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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紫玉成烟-第27部分

小说: 紫玉成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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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因为遇到意外的事情而临时外出,却不想以此幸免。”

    “徐夫人?”

    “是。”宗华苦笑道,“若无徐夫人暗中相助,以我那些堂叔的胆色和能力,还是不敢这样下手的。”

    沈慧薇皱眉问道:“帮主现在徐夫人那里?”

    宗华才点了点头,猛然的眉峰双皱,几乎没跳了起来。——沈慧薇手一颤,一枝长箭不退反进,更刺入了两分。她犹未察觉,忽匆匆地说:

    “宗世兄,我们必须立即回总舵!”

正文 第十二章 哀毁

    “怎么,她还是不进食?”

    看着接连三天原封不动送还过来的饭和菜,黄龚亭遏制不住怒气,“一群废物!连让她进食都做不到!”

    面对喜怒无常的主人,所有下人噤若寒蝉,害怕因为一句不够周到的言辞,而性命不保。

    开始几天,黄龚亭还担心她会趁机逃走,现在却不能不为她生命而耽忧。黄龚亭如同困兽般在房内走了一阵,猛地冲出房去。

    拐角处,钱婉若扶着山子石,目光哀愁的远远注视着他。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滞留的过去了。

    白石砌成的独立石屋以内。

    怡瑾木然坐着,几天以来她都是这样,不眠不休,不说,不动,水米不沾唇。甚至连她的眼睛,都没有闪动的痕迹。抱着那只小小的青花白瓷的骨灰坛子,仿佛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好象在她师父离开的同时,她的心也随之死去,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是一个无知的躯壳。

    没有牵挂,没有同门,没有帮主,更没有诛杀血婴、报仇血恨的决心,她只要她的师父。

    十几年的生命里,她受过苦,挨过穷,尝尽一生的辛酸与坎坷。父亲去世的时候,欠下重债的母亲不得已将之卖入叆叇,如果不是容颜出色,那么她在帮里的身份不是普通弟子,而会是低微的奴仆。

    她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受了人生另一种折磨。那就是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只因她过于出色,谁带上了她无疑会成为莫大荣耀,她被几名堂主当货物一样争来抢去,久久定不下名份,可其他的师姊妹们就为此莫名妒她,恨她,欺她——若不是师父及时出现,她不知她宿命的河流将载她去往何方?

    在他温暖宽大的羽翼之下,她长大,学艺,成熟。师父,师父……徒儿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武功,才智,甚至不畏艰险的勇气和信心,可是你把一切都给了我,却就这样去了?

    在我眼前,慢慢抽离眷恋的生命,慢慢阖上微笑的眼睛,你在我眼前,告诉我,生命之不可长久。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呵……我愿意用一生的艰难险阻,换你笑靥。

    外面的铜锁一响,黄龚亭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仿佛已是熟极如流的唤她,

    “怡瑾。”

    白衣少女没有被惊动,甚至连眼波也不曾稍有游移。只是抱着那个青花坛子,凝视着它,眼神温柔,而切实有物,如同那个人依然存在着生命。

    黄龚亭看着她清丽出尘的脸,即使在那样大的打击以后,形容间难掩失神的憔悴,她仍然美得不可方物,仿佛在真实和虚幻之间。他确然感受到她冷漠的气息,却无法触摸不到她焕发夺目光华的脸庞。

    “怡瑾,怡瑾啊。”

    他沉醉似的低低叫了两声,起手搭在她肩头,“我自从见到你……”

    她冷冷说:“拿开,你的脏手。”

    “呵……”他笑起来,看到手背上那道仍然鲜红明晰的伤痕,是被她当日指风所划,“还是那样凶。可是今非昔比了呀。”

    他募地止住了口。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讥嘲,却觑得他困兽也似,窘迫怒恼,他难以掩盖那巨大的难堪,募然起立,冷笑道:“早知这样,我就该扣押着她们,等到你足够乖为止。”

    “我知道你在转龌龊的脑筋。但是不必。”绝美的少女忽然静静地说,“纵然你杀尽天下人,那是你一生难以洗净的罪孽。这和我无关。自由虽然不是我的,但生命取舍在于我。”

    “取舍在于你?”黄龚亭窘极咆哮,“可笑!你可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论他如何咆哮,暴跳如雷,仿佛是该说的话都已说完,经脉被封住的少女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那样凶悍、狂暴的男子,处于疯狂边缘的发着脾气,把石屋以内的陈设猛踢猛打,却是不敢加诸她一指。

    他眼睛红得如要滴出血来,心内疯狂叫着,“不要怕她!不要怕她!她一点能力也没有了,能做什么!不过是吓吓你!”

    最终,却还是只能垂头丧气的走出来。

    婉若依在花侧,把一盆千叶石榴的叶子揉得粉碎,见了他,便笑了一笑。黄龚亭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婉若淡淡道:“你的声音,足以震动上天。还怕人看吗?”

    黄龚亭哼了声,盯着她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小丫头,我警告你,那天晚上的错,你只能犯一次,若还敢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念恩情。”

    “恩情?”昔日腼腆温柔的少女淡漠而悲伤的微微笑起,“还有吗?春日已逝,我只觉得寒冷,冬天快到了。”

    “嗯?”黄龚亭冷静了下,注视她哀愁的眼神,“你还清醒吗?”

    婉若的泪水顺颊流了下来,道:“比十八年来的哪一刻都清醒。”

    黄龚亭心里动了一下,就这样软下来,走过去握着她手道:“别这样。我对天起誓,得到了她,我拥有你们两姊妹,于愿已足。我会遣散任何人,再也不看别人一眼。只要你和她。你说好不好?”

    婉若含泪笑道:“只要我和她么?那自然是好的。”

    她眼睑上犹挂着泪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脸色未涂脂粉的苍白,颊上却平添一抹嫣然。黄龚亭重又记起春日氤氲下,那个眼神迷溕而幸福的小女子,原来记忆仍是这般清晰。他不由笑了。

    “只不过,她肯么?”

    “我去劝劝她。”她低下头,反复揉搓抓在手里的裙子,“如果她肯,……我做她丫鬟也无妨。”

    “这个嘛……”黄龚亭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太严重了,没有必要。你也无需去见她,等她慢慢回过来就是。”

    “她这个人,我虽然认识不见得深,却知道是宁可受死,而不受辱的。你的慢慢等,未见管用。”

    黄龚亭笑道:“这么说,你言迟语钝的,倒会有法子了?”

    婉若微笑道:“世上的事,谁又敢十分肯定?”

    黄龚亭总觉这话话里有音,定睛看看她,摸了摸她额头,笑道:“小东西,就醋成这样吗?”

    婉若不理会,只道:“大哥,你答应我罢。”

    黄龚亭在花径上走了两个来回,想起那少女清冷的容颜,那态度中拒人千里之外,不可抗拒。叹了口气,道:“你去试试。”

    婉若接了钥匙,往那边走,黄龚亭又叫住她,声色严厉:

    “我警告你,不许玩花样,不要坏我的事。”

    婉若只低颜一笑。

    白石屋子。吴怡瑾坐着,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下。直到婉若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师妹。”

    她眼神才微微飘忽了一下,但没出声。

    婉若道:“多承你舍己救人,李堂主她们都逃脱了。期颐待不得了,已回总舵。”

    怡瑾愣了一会,仿佛才领悟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好。”

    “你以后打算如何?”

    怡瑾看着骨灰坛子,不作声。

    以后打算如何?那样的日子,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希望和失望,还有以后吗?婉若微微咬了咬牙,忽然间出指如风,点过她心、口、手、足周身各处大脉。

    “师姐?”吴怡瑾惨淡的神色终于也有所改变,“你?”

    婉若轻声而迅疾地说:“每隔三天,他必要去徐夫人那边。这个时候府里防备最为松懈,今天晚上我把府中最关键要道上的人引开,凭你本事,不难离开。”

    怡瑾怔怔,“这是为什么?”

    婉若道:“你当我是把你当情敌嫉妒也好,当我念着师门旧谊也好,或者出了这个门忘了我也罢。随你。你走吧。”

    怡瑾又恢复如前一成不变的表情,声音迟钝而飘忽,“走?走到哪里去?走了又能怎样?”

    她顿了一顿,缓缓道,“师父不会复活了。”

    婉若伸出手,她动作不快,吴怡瑾虽然看见,却没反应过来,脸上清脆地挨了一下。婉若厉声道:“下一招,我要打碎你抱着的那个坛子。”

    白衣少女一惊,下意识抱着骨灰坛闪开,那一招扫在她肩头,剧痛之下,她几乎没把坛子脱手。

    “师姐?!”

    钱婉若冷笑道:“我为你失望——你师父最后愿望,是与他师妹合葬。你是不记得还是故意忘记?他九泉之下,必不瞑目!”

    怡瑾身子忽然一震,脱口叫道:“不、不是那样——”

    然而,出口一半的言语又突然顿住,她慢慢的、慢慢的,说道:“师、父、死、了!”

    眼泪在那个时刻汹涌而出,她放声痛哭。

    ―――――――――――――――――――――――――――――――――――――――

    “逃脱?你助她逃脱了?!”

    看着眼前那脱簪待罪的女子,诚惶诚恐跪于他膝下,黄龚亭眼中有狂怒不已的光。

    “你助她逃脱!”

    他猛地大吼出来,狂怒之下出手,把面前女子打得倒在地上,“我警告过你!你还敢这么做!”

    ——“你去死!你去死!你给我死!”

    婉若滚至角落,哭道:“大哥,对不起,只是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这一次?”黄龚亭冷笑道,“这一次你犯不起!你做事不照量照量自己,一百个你也换不得一个她!”

    钱婉若本是十分惨淡的神色忽然振了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着他的脚,夺泪道:“我不值什么,我知道我不值什么。大哥,你要我以性命相酬,那也不要紧。我只求你可怜可怜……腹中的孩儿!”

    “什么?!”黄龚亭震惊,一刹那呆住了似的,“你说什么?!”

    “孩子,我们有了孩子!”钱婉若抱着他,泪水纵横,“大哥,我嫁你之前,已经有了的!是我们的孩子呀!大哥,你要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求求你现在不要打了,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黄龚亭似是傻住了一般,反复诘问,“你有了孩子?”

    “是。”钱婉若不由燃起了一线希望。

    但他的表情异常奇怪。眼神明明落在她身上,却似乎又洞穿了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在未出事前,钱婉若曾经设想过有朝一日把这件事说给他,他可能会有的表情,但是没有哪一种设想,会是现在这样的,他几乎是没有反馈,既不欢喜,也不痛恨,更加没有惊悔。她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因害怕而失去温度的手指,僵硬起来。

    “大哥……”

    黄龚亭忽然笑起来,截住话头:“婉,你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爹是个醉鬼,我娘是个泼妇。我爹他生了五六个儿子,却从小一一用来替他打杂,有时候家里穷得没有下米的钱了,他就逼着儿子脱光身上的衣服,出去乞讨,回来把儿子乞讨的食物吃个干干净净。讨得少了,非打即骂。我七岁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啦,父亲把我们哥几个轮流吊起来打,因为我们讨来的钱物太少了。我们非常害怕,抱成一团哭。后来,我不记得是谁,也许是二哥吧,突然大叫一声,爹爹好坏,我要杀了爹爹!这么一叫,我们兄弟几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一齐拥上前去,把我父亲打死了。那时母亲刚刚从里屋出来,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又杀了母亲。”

    “所以,”他阴郁的眼光再一次落在钱婉若身上,低低冷笑起来。“儿子!儿子!——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钱婉若不住颤抖,不成一语。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失声道:“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黄龚亭牢牢抓定她手腕,缓缓绽出笑意:“就是这样,儿子杀害了父亲。人一生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婉,你以为我还会要儿子吗?”

    一股阴寒的力道从手腕的经脉里透了过来,陡然间婉若腹痛成绞,她拚命大叫,挣扎,以至咒骂,然而挣不脱那恶魔的手。

    “不要怕。婉,儿子没了就好。”他低冷的声音在耳畔,“这次的事我就原谅你一次。反正,她也逃不出我掌心。”

    天色昏冥。大雨仿佛随时而至,风声先于雨势而起,呼啸排喧,无穷无尽的涌进这个喜气维持了尚且不到七天的新房。满室烛光微弱的摇摇曳曳,不甘心熄灭,象是无数猖狂的小妖在跳舞。对面屏风,深红的底子上,大枝富贵牡丹衬着五彩凤凰,凤鸟眼神空洞的望着她笑。销金帐幔千幛曼卷飘舞,卷住跳跃的烛光,打在那空洞的眼神上面。

    红色的海洋横空而起。昨日喜气,化为今朝之血。

    绯衣女子脸上仍有泪水不断滑落,眼睛里却是雪亮得令人惊骇的光。

    ……儿子……已成形的婴儿,就这样,失去了。永远的失去了。甚至没能张开小眼睛,看一眼他的母亲,看一眼这个世界,他就去了。

    “孩子,孩子……”

    她喃喃叫着,泪水滚烫的滑落。

    伸出手腕,看着自己宛如桃花一般光采细腻的凝脂玉肤,容颜犹在,光华犹存,只是失去了感情,失去了命,她除了这付躯壳而外,失去了一切。

    她凄然而笑,匕首的寒光闪过之处,手腕上便多出一道鲜血如泉喷涌的伤口。她木然瞧着流泉似的鲜血,甚至不觉得痛。

    痛怕什么?江湖中行走,草莽间起伏,受人欺凌、侮辱,都是家常便饭,心都不会痛了,还能觉得身体上的痛楚?

    她微微自嘲地想笑,冷静地看着那鲜血蜿蜒流下她的手腕,流过厚积的红色地毯,默默无声的钻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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