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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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回身,三人忽地一震,只觉得一下冷到心里。
仅隔几步之遥,一个奇形怪状之人,冷然注视着他们。
这人一身黑衣,衣裳重重叠叠,显得特别臃肿,一张脸尤其奇特,尖喙黑毛,看来倒有七分像鸟,三分似鬼不似人。
不知在他们后面站了多久,听了多久,三人竟一无所知。
天赐抢先开口:“你是谁?鬼鬼祟祟地想干甚么?”
黑衣人冷电般的眸光一闪,嘶声道:“我只杀小丫头一个,不想死的闪开!”
三人吓了一跳,这人声音嘶哑,犹如夜枭啼叫,难听之极,而更可怕的,是他一出口便露出浓浓杀机,要杀华妍雪。
云、裴二人不约而同抢在妍雪身前,一起亮剑。
那人嘶声笑道:“不错,不错,两个小子看来一意赔死了,那可怨不得我。”
双臂缓缓张起,三人这才现,原来他的衣服,或说可能是他的皮毛,系一根根羽毛编织而成,一经张开,宽大的袖袍劲风鼓荡,与鸟翼无异。
云、裴互视一眼,双剑齐攻而上,一刺面门,一刺胸腹,登时化出漫天剑影。那鸟人哈哈一笑,对来势视若无睹,不躲不让,只把双翼继续扩大。旭蓝见他不躲,稍有迟疑,不由得去势稍缓,云天赐可不管这么多,疾刺鸟人双睛。鸟人脑袋微向左侧,自尖喙中吹出一口气,临到面门的剑尖竟被他一口气吹得偏去几分。
天赐骇然色变,这一剑虽非雷霆万钧,一般人却也接不下来,这个鸟人居然只吹了一口气便逼使剑尖歪斜。对方内力之深,只怕集三人之力,亦非其敌。
他猛然急退,将长剑塞到妍雪手中,厉声道:“快跑!”
他这把剑,与妍雪二次见面竹林交手,隔着剑鞘一记轻触,妍雪手中之剑即寸寸断裂,紧急之余,毫不犹豫地塞给了她。
天赐一招之际便落了下风,妍雪自然瞧得清楚,自忖她若是脱身逃走,这鸟人把杀机转移到二人身上,云裴可就危险之极。
旭蓝早就冲了上去,招招皆是进手,只盼争得片刻时间,以使妍雪有遐逃走。那鸟人两翼轻拍,任凭他剑影招势快绝无伦,每一剑均被轻而易举地拍开。翼风逐渐加重,那鸟人身形竟然高高悬起,浮在半空。一翼击下,打得旭蓝半边麻木,长剑几乎拿捏不定,鸟人更不停留,向妍雪头顶扑了过去。
妍雪头顶一暗,风雨立止,那鸟人已飞至顶心,急舞长剑,挥洒出一片剑影,恰似银河水泻,纷繁点点。云天赐和裴旭蓝一前一后,从旁袭上。
大雨倾盆而下,倾刻间浇得众人衣裳湿透。
数招一过,三人渐渐定下神来,觉那鸟人招式有限,来来去去只是两翼横拍,不过内力高绝,又是高空下击,占着绝对位置优势,双翅每一拍过,力道强悍无比,封住三人任何的奇招妙势。
三人年纪虽轻,武功造诣都自不弱,很快看出若能把鸟人逼下地来,失去了位置优势,就没那么可怕了。华妍雪与裴旭蓝心念如一,瞬时双剑齐出,强斫那鸟人的翅膀,猛然间剑尖一滑,仿佛砍在涂了一层油脂的皮毛之上,软绵绵竟不受力。只不过妍雪所持长剑锋利已极,锋芒掠过之处,还是有片羽疾飞。
那鸟人略侧身,待两人再度出剑,翅膀下募然光芒一闪,那光芒锋锐无匹,轻轻一碰,旭蓝之剑立断,妍雪长剑与之相交,只觉得半身麻木,鸟人张翼狂扫,顿时跌出五六步之远。
那鸟人弃了旭蓝,飞去追逐妍雪,双翼急拍而下,妍雪不抵这一扫之力,长剑登时脱手,着地翻滚,滚入河边大片芦苇之中,鸟翼拂过芦苇,片片飞裂,遮迷了鸟人目光,只差寸许从她身上堪堪划过。妍雪翻滚之时,早就看清长剑落下方位,一纵而过,又把剑接回手中。脱剑、躲避、接剑,一气呵成,灵活机巧之极,鸟人赞道:“好!”张开鸟翼的巨大身形顿在半空,一时竟然不再下袭。
妍雪这一下实已死里逃生,但觉手足疲软,握着剑的手,禁不住微微颤,她瞧出那鸟人翅膀下藏着利器,但只断旭蓝兵器不取其性命,可见对方确实只冲着自己而来,不住寻思:“这人是谁?为甚么要取我性命?”转念之际,天赐横扑过来,将她一把推开,叫:“跳河!”
鸟人厉声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巨大阴影当空扑下,来势疾如惊电,一翼向妍雪头顶拍去,另一翼则当胸袭去。这一式突生奇变,招势诡异,妍雪整个人已然笼罩于怪鸟之下,云、裴二人大惊去救,已是不及。妍雪只递剑挡得半招,身子巨震,胸口为羽翼拍中,鲜血狂喷,顿然向后飞起,直往河心跌落。骤雨急浪,只见她身子在河中起伏两下,登时吞没。
“小妍!”
云天赐眼睛红,大吼一声,疯般向鸟人杀去。
华妍雪卷落河中,不一定就死,那鸟人意犹未足,拍打双翅,径向河心飞去,少年情急拚命,丝毫不在他心上。岂知翼上一重,云天赐和身扑上,死死抱住他半边翅膀。
鸟人能在半空飞行,已属奇闻,突然多了一人,倒底力难支持,带着天赐向河中直冲而下,大怒喝道:“找死!”尖喙倏地啄出,天赐胸口剧痛,不由自主的松开双臂,向下跌落,鸟人再度飞起。
但被天赐这么一阻,河中浊浪滔滔,再也找不见华妍雪分半影子。那鸟人飞了两个回旋,似也放弃了追寻之念,尖啸一声,向远处飞去。
啸声尖厉,久久回旋,岸上的旭蓝只觉双耳隆隆剧震,他微一思忖,便明白了那鸟人怕万一妍雪未死,更以内力啸,妍雪重伤之下,听到啸声,再难抵受。
他眼泪滚滚而落,抢至河边,颤声叫道:“小妍!小妍!你在哪里?”雨流如注,雨帘如雾,天地间混沌一片,只闻他悲声呼唤,叫到后来,泣不成音,但天地旷野,哪有半点回音?
旭蓝不死心,纵身跃入河中,来来回回搜寻了几次,一无所获。他又冷又急,全身簌簌抖,游到脱力,只得重返岸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场雨直下了一个多时辰,雨势减弱,片刻后完全停住。
天空如被水洗一般,月色重又自轻云中透出,月华如银,月明如水,撒遍河岸、芦苇,与那个孤伶伶的小小石龛。
旭蓝怒从心起,奔至那石龛之前,长剑力扫过,哭道:“我求你,拜你,信你,可你不但不保佑好人,反而眼睁睁看着恶人杀死小妍,你、你、你不灵验,不慈悲,供你何用!”
他求的是保佑师父,可没提到华妍雪,这时悲愤之下,哪里还想到这些,简陋的香案在他手下纷纷碎裂,他一下下重击不休,石龛终于轰然倒塌。
石龛倒地,他心间也自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破碎了。
芦苇荡里,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天赐。
他被尖喙啄中穴道后闭气晕绝,幸好只跌在浅水滩里,一来芦苇遮住了他,二来旭蓝心神激荡,早就忘了还有这同生共死并肩奋战的同伴。天赐晕厥良久,自行缓缓醒转,被封穴道出力不重,也已解了。
两个少年默不作声地对视。旭蓝泪流满面,很快转过了头。天赐却是奇怪的神色,一半儿是哭,一半儿是笑,悲恸无限的愁云笼罩之下,凛凛狂怒杀气涌出。原本雪白的衣裳,在泥水浆里浸得污浊不堪,风撩衣袂,长乱舞,看起来更类妖魔。
旭蓝伸手抹去泪水,低声道:“云兄保重,我去了。”他大哭大叫多时,此刻说出话来,声音嘶哑难听。
天赐身形一晃,拦在他面前。
旭蓝道:“云兄有何吩咐?”
天赐沉声道:“你去哪里?”
旭蓝咬咬牙:“我去见清云王夫人和杨世伯,让他们派人往下游寻找小妍。她受了一掌,未必一定就是死了。”
天赐冷笑一声:“你要这么做,我真盼小妍已死!”
旭蓝一凛:“此话何意?”――脑海中迅速掠过小妍复述的言语,她认为王晨彤处心积虑置沈慧薇死地,颤声道,“不,不至如此……”
天赐眼中射出冰冷寒气,缓缓道:“小妍若是亡故,我总有一天,把方才那恶厮抓获,碎尸万段。小妍若是没死,何需旁人隔了老大半天再去相救。你莽莽撞撞,去教人遍地寻找,岂不怕那凶手就混迹于寻找的人群中,只对她不利,说不定你又害死她一回。”
旭蓝浑身剧颤,他自幼对清云深怀感激,从无华妍雪的叛逆之想。即使师父长期以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敢往深里去想,对于清云十二姝,向来当神明对待。此时突然意识到,清云园中藏有用心险恶的杀人狂徒,无数暗施逆行的阴谋诡计,怎么也不敢承认,面对!
少年伏倒在河边,双手抱头,痛苦不堪。
天赐怔怔走到河边,河心波浪翻腾,在月色下粼波细细,数只水鸟悠闲地扑腾游动,雪白芦苇轻触水波。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河流,在吞没了一个人以后,还是这样安然、静谧,若无其事。
“小妍……妍……”他低唤。狂怒杀气,猝然间化作深深的悲哀与无力。
晓风轻拂,鸟声轻鸣。天色渐渐晓亮。远处有人影三三两两的出现。
几声鸟鸣,把云天赐从痴惘的状态中惊醒,猛然想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们这场架打得时间也不短,鸟人临去更长啸不绝,为何无论是暗中跟随保护自己的属下,或清云弟子,都始终没有出现呢?
他出声问道:“走不走?”
旭蓝茫然抬头:“去哪里?”
天赐不答,返身走远。旭蓝心里一片空白,也无所谓去哪里,遥遥跟在后面。
瑞芒侍卫临时居点在一条毫不引人注意的民宅小巷以内,曙色侵晨,周围人家大多有了动静,只有他们所在的那个院落,一片寂静。天赐心头的不安与惶惑愈来愈盛,朝前方掠去,空气里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青影一闪,旭蓝反是抢在他前面,白光闪处,掣剑破门。那股血腥味募然加重,刺鼻扑出院落。旭蓝向内看了一眼,踉跄着倒退出来。
就在外面庭院里,横七竖八的尸仰天躺倒,鲜血沿青石板流淌满地,渗入泥中。
清晨,轻风徐徐。杀戮的味道一阵阵刺激着两个少年的耳目。
一共十一具尸体,是这个镇中跟随保护云天赐的所有侍卫。
天赐仔细查看这十一人的死状,疑云大起。
瑞芒人由各个种族组成,貌体形各异,这次随同云天赐进入大离的侍卫经精心挑选而出,绝大多数是黑黑眸,与大离人无异。
死穿着大离平常百姓的服饰,穿戴整齐,处于随时待命状态。但奇怪之处也就在这里,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他们应该各自有着保护自己的使命,分头行动且敝联络,而不应该是十一人全部集中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之中。
十一人死状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锋利的兵器当胸刺入,仰天倒地,一下毙命,所不同的便是每人胸口致命伤口大小、深浅不一,决非一人所为。每个人的兵刃皆出鞘,兵刃上染有鲜血,有些手中已经放开,有些则还紧紧握在手中。
旭蓝从未经历过血淋淋的残暴场面,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低声道:“他先杀了这里所有人,然后才到河边,害死小妍。”
天赐握紧双拳,凝目瞧着那些尸体,冷冷道:“不。不是。”
他镇定一下眩晕的思绪,缓缓地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兵刃都已出鞘,说明这是一场有备之战。但从现场情形来看,没有表现出任何搏击的痕迹。我带入大离的侍卫均在武功与应变才智方面刻意选拔而来,每一个人都够得上江湖中一流好手的身手。如果这是一场有备之战,以我瑞芒卫士的勇猛,天下没有人能在一招之内,无声无息使这些人尽数毙命。”
旭蓝道:“依你之见?”
天赐走到院落以南,最偏的一具尸前,那人手中没有兵刃,胸口插了一柄长刀,说道:“第一个人是第二个人杀的,第二个是第三个杀的,一直到最后一个,他之致死,是这院中还有第十二个人,用这最后一名死随身的武器一击而亡。在这第十二个人杀了他以后,甚至懒得把兵刃拔出来。”
他随手把落在身侧的一柄剑拾起来,刺向左一人胸口,长剑划出痕迹比划下去,长长的一道伤口正与之完全符合。
隔了良久,天赐低声说:“他们是得到命令而死。那个人,地位尊贵或有着特别的权力,否则保护我的这些卫士决不会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自甘就死。瑞芒不允许自裁,即使受到军令自我了断,也须由他人实行处决。传令的那人,深谙其理,因此前面十人死了,最后一个,由他解决。”
旭蓝道:“你是瑞芒世子――还有谁能对他们下令?”
天赐脸色阴沉,没有作声。
他之所以确认侍卫按军令受死,还有一个理由未曾讲出。
瑞芒多年来在大离用心良多,暗中形成的联络据点就不在少数。这个所在,是利用瑞芒在大离的眼线,当天在这小镇上迅速布下的秘密据点,用过一次以后决不再用,其保密性不容怀疑。不是有着无上特权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打听到这样一个临时所在,从而赶来颁军令。
瑞芒可以超越他,直接获知这些一级隐密信息的人,只有两个↓了当今御茗帝,便是自己父亲。御茗帝老迈昏庸,实际的国家大权皆在父亲手中,真正能下这般狠心决绝、点滴不漏诛杀令的,只有父亲一人而已。
但是――“为什么?”
无限的惶惑与冰冷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将他密密层层掩盖、包围起来。
一转眼,迎着裴旭蓝炯炯双眸,逼视着,似乎要看穿他心底的秘密:“云世子尊贵无极,一呼万从,我师姐只是一个……如果、如果是你连累了她,我――”
“不可能!”天赐高声大叫,眼神凶恶,仿佛裴旭蓝是他的生死仇敌一般,“胡说八道!小妍不会是我连累的!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