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望着她笑。
沈亦媚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你饿了么?”杨独翎忙忙地问,在湖的两边四下搜索,湖边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多是荆棘等物,好不容易找到几颗似乎能吃的果实,采了下来。
沈亦媚居然半坐起来了,靠着一块大石。天边耀眼的冰雪,衬托着璀璨明月,映出一条怯单的人影。手指抵压着额头,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楚,怎能想象,一天多以前,她还是在海拔数千尺的雪峰之上脱跳灵动的女子?
杨独翎剥开果实,喂她吃了两颗,摇头不取,凝眸望着某处。
深夜中盛开着一朵鲜艳夺目的红花。那是湖边唯一的一朵花,也许也是这片青褐色荒原中唯一的艳丽颜色,楚楚地于风中摇曳生姿。杨独翎问道:“你喜欢么?”
沈亦媚颔首,低声道:“好美……”
话犹未了,杨独翎腾身而起,在沈亦媚尚不及有任何反映之时,把那朵红花摘了回来。
沈亦媚不禁苦笑,凝视着那枝小小的摇曳生色的野花,深不可测的眼底,竟然若隐若现的浮动起一丝悲伤。
自与她相识以来,只见着言笑晏晏,忽而刁钻,忽而温柔,清凌凌的就象是冰峰上那一泓碧湖。
“你啊——”她叹了半声,倏止,要怪他,却又拂不得一片心意,“它多么不容易,你却采了来……”
“啊?”
女儿家心事百变,就算是已经做了好几年丈夫的杨独翎也不能够揣摩明白,看到她眼底的那丝伤悲却如最大的惶恐降临,“我、我以为你喜欢它。”
沈亦媚淡淡笑着摇头,道:“我很喜欢,多谢了。”
伸手,把红花簪于鬓边,红花映衬她雪白的脸色,似也添出一线生气。
回眸一笑,又有了几分顽皮,道:“好看吗?”
杨独翎由衷道:“很美。”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沈亦媚手指握在脸上,笑道:“不对不对,那时候你凶霸霸的,一个劲儿赶我半仙下山。”
杨独翎哈哈大笑,心情随着这简简单单一句玩笑放松起来,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说道:“还说,天底下哪有救了人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的半仙?”
沈亦媚道:“这不是半仙吗,我又没说是全仙。”
过了一会,沈亦媚又道:“杨大哥,尊夫人也很美呢。”
杨独翎脸微沉,道:“提这干嘛?”
“有无觉得你妻子的装饰习惯颇是罕见?”
杨独翎哼哼,只道:“她不是我的妻子了。”
沈亦媚笑了笑,也不和他咬文嚼字,说道:“她耳朵上,虽然只戴了一付耳环,但她穿了两个耳洞。”
“啊!”杨独翎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在冰湖里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沈亦媚还有闲情注意到这个。他嘴角不由得微露笑意,女子就是女子,虽然她自己是这样的出色无伦,但见着了别的美貌女子,总是非常注意的吧?
“嗯,还有……”沈亦媚思索着,“她的鼻子,我看不清楚,她特特的涂了一些脂粉遮住了,你和她朝夕相处,应该知道的吧,她可曾穿了鼻环?”
杨独翎吓了一跳,“鼻环?”
“中原人是不喜穿鼻环的,杨大哥,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穿过鼻环?”
昔日情形在他心间流过,他的妻子右侧鼻梁上有一点黑斑,是美中不足,每常梳洗,妆点,总是细细打点。那一次为她买来珍贵倾城的碧玉簪,凤头之上一颗夜明珠颤颤巍巍,他为她亲手插上,笑看娇妻如花侧靥,却见她拔下来,插到左面,笑道:“这边更好。”一面,似见她不经意的用手指轻点了脂粉,细细的抹在右侧鼻梁之上,他的注意力全在妻子似水柔情之中,对她的动作浑未放在心里……
杨独翎从无一种感受,是自认为孤陋寡闻的。但在面对着沈亦媚,这种感觉几次三番油然而起。比如不动声色猜到了他的身份,比如丝花飞雨的剧毒,比如六指魔等等。
他只有叹息:“穿鼻环也想得到,你为什么全都懂得?”
沈亦媚微笑道:“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穿耳环,鼻环,那是因我自己险些也曾如此。”
杨独翎想问原由,忽见到沈亦媚脸上掠过的一抹黯黯阴云,到嘴边的话便缩了回来。
“你说她穿了鼻环,可能不是中原人?”杨独翎沉吟道,“但不可能啊,她家也算望族,有……数十年基业了吧。”
“嗯,我随便问问而已。”
但从沈亦媚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决不是随便问问。只是她不肯讲,而且话说得多了,又有点气弱神伤的样子,杨独翎更不忍追问。反正,他的妻子,从此在他眼里是死了一般,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他根本无兴趣知道。
沈亦媚看着他,还有多少话未曾出口,想了又想,终不曾把心里猜疑全盘托出,眼皮渐渐在阖上,未曾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轻声道:“下了山,我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你一路上还是小心些。”
沈亦媚的精神时好时坏,时而醒来,时而昏迷。
醒的时候少,昏迷时候多。
杨独翎苦于对飞花丝雨一无所知,焦急之余,只有一味地输送功力到她体内。后来渐渐看了出来,沈亦媚精神状态的好坏,全在他内力之系,自己只要一段时间不送内力过去,不但她人神智昏迷,就连脸上的那层死气也会随之掩上。
杨独翎不停输送功力,并且不辍赶路,便是铁打之人也吃不消,有时候坐在牛背上也是睡意朦胧,越是如此,心中怜惜越深,真不知沈亦媚那三天三夜不离不弃的助他运功驱毒,是怎么熬过来的。
深夜。
他们在大石后,暂作休息。风声大作,他们予以取暖的火堆熄灭了。杨独翎倏然惊醒。
除了重重积压的乌云和呼啸凌厉的风声,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冰冷凛冽的杀机悚涌而出。
看不见的黑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等待这一刻,等了多少时间,终于守候到最佳时机,和着凌厉若哨的风声,无数暗器挟在风雨声中破空袭来。
杨独翎暗自冷笑,反手拔出疏影剑。
挥洒而出,飞快的流出一片晶莹蓝芒,碰撞起一阵激响·身而起,掠入四周影影幢幢人群之中。蓝芒在他身周点亮,从起初的一片温润幽凉,渐闪出无限慑人的亮光。
光芒笼罩着的青衫男子,若剑神,若凶星。
中毒以后被压着打、赶着跑的郁积之气,终于在此时得以一泄而出。——其实等待这一仗,他也等了很久很久!这种绝佳的状态是对方绝未料想到的,黑暗里的十数条人影散乱后退。
悄没声息的,脚下卷过一张轻而密的网,网间密密流动着的磷磷细光,仿佛满天的星星在地上闪烁。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杨独翎向后急退,在被网卷到的刹那间,形若鬼魅般的退出数丈之远。他退得实在太快,以至于那张准备已久扣势而下的网,竟不及立即尾随。在微微一怔之后,迅捷倒卷而上,已经晚一步。
疏影剑迅速的切下,冷月般清光四射,霎时笼遍大地。
天罗地网,上九层下九层,一层不中一层尾随,环环相扣,决无半点间隙,号称飞鸟难逃,居然在这一剑之中齐齐切断。
杨独翎脸色似冰,冷哼道:“天罗地网——哼,闪族人也来凑热闹了。很好!”
奇特的是,他语声中,透出的那丝冷峭的味道,与那冷静而稳重的杨独翎,霎时倘若换了个人。
剑势暴起,不但是作为杨独翎对手的天罗地网,甚至连战圈以外的沈亦媚也感觉到他的杀气。
“大哥!”
一声轻唤,轻破无边噩梦。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所惊醒,那早已不是对手的敌人,省起偷袭前所见,和这凶神恶煞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看起来身受重伤的女子。
杨独翎飞快的倒退回来,但已迟了,听得沈亦媚轻哼一声。
“亦媚!”
杨独翎循声而至,将沈亦媚抱在怀中,接连叫了几声,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瞧不见她的面庞,听不见她的应答。
杨独翎心胆俱丧,更无心作战,身形顿展,如一颗流矢般冲了出去。
他心中昏乱,根本不知自己奔向何处,只是茫无目的奔走,不住想道:“我怎么没想到护着她?我怎么又令她受了伤?”
几番探她鼻息,幽幽细细,若有还无,若停还续。
“亦媚……亦媚……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救你!”
怀中传来了一缕细细的声息,恍若痛极的轻吟。
“亦媚!亦媚!”他大喜若狂,大声的叫着。
怀中女子轻笑:“傻子,我给你弄得气也喘不过来啦。”
天上的星光,一点点淡淡洒了下来。
杨独翎糊涂了良久,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沈亦媚根本就是存心叫的那一声,存心假装受伤而引他离开。
他怔怔看着怀中少女,笑靥若花,脸色虽仍是极度苍白,笑容之中却隐含着淡淡的喜悦。
“对不起,杨大哥。我不喜欢看见流血、杀生。”沈亦媚微笑着,“你生气了吗?”
杨独翎苦笑道:“没有。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
沈亦媚笑道:“反正,我总要死的,也是迟早的事情。你早早体验一下——”
看看杨独翎脸色不善,赶忙换个话题:“杨大哥,他们始终不动手,有一些关键之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动上手,反倒是豁然贯通了呢。”
杨独翎看看四周,找了个背风之处坐了下来,道:“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又想到了什么?”
“杨大哥,你说,嫂夫人——”沈亦媚眼看着杨独翎吹胡子瞪眼气呼呼的模样,噗哧一笑,改口道,“那位江姑娘平白无故,为甚么要陷害你?”
杨独翎又被她提起最不愿意提到的事,恨恨道:“这种女子的恶毒心思,我怎么猜得破?”
沈亦媚微笑道:“倘若你是武大郎,或者是陈世美,那倒还另当别论……”
杨独翎听着满不是滋味,暗暗心想:“啊,原来我若长得跟武大郎似的,那就是死有余辜。”但见她苍白的脸颊上一缕淡淡笑容,又是美丽,又是顽皮,实是她中毒以来精神最佳的一日,一看之下,便呆住了。
“但你不是,非但如此,还是个有口皆碑的好郎君。那么,有什么是她值得这般铤而走险?”
原因很多。杨独翎默默想,嫉恨,私情,权力。
第一条可以立即排除,自成婚以来,自己从来也不看第二个女子一眼,专情得让别的女子嫉红了双眼才是。
若说私情,可能性也不大∩婚两年以来,夫妻俩行止同息,如胶似膝,须臾也舍不得分离,便是他在处理公务时,妻子也在一旁陪着。但是,这女子既能连下两年的毒而自己毫无所察,如果另有一段私情隐瞒着自己,那也说不定。
但与私情相较,权力也许是更大的原因。
金风堡,是江南武林的执牛耳者,谁能取得金风堡的权力,谁就将获得权倾天下的力量。
沈亦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道:“不,你想差了。让这女子疯狂而至歇斯底里的,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一些利害关系,关系到她,和她所切身利益相关的一些人和事。”
“利益相关的人和事?”
“杨大哥,我不是很了解,在尊夫人……嗯,她自称怀孕之前,你堡中是否有大事发生?”
杨独翎微微一凛,前后事若电光闪现,一一串连起来,叫道:“我明白了!她也是闪族人!”
闪族是一个奇特的民族,他们行吟,歌唱,居无定所,如浮萍无根,从这个地区飘泊到那个地区,又从这个国家流浪到那个国家。从没有人得知他们的来历,这仿佛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民族,又或者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危险种族。
他们有着奇异原始的信仰,崇拜月亮,崇拜蛇,酷杀生,嗜鲜血,他们躲在封闭的圈子里,寄居于某块土地上,不接受当地的人,而当地居民也不接受他们。认为这个民族危险,邪恶,他们是犯下了不可恕的罪行,被老天罚为永远行走不息,死后将下地狱……
江兰舟托言怀孕前面一段日子,杨独翎常和朝廷枢密使龙谷涵派来的人密议,配合朝廷,把潜伏于中原的闪族流民彻底赶出中原。
若非喜宴生变,杨独翎已答应与朝廷签订条约,运用他对于武林的影响力,率领此次行动实施。
沈亦媚说到江兰舟装扮习惯与中原人不符时,他便有了隐隐不安。因为穿两个耳孔,穿鼻环这些在他眼里看来十分丑陋的习惯,正是闪族人所有。
天罗地网的出击,无疑证实了这一点。天罗地网正是闪族人中最有名的伏击手,中原武林人数次围歼而被他们逃之夭夭。另外那些使用暗器偷袭的人,所用暗器手法,相当特别,应该也是闪族人。
沈亦媚轻轻说道:“我一早便在怀疑,你是不了解飞花丝雨的毒性,我却深知,按常理毒发应该是你身亡之时,但以你的情形来看,毒发期提前了至少一个月。江姑娘既能耐心等上两年,为甚么等不了最后的一个月?”
杨独翎怒道:“这邪恶的女子!早知她是闪族人,我宁死不娶她为妻!”
沈亦媚脸上温婉的笑意泯了一泯,道:“你和闪族人有仇么?”
杨独翎冷冷道:“那是个邪恶的民族,中原人同仇敌恺,应以把他们或歼或逐,赶出我们的国家为己任。”
沈亦媚身子明显一震,默默无语。
天将破晓,星光迷离,钩月乍隐乍现。
伤后的精神,只能容她支撑这么一会,脸上掩起一层倦容,亮如秋水的瞳仁,渐失光彩,整个人陷入深睡的状态。
象脱了力一般。
只想就此深深的睡去,睡去。
杨独翎弯腰,把她抱在怀里,深深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