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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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叫什么、叫谁走开。
恍惚看见一道金光,温暖地缠绕在她胸口。
“玉和璧……”她喃喃叫出了声,这光景,似乎又回到数月前的剑气阁,当时自己身中剧毒,全靠那方神奇无比的传国玉璧及时为她驱除毒素,方得以转危为安。
只不过,这次行程吉凶难卜,玉和璧事关重大,她没有把玉和璧随身带出来,因此,再想生奇迹,只怕是不能够了。
然而,她虽是意识模糊地这样想着,却还是感到,有一股暖流切切实实地围绕着自己,那仿佛是生具灵性的温存,给她予春风细雨般呵护。
无比的寂静里,只听得轻轻“咯”的一记声响,仿佛就来自于耳边,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顿时有一股气息,顺着她手腕尺关,冲了进去,随着手太阴肺经一路送至任脉,最后汇至膻中气海,当下全身微一抖动,说不出的气畅。
她瞿然醒来,试着伸展压得麻木了的手臂,果真穴道已解,慢慢地坐了起来。
手臂用力一撑,一件物事从袖中滑落。华妍雪自然而然的低头,漆黑如墨之中,只见一团荧然的光华。那是一直收在身边的冰凰软剑,――然而自己却怎能看得见了?!
她惊喜交集,如坠梦中,看着那团莹润可喜的光芒,太久太久未能见到除黑色以外的颜色,她象是呆住了一样坐着不能动。
她想着没有奇迹,奇迹却转眼就来。
真的是看得见了吗?真的好了吗?
无缘无故会好了起来,究竟那种说法不过是大公随口恐吓的说辞,还是生了别的变故?
良久,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捡坠落在地的冰凰软剑。剑鞘微微开启,泻出来的剑芒比上面镶嵌的稀世明珠更加明晰和温柔。
她惊异地拿起细看,那剑有双环,围于腰间将双环扣起,这把剑就成了一挂名贵的腰带,如今只见双环相接处,也是打开了一道隙口,那个隙口,仿佛被一层晦暗的颜色所侵袭。
她不知冰凰软剑盛名之下,另有一样稀世好处,那就是具有转纳毒素之能。这件事几乎不为人知,吴怡瑾曾用过,但她一生只用到寥寥数次,在大难来临之际把自己一身所学匆匆记下来,唯独忘了这件事。
要打开机括原非易事,妍雪噩梦时不断挣扎手足,不知何以竟被她无巧无巧碰到了压在手臂下的机关。
这个原由,她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了。况且眼前也不容她细想,她仔细查看了双环机括,小心复原,把剑藏入袖中,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各个方向慢慢移动,一点点地去摸,三面都是墙,一面是竖着儿臂粗的铁栅栏。
“哐啷”一声,从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而后移开了沉重的铁门,没过多久,又是一下,这次近得多了。
有人来了。
妍雪从容地坐回原地,静静等待,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流出了一道微弱的灯光。
云啸进来,见华妍雪倚坐在墙角中,绝美无瑕的小小脸蛋上依稀留有泪痕,微微的惊惧,加上茫然。
“华姑娘,你已醒了。”根据上次见面所得经验,她几乎不会说瑞芒话,云啸特意改说不怎么纯熟的中土语言。
妍雪陡然惊觉,脸外边一侧,眼睛的光却散漫无焦点:“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我叫云啸。我们钟鼓楼前见过一面,忘了么?”
“云啸……武宁侯云啸。”妍雪喃喃地说,不无懊恼,“原来你是这么个权高位重的人,早知如此,上次决不草率放过你。”
云啸反而笑了:“要是早点知道华姑娘的身份,我是绝不会对姑娘无礼的。”
“身份?你指什么身份?”
云啸叹道:“华姑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云啸对你决无欺心,我们本是同宗连气,我是想帮你的啊!”
妍雪蹙眉不悦:“你也说这么古里古怪的话!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你当真不知?”云啸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惊奇,“华姑娘,那么你到瑞芒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是……”妍雪期期艾艾答不出,陡地脸涨得通红,“也没什么?”
“我猜到了!”云啸记起自从云天赐归国,缠绕在他身围一个若有若无的传言,“原来你就是让天赐神魂颠倒,几乎不想再回来的那个女孩啊!”
妍雪脸更红了:“但是,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云啸看着她美丽的脸,眼神里有了一丝轻飘飘的意味,觉这个女孩子心思的敏捷程度,原来并不象第一次见面时,她身手那般的惊世骇俗,轻松的笑了起来,语音却是沉郁的:“那么,我来告诉你。”
于是他告诉她整个经过。大公妃怀孕五个月,有一天晚上盛传遭人陷害,大公妃因而执意不肯住在帝都,便带着怀孕之身在外巡游,想不到这次巡游竟整整花了近半年,直到孩子满百日才返回帝都。
“听说是动了胎气,婴儿是早产儿。按说既是早产,又在襁褓间数月劳顿,该当有所不足才是,可据百日宴上所有见到天赐的人都说,那孩子白白胖胖,神完气足,美貌无比,哪里象是早产?反而是大公妃,体虚气弱,就象刚刚生产过似的。”
妍雪听到这禁不住冷笑:“单凭这一点,就能认为李代桃僵?”
“不是。”云啸说,“可是没多久又生一场山林大火,无巧不巧,那个地方刚巧是大公妃‘巡游’之所的最后一个所在。”
妍雪微微一凛:“那又能说明什么?”
“这场火是大公妃派她得力助手所纵,而燃起那场席卷整个山林,足足半月也余也难以熄灭的大火,只有一个目的,是烧死某个猎户全家,原因,是他曾经在密林里捡到过一个新生婴儿。”
云啸卖关子似的停下来,妍雪出神地听着,半晌才问:“你想说,那个新生婴儿就是我?”语气虽是淡漠,然而忍不住,又加上一句,“纵火的,是大公……妃?”
“你说得很对,但是你切不可怪责大公妃。”云啸答道,“她也是无奈之举,相信是被迫所为。这些年来她早已后悔,所以才会令当年纵火的那位得力助手,也就是大公府的总管端康,把你悄悄地偷出来,送到这里。”
“呵!”妍雪愠怒地说,“说得好听,你以为我……看不见,就不晓得这是哪儿?这明明是个铁牢,若大公妃一片好意,会派人把我送到铁牢里来?”
“请妹妹见谅,但这是不得已而出的下策。”云啸热络地改了称呼,妍雪厌恶地皱皱眉,“大公为权势几近疯狂,一定不肯放过你,如非将你藏在这里,很难逃得出他的眼线。”
“把我藏在铁牢里,能有什么作为?”
“等几天,”云啸随意地说,“大公通天达地的搜索风暴过去之后,我便将你送入皇宫,祖皇将亲自出面令你认祖归宗,如此一来,你的身份天下大白,大公再也不能奈你何,你便是尊荣无二的天家公主。”
原来还打着这么个主意,妍雪倒确是全未料到,想了想,淡淡说:“不――”
云啸忙道:“是,这个计划中有一项漏误,我不知道妹妹是为天赐而来。唉,其实我和天赐兄弟一场,何忍见他因此事无辜受牵连?有你这份心,恰是最好不过,到时有你出面来保他,就两全齐美了。到时你们成亲,象妹妹出这般出色的,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你们将会是瑞芒最美丽最出色的一对伉俪了。哈!哈!哈!”
他笑得古怪而别有用意,妍雪再三告诫自己这只是做戏而已,还是半真半假地红了脸,却冷笑道:“牢房没出,倒都为我打算好了,怎么你算来算去,忘了一点呢?”
云啸愣了一下,忙追问:“是什么?”
妍雪坦然告诉他:“我受后悔了的大公妃所制,距离真正眼盲的日子,算来只有四天而已。”
云啸似乎真的愣住了,眼里露出疑惑重重的神色,看来并不知晓这一点,考虑了很久,才说:“如果有这事,端……大公妃定会叫端康提及,她既没说,想必另外有原因。――或许是为了欺骗大公,才故意这样说?”
“我不知道。”妍雪冷冷道,“你要充当我的救世主,先把这件事确定了再来。”
云啸略感狼狈,道:“是,是。妹妹放心,这我自然要去确认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拔刀劈向铁栅,这一记出尽全力,金铁相交激起异常耀眼的火花,火光中妍雪淡漠的眼神正对着它,却连一丝闪动的迹象都没有。于是脸上忽现喜色。
妍雪枯坐良久,耳边反反复复响起一句话:“这场火是大公妃派她得力助手所纵。”
甚至等不到一天,短短几个时辰之后,云啸便又忙忙地跑来,欣然告诉她一个“真相”:
“不出我所料,这无非是你母亲为了使大公放松警惕故意设的圈套,你的眼睛完全没事,只要等这次风波过了,你认祖回大公府,她自然会替你解开禁制的。”
妍雪沉默着,躺在潮湿肮脏地面上的她仿佛很是疲累,挥手让云啸别打扰她,在云啸看来,有关“身世”带来的震撼,这时才起到作用。
但妍雪只是要安静独处。她检查了这个牢房,除了重达千钧的几重铁门以外,或许还藏着其他机括,她倒不是没有把握冲不出这个地方,但出去了又怎样?她就将面对更为可怕的瑞芒大公。
另一方面,云啸的话也终于挑起她几分好奇,以及,好胜。
云啸自然是利用她,别人何尝不是?也未必就能顺利见到御茗帝。
然而,她实在是想见见那个年迈苍苍的御茗帝。
她的处境再恶劣不过,却又是微妙之极。只消把握得当,她就会在这场鹬蚌相争之中获取一些有利的东西,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又会翻转。
她的亲生父母气得她够了,伤得她够了,拿捏得她也够了,有这种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呢?
“那么,天赐怎么办?”淡淡愁绪如心间卷过秋风,说不出有多萧索和犹豫,“他可能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她的为难随即迎刃而解。这场阴谋对阴谋的较量中,她实在是高估了云啸,同时低估了她的父亲,甚至这能否称得上是“较量”尚且悬疑。
遥遥传来打开铁门的声音,沉重之极,但似乎开阖很大。妍雪立即上了心,站起来,凑到铁栅边听着。
过不多久又是第二重铁门打开,声音越近了,似乎还有如潮水的脚步和吼叫,不止一人。不象是云啸的人。
这个牢房空荡荡的,无处藏身,妍雪伸手轻握铁栅,悄没声息地向上提起,躲到了牢房的天花板上方,缩在角落里。
最后一重铁门吱呀而开,一群士兵提枪持戟闯了进来,呼啦啦围住了这座牢房。这群士兵衣着鲜亮,面带亢奋,两眼放光,好象刚刚服过兴奋剂试的,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冲进牢房。
黑暗深处最后走出来的少年,白衣飘动,骤然间某种晶莹夺目的光线陡然射入眼底,妍雪仿佛于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从她被打落大江、九死一生以来,和他分别了半年多。其间,有怨恚,有愤恨,更多还有迁怒,然而,这一眼看见他,才知相思这般深,这般真。相隔半年,他的身形,依然如画般一笔一划刻在心间。象是长聚,不似长别。
她心里一阵阵揪着痛,然而又有极其温软的触动,似野生的蔓藤,一点点,一点点,轻悄悄爬了出来,萦绕心房。
火把燃在他的身后,从黑暗里勾勒出一道华丽侧影,额环以下,双眸璨然。便如高山之巅千年冰雪,又似万里蓝天上飘浮着的白云,众人簇拥着他,纷纷矮下去、黯下去,他那高华无双的气质,与生俱来。
“世子,没人!”
火把投入牢房,只有十来条粗大丑陋的铁栏倒影,里面空空如也。士兵们大声叫嚷起来。
云天赐朝前走了两步,不出声地示意手下砸开巨大的铁锁。
他捡起那只曾经装过人的麻袋,沉吟着。
忽然,他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子向后飘移,一道影子从空扑至,水色长剑如飒飒秋意延绵不绝。
天赐身处剑影中心,微微晃动身体闪避,露出极之惊讶,但又不敢相信的神气,脑海中电念转逝,“是她?”
但是来人衣裳在青灰之间,又把长掩住面庞,故意模糊了可能的身份。他陡然拔剑,看准来势向对手剑上一弹。
双剑相击,那人凌空飘飞了出去。
天赐欲追,但忽然愣了一下,抬起长剑,看着剑背上在这轻轻相击的瞬间弹出的一道浅浅凹痕,微微倒抽冷气。
那人转眼间逃出铁牢,外面围着十数兵士,没一个能和她交得上手,银光如同一片水色,无声地削断一地枪头。
“好剑!”天赐大声喝彩,追了上去,“你倒底是谁?”
他避开剑锋正面,振动衣袖,带出一片强风,那人长徐徐飘起,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露出小半张清秀绝俗的脸。
“啊?”天赐怔住,恍惚间浑然无视已经刺到他颈项的剑尖,那剑有如月色般微微一凝,停了下来。
“小妍?”他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是你?”
那个少女根本不予理会,撒开了剑,只顾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本来心里还有着一些疑惑,此刻天赐更不迟疑:“小妍!小妍!”他大声叫着,身形拔地而起,迅如疾风闪电,落在妍雪之前。
“小妍!”他第三次叫着她的名字,无视于凌人的剑势,直接伸手探入剑光,攀住她的肩头,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的光:“小妍,是你!我没想到是你!我……我怎么会想到是你呢?”
妍雪陡然僵住。
仿佛是得到稀世珍宝那样的自于内心深处的狂喜,这是无论如何也乔装不出来的语气,他……是值得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啊!
天赐把她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揽入怀中:“对不起,我不该在还没有确定你的生死之前,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