心神,神识大法运转,清心守笃,冥冥浩浩,万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终于将奇异的声音化作烟消云散。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迎着丁香愁充满期盼的目光,我毅然
鳏夫爬墙,寡妇上床。嘿嘿,我林飞对出地这三幅还满意吗?”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哗啦”,手松开了珠帘,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暗下去,显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联。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继续胡说八道:“你们簪衣巷不是立下规矩,如果男人答出让你们满意的对联,可以赢得美女吗?嘻嘻,我林飞的下联对得不错吧,够资格追求补天门的美女吗?”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语。凄婉的神情让我惘然若失。我故作惊叹:“丁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老子很像你过去的熟人?”转头对拓拔峰耸耸肩:“日他奶奶地,北境难道还有一个像我这样英俊洒脱,聪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吗?”
拓拔峰莞尔:“除了我之外,绝无仅有。”看了我和丁香愁几眼,沉声道:“丁掌门,楚兄已迈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应战。”点醒丁香愁,大战在即,不可分神。
丁香愁目光渐渐清明,遥望窗外夜色。轻咳了几声:“林公子地对联让我思及故人,一时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美女失态,老子失魂。哈哈!说实话,我也觉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识,前世有缘哩。”我装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脸。心里重复了一遍“前世有缘”这四个字,猛地醒悟。
“你还用装色迷迷?本来就是。”神识里,月魂嘀咕了一句。
“有劳楚先生久候了,开始吧。”丁香愁飘然闪出窗外,掠入巷子。临去时,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这凄迷幽凉地一眼。弄得我眉心内丹又跳起来。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子里时。丁香愁杳然消失,仿佛被浓浓的夜色吞没了。静静地立在巷中,楚度左手兀自拿着竹伞,右掌似动非动,目光熠熠生辉,镜瞳秘道术延伸向周围的每一条巷道。
满巷的织布声也默默停下来,天地一片寂静。
“咦?丁美人怎么不见了?”我避开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里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么掩饰。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补天秘道术原本如此,讲究地是以暗击明。”拓拔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不会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大叔你别取笑我啦,这是我第一次来清虚天!要么老子在春梦里和她有过一腿。”心里阴晴不定,和丁香愁有过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龙蝶啊。听到我的前两个下联,丁香愁惊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旧情人。而我说这两个下联时,如同前世的记忆突然浮现,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地龙蝶内丹,那个奇异响起的声音。更让我确定,这两幅下联是龙蝶的意识说出来的。
龙蝶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他躲在一个幽深的角落,企图操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背脊上仿佛游动着一条阴森森地毒蛇。
“你小子有不少秘密。”
“大叔,窥人隐私不是高手作风哦。不过你想知道也不难,把破坏岛的其余五字真诀交出来,我考虑一下。”我随口道,心里暗忖,从转世踏上北境开始,我就走入了龙蝶设下地陷局。龙蝶内丹一定有问题,但我现在还缺不了它。日他***,头痛啊。
拓拔峰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破旧的黄纸:“看在阎罗的神通秘道术有了传人的份上,赏你‘卷’字真诀,一盏茶内看完还我。”
我赶紧抢过真诀默背。深巷内,忽地闪出银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丁香愁依然没有现身。
楚度斜跨一步,闪过流星势头,右掌翩然切下,斩中长长拖曳的尾芒,然的银光被顷刻吸尽。这一招控鹤驱龙秘道术,施展得羚羊挂角,妙到毫巅。楚度同时左肘反向后击,“轰”,背后地巷墙破开一个大洞,墙后空空如也。
楚度毫不犹豫,穿墙冲过,挥拳再击破一面巷墙,向巷尾直掠。银光点点闪烁,巷子尽头仿佛飞舞出无数只萤火虫,扑向楚度。后者双袖拂出,卷起细碎银点,反甩出去,打得墙上千疮百孔。楚度紧接着飞起,掠过两道屋墙,一拳击向巷角的梧桐树,强横无匹的气势刹那笼罩了方圆十丈。
“哗啦”,粗壮的梧桐粉碎,木屑飞扬,夹杂着零星的紫色布末。
丁香愁还是渺无踪影。
“丁美女闪得真快。”我把卷字真诀递还给拓拔峰。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势,最容易发挥补天秘道术的长处。”拓拔峰道:“可惜丁香愁病体抱恙,状态不佳,否则衣衫不会被拳风殃及。”
“反正丁美人迟早是死,没什么区别。”我冷冷地道。心里隐隐预感,这个女人对我是一种祸害。只有尽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迹,我才能在和龙蝶这一场凶险无比的意识暗战中活下来。
楚度伫立在巷角,渐渐地,他周遭的月光越来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地异芒,向四下里滚滚倾泻。月光的浪涛激烈翻涌,如同一条条银色巨龙扑向每一道小巷。
我对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样,都能引动天象。”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问我,怎样才能以法术引动天象吧?这也不难。只要你地法力够深,再
人合一的精神气势即可。”
我讪讪一笑,法力是老子的弱项啊。看来只有尽快找齐丹鼎流秘道术,才能大幅跃升妖力。
下方,铺天盖地的月光大潮蓦地凝聚,将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围住。楚度高速掠去,长笑不绝。笑声宛如刀光剑影,摧压得人气血浮动,心惊胆战。
一束艳丽的五色光芒从月光里破出,犹如旭日初升,驱散月华。金色、黄色、红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烁,直射楚度。
“魂器五彩石!”楚度轻喝一声。左手的竹伞倏地打开,滴溜溜旋转。灿烂逼人地五色彩芒落在伞面上。纷纷滑过,如同轻盈溅开的雨丝。
“传说五彩石是仙人补天时用过的法宝,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伞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经到达了至柔蕴于至刚的程度。”
我深知,这是璇玑秘道术另出巢臼,至柔化作至刚的结果。只听到楚度一声厉喝:“与其补天,不如换天!”抛出竹伞,伞面在半空飞速旋转,将五色彩芒不断地罩入。
彩芒骤然一收。紧接着一颗鹅卵大的五色石头破巷射出,在空中划过千万道五色斑斓地彩线,犹如绣花一般,绕着楚度来回穿梭,织出一幅幅精美细腻的花案。
楚度身后的虚空骤然裂开,荡漾摇曳,化作一片晶莹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织出的花案纷纷陷入瀑布,被一个个黏住,如同悬挂在水晶墙上的刺竹图。
望着千姿百态地绣花图,我心中一动。目光转向楼阁北角。在那里,密密的珠帘低垂。闪烁着一帘诱惑地莹光。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乱跳,隐隐觉得,珠帘后藏着一个秘密。
“出来!”楚度蓦地暴喝,瀑布顷刻化作一面菱镜,镜子里的手向外一探,将飞旋的五色石抓住,拽进了镜内。水法和镜法的转换犹如水过无痕,衔接得没有一丝空隙。
“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语,出神地盯着楚度。后者闪电般踏出一步,缩地成寸,贴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墙,摧枯拉朽的劲气宛如实质,灌满了整个小巷。脚步声跟跄,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巷子里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脸上,花容惨淡,嘴角溢血,娇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我胸口忽然一阵刺痛,眉心内丹发了疯似地蹿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运转神识大法,宁静心神。犹豫了一下,我扭过头,向楼阁北角走去。
就像走近一个遗失地梦境,我慢慢走过去,撩开珠帘,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绣图映入眼帘。图上,用银灰色的丝线绣出蒙蒙细雨,右角上一朵纤柔的紫色丁香花,幽幽开在雨中。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慢慢揭下绣图。在竹图后面,赫然挂着另一幅竹像。
这是一个妖怪的绣像,绣工精美,栩栩如生。他头生双角,面目冷厉,背生双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躯密布彩色鳞甲。赤红的双眼仿佛两团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烧。
这是龙蝶的绣像!
丁香愁和龙蝶一定有一腿!否则一个没成婚的女人,怎会藏着陌生男人的绣图?
我紧紧盯着龙蝶,他仿佛也在盯着我,眼神似地狱里冒出来地炽炎灼热,又闪烁着彻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杀了他,而他也想杀了我。我们是分裂地,也是交联的。我们曾经是一个“我”。现在却成为彼此最大的敌人。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地,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绣像,攥在手里,龙蝶的脸被揉成了皱褶。“就算你能回来,我也会毁灭一切证明你存在的痕迹。”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绣像,转身向拓拔峰走去,脑海中闪过丁香愁凄迷的姿容。
楼外响起楚度的清啸声。
“丁美人死了吗?”距离拓拔峰几尺远,我停下脚步,目光掠过他,落到空空荡荡的巷子里。
一转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还没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借助补天秘道术惊险脱身。”
我吃了一惊:“还没死?楚度刚才不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