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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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仅仅是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已足令他骇然变色,他在空落落的体内寻找力量,欣然现这次眩晕和以往不同,疲惫乏力之感并未接踵而至,他几乎是立刻恢复了原有精力。
他静静而站,看着手中放开的藤蔓,荡荡悠悠飘零无主的回落到对面,心下有劫后逢生的后怕:倘若那种眩晕在他起跃时生,倘若那两根如此单薄如此飘零的寄生野藤禁不起自己极力一扯……
更让他恼火的是安安稳稳负于他背上的女孩子,就算有危险,掉下去也是他头一个垫背,居然叫得比他还理直气壮。
“没事了,你安全了。”
凭是多么恼火,他也不能为着这个而作出来,只是板着脸――他觉得脸上已然结了霜,喜怒哀乐的表情亦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了。为了取暖,他需得加快行动,因问,“我们从这里下山,在山脚下取水道,你能走么?”
既然他将她带出险境,而她也自行解毒,那么一开始所计划的“三全齐美”的法子,便可施行了,他当然要时时刻刻带着她走。那少女答道:“无妨。”
两人相携下山,半多时候,那少女走得摇摇晃晃,也还是天赐不得不伸手搀她一把。只不过走了个把时辰以后,那少女苍白的面色有所好转,失神的淡水眼眸中,也开始有光芒闪动。她先前中了毒箭,涂抹的解毒药并非对症下药,可谓治标不治本,仍有毒素伏于体内,在这么短短时间里,居然默运内功将其驱除殆尽,天赐自忖自己也很难做到,这少女年纪轻轻的竟有此能为,他口中不言,心下却甚是佩服。
少女微笑解释:“这不奇怪,我授业恩师命运多骞,平生受伤、中毒次数不可计算,因此她对于如何用自身力量化解剧毒,最有心得,是她教会我,即使在没有任何外力之时,也可自行行功排毒,何况你还替我上了药膏,那也是她心血所炼,是极灵的呢。”
天赐隐隐记得她提到过一次师父了,看来这个师父对她而言,便如哑叔叔对自己,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问道:“你师父乃何方高人?”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绝美脸上现出怅惘之色,轻声道:“我师父和你哑叔叔一般,都是沦落天下的可怜人。”
天赐心里动了动,瞅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象是什么都知道。”
少女自出现以来,一直敝着斯文、端雅的大家风范,与云天赐言笑晏晏,渐渐有些欢喜,便也生出些许顽皮之意,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笑道:“我知道的,何止这些?”
天赐故意无视她的故作高深,只淡淡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的姓,和名。”
如今他以她救命恩人自居,她若再有搪塞那简直是恩将仇报,因此他再度如是问,并笃笃定定等着回覆。
“我姓崔。”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报出名字,“梦梅……崔梦梅。”
瑞芒对于男女之别看得极重,女子不得与男子交谈,出行时必须护住头脸容色,江湖女子虽可便宜行事,大家闺秀之作派毕竟又不同,从种种行径可看出这少女实是瑞芒典型的大家出身,肯把名字说出来,那是对他极为另眼看视了。云天赐却没怎么在意,满不在乎地重复念着她的闺名。
“梦梅?”全然陌生的名字,脸板板几乎冻僵了的白衣少年忽然一笑,霎如云开霁散,“十二分的人材,名字却只八分。”
这话好不刻薄,说着刻薄话他才肯笑。崔梦梅红晕染腮,说不出话来,狠狠白他一眼。天赐在心底大笑――任凭多么羞赧端重的女孩儿,也不可以说她一句不好,否则淑女也将不可理喻。
笑容在唇边凝固,心底里浮上一个真真切切的声音。
“天赐,天赐。好土的名字。――就象我们大离守着几亩地的那些肥头大耳的财主老爷们,生下七八个女孩儿后,忽然得一个儿子,名之天赐。”
他深切地想着,女孩子顽皮的笑容,星聚的双眸,叽叽喳喳没一刻停止的语声,嘴角凝固的笑意微一停顿,依稀重又转深,眼神却变得苍茫遥远起来。
崔梦梅以为他还在笑她,越气恼。若是华妍雪生起气来,只会一股脑儿把气推给人受,但她生气,只是默然,慢慢的,长眉聚拢在眉心,愠怒之余尚且含了三分悲愁。
放眼瑞芒,没有哪个女子敢在他面前这样的使性弄气,云天赐偏偏不动气,笑道:“就算我说错一句话,也没必要摆脸色给我看罢?”
梦梅抿抿嘴,方转愠为笑:“世子爷多心了,小女子岂敢给世子爷脸色看?”
两人快到山下时天气变了。清晨霞光破云,虽冷,可还总是有点淡淡阳光刺破云层,但将近午时,苍穹中浓云密布,天色沉黯,恍如半夜提前来临。又过一会,竟淅淅沥沥飘起雪花。
锐利的寒冷极端刺骨地侵入白衣少年五脏六腑之中,他竟若有不禁。崔梦梅偶一回头,见他脸色隐隐透明似冰,直与额上晶环同色。
她吃一惊,拉起少年的手,彻骨的寒气登时从他手掌里传了过来。她急忙将那件白狐貂裘脱下,与他披上。但这似乎并不见效,天赐非但不见暖和,甚至身躯都无法抑制的微微颤起来。
梦梅好不着急:“这怕是受寒了,可怎么好?”拉他到了山阴处,忙着拾柴生火,起初是天赐照顾她,现在倒了过来,倒是她替他处处着想了。天赐并不阻拦。他确实感到乏力,他想得更多一些,怕是半山之上那阵眩晕以后的必然后果,本来眩晕之后就是疲软渴睡,然而那时未曾完全脱离险境,精神高度戒备之中,由此激潜力排除了睡意,直到此时才作起来。
眼内却有讥嘲:“这可趁了你的心罢!你来见我,本也不就是为了纠缠阻拦于我?”
梦梅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方低眸叹息:“我纠缠阻拦于你,虽然……是奉命而为,可是对你来说,也未必定是安着坏心。”
她说了这一句,只管低着头做事。天赐心下软了,道:“那么你拦着我究为何事,现在还不肯说?”
梦梅微笑道:“不是我不肯说,是你必然信不过。你既救了我,我也不会再拦着你。等你略为好转,我们从速赶到赤德便是,到了那边,你自然而然便知端底。”
天赐失笑:“照这样看来,我竟是个多疑的人了,拿着好心当歹意?”
梦梅目光温柔地注视他,道:“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件事有关家国朝堂之大事,你不能轻易信人,这是对的。”
有关家国朝堂?云天赐那一缕笑容顿止,望着黑衣少女清丽端雅的身影,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果然,她也是朝廷为天象变异采取行动的知情之一,只不知是哪一方的?
峡道突袭的那帮箭手,对她痛下杀手,显然绝非同路之人。也就是说,除了己方和武宁侯,暗中至少还有第三、第四注力量,密切关注着这件事。
梦梅在他身边起了火,方觉得体内血液可缓缓流动而生暖意,他昏昏欲睡。
他绝口不问,梦梅却有些沉不住气,叹道:“不知那批箭手,是哪一家人马?”
她也有相同的疑惑,云天赐睁目问:“你猜是哪家的?”
“朝堂上一位王爷四位公爷,向来分为三批。”梦梅深深思索,“但是他们有谁会精确把握世子的行踪?”
“你是怎么把握的,他们也就是怎么把握的,有何奇处?”
“断然不是。”他未料到梦梅如此肯定地否决,“否则他们怎敢伤我?”
不敢伤她,倒敢伤他这瑞芒世子,凭她这一言,足够定逆反罪名的。天赐惟冷笑而已。
梦梅未曾留意,只顾思索,浅银色眸子渐渐闪亮,一手无意间握拳,那样矜持的少女,有临事不肯后退的振奋之色:“可惜耽搁了这许久,又要绕水路到赤德,只怕等我们去时,那里已经有了分晓――若是还能找到一匹象你刚才驱驰的那匹神驹,就好了。”
天赐无语,抬头怔怔看向天边。
乱絮飘白的雪花偶然飞到山阴处,点点飞入眼睑。他连眨也不眨,有清浅光芒在其间流动。
少女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为了一匹马哭。
“那是我自小学骑的一匹马。”天赐语音淡然,神色间更是无悲无喜,只仿佛在叙述一件身外之事,“那年我才五岁,吵着要学骑马,他便为我找来这匹马,也是五岁,极高极大,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一开始就应骑高头大马,千里神骏。它一直陪我到今日,与失去哑叔叔一般突兀的也失去了它。”
他刻意平淡的语气渐渐泛起波澜,冰雪容颜里有了一丝激慨,猛然睁大双目,沉声问:“告诉我,凶手是谁?!”
梦梅为他语气所惊,久久答之不出。
天赐凝视她,眼神尖刻而冷冽:“我可以不问你来历,不问你用心,但这个你说和你无关的事,也决意隐瞒到底?”
梦梅摆,避开他直刺人心的目光:“若是我告诉你,那人如今正受大公重用,你也敢和大公作对,决心替哑叔叔报仇吗?”
天赐眼睛里完全冷了下来,陡然闪电般出手,扣住她手腕,厉声道:“说!你是谁派来的!竟妄想挑拨离间我和父亲!”
梦梅并不惊慌,微笑道:“所以凶手是谁,我此刻不能够告诉你,说了你也不信。可是,有一个人,她同样亲眼目睹成湘被杀前后,而且她亦比我更知底细,熟谙那个凶手。”
“是谁?!”天赐咬着牙问,这一刻身上流动着凛冽的杀气,狂怒之情已将臻顶点,若那少女一个回答不慎,看他样子,当真不会对她客气。
梦梅平静地看向他,轻轻自唇中吐出:“华妍雪。那一夜成湘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她亦是见证。”
天赐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重复着她的陈述:“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哑叔叔他……是这样死的?……她是见证?”
陡然间心血激荡,仿佛肺腑间有什么尖利之极的东西缓缓捣动着穿刺着,只觉心口渐渐冰凉,堵塞般疼痛。
云天赐最后的感知,是那黑衣少女抢上前来,按着他心口连声呼唤,他不能答。她抱住他痛哭失声:“你不能死……表哥……表哥……”
表哥?他心内转过一抹诧然,然而已无余力想得更多,彻底失去了知觉。
正文 第五章 剑阁峥嵘发金戈
华妍雪举步下山。那夜山上看瑞芒,似已不远,但是真正从深山里穿出来,可足足走了三天。清晨白鸟惊飞,呼啦啦飞遍林梢。山上多植白皮松、雪松、柏、楠等经冬不凋的树木,积雪衬着白鸟美丽的翎羽,在带着湿气的阳光下泛出层缕分明的金色。
妍雪心中浮起奇异的感触,问:“这鸟叫什么?大离很少见。”
石钟脸上却有近乎于慎重之色,思索片时方道:“这是华瞻鸟,是瑞芒所特有,秦州与此一山之隔,它们可飞越千尺之高,却从不越过南山一步。”
妍雪笑道:“原来鸟儿都有地域之见。”
石钟却笑不出来。
那些鸟儿翅膀洁白,有长而华美的羽毛,双目及两爪均为赤色,每到春天,冰河解冻之期,千万只白鸟自聚到一处,脱下旧装换新颜,白羽降落如漫天雪舞,场面优美而华瞻,是以得名。
但除此之外这种鸟还另有一层意义,它俗称信号鸟,正如大离多以鸽、雁、鹰等为信使,它在瑞芒担任近似的角色。
成批信号鸟出现于附近,决非佳兆,石钟尽管这样想着,但什么也没说,他不打算过早把心中的担忧加给目前无忧无虑的少女。
他们沿着溪流下山,流泉撞击着里面随处可见的碎冰,一路水声叮咚。
石钟小心翼翼审慎着溪流深处,一无所见,他才有些放心,想道:“大批华瞻鸟飞过,或许仅是换季行为,纯属巧合。”
妍雪心情异样的好,几乎是全身心的松懈。
这里,是她的家园,她的故国,是她骨血魂梦所寄之处。
有生十五年她第一次踏上这块与大离中土全然相异的土地,她只觉得莫名熟悉。
冰冷可是清新湿润的风拂过面颊,如同亲人的眼和手,拨开多日来辗转于心头的重重阴霾。
蹦蹦跳跳的下山,她处处新鲜好奇,左看右看。
赤德是一个几乎陷在雪山冰湖包围之中的小城,东与大离接壤,如要深入瑞芒,必须穿过这个城区。
瑞芒百姓衣着亦以淡雅的冷色调为主,尚青、蓝、灰,白色反而穿的人很少,因为那是瑞芒国色,平民百姓逢婚庆祀祭等大事才可穿。某些爱美的年轻人,往往在腕袖之间缀以多花样的白色,标新立异。
瑞芒以白银眸为特征,但在赤德这个城市里,黑黑眸放眼遍是。石钟解释说:因赤德和秦州是两个国家的交界处,两国虽时有战争,可是私底下的通商行为屡禁不绝,瑞芒多宝石,大离重物产,相辅相承,各取所需,因而这两个地方也一向是大型的通商关口,只要不打仗,两国在此的商贸往来极为频繁,天长岁久交往下来,这两处人口血统早已混杂难辨,混血人种占到一半以上。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从大离到瑞芒,除是象石钟妍雪他们从深山秘道里穿过来。
边关戒严,紧张的气氛似乎一直传染到了城内。妍雪很快觉这城里的人几乎都绷紧了神经,一个个面色肃然,低头匆匆而行。他们下山时早市上尚且人来人往,没过多久,仿佛办完了事情,人人都赶着回家,街市上顿时显得冷冷清清。
妍雪诧异起来,不由回头瞧着石钟。
石钟知不妥,表面上不动声色,待妍雪回眸,他即粗声大气的道:“小姐,这里就是赤德中心地界了,前方十字路口有钟鼓楼,乃三百年我们瑞芒民族英雄施大将军所设,既到赤德,不可不看。”
二人下山时,谨慎起见已改了装。石钟平民装束,头上戴了顶棉帽,一直压到眉上,以遮掩额上烙记。他本脸色黝黑,这样一来,更是土里土气,对着外人,只当是华妍雪雇的当地向导。
此时并无外人,他忽然如此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