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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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霎时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那怪人顿住,向下一跃,居然是一个处于悬崖半中央的山洞,把锦云往里面一送,随即又返身出去。锦云攀住洞口仰头而望,但见他向上攀登,手足并用之下,速度比刚才更快了许多。锦云望了一小会,只觉得头晕目眩,只得退回洞里。
惊魂稍定,才想到查看这个山洞的情形。山洞极大,幽远深僻,往里不知有多深。它位于悬崖中央,上下悬空,如不是怪人那种不可思议的本领抑或用其他方法帮衬,绝难到得这洞中,确实是个绝佳的躲藏好去处。
人影一晃,那怪人又将天赐送了下来,他却未曾跟着进来。锦云又等了片刻,那人绝无踪影,竟似把他们放进这洞里就不来了。
天赐依然在昏睡中,锦云不想叫醒他,抱膝守在一边,默默看着昏睡中的少年。耳边只有枯燥的海浪拍岸绵绵不绝。
脸上忽感微微麻痒,忍不住轻轻挠了两下,随之全身都泛起了相同的麻痒之感,极不好受,却尚可忍耐。天赐一直睡着,这时忽然翻了个身,睡梦中起手挠向自己的脸颊,锦云怕他不知轻重伤了自己,抓住了他的手。但见他雪白的面庞之上相继泛起一点点如针尖儿细的红点,色极淡,没过多久,纷纷隐去,但原先脸上留有的化生池淡淡影子,却也不见了。锦云又看他的手,已恢复如初。
锦云恍然大悟,想来那怪人让他们服用的药丸,竟是解化生池水之毒的灵丹。天赐入水时间远为她短,恢复甚快,她肌肤犹有麻痒之感,但看见原先血影斑驳的手背,也是好转了许多。
那怪人是友非敌,谅无可疑。
只是,更大的疑惑却涌向心间。
那怪人是什么身份?从早上围剿他们的神秘岛人态度可知,他们应该知道这怪人的来历,并且把他当成自己人。但在他这次公然相救了两人之后,无论他之前在神秘岛上是何种身份,何种伪装,都已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他匆匆赶来,随身带着化生池水的解毒灵丹,这种灵丹不可能是易与之物,想必他拿到它也颇费一番功夫,应是听说她入化生池罹难,便已盗得了解药。即使不出现天赐的变数,他也会赶来相救。
这么说,这人不是天赐或瑞芒大公那边的人,却是为了她才不惜暴露身份?
锦云微微苦笑,不再想下去。只因如此推算下去,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是清云园、亡母的故人。
母亲故去已有多年,可是她深远的影响力,却使得作为女儿的她,一次又一次蒙受余荫。
文锦云数次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实在并不是她有半点过人之处,每一次都是凭着好运和前人之荫,只是外人从何而知?于是各种传说渐传渐远,都成了她神话一般的伪装。殊不知剥去伪装,她只是个最平凡无奇的女子罢了。锦云这般带着微微自嘲地想着,眼光情不自禁落在天赐身上,同样作为她的后人,这个尚不知情的少年,他是否会受到她的影响,将是幸运,还是无尽痛苦?
天赐眼睫闪动,这次是真的醒了。锦云暂且抛开一切琐思,单膝跪在他身边,含笑问道:“天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少年眼神迷惘,还有一丝懒洋洋的味道,停顿一会,方道:“我没事。文姐姐,我们在哪里?”
他声音有些暗哑,倒象是昏睡中跟什么搏斗了一场,透着疲累,锦云有点担心的摸摸他额头,道:“刚才那个人,不是敌人。他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应是安全之处。”
天赐“唔”了一声,眼神变幻,仿佛还有些迷茫,又仿佛有着什么疑惑■神良久,才要求锦云把这个地方描述了一遍。
“啊?”在了解到这个山洞不上不下的处境之后,他显得很有些意外,身子动了一下,“快……扶我起来!”
锦云不解地照做了。如此轻而易举之事,却让他有筋疲力尽的感觉,天赐靠在石头上,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最近出现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这次伤害尤其严重,即使苏醒,体内还是空空荡荡的,曾经充盈奔流的内力象是石沉大海,再也抓之不住。
南宫梦梅曾经说过他身体有异常,那时于暴怒之下,一句也听不进去。然而,这一次,差点儿就死在这种反复作的内力空竭现象上面。若是早作一会,说不定他和锦云都喂了鲨之吻。
为什么他会突然晕倒?为什么充盈的内力会不知去向?如果说这是正常情况,为什么他永远无法掌握?
少年靠着石头,沉沉想着,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直至锦云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锦云的手很冷,但给他以宁定,眼睛里透露着关切的询息。
天赐朝她勉强笑了笑,自怀中取出那幅地图,铺展开来,在地图上仔细搜索着:“我好象看到过这么过地方。――你点上火。”
锦云被抛下化生池时一无所有,天赐递给了她。火折打亮了,在海边找,接着又很快确定了他们是处于西南方向,两人视线同时落在一个点上。
“这里……向前……”这是个极其幽深的洞,向前,向前,深入腹地,两人都有些动容,天赐手指随之深入,一面指点着,“这里,没路了,但是到这岛上的中心了。把火靠近它。”
火光跳跃照耀,在岩石之上闪耀,那是一堵死墙,不过若是可以砸开那堵死墙,径自向东,就是凌烟阁。只有一堵墙,跨越了凌烟阁外十三道关卡!地图上的岩石呈赭青色,淡淡黄色的火光喷向它,使得它有些模糊,进而变得混沌了,而一种异变悄悄地生。
“呀!”两人忍不住同时出了惊呼,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脸上却漾出情不自禁的笑意。
那一堆看似无法通过的岩石,赫然是一堵墙!火光下的通道自然而然地打开,继续向腹地深处延深,狭窄,黑暗,然而,却是清晰无疑地通向凌烟阁!旁边有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火折点到了头。天赐把地图收起来,彼此对视着。
“这张图,你从何处得来?”
天赐不答,深深地思索着,募然,失声叫了起来:“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锦云张大眼睛看他。
“南宫梦梅的师父!”天赐手握成拳,惨白的面靥浮起一丝血气,但这样使他看起来更象个病态的瓷人儿一般,“是她画的地图,刚才那个人就是她!她不会让神秘岛上的人怀疑是什么身份,她也有机会获得比王晨彤更机密的讯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
他皱起眉头,苦苦抓着最后一丝飘浮不定的思路,锦云道:“然则,他何以害自己的徒弟?”
“我想不出,也许,是哑叔叔。”天赐的语声近乎呻吟,固然聪明,但是上一代中,有过多少恩怨纠葛,他怎能判别明晰?“她救过南宫梦梅,但据说此人性情孤僻,是何原故救起一个不相关的小孩子?南宫梦梅还说,她和哑叔叔曾有纠缠。他们一定彼此认识,也有可能这么多年从未断过联系,还说不定她正是受我父亲委派而来。因此这幅真正翔实的地图,才会落到我手上,她也才会直接把我们放到这个最简便的捷径里来!”
“小子,你很聪明。可惜,还不到家。”
阴恻恻的语声从极深远的地方飘出,似乎还带有回音,天赐和锦云不约而起跳了起来:“南宫霖?!”
“呵呵呵……”回答他们的是一阵低沉的笑,锦云完全无疑惑了,那正是南宫霖没错。她紧张地抬头张望,除了一条深不可测的黑道而外空荡荡的山洞内一目了然,南宫霖不在这里,他是故计重施,利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的声音通过那条黑道传到这边而已。
南宫霖带着略微显得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云天赐,你都猜得没错,王晨彤算不了什么,真正厉害的是你父亲安排下的这颗棋子。只不过,他也不该想不到的,对于一个受到妻子和女儿背叛的人来说,又岂会信任一个中途冒出、来历不明之人?”
天赐和锦云快速地交换眼神:他知道了!洛丝琳和南宫雪筠背叛他的事,他一切全知道!
洞口有声息,两个人一前一后被抛掷进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锦云紧紧拉住天赐的手:“洛丝琳和她女儿。”
阴暗中的那个声音语调一变,杀气充盈:“背叛我的人,与我为敌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他很敏锐地捕捉到锦云向着洞口退却的脚步,出笑声,“不,文姑娘,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妄图逃脱的机会了。”
锦云半探出洞口以外,但是她仿佛被固定一样地站在那里。
洞口光滑如镜,凡是属于正常人都不可能徒手攀登上去,而两个阴影迅速变小,成为两个小黑点,那是方才把洛丝琳母女送下来的工具。而下方,波涛汹涌,海面上银光点点,细看,是一张铺展起来的满是倒钩的网,无边无际地遮挡住半个海面。同样地,他们也决对没有可能跳海逃走,从如此高的地方跳下去,落入满是尖刺的网,有余力躲避才是奇迹,何况他们四个人中,谁也不带武器,连起码的防身也做不到。
她缓缓地缩了回来,面对天赐询示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南宫霖可以在遥远而黑暗的某处看到她一举一动,再次放声大笑。
“没有逃脱的机会了。”他森然道,“虽然这么做很不值得,又不能不这样做。云天赐,我忍了十年,就为了不想在未准备妥当之前和你父亲正面冲突,我本希望能再拖个两三年,可惜的是,反而是他按捺不住了,把你这个冒牌儿子拿来做试验送死。”
天赐眉毛微微一耸,他并非从未听说过有关身世的质疑,只是这类流言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很显然,南宫霖恶毒的言辞却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锦云有点担心地看向他,然而,在闻到一丝淡淡火药气味后,觉得这个担心目前是多么不必要。
眼下最该担心的是他们的存亡。
出路全部封锁,而洞里淡淡飘来荡去的火药味足以说明一切。南宫霖自始至终不曾亲自现身,他没有必要,他认为最大的劲敌是大公云泽而不是云天赐,他所要做的只是杀死这个未来可能成为威胁的少年罢了。
第一次逃过炸药那是由于在宽阔的平地,他们有足够的腾挪余地且有相对一点时间。而在这个山洞里……没有任何机会。
“爹!爹爹!”锦云以为昏晕过去的南宫雪筠,忽然挣扎起来,向着那条黑黑的通道拚命爬过去,哭喊着,“爹,我错了!你饶了女儿吧!女儿并不是要背叛你的,我只是……”
“只是想得到权力是吗?”南宫霖语音冰冷,接着轻描淡写地提醒,“蠢蛋,你少动,爬进来就会碰上火线,除非你打算让自己死得更快更干净一些。”
瘦弱的少女惊呆于当地,哭泣着,仍然试图哀告。南宫霖却不再理她了,缓缓地道:“我开始点燃引线,它蔓延过来的时间,大约,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眨几下眼睛,轰隆一声,你们就一起去了。放心,不会太有痛苦。”
一片沉寂。
只是那么短暂的瞬间,没有让锦云或是天赐有机会采取行动的任何余地,震耳欲聋的爆炸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整个山洞霎时间摇摇欲坠,无数灰尘碎石落了下来。
洞口巨响,一块万钧大石猛然落下,把直通向海的这个出口彻底封死。
锦云小心翼翼退到角落,隆隆炸响仍然一阵阵地接近,地面震荡的厉害,她不得不扶住岩壁,可让她奇怪的却是――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大面积爆炸却迟迟没有生。
倒象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是,距离比计划中的略为远了一些,使得他们所处的这个山洞,只是经受到余震而已。地动天摇,碎石乱飞,立足难定,然而,也就是这些而已。
透过蒙蒙烟尘的阴暗光线,她看见天赐的脸,震惊而意外,显然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
尽管如此,这场近在咫尺的爆炸对那两个抛入洞中的女子依然是一场难以禁受的考验,雪筠武功全废,而洛丝琳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头顶石屑落下时这对母女俱无躲闪余地,洛丝琳张开手臂,将女儿护于怀中,任凭飞石如雨击打在身上。锦云轻轻叹了口气,将两人拉到了相对安全所在。
隆隆震雷持续响了约有盏茶时分,等到逐渐平定下来,锦云和天赐相互对视,忽然现自己短暂的失去了听觉,而各自体内都似乎有些虚弱的提不起力来。这场余震是如此厉害,只要稍微再接近一点点,在这个出口都被封的山洞里化骨扬灰,那是必然无疑的。
他们尚且如此,那对母女就更加受不住,雪筠双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瑟瑟抖,洛丝琳却伏在女儿背上,一动不动。有较大的石子击中了她的太阳穴,鲜血从那里流出来。
“她没救了?”天赐站在另一个角落里,以目光询问。锦云微微点了点头。
天赐咬了咬唇,事到如今他倒是更能理解这对母女何以孜孜以求更大的权力了,对雪筠之前极端的手段也不再恼怒,只是,那女孩子手脉已断,自己对这即将成为孤儿的女孩儿的伤害业已形成。
他郁闷地揉了揉耳朵,确信开始听见一些至今仍然沙沙直下的漏砂之声,便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场爆炸的历时不短,锦云确信自己找到了答案,慢慢地回答:“这意味着,南宫霖以为我们死了。”
“但是他不可能将火药埋错地方?没有在这个山洞里,却是在……相对遥远的地方。”
“我想他不会漏过这里的。”锦云道,“你可曾嗅到海水的味道?”
“是因为有人――也许就是之前那个人,看穿了这些,引上海水,把洞里的火药漏湿,留下一部分用来迷惑南宫霖?”
锦云也是一样的猜测,心头沉甸甸的。火药顺利爆炸,让南宫霖以为他们已经死去从而至少是放宽警戒,以使他们能够隐藏得更为安全。这法子惊险毫巅,大胆无畏,于困境中求唯一生途,却又将生死置于刀刃之上、火焰之中,稍有错失,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