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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紫玉成烟-第94部分

小说: 紫玉成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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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堕落,早就不堪,早就配不上你。”

    他低低诅咒着自己,说到一半顿止,回身便走。我明白,他是在说他和银蔷已有约定,情誓今生。但不是他配不上我啊,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扰乱你,是我丢了一颗石子在沉静的湖心,却无所顾及的漫然走开。

    他在前面走着,我一步步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高挑而骄傲得不容人看穿他内心软弱的背影,踽踽独行,长飘舞。

    我和他,原是是彼此不相交的两道人生轨迹,只是因为一时需要而走到一起。春花谢尽,秋意零落,我们便自然而然分离,就象七彩雨虹,横空而出的惊世绚烂,抵不住飞逝毁灭无休无止的猝然绝望。

    质潜在甘十那所宅子做了相应的标记。宗府现之后,迅速将甘十从酣梦中叫醒,天色未明即在议事厅集合。现弊端,他们自有要事商议,我则信步出了宗府。

    一夜未眠,早春的冷风澈骨袭来,刺激得脑海一片清明。

    那一阵跨越生死关头如潮激涌的情怀过去,我冷静得多了,这时放不下的,是那怪人所下的三月生死状。

    几可断定那怪物就是许瑞龙,直到目前为止,他对我都无恶意。但他显然不会容忍质潜。

    昨晚一战可知,质潜身边那些保镖护卫,当真较量起来,没一个接得下许瑞龙三招。

    清晨的街市从些微的动静,开始变得喧哗,家家户户户启门张,小贩叫卖,各式摊点招牌纷纷充盈于市,我拐入一条相对幽静的小道。

    这条街上少有人迹,没有茶坊、酒肆那样的小店,零零落落挂了几个幌子,也在此起彼伏的打开门扉。

    我知道这条街,是京都有名的古玩集合市场,一路慢慢走去,随意流连。

    目光落在一家古玩店面,细绢红绫,放着一块云叶型如意的玉,十分显目。

    我令店家取来细看,雪梨橙黄色的上好黄玉,沁色自然华丽,表面如丝缎般光滑。玉由三璜相扣而成一璧,呈云叶形,身与尾短而弯曲,如灵芝茎短曲折,刀功细致见力。那店家不住在耳旁聒噪:“小姐真有眼力,这块玉色泽纯而鲜明,是件上好佩饰。原是书香世代所传,只因久居落魄,才拿出来卖的,昨儿才上的架。”

    我心已取中,叫他派人去往宗府找迦陵。那店家听到宗府,满面笑容道:“小姐原来是宗府贵戚,这银子的事不急。”

    我问他可会镶嵌,市井小店多兼加工,于是走入店内,解下冰凰软剑,道:“把明珠取下,换上这块玉。”

    店家是个识货之人,猛见明珠吃了一惊:“这颗珠子乃是千金不售的夜明珠,何以要换去?”

    我不答,只催他速速加工。

    镶嵌未成,迦陵已赶了来,见我在这里做这等没紧要之事,又惊奇又好笑:“小姐,宗少爷到处找你,你怎地在这里买起玉来了?”

    我问道:“有事?”

    “是有紧要事,龙元帅回京了,请小姐和宗少爷过府。”

    回府来,议事厅上已散,质潜一个人在书房,我走了进去,静静地端详了他一会。他现了我,笑道:“找你一上午,去哪了?”

    我一笑走近,取出软剑道:“你围上这个。”

    他接过细看,微现诧异之色,依言系好,外面以锦袍遮体,唯那块黄玉露出在外,式样奇古,很合他体。我微笑道:“君子佩玉,无故不离其身。”

    他目光闪动,含笑道:“多谢,只是块玉么?我怕当不起这样重礼呢。”手指滑过錾口,剑身弹出,已掣在他手中,雪气竦动,眉皆凛:“这莫非便是……冰凰软剑?三夫人遗物?”

    我避之不答:“许瑞龙杀机随时便来,你用它当保平安。”

    这是我一早在街上寻寻觅觅之故,能如此轻易地在小店找到这块合他身份的玉也是巧合,换下女子所佩明珠,这把剑就成了他的护身利器。

    慧姨转赠我以来,从未用过,是因这剑佚失已久,冰凰软剑,时为天下所重,一旦重出江湖,极易为人觊觎,我不愿意自找这样的麻烦。如今大敌当前,那是顾不得了。最重要的,我不愿意承认但那是事实,冰凰剑是母亲遗物,许瑞龙不可能不知,或可手下容情。

    质潜还剑入鞘,脸上并无愉悦之意,相反,神色黯然。

    我问他:“你们商量的结果如何,今次去龙元帅府,是否极力争取?”

    质潜答非所问:“云,这把剑太贵重,我不能收。他日我若死在许瑞龙手上,就仰仗你替我报仇吧。”

    我咬了咬唇,道:“你不会死的。”

    他一笑,神色间萧索无限:“我有不祥的预感,这次对决,是我输多胜少,难望大成。”

    我蹙眉道:“大战在即,理该打起精神才是,没的说这些丧气话。”

    他微露自嘲笑意:“我们适才商量了半天,纵然知晓以前的纰漏可能出在哪里,但,除了八叔在重新改变全套联络方式以外,其余的,一筹莫展。以武力论,我们没一个是那人对手,即便侥幸杀了那人,以庶民诛杀丞相,事后朝廷会放过我?如此仅落得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落尽下风。”

    我暗暗心惊,口中只得安慰:“总比先前我明敌暗的好么,一步一步来嘛。”

    他眼望窗外,缓缓说道:“其实有关这一天,我早就百转千思,未尝不是因我做错了事,如今是报应到了。我做好了准备,将来结果如何,都未必是最糟的下场。”

    在这当口,他竟这般消沉,我气急交迸:“质潜,你错了!”用力握住他手腕,感受着他脉搏剧烈有力地跳动,“质潜,如今已到短兵相接之时,你只管意兴索然,胜算何望?你要知道,你没有资格意志消沉!你死不要紧,留下宗家事业有谁承继,莫非你忍心你祖母和母亲,白头人送黑头人不成?留下银蔷,谁去照应?你不负责任,不顾大局,枉为男子!”

    他被我推出,默然良久,眼神变得清明:“你责备的是,我错了。”头一昂,朗声道:“不错!现在是短兵相接的对决时刻!不到最后,谁知胜负!”

    他大笑扬长出房:“我宗质潜就算要死,好歹也得多拉他几个陪葬的,这叫做死也死得风光。云,多谢你的宝剑和如意玉石,必将助我一战留名!”留我在当地呆若木鸡,无所适从,这算什么,前面说得好好的,后面又是死呀活的。

    午后,应枢密使龙谷涵之邀,来到龙府。

    龙谷涵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大离朝重文轻武,甚少良材,如非龙谷涵统领重兵,数十年如一日保疆卫国,大离在周边如瑞芒、农苦等国虎视眈眈之下,早就自身难保,遑论更起内争。如今见他,约有七十来岁,须眉皆白,精神矍烁,一见了面,不容见礼,哈哈大笑的搀起我俩,携同进府。拉着我打量一番,叹道:“想不到故人风范,十余年后又再见。令堂、这个……令尊有后如此,可喜可贺,老夫亦代为欣然。”

    到了大厅,彭文焕赫然在座,原来他返京途中遇到龙谷涵,他父彭岳勖惊神一现,正是龙谷涵一手提拔,算来有师生之谊,于是结伴同行。

    一番寒喧,大摆宴席。

    我暗自盘算,文焕随他一路回京,那事多半露过口风,倒省了我寻机进言,我以目询文焕,后点点头,但又眨了眨眼睛。我会意,必是他提过了而龙谷涵尚未表态。

    龙谷涵捋须大笑:“姊弟俩眉来眼去,在打什么哑谜,可否说给老夫一听?”

    我大窘:“元帅见笑。”但见厅堂上人来人去,那事只能缄口不谈。

    质潜不着痕迹的接过话题:“龙元帅,有关兵备权一事,晚辈年前与元帅论及,元帅十分认可晚辈的想法,但不知何以突然改变。”

    他直截了当触及事端,龙谷涵不能回避,说道:“质潜啊,论你我两家数十年的交情,老夫也想交给你。不过关乎家国大计,老夫可不能掉以轻心。”

    “元帅所言极是。”质潜步步紧逼,“老元帅高瞻远瞩,如此决定必有原因,晚辈诚惶诚恐,只是很想明白,输是输在了哪一点?”

    龙谷涵轻描淡写:“老夫做事,只问结果,不论经过。”

    质潜口气渐渐咄咄逼人:“元帅贸然做出更换决定,想必同时也很明白,这件事伤筋动骨,宗家在军资备送方面支持了几十年,如无宗家支持,蔡晴石想要接手过渡,有一定困难。”

    龙谷涵神色不变,旁边小僮剥了一只虾到他面前碟里,他徐徐挟起放到口里,咀嚼了半日,才说:“阁下莫非在威胁老夫?”

    质潜毫不含糊地道:“在下对于认为尚能争取之事,从不言放弃。”

    两人对峙互视,眼光之中充满了火药味道,一个老而弥坚,一个年轻气盛。但我在一旁观看,渐渐心头浮起异样感觉,看似两人说僵,气氛并不紧张。质潜是破釜沉舟的大无畏,关键在于龙谷涵,虽然两人针尖对麦芒,可他并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甚至他的眼底深处,还透着一线欣赏。我微微笑了,难道说我们寻来觅去,谜底便在此时揭晓,真正从中耍手段的原来是龙元帅,而不是其它人?

    我站起斟酒,道:“宗大哥,不可对元帅如此无礼。老元戎为国事操劳,凡事必有先见。后学末进年轻识浅,还望老元戎指点迷津。”

    龙谷涵募然松下脸哈哈大笑,接过酒一饮而尽,说道:“今日有幸得见清云后人,个个成长丰采如斯,不由令人感慨万端,相比之下,老夫的儿女尽是些不成气的家伙。这样吧,老夫叫他出来,向各位敬敬酒,以后还需仰仗几位多多照拂这小子。”

    将手一拍桌子,“岚儿,还不出来给你宗世兄敬酒陪罪!”

    “来了来了!”屏风后头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软靠,袍子上绣以金线貔貅图腾,象征着已世袭录勋,眉飞目扬,神采焕然,只是一付嘻皮笑脸的神气,一见便知是个顽劣非常的小家伙。

    质潜是认识他的,有些愕然:“天岚?”

    少年施施然上前,笑道:“宗大哥,你一定很奇怪,说不定心里在骂我,如此严肃的军机大事,叫一个小家伙出来捣蛋干嘛?”

    质潜哼了一声,无疑他是这么想的。少年吐吐舌头:“你刚才一直在追究原因,要是知道了原因,那就一定更要骂得我一塌糊涂,还说不定要伸手打我。”

    他将身一缩,躲在文焕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很简单,很简单,宗大哥,这个军备争取权,是我说服我老子,交给上阱蔡晴石的!”

    “你的主意!”此言一出,质潜震动,连文焕都大吃了一惊,跳起来叫道:“你……你……龙元帅……”他想不出以何辞质问龙谷涵,那少年缩在他身后,被他一手提到前面,“小家伙,你头昏了么,竟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那少年牙尖舌利,立即说道:“大家伙,你说我头昏,就是说我爹拿这等大事开玩笑了!”文焕一怔,少年滑如游鱼的溜开,这回他躲到了自己父亲身后,龙谷涵仅是拈须微笑。

    我和质潜啼笑皆非,多日来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揭明真相,竟是这么个近似儿戏的理由!被质潜及其手下第一排除的原因,才是真正的原因。

    “元帅,”质潜忍着不满,“如此军国大事,焉能儿戏?你听凭小儿一言,作此决定,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龙谷涵尚未开口,少年探头笑嘻嘻抢道:“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用是要遭天谴的。”

    龙谷涵呵呵而笑,看得出,他对他这唯一的儿子溺爱无以复加:“犬儿年幼,见识却不小。宗贤侄,岚儿的主意恰是老夫的主意。”

    少年得到他父亲的支持,更露出促狭得逞后洋洋得意的神气来,质潜冷笑道:“哦?我倒想听听元帅高见。”

    语气是毫不客气,但质潜的态度明显不如方才剑拔弩张了,龙谷涵肯明告原因,就说明,这事大有回转余地。

    龙谷涵示意下人退出,敛去笑容,缓缓道:“质潜,你可知这次为什么提出重新筛选军备人选?”

    质潜道:“是由于许相,抓住了几处枝节上的失误,上奏弹劾,圣上下旨重新竞选。”

    龙谷涵点头道:“不错!此非老夫本意,老夫几十年来和宗家合作,一直可说是鱼水和谐,非常愉快。”

    “是。质潜亦深心感谢龙元帅的照拂。那几处枝节,许相提得确是弱处,晚辈深知不足,因而于新制订计划中,已行改进。”

    “老夫看得出来。”龙谷涵感慨道,“那些小节,实际在老夫看来并不是什么不可挽回之过失,如此庞大的事宜,不可能强行求全,从无差错。因而此议一出,老夫在朝堂之上拒理力争,认为应与贤侄你商议补定方案,无需如此大张声势,无论换不换,都平白浪费人力物力,可惜最终争不过许相。”

    质潜怔住,他不知事前还有这种争端。

    龙天岚朗朗接口:“许丞相可谓是一手遮天,他说要重择人选就成定案,没人可以反议。既然如此,谁不知许丞相和上阱蔡家仰止同息,他们想要争取,我们又干嘛要和他明着作对,不爽爽快快卖他这个面子呢?”

    “哦?”质潜淡淡道,“原来是龙元帅怕了许相,不惜以军国大计听小儿之议,如此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这是极明显的激将,龙谷涵笑道:“虽是中庸之见,好过我大离朝文武不和,终致祸乱。”

    质潜唇间浮起略带嘲讽的笑,点头表示同意,应和道:“元帅所言甚是,晚辈受教。老元戎主动让一步,求得天地宽,大离从此将相同心,必能万事无忧,风调雨和。晚辈虽一平民,亦深受朝廷之福!”

    端起酒杯,笑道:“这等可喜可贺之事,焉能不贺!”手中虚晃一下,自己先饮了,连干三杯,“就此告辞。”

    这下轮到龙天涵意外,笑道:“这个……贤侄何以去之太急?”

    质潜一本正经地道:“龙元帅既与蔡家共事,晚辈除了拱手退让以外,别无他法。此时告辞,还算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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