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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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我的激烈,许瑞龙依然行若无事,好笑般地笑了起来,半晌,慢慢地道:“锦云,――我要娶你。”
我一愣,再也无法按捺胸中怒火:“你在做梦!”
“啊哈。”他怪叫,拍拍脑门,“我怎么就没觉得在做梦呢?”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在我来不及躲闪之前,冲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入耳,我惊怒交集,身子止不住如秋风落叶般瑟瑟抖,几欲跌倒。两颊火热,而更胜于冰雪的寒意,却自心底油然而起。
他说的是:“你就不记得我怎样为你妹子暂缓毒势作?”
他微微含笑,狰狞的一张脸如同恶魔,“你既要解除血毒,又岂有例外?”
我一步步向后,退到大堂的门柱,靠着它。
许瑞龙随到门口,指住一个个正在被押入囚车的宗家人犯:“文小姐一念之仁,牵动众人,这些人性命交关,全看文小姐趋退如何。”
我神智渐复宁定,道:“我明白啦,你且请回。”
许瑞龙甚是得意,微笑着道:“文小姐,想你父母双亡,清云如长辈,三日之后,我当向清云下聘,择定佳日,迎娶千金。”
语声轻柔,却象是焊烧的钢箍一下夹住心房,痛得几难站立,一低头,一口鲜血吐在地下。身体里那股寒意越加剧,使我气血凝滞,想是伤势尚未全好,一经催逼,又有重新作的迹象。
“唉,又吐血啦。”他看着脚下的一口鲜血,不无怜惜,但无一字不令我抖厌恶,“晋国夫人诰同皇妃,金枝玉叶,何等尊贵,你要多保重才是。”
他伸手替我擦拭唇角鲜血,忽地一只有力臂膀半途伸出,咏刚挡在中间:“许丞相,你待怎地!”
许瑞龙哼了一声,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两只被刀锋刮裂的眼球怪怪地斜睨过来,嘿嘿笑了几声,大声道:“文小姐,身为下官未过门的妻子,与别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许瑞龙前面的话说得极轻,除我而外别无一人听见。猛听此语高声说出,人人震愕的眼光向我望来,咏刚亦是大吃一惊:“锦云?!”
我强忍着天旋地转,惨然笑道:“相爷,你这个威风,三日之后作尚也不迟。”话虽这么说,却也同时推开了咏刚,跌跌撞撞地宗府门外冲出。
我不晓得穿过多少街道,不晓得推开多少驻足的行人,直跑到鸟绝人杳,稗草荒郊。
也辨不清是悲是愤,抑或是羞惭交集。或,什么都不是,在那一重重接踵而至的打击之下,内心深处只是一片寂寥的空旷。极力奔跑之余,体内翻涌的血气反而渐渐畅通,平息。
刘玉虹临去那番话,是在宽慰,更多是在表白。
她和杨若华等人隐匿不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许瑞龙与清云私怨纠缠十余年,所缺的只是一个打击清云的突破口。军备之争由许瑞龙挑起,意图不仅在宗家更在清云,最关键亦最敏感,便是身兼双重身份的刘玉虹。
他是如此成功的利用了我对清云言不尽道不明的嫌隙,一步步逼得刘玉虹不得不露面,以宗家身份落罪入狱,只要清云不想和朝廷闹翻,刘玉虹就无法对抗以朝廷名义出现的许瑞龙。
一切恍若巧合,又无不在他算中,然而眼下这种局势,真的就是一败涂地毫无翻转余地了么?
“文姑娘,文姑娘……”
“锦云!”
远处一声声呼唤,渐行渐近,咏刚和清云弟子自后追来,我从树下阴影里现身。
为的清云女弟子在稍远一些停步,小心翼翼问道:“文姑娘,我们这就回去吧?”
这名女弟子面目陌生,估计是追随、服侍刘玉虹的,以往也未露过面,我淡淡瞧着她,道:“不,我暂时不回去。”
那弟子有些着急:“杨夫人在分舵,等着文姑娘回去共同商量大计呢……”
我微微一笑,历历数月如幻梦,这一时的清醒、冷漠与从容连自己亦是吃惊:“哦,杨夫人出宫了么?――就请姐姐转告,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再理会那个举足难定的女弟子,把目光投向咏刚:“咏刚。”
咏刚慢慢走上来,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点点晶亮的东西,表情却是自然温和的,甚至挂着一丝微笑:“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等你。”
我抱住咏刚,缓缓说道:“你等我三天,三天后我若救得他们性命,自当遵守与君先前约定,三天后若是仍旧束手无策,文锦云这身子便不再是自己的了。”他口唇一动,我不让他出声,“当真走到那一步,但愿你和那位谷姑娘……”
“我等你。”他断然道,“三天以后你不来,我回家乡。锦云,你记着,辛咏刚此生决不再负,不管变故若何,你生死若何,我永远在家乡等着你。”
我叹了口气,知道劝无可劝,柔声道:“既如此,你随她们回清云分舵好不好?那人穷凶极恶,不可理喻,你孤身在外,我实是难以放心。”
咏刚沉默了一会,他自然还记得不久以前生的那场纠纷,被人弃如蔽履的相逐,然而我哀求地望着他,终于允诺:“你放心。”
目送咏刚一行远去,从林木深处有风徐徐吹来,满地青翠于风中折舞,在刺目的阳光下荡漾一层金黄。四野悄悄,笼罩着一种宁静的凄凉和决绝。
风声里,忽然传来一缕冷隽杀机。
我向左侧闪开,冷电般剑光自我身边滑落,在半空一顿,剑身回翔,光华大作,将我全身笼罩在内。
“银蔷!”我震惊地脱口而出,看着一袭娇红的持剑女子。于间不容之际,低头,侧身,躲过了有如水银泄地般入侵的剑芒。
银蔷脸沉若水,眼神冰冷激烈,剑影再度化出清光万千。
我指尖一扣,按定冰凰软剑的机括,却只连鞘带剑挥洒挡出。――只是看银蔷那剑的漫天光华,便知不俗,冰凰剑天下无双,我怕相交之下毁损了她心爱之物。
然而,冰凰软剑的剑鞘,被那样的锋锐掠过,剑身微微震动,豁然的,轻轻脆脆响了一声,一件物事纷纷然四下散落,飞坠一地。
“呀……”我失声叫出,顾不得凌厉的剑气仍在进逼,弯腰俯身,拾起一小块碎玉,手指却在那一刻间僵硬,――满地碎若砂尘,我又怎么拾得周全?
剑气凝在脸前数寸,吞吐不定,银蔷恨恨地问:“怎么不躲?”
我微微笑了,按剑站起身来,五指松开,撒开那些晶粒。剥离了原先那颗清光绝世的明珠,后期加工镶嵌上去的佩饰,纵然看起来华美无暇,终究是不经一击。
“是我妈妈的剑。”
我这样解释。银蔷忽然间一窒,那犀利的女子,内心深处却是柔弱敏感,她固执地转过脸去,低声道:“你拔仅来,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她清丽绝俗的面庞憔悴不堪,盈盈的身躯仿佛弱不禁风。这些日子,这个女孩独自承受了多少?我心中怜惜,轻声唤道:“妹妹……”
“谁是你的妹妹!”银蔷愤怒地叫了起来,泪雾顿遮双眸,“我才不稀罕,什么称兄道妹的这一套。”
“……我不会和你拔剑相对,更不能死。”我缓缓道,“我的命已是别人舍予,更必须留着来对付一个人。”
银蔷的身子剧烈一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一松手,长剑滑落,她捂住了脸庞:“怎么对付那个人?我……生时好苦,我宁可不活着,……只要他平安无事。”
我柔声道:“别这么说,他不会辜负你,你们终将团聚。――加上你们的孩子。”
她身子一震,抬起惊愕莫名的脸:“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孩子?!”
“他得到你的讯息,当夜酩酊大醉。我无意间捡着了那封信。”我解释,“从一开始我就相信那个孩子是有的,你那么爱他,自然会保全那个孩子。”
银蔷半晌沉默,似是伤心无限,又似满怀爱怜缱绻,唇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他多可爱啊……”忽然红晕满颊,低声问道,“他知道吗?”
我微笑:“男子总不及女孩儿家心细。但他好生伤心,那晚声声念着你的名字,便是我立于对面,他也只当是你。”
“果真?――姐姐?”她失口叫了出来,睁大了将信将疑的美目,且喜且惊,看到我点再次确认,略带几分憔悴的脸庞,募然扬起一层圣洁柔辉。我心底转过一阵黯然,尽管是已为人母,毕竟还是个未涉风霜的孩子呢:“好妹妹,回清云好好歇着,我先走啦。”
她自梦幻般的遐想里募地苏醒,急急道:“去哪儿,我也去!”
“与那人敌对,我单独行动最是无碍。”我否决,“妹子,你长久不回清云,下落渺然,只怕急坏绫姨。”
她一颤,眸子里复又罩起一层乌云,脸上又是怨恨又是倔强:“她会着急?――她也会着急?”
我哑然,情知她还记恨绫姨亲为媒证之事,由不得心烦意乱起来,回身便走。
行了数步,觉得身后有个影子默默相随,见她拎着长剑,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叹了口气,道:“我会连累你的啊。……我已经连累了质潜,怎能再连累你?”
“你不要我跟着,我已无处可去。”她泫然欲泣,低声切切,“我只想为他做一些事,可是无从做起……”
“哪里会无处可去?绫姨朝朝暮暮,盼你回去。”
“我丢尽了她和清云的颜面。她纵使盼我,又岂敢违背清云条规?”她凄然,“姐姐,你是清云宠儿,要来便来,想去就去。你留也好,走也好,是清云唯一的牵念,和大家求之不得的眷顾。而我,我为清云所遗弃,回不去了。”
我心里微微一动,清云当真对我这般看顾?想起刘玉虹临走前那爱怜横溢的眼光,欲语还休的关爱,竟自怔住了。
世上有谁不会做错事,就象我,对她而言,我错得还不够多?打小起,几次险误她儿子性命,然而即使是在幼时,她又何曾真有半点见责?
初回清云时,她所说的话:“云儿,我好生后悔。……我不怕你恨我。……我誓,要给你,给她唯一后人,一生的幸福。哪怕是赎不得我万一罪孽,只望能略尽此心。”
我只看到她对别人的严苛,却从未想过,她对我的处处宽容,我有意疏远也好,心存猜嫌也罢,她全不因此介怀。
云姝心共此念,十多年前行为,看来并无一日不噬心怀,虹姨如是,绫姨何尝不如是?――她们其实早已看穿,恰恰是我没有看穿。我淡淡言语淡淡笑,一声声称呼如前不变,却始终站在边缘观望着,不肯走近清云一步,更不肯走近她们偿赎渴望的心。
动容中,我挽起银蔷的手:“咱们走罢。”
近午时分,乌云密布,下起绵绵细雨来,凄冷的风卷起片片木叶,孤坟冷落,哀禽啾啾。
“大姐姐,我们去哪里?”
我掩留在一个破落坟堂外面,迟迟不动身形,银蔷终于忍不住悄声相问。
“别出声。”我轻轻答道,凝注着远处歪歪斜斜走来的年迈老人。
那老人是蔡忠,上阱蔡府从前的老管家。
雨路泥泞,他一脚深一脚浅走着,身上未披任何雨具,手里捧着一件什么东西,用一块黑??的油布片遮住雨丝风片。
将近坟堂,低矮的柴扉门“吱呀”向内打开,一个女子声音招呼道:“蔡伯伯,你回来啦。”
老人低声以应,门在他身后阖上,传出女子语声:“小公子,又睡着了。”
不闻老人言语,过了一会,女子道:“今天这粥更少了,只有两人份呢。”
老人道:“才粥时我喝过了一碗。你趁热喝吧。”
女子道:“我也不太饿,不如留到晚上,说不定小公子醒来,会想喝哪。”
“玉凤……”
老人叫了一声,又不言语了,那女子玉凤问道:“蔡伯伯,敢是受别人气了?”
老人叹气,半晌道:“我受点气算得什么。只是,明天怕没东西吃啦。”
“怎么?”
“唉,我出去,听得外面到处纷纷扬扬,说是宗家被抄了,奉旨抄家的就是咱们许大人。”
“宗家?――就是那个大离富的宗家?他们也会得抄家?”
“不富,那倒不要紧,可是被捕入狱的,是清云的刘玉虹啊。她被捉了去,清云岂肯罢休?我去领救济粥时,他们是全员戒防,看样子就要和相爷火拚了呢。――那还顾得上穷人?”
女子惊惶:“哎呀,这……这便如何是好?”
老人安慰道:“不要紧,我明日找个活儿干。文姑娘给的银子,说不得挤一点出来,买些吃的,先度过难关。”
“可这是给小公子抓药的救命钱。”
“小公子的病,这点银子也不济事。玉凤,倒是你,精神越差了,别是染上啦。若是你浑身一阵阵冷,和小公子一个症状的话,就一起吃药,他还需你照顾呢。”
玉凤哭泣:“他又忙着对付宗家了。……顶真算来清云是仇人呢。可怜这孩子,贵为宰相公子,住的是破落坟堂,吃的是清云救济粮,连药也是清云园文姑娘给的钱。”
坟堂四墙透风,这一老一轻两个人的对话,每一句都准确地传入我们耳中,听到“宰相公子”这一句,银蔷全身剧震,呼吸募地急促起来,我打手势示意,叫她暂且忍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蔡伯伯,相府的人不认得我,要不,赶明儿,我候在上朝路上,说不定能见着相爷。”玉凤咬牙道,“再不然,我也豁出去啦,我告御状去,告他――唾弃糟糠,生儿不养!看他认是不认这个儿子!”
“万万不可。”蔡忠惊道,“你没见过相爷的手段么?他有多狠,惹恼了他,你我两条贱命丢了是小事,就怕他一狠心,小公子性命也难保!”
正说到此,忽闻轻嗽,坟堂内二人齐声叫唤:“小公子,你醒啦?”
微弱,但含着笑意的声音缓慢地说:“嗯,乳娘,我睡了一觉而已啊,你又哭了么?”语声犹稚,说话绵软无力,出奇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