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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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雾收。圆月落到了山尖儿上,一层薄薄白云笼罩着它,远无之前明亮,仿佛隔了层面纱,照着许雁志失神的脸。
身世。身世。他的身世。
从来,他未对自己的身世产生过些许疑惑,或许因着母亲的光辉始终温暖呵护着他,从小到大,他没有对自己是谁产生过特别的想法。只有当那个神秘人口口声声提及他的父亲,称之为主人的时候,才忽然想起,除了自己的名字、与母亲以外,他是谁,从何而来,将往何方,都是一无所知。尽管,他已为这个真实的身世吃尽了苦头。
寂静之中,一阵半人半兽的呼哧呼哧冒了出来,断断续续,若不可闻,然而这足已令他迅速清醒。狂风卷过,把一块山石击成碎粉之前,许雁志匆忙飘出三尺。吕月颖白林立,咬牙切齿地怒目相视。
是近一年来与吕月颖朝夕相处对她熟识之后的自我防范意识,救了他。吕月颖在出击之前,不能避免的会出某种声音,等于是某种警示。
吕月颖目露凶光,一击不中,绝无停顿的,第二掌第三掌相继拍出。这一年来她快意欺辱这仇人小子,但她视为笼中之鸟的少年终究脱逃提醒她夜长梦多,誓再抓住这小子时绝对不再拖延。
短短数招,许雁志险象环生,低头避过一掌,只听风声中衣裳嗤的一记撕裂开来,那枯瘦如柴的指甲与他只有几寸之差。
“嘿嘿!”吕月颖低声冷笑,“臭小子,我看你这次还跑得了?”
许雁志咬牙不作声,他对吕月颖武功来路已相当熟悉,所缺只是内力差别,从前在她手底他甚至没想过怎么反抗,可是在这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生翻天覆地之变化,他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么重要,必须留着命去保护芷蕾,还有,同样重要的,他必须了解自己的身世。
此地与营地实际相差不远,只是中间隔了座山头,这边生的情况营地就一无所知。许雁志每一次惊险绝伦的逃脱,都有意识向营地更近一步,吕月颖疯疯癫癫,可某些判断能力并未失去,冷笑道:“臭小子,这回断不容你使坏!”
猛地双脚急踢,踢起地上一大片碎土尘砂,无数块打中了许雁志身体,许雁志但觉腿上一麻,“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吕月颖深深吸了口气,混浊而凶狠的眼睛里陡然有一线清晰,注视着这个已无还手能力的少年。
许雁志叫道:“吕夫人!我死无怨,可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父亲,究竟是谁?”
一年以来,吕月颖只顾对其虐待打骂,许雁志也很少主动问什么,这个问题显然出乎她意料,愣了下,嘴边缓缓裂开一点笑意:“你父亲是谁?小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许雁志苍白着脸说,“我就要死了,不想做一个糊涂鬼。”
“那么好!”吕月颖嘶哑着嗓音道,“我告诉你,那个臭贼,他叫粤猊!小子,你到黄泉之下,同他相会去吧!”
提起掌来,如风一般,向着闭目等死的少年脑袋击去。
一条长鞭毫无预兆的自远处扫来,卷住许雁志身体,闪电般向后拖动,吕月颖一掌击到地面,大怒。对面的声音及时响起:“吕师姐,稍安勿燥。”
来人月下现身,长鞭一抖,把许雁志放下地来,鞭梢顺势一掠,把他腿上的穴道解了,微笑着道:“傻小子,还不快点回去?”
许雁志不觉傻了,见她形容窈窕,体格风骚,可是自己并不认识。
吕月颖气得怒如张:“雪萍,你敢阻我?”
赵雪萍敝着微笑未置可否,缓缓上前一步,刚巧是拦在吕月颖和许雁志中间,等着许雁志拔腿逃过山角,才说:“月颖,我明白你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但今夜不是时机。他还有用。”
吕月颖怒道:“这与我无关!”但不知有何顾虑,她空自暴跳如雷,却没向赵雪萍动手。
赵雪萍走得更近些,道:“唉,你若早点杀了他,也就罢了。偏是迟迟不肯杀他,这一下子,眼见事情又复杂了呢。”
吕月颖冷笑道:“只不过是你们清云的事情又复杂起来了吧!难道是粤猊那厮死灰复燃,这小子又有利用价值了?”
赵雪萍默然一会,笑道:“那倒不是,是因芷蕾的缘故。算啦,吕师姐,你既已等了十余年,不在乎再等上两三个月。”
吕月颖颤声说:“我……我……”
她苍老而丑陋的头颅不断摇晃,头上稀少的白簌簌抖动,看起来可笑复可怜。赵雪萍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低声道:“月颖,你也留下来吧。”
吕月颖剧震,大退一步,叫道:“我不!你们又想把我关入山洞――”
“不是!绝不是!”赵雪萍打断她,似乎也愤怒起来,“月颖,别人犹可说,难道你对我也信不过?要不是我,你能……”
她忽然住口不言。吕月颖有些气馁地嘟囔道:“可为什么叫我留下。”
“因为影子纱重现,你单身独影,怕你会有危险。”赵雪萍着意加了句,“这也是倩珠她的意思,她也在找你。”
“影子纱?”吕月颖混浊的眼珠子里陡然掠过恐怖至极的雪亮光芒,一下子显得惊慌失措,“影子纱!你说是……影子纱?!”
“没错。那还只是雏形,不过,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觉得你仍旧回来比较好。”
吕月颖目眦欲裂,然而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清云和影子纱,哼,不见得哪个更安全,多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她仍是愤怒而颤抖的,但头也不回的从赵雪萍身边经过,扬长而去。赵雪萍也不试图阻拦,甚至不再看她一眼,独立在将落未落的月下,目中渐渐浮起高深莫测的笑意。
正文 第三章 奕奕天河光不断(1)
“下雪了啊……”
白色帐篷前,肃穆深沉的中年男子,看着那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是半夜里下起来的,在这个终年积雪不融的地带,半个晚上的雪,便足以令这一带快速跨入严冬。
又是下雪的天气了。
他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遇见她的……
那时他受伤、被弃被追杀,天涯绝路,孤独一人。她站在悬空石桥之上,巧笑嫣然,强辞夺理,所到之处,阳光洒地。
珠玉般的嗓音,字字句句,常敲心底。
而珠玉一般的人儿哪,轻轻碎了,连半点声音都不曾与闻。
男子垂下目光,萧索的面容里,添出几分痛苦。
慧薇、慧薇啊,你千辛万苦,受尽冤枉、历尽艰辛,却怎地一死便了?你不是说过,想来秦岭,欲到洪荒,亲探一番,小儿女之身世?
你如何便轻轻放弃了呢?
我来了,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赴你之约,可那落花飘零的人儿,去向何方?
天涯,岁月,流光……莫不是我和你,就永远只有擦肩而过的缘份?
一声轻咳。
蓝衫少年掀开帐蓬的门,走了出来。
虽然裹着厚厚的裘衣大衣,风雪一激,还是一连串地咳出来。
“云儿。”
杨独翎怜爱地拉起儿子的手,温暖不霸道的力量自他手底传过去。少年苍白面色立时好转很多:“多谢爹爹,我好了。”
“你还打算往下走?”杨独翎皱眉问道,“眼见得天越来越冷,也许再过几天便要封山了,你的身子,怕是吃不消。为父一人在此也就可以,探明那东西生长地界,等到明年开春我带你再来。”
杨初云摇头道:“爹,我可以的。爹爹为孩儿的身体,不辞辛劳,孩儿又怎能连累爹爹为这事走上几趟呢?”
杨独翎微微一笑,揉了揉儿子乌黑柔软的。
沈慧薇死讯传出之后,杨独翎如逢大变,灰心若丧。为了让丈夫从这痛苦中赶快拔出来,沈亦媚千方百计打听到这秦岭深处有绝世奇珍雪?花,此花汲取数千年天气精华灵气,已能走动、成形,若采之,当场以花蕊食之,当可解杨初云自打娘胎就带来的寒气。――虽然不见得能让儿子从此习练武艺,总也可强身健体。
儿子的事当然不会不操心,杨独翎这才强打精神,带上儿子一道出。
到了这里,他却天天闷闷不乐。洪荒下面的小村庄,也去探过了两回。只是那儿经火烧之后荒废已久,全然看不出什么痕迹的了。
父亲固然心事重重,做儿子的也一般闷闷不乐。
他起初不想来找什么雪?花,那样的身子骨,拖也拖了十多年,从小喝药看病,自觉是父母的拖累,长大以后,更是若怀心事,做什么都不见精神。
杨独翎只当还是为了那次意外,这种误会完全没法解释,他也有点心虚,所以儿子闷在心里,他也乐得不说。
哪知他儿子跟他一模一样的性格,根本就是,喜欢了一个人,抵死不开口。
所以后来沈亦媚说长道长,苦口婆心,他都死不想动。最后说动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其实是他偶然听说京都武翰王世子出行冬猎,同行的另有一人,这才答应下来,只可怜这一双父母压根儿蒙在鼓里。
杨独翎生在以湿热天气为主的南边,头次来到这秦岭洪荒,初入冰川,便请了一位当地向导。那向导姓陈,三十来岁年纪,对这一带的地形、掌故无不深谙于心,到秦岭山中挖药、寻仙乃至暗渡国界之人极多,他年年以此为生,可算得当地向导的第一可靠人。
这一日早起收了帐蓬,陈向导便说:“前两日都是在边缘地带晃着,这一路向北,可是正式进入深山了。眼见得气象不好,开始下雪了,只怕这一下就收不住,我们这时往里面走,就有可能出不来――封山了。倒底如何,请杨爷示下。”
杨独翎说:“不妨事,计划不变。”
陈向导笑道:“不是小人多嘴,若能多哄得杨爷几天,我也多赚几分银子。只是,我看这位小爷身体娇贵,两位是南方人,怕不晓得困在山里的利害之处。”
杨初云自小吃了多少药、求了多少医,他幼时也不当回事,自那次到清云园求医,见着裴旭蓝等三人的健康快乐,心中不胜怅惘。金风堡上上下下对此是心照不宣,无人再敢当面提一个字。这向导突口说了出来,杨初云低头走了开去。杨独翎望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向导虽是个粗人,眼色口风却都灵活,便知机地住口。
三人收拾营帐动身,一面走,陈向导一面介绍,言谈有趣,做这一行久了,典故传说深谙于心,见识竟也颇不浅。杨初云初到国境,这地方和他的生长环境大相迥异,听着听着出了神,适才的心事不觉丢开了,神情间悠然神往,忽道:“爹爹,从前常听娘提起卡塔雪山,也是一样的冰天雪地,就在这附近么?”
杨独翎一愣,陈向导口快接道:“卡塔雪山可不在这里,偏着方向呢,不过算起来倒是连沆一气,往西去几百里国界边上一直都是群山峻岭,卡塔雪山后面就是大沙漠,再往北深入就到农苦啦。”
杨初云道:“哦?听你如此熟悉,莫不是也曾去过?”
陈向导嘿嘿一笑,摸头道:“这小人可不曾去过,我也是听老辈讲的。咱们大离从东到西,是大片的汪洋,从南到北,界着两个野心勃勃的强国,若不是这地形有利,早就打得昏天黑地了。便是这样,还免不了时常征战,这不,前头半个多月,咱们新任的龙元帅就兵打瑞芒去了。”
正文 第三章 奕奕天河光不断(2)求收藏
杨初云一路走来也听说了这年方弱冠的新元帅:“那龙元帅,是打得过,还是打不过?”
陈向导撇撇嘴:“那元帅是前头元帅掌上明珠,只这一根独苗,我们远远的原曾见过,倒是极英气的少年,可毛还没出齐就当上元帅了,又无军功,靠的就是祖荫。这从来是瑞芒打大离,没有过大离打瑞芒的,除了几十年前德宗老皇帝手下干赢过这么一仗以外,连从前的龙元帅,战神彭,哪一个曾打下过瑞芒半根汗毛,每每都是被人家逼得天天巴望下雪封山。这位小元帅,嘿嘿!嘿嘿!”
杨独翎沉声插言:“德宗皇帝一仗两国,至今国内传颂,却不知怎么个情形?你们世代在此的,倒底知道究竟么?”
陈向导得意洋洋,笑道:“怎么不知,那是大离唯一一次扬眉吐气的大仗,只是为了老皇爷不曾下昭明令率军,加上这战也赢得着实有些模糊,不象西北线那头农苦――那切实便龙老元帅的战功――就不曾说得详细。可是留在本地的故事,就不知多少。”
“闲而无事,说来听听。”
陈向导眼中闪现光芒,很是兴奋,皇帝亲征和他虽没任何关系,可是,亲征毕竟是生在他所生长的这块土地上,那一场迷离莫测的战争,也正是诞于这片土地之上。
“老皇爷的国策,战略,咱们平头百姓,一概不懂。可是老皇爷亲自率军大败瑞芒,擒伏大叛逆,都是在这地头做的。要说大离和瑞芒打了多少年,那是输面儿多赢面儿少,所倚仗,不过是秦岭这地方上一块天堑,一年里倒有半年,咱们打不起,总还躲得起。可老皇爷是大离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英主啊,他就不这么想,说大离被瑞芒打怕了,他偏要反过来打怕瑞芒,又说大雪封山,每年十一月到三月没法开仗,他偏要趁这个时机打开来。他派来了大将军川照,话说川照将军后来也叛国了,可在当时,他还是得用的↓此,老皇爷还派来那个久已包藏祸心的大叛逆,大奸臣,此人姓黄!”
杨独翎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个“大叛逆”“大奸臣”是谁,同时也知道不管这个姓黄的是否真的包藏祸心,皇帝都是将之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早晚非除不可,不论出于统一江湖的目的,抑或是废除地方军阀制的目的。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他感兴趣的只是与这场战役有着若有若无、若紧若密关联的一个名字……
“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一场大战!惊天地、泣鬼神!且说那一日,两军排开,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