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10-18册-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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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担心给你们小姐带来不便。”我不再废话,驾起吹气风,飞速离去。半途中,我运用息壤,再次改变了形貌。
第二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中午时分,芙蓉塘附近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到了黄昏,还有不少清虚天的人陆续赶来。
芙蓉塘的另一边,隐没在茫茫虚空中。暮色渐浓,月亮挂在树梢上,宛如一个淡白色的剪影。芙蓉塘上,水光暗沉,密密麻麻的蜻蜓四处飞舞,像浓厚的乌云遮住了上空,翅膀嗡嗡地扇动声几里外都听得见。
我混在各派的人群里,听他们谈论昨日鸡飞狗跳地混战。冰镜面沉似水,独自站在塘边,似乎心情不佳。
“昨天救走妖孽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一个老者抚摸着颌下三缕须,沉思道:“看他的身法,倒是有点类似补天门的秘道术。却又似是而非。”
我刻意压低喉咙,嘶声道:“不会吧,补天门里可都是女人。昨天最后出手的那个像是男人。”
身边一个敦实的壮汉抢白道:“妖怪们个个变态,男妖变化成女妖也大有可能。比如楚度,谁知道他是男是女?说不定早就为了练成妖功,挥刀自宫了。”
“还有许多妖怪喜欢生吃活人,杀孕妇取胎儿来炼丹服食,增强妖力。”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横飞,纷纷痛斥魔刹天的妖怪罪行。到最后,连妖怪早上不漱口,一胎生七八个都变成了一种邪恶,听得我啼笑皆非。
“妖孽都该死!”冰镜突兀地道,引来周围一片喝彩声。
月魂轻轻叹了一口气:“魔刹天与清虚天相隔的,又岂止是天壑?楚度的力量再强,也打不破那些看不见的天壑吧。”
我望着清虚天众人义愤填膺的神情,暗暗摇头。哪怕楚度一统北境,也改变不了人、妖彼此敌视的局面。
这时,金黄色的满月渐渐升到了半空。芙蓉塘里,冒出汨汨的水泡。清香四溢,一枝枝绯红色的荷苞从水下探出,露出尖角。半空飞舞的蜻蜓纷纷扑上去,停在荷苞尖上。娇嫩的荷苞层层绽开,露出乳黄色的莲蕊。蜻蜓低头吮食莲蕊,体形疯狂暴涨,变得和老鹰一般大小。
一座奇异的牌门从芙蓉塘对面的虚空中浮出,牌门由几百个空心的巨大圆环拼嵌组成,圆环晶莹剔透,光华流溢,牌匾上刻着紫色的“环门”二字。
“哗啦啦”,千万只蜻蜓从荷蕊上窜起,向环门飞去。众人纷纷跳上蜻蜓,从牌门的圆环内径直穿过。我也踩上一只蜻蜓的背,飞过了环门。时隔经年后,我终于重新踏上了红尘天的土地。
正文 第十四册 第三章 豪赌
第十四册第三章豪赌
“ 客栈,一百两银子一天。妖怪五折,人类翻倍!”~城内,许多客店门上,都张贴着类似的告示。九成多的客栈门口,高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清虚天、罗生天三年一度的法术比试大会,就在通杀城内举行。同时,通杀城也是红尘天极富盛名的赌博之城。街道上,赌坊鳞次栉比,屋顶装饰着闪闪发亮的镀铜骰子,沸腾的声浪从门帘后涌出,仿佛将整座城变成了一个热腾腾的油锅。
几个身着道袍的人,从我身旁走过,不时回头骂骂咧咧。一个乌龟小妖站在客栈门口,双手叉腰,正冲他们的背影吐唾沫。
“喂,好狗不挡道!说的就是你,别站在门口妨碍客人!”乌龟小妖不耐烦地对我挥手,说话时,脖子一缩一伸。
“老子住店!”我一把拽住他的龟壳,将他拎起,恶狠狠地道。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店小二,就是要比他更强硬。
乌龟小妖一点也不惊慌,满脸冷笑:“三天后就是清虚天与罗生天的法术比试大会,从今天开始食宿涨价,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天,你付得起吗?”
我丢开他,从怀里掏出十来锭金元宝,在他眼前一亮:“屁话少说,还不带路?”携带金银珠宝的大包袱在鼠公公处,这几天的路上,我大施混沌甲御术,填满了空空钱囊。
出乎我的意料,乌龟小妖没有乖乖听话,反倒傲慢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指了指背上的龟壳。壳上赫然写着:“人类与狗,不得入内。”
哇靠,这不是消遣老子嘛。我刚要发作。乌龟小妖高喊一声,几个雄赳的狗熊妖从客栈里跑出,卷起袖管,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手上的金元宝,嘴里哼着小调:“咱们妖怪有力量,嘿!有力量!”
“日他***,瞎了你的乌龟眼,大爷我是魔刹天黑风岭上地鸡爪妖!”我随机应变,气势汹汹地一脚踢翻乌龟妖,再探出一只龙蝶赤爪。在妖怪们眼前一晃。
“是有点像鸡爪。”乌龟小妖瞅了瞅龙蝶爪,一骨碌爬起来,引我进客栈,讪讪地道:“原来是自家兄弟,得罪了。你也是来看法术比试大会的吧?不过兄弟,我从来没听说魔刹天有什么黑风岭啊?”
“孤陋寡闻!大爷我占山为王,都横行一千多年了。”我一边信口胡侃。一边打探道:“现在的红尘天,都变成我们的天下了吗?”
走上二楼,乌龟妖推开一间厢房,得意地吹嘘:“像大千城、通杀城这种繁华的闹市,只要是我们魔刹天来的,就可以横着走。许多人类被我们逼跑。龟缩进穷山僻壤。留在这里的人类见到我们,个个老老实实。屁都不敢放一个。”
怕是敢怒不敢言吧?我在心里说道。这样闹下去,被压迫的人类无处安身,清虚天、罗生天又没资格进去,迟早要造反。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清虚天、罗生天当初放任妖怪入侵红尘天,莫非是想硬逼红尘天的人类和妖怪对抗?
乌龟小妖说得兴起,大力拍着龟壳嚷道:“比如我独孤小龟,过去只是这家客栈的小厮。整天被刻薄地人类店主欺负。自从魔主大人入主红尘天,我杀了店主,夺了客栈,自己当家。我们还要杀上清虚天、罗生天、吉祥天,把整个北境变成我们妖怪的乐土!”
我苦笑一声,过去红尘天的妖怪被人类欺压,现在换成人类倒霉,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越发觉得楚度的抱负,并不会给北境带来多少好处。沉吟了一会,我道:“未必会变成我们的乐土。一旦和人类开战。有多少妖怪可以活下来呢?”
独孤小龟吓得一缩脖子:“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要是被城主水六郎知道了,一定把你分尸!别怪我没提醒你。通杀城里到处都是城主的耳目。”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门外,轻声道:“管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快活就行了。”
水六郎竟然来通杀城当了城主,我有些意外。用一锭金元宝打发了独孤小龟,我站在窗口,独自沉思。
斜对面地顺风赌坊内,传出一阵阵嘈杂声。偶尔有一两声“开大,开小!”的吼叫突兀响起,随即被轰然的喧嚣淹没。
这些赌徒,至少还能明确地选择押注,我却进退两难。楚度掌控的魔刹天,早已视我为敌;清虚天的庄梦又对我虎视眈眈;而与无颜比试夺亲,又令我在罗生天树敌众多。洋洋北境,一时仿佛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凭什么,老子要受他们地欺凌?
“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许能保一辈子的平安。”月魂开玩笑道。
“不可能!我地法术岂不是白练了?好歹我也在北境混出了名头,难道放弃一切,做个缩头乌龟?”我冷哼一声:“凭神识气象八术,北境就该有我林飞的位置。”
“你变了。”月魂默然了一会,道:“你的法术不断变强,宝贝也越来越多。你不想再做一个普通人了。我还记得我们最早相遇的时候,你只想单纯地活下去。”
沉默了很久,我点点头。“拥有越多,选择就越多,想得到的也更多。”我俯视着赌坊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妖,审视他们狂喜或是沮丧的面孔。没有银子的时候,只想吃饱饭。有了一两银子,就想赌更多的银子,欲望总是节节攀升。
“人地改变,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我平静地道:“拜师学艺,恋上海姬,得到螭枪,进化飞升 。
与其说是我改变,不如说是它们改变了我。囊中越积越多的银子,难道我要带着它们在穷乡僻壤里躲一辈子?那我得到它们还有什么意义?”
月魂默默地道:“从你杀了丁香愁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不同了。过去,你不会向无辜的人动手。”
“消除隐患而已。我不杀她,楚度也会杀她。”我低下头,深深地凝视月魂:“你找上了我。不外乎是想替魅报仇。我的改变,不是正合你的心意么?”
月魂避开我的目光,苦笑:“站在朋友地立场,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你最终还是会站在魅的立场,就像拓拔峰一样。你们都背负了不属于自己地选择。”我轻轻叹了口气:“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呢?”
月魂喃喃地道:“这句话像是楚度说出来地。”
“有什么不同呢?”我冷笑:“楚度、庄梦、海妃,他们想对付我,老子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月魂,睁大你的绿豆眼,好好瞧着!我要利用魔刹天、清虚天、罗生天之间的矛盾。大展拳脚,兴风作浪!”
“小子,这话我爱听!”螭兴奋地吼叫:“拥有螭枪的人,就该称雄北境,叱咤风云!”吼声如同狂野的火焰,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恍惚中,洛阳地狮子桥头。那个乞儿的身影终于离我越来越远,彻底消失了。
“没钱了快滚,别死赖在这里!”怒骂声从顺风赌坊里传出,紧接着,一个小老头葫芦般滚了出来。他爬起身,逃出几丈远。又回过头对赌坊龇牙咧嘴,鼻青脸肿的样子十分好笑。
鼠公公?我又惊又喜。急速掠出窗,一把抓住他:“你怎么在这里?海姬她们呢?”
鼠公公愣愣地看着我:“阁下是哪位?”
我冲他衣角吐了口唾沫,鼠公公低头嗅了嗅,满脸狂喜:“是少爷?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怪模样?”撩起衣角,仔细舔干净唾沫,津津有味地咂嘴:“嗯,正宗龙涎,味道好极了。”
我一阵恶寒,鼠公公谄媚地道:“少爷你能从楚度手里逃命。厉害啊,不愧是老奴效忠的主子。”突然抱住我的双腿,嚎啕大哭:“少爷,我对不住你啊。你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我心中一沉:“出了什么事?”
鼠公公哭丧着脸,两手一摊:“你交给我地装满金银宝贝的包袱,全被我输光了。”指了指顺风赌坊。
“赌光了?”我瞠目结舌,厉声道:“连紫玉匣也输掉了?”其它的金银宝贝倒也罢了,最值钱的七情六欲镜和小火炉,我随身携带。但海妃交给我转送朱家的紫玉匣还在包袱里。这件东西。是万万丢不得的。
“少爷,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啊。”鼠公公哭声凄惨,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少爷放心,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宝贝夺回来!”说完,满脸英烈之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冲向赌坊。
“你本来就不是人。”我又好气又好笑,也不阻拦。鼠公公地一只脚迈出,另一只脚留在原地,扭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别演戏了,快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少爷法眼如炬,秋毫必察。”鼠公公尴尬地一笑:“我还以为少爷会拦住我,为我出头呢。真是的,也不配合一下。”一抹脸,眼泪鼻涕全没了,才开始细说经过。
原来,当日楚度掳走我时,鼠公公一直躲在附近,迟迟不敢出来。没过多久,脉经海殿地人就出现了,带走了重伤昏迷的海姬。等到半夜,甘柠真、鸠丹媚苏醒后,无颜也赶到了。
“接着,那个小白脸拐跑了甘仙子、鸠蝎妖。龙眼鸡也自顾自跑了。只剩下孤苦无依的老奴,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地找访少爷的踪迹。”鼠公公哀声道,他听说我从楚度手里逃出,猜测我会去通杀城瞧法术比试会,就来到红尘天。一时手痒,去顺风赌坊玩了几局,结果越输越多,把整个包袱里的金银宝贝赔了个精光。
“哇靠,你说你一直躲在附近,眼睁睁地看着鸠丹媚、甘柠真昏迷也不管,然后足足躲了一个月才敢露脸?”我绝倒了,见过胆小的,没见过这么胆小的。
鼠公公一脸无辜:“老奴出来有用吗?我妖力低微,又救不了她们。何况老奴肩负寻找少爷的重责。怎能轻易犯险?老奴这条命是属于少爷的,要为了少爷珍惜才对嘛。要是老奴死了,谁来告诉少爷甘仙子她们地消息呢?”
我哭笑不得,不过也暂时安心了。海姬被脉经海殿带走疗伤,甘柠真、鸠丹媚身边有无颜陪伴,三个美女总算没出大事。
想了想,我拍拍鼠公公:“说得也有道理!走,少爷替你出气!输了的金银宝贝,我要他们乖乖地吐出来!”
带着摩拳擦掌地鼠公公,我走到顺风赌坊前。掀开了门帘。
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金碧辉煌的赌坊内,到处充斥声嘶力竭的叫喊。无论是人是妖,在赌桌上都没有区别,他们像盯着骨头的饿狼,脸上肌肉紧绷,神经质地攥紧拳头。一双双充血的眼睛闪着光,被欲望填满,再也看不见其它东西。
我忽然觉得,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站在人生的赌桌旁。为了得到而得到,为了得到而失去。
绕着几百个赌桌溜达几圈。挤出人群时,我囊中已经多出了一笔金银。
“咣当”一声。
色斑斓的长剑被重重压在了赌桌上。
“青冥宝剑,至少值五十万两银子!”长剑主人嘶声道,目光艰难地从青冥剑上移开,一拍桌子:“继续押大!”
瞥见此人两条孤峭凌厉地长眉,我不由一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撞见了柳翠羽。他满眼血丝,鬓发凌乱,华贵的织锦长袍皱皱巴巴。边上几个眉门弟子相劝道:“掌门,这柄青冥宝剑是本门掌教地信物。千万赌不得。”,“我们还是走吧,您已经玩了三天三夜。”
“闭嘴!”柳翠羽沉声道,死死盯着对面的庄家——一个章鱼妖:“五十万两银子,全部押大!”
章鱼妖伸出一条触手,抽出青冥宝剑,轻轻一弹。“呛”的一声,剑作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