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祭-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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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
颗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流淌。
心瘁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带着安抚心神的力量。
“你很痛苦？”
陌生，而温暖。
陌千筱痕惊醒，兀得睁开眼，舒口气，原来，原来刚才是做梦……
在梦中心绞的疼痛，伴随她醒来，舒解不少。
眼前，是茫茫白雾，弥漫着，氤氲着，大而浓稠……
突然，雾气中，现出一道宝石蓝的光彩。她定眼一瞧，只见从白茫茫中，缓缓走出一个男子。一袭蓝衣，玉树临风。他的眼，如溪水般澄清透亮，看一眼，就觉得无比美好，痴连向往。
“你很痛苦？”
他的声音响起，陌生，而温暖…
正是她梦中的那一声。
陌千筱痕警觉，任他走近，身体呈防御状态。
男子看着她防备的动作，不急不怒，居然极其舒展地笑了，明亮美好。
他说，“你在为什么痛苦？为天下、为六界、为它们即将遭受的苦难？还是因为师门被屠、违背师令、失职天命，而良心不安、悔痛、饱受谴责？抑或是，深受蒙骗、背叛、付出与信任被随意蹂躏践踏？再或则，你就是为你自己、所爱成死敌、他要杀你、你要灭他、一厢情谊付水东流？……”
一串的话语念出，如同喋喋不休的符咒。
陌千筱痕突然感觉头痛欲裂，那字字句句在脑中炸开，好痛，好痛……
她抱着头，蹲缩在一角，拼命把脑中的残言片语赶出去，通通赶出去！
蓝衣男子看着她，眼中晶晶亮，笑说，“对了，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顿了顿，道：“我叫闵澈。”
陌千筱痕抬头，望向他，好熟悉，名字……
记忆翻腾——
“知道闵澈吗？六界之外的自由人，由天地而生，不属于六界的任何一界。”
“风闻闵澈隐于天山已久，在天山里建造碧莲雪池作为隐居所，我此番进天山，就是为了找他。”
……
“你是闵澈？”陌千筱痕讷讷地盯着他，呐呐呢喃。那个传说有着无法估测的强悍力量，神秘莫测，引得都迹上仙进天山的闵澈？那个令魔女那芝洛痴恋、几近疯癫、甚至不惜背叛魔界也要找到的闵澈？那个在碧莲雪池底设下庞大阵法，害自己差点死在里头的闵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闵澈点点头，笑容纯粹，友好而温暖。
“初次见面…”
“你是来帮我的？”陌千筱痕狐疑。
“不是。”
“那就是，非友即敌。”表情瞬间严肃，陌千筱痕再次防备。
“也不是。”
闵澈笑容明亮，清澈而美好，“只是看你这么痛苦，不忍你执迷难悟。”
“你在说什么？”陌千筱痕口气厉而不善。
“难道不是？六界将毁，天下大乱，众生皆苦，你却独自远远地躲来这北方极寒之地。峪虚和清曜两位上神，若是知道，肯定失望透顶吧。”
“他们本就大限将至，难以熬过此次劫难。得知神预转机，应在你身上后，他们才放心离开，直接寂灭。而你，自峪虚山出来，却是一直往北走，逃离至此。”
“其实，若是你能彻底放下，就呆在这极寒之地，也未尝不可。可你偏偏，还在为其所苦，既然心里割舍不下六界，那为什么不勇敢一点，直面解决？放不下，也担不起，一直犹豫困惑痛苦，难道，还不是执迷？”
“我，我……”陌千筱痕说，“我不是不担当。而是，我神力微弱，根本不敌。神界灵物，又在我身上。只怕一出去，没能力挽狂澜，反而失去灵物，加速六界大劫。所以，才，只得远避……”
闵澈暖暖地笑着，声如泉叮，“也是。”
“我本六界之外，不该管六界之事，就算六界残杀毁灭，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无非再塑一个天地。”
“其实，你们当神的真惨。看似，得天地恩宠、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却是被束缚得最彻底，天命、职责，没有半点自由。”
“若是你能勘破，万世纷呈，不过轮回，谁也没有为谁守护的职责。放下你心中的苦痛与执念，脱去神籍，可与我一般，做个六界之外、不受拘限的自由人。这是你的机缘，得来不易。”
“不！”陌千筱痕想起，师傅往日在耳边的谆谆教导：你是神，理应肩守天下……
“可惜，可惜，你还是看不破。”闵澈有几分叹息，“你有没想过，你面前的一切，或许，只是更高位者操纵的一场游戏？人也好，神也好，六界也好，都只不过是局中的游戏子，你的职责也好、天命也好，都只不过是为更好游戏，而设下的规则道具。你们的苦、痛、血、泪、宿命、仇怨，他们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局毁，局灭，可以重设，无谓虚妄……”
陌千筱痕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胡言乱语吗，听不懂……
“罢、罢。你终究挣脱不出。六界轮回，逃脱不开。”他深深地叹惜，说，“既然如此，你去吧。我刚才说的，都忘了吧。只需记住，你是神预转机，定能解救天下……”
宝石蓝的身影急速离去，他的脸迅疾地后退，隐于雾中，模糊不清。这个如溪水般清澄透亮的男子，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一如他来时。
周围雾气开始消散，变得稀薄，只觉得眼前之景皆在摇晃，好像什么东西在坍塌。
陌千筱痕一激，只觉得如高空急落般，再次醒过来。
眼前，什么也没有。
她躺在极寒之地，却是，汗流浃背，浸透衣衫。
这是……梦！
她从地上爬起来，心惊不已。
刚才，一切如此真实。
怎么会是个梦？
她明明记得，她从梦中醒来，然后，遇上闵澈。
怎么会？……
她重心不稳地转动，四下一望，满目冰川。寒气从脚底升起，她不由地一个寒颤，突然有种失却的害怕。
刚才，都是梦吗？梦中之梦，重重叠叠，无休无止。那现在呢？自己是真的醒过来，脚下站立的都是真实，还是……
依然在梦中？！
第41章 红衣坠落香消陨
“陌千筱痕？”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惊醒，回身。
只见红衣白发，那芝洛正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
她怎么在这儿？陌千筱痕蹙眉，大惑不解，没有说话。
“外面各方势力到处找你，想不到，你竟然躲来这儿！”
“也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神界灵物就是你的心。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窥视者，想杀你取心呢……”
她淡淡地说着，声音满是惋惜和怜悯。
陌千筱痕神色一肃，暗自提防，“你也是来杀我的？”
那芝洛扭眼看她一眼，笑容徐徐展开，妩媚艳丽，“不是。”
“我连魔界的灵物都敢盗来给南宫乙雁，难道还会对你身上的灵物感兴趣？”
陌千筱痕不说话，面容淡然如水。
那芝洛也不再看她，视线水平地投放到不远处的冰川之上。
“我是来找闵澈的。”
声音不复随意，像陷入长久酝酿、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愁思。
“简溪钥算到闵澈在这儿，而南宫乙雁现在因为你的事……”那芝洛说着，顿了顿，避开，“反正，要他来帮我找闵澈，是强求不来。我就自己来找！”
“不过，他真是算漏了。”那芝洛斜眼看向陌千筱痕，说，“他没想到，你会来这儿。若是知道，只怕是比谁都来得快吧……”
陌千筱痕面容纹丝未动。
居然对南宫乙雁四个字，没反应？那芝洛不免有些失望。
“我刚才见到了闵澈。”
那芝洛神色一变，焦躁而急迫。
“一身蓝衣，很好看。”陌千筱痕略一偏头，做思考状，片刻，继续说，“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清澄透亮的溪水，很美好，心生向往。是不是？”
一一戳中。
那芝洛脸色因急切而苍白，眼底、脸上、身心，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亢奋，她伸出不住颤抖的手，就要抓住陌千筱痕的肩膀，“真的吗，他在哪儿，告诉我？”
陌千筱痕灵巧地避开。
“你这么爱他，应该很了解他，你知道他的底细吗？”陌千筱痕懒得跟她绕弯弯，问得直白。
“自由人，六界之外的自由人。”
“那何谓自由人？”
“游走天地六界，不受制横。”
“他的法力很强大？”
“是。”
“有多强大？”
“无可估量。”
陌千筱痕沉吟，大概明白一点。
再次发问，深入许多，“他是六界之外，所以，就算六界毁灭，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无非再塑一个天地，是吗？”
这个问题，超出那芝洛的认知。她犹豫着，还是点头，“也许……是吧。”
“你面前的一切，或许，只是更高位者操纵的一场游戏？人也好，神也好，六界也好，都只不过是局中的游戏子，职责也好，天命也好，都只不过是为更好游戏，而设下的规则道具。我们的苦、痛、血、泪、宿命、仇怨，他们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局毁，局灭，可以重设，无谓虚妄……”陌千筱痕回忆着，努力复述出当时闵澈所说的字字句句，她无法懂得，她想那芝洛或许能，为她解惑，“你知道，这说得是什么吗？
其实，这样的言论，那芝洛同样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她感觉，这好像触及到一个深而重大的秘密，关于，天地。
可还不待她说什么，脚下冰川突然震裂，她无可预兆地摔下去。
旁边的陌千筱痕下意识地拉住她。
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一个趴在冰川上，极力往上拉；另一个悬在冰川下，岌岌可危。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窟，摔落进去，决难生还。
“没用的……”那芝洛突然惨淡地笑了，说，“是闵澈。”
刚才是道明确的蓝光，震开自己脚下冰川，她不会看错，是闵澈要她死……她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别胡说！”陌千筱痕更用力地抓着她，大力地往上拉。
可是，像是有道隐形的力量，在阻止她。
没有成效
“我生性好斗，最爱寻六界中闻名的强者，向其挑战，一决雌雄。”那芝洛整张脸浮现出难得的平和，像是刹那间看透生死。
命悬一线，反而空寂一切。
她自顾淡淡地絮叨着，回忆着，“所以，经常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那一次，我找到仙界一个颇有战名的散仙，与之缠斗，整整七天七夜。最后，我胜了他。当然，我也付出代价，那次受得伤，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甚至致使我在赶回魔界时，最终体力不支，倒在断崖山下。”
“我就这么遇见了他。”那芝洛说起闵澈时，嘴角、眼角开始显现出温暖的神采，“多么幸运，他那天恰逢路过，救了我。将我带回他居住的竹屋，助我疗伤。”
“而我，自昏迷中醒来，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我从没见过这么美好的一个男子，让我痴迷，让我向往，让我想要靠近他，一点一点又一点。”
“我就这么痴恋着他。听他在窗边抚琴，看他在月色下舞剑。他养了一只狸猫，名唤阿哩。我看着他逗它、抱它、和它玩耍，无限亲近，突然就好想好想将自己变成他怀中的阿哩，横生妒忌。”
“后来……”那芝洛表情微变，显出挣扎与痛苦，“我的心意，终有一天，被他知晓。”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他从来也没爱过我。”
“他是多么心善的男子，救我，只是他的好心与不忍。可我却不能想透。”那芝洛勉强扯出的笑，极尽苦涩，“我疯狂地找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这个他不爱我、不要我的现实。”
“我痴等苦找他数十年，伤痕累累，抛弃一切。而他，一直躲我、避我、不见我。我爱着他，同时也怨着他。他怎能如此心狠？”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芝洛的神色像是参悟，平静而坦然，“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执念。他不需要，我的爱。甚至，它或许成了他的负担。所以我，自缚自茧，自作自受。”
“陌千筱痕，你不要再白费力气。”她的眼神回归，落在趴在冰川上的陌千筱痕身上，“我说了，是闵澈要我死。我的命，本来就是他救的，现在，他终于希望我离去。这数十年，我一直找他，为他添堵，从没考虑过他的意愿。所以，就让我最后如他所愿地做一次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陌千筱痕也气急，吼道，哪有谁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性命的？
“这是你自己的命！没有谁能让你去死！”
那芝洛一笑，无喜无悲，淡淡地说出，“放弃吧，我不可能再被允许活下去。”
“我想，你刚才，最后说得，那高深莫测的一大段。虽然，我不能懂得，也能隐约猜到，可能触及到天地六界最大的一个秘密……我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陌千筱痕一怔。
“想来也是……活了千千万万年……我竟是从未想过，何来的天地，何来的六界，为什么我们存在，六界间互为仇雠地存在……”
那芝洛冲陌千筱痕笑着，真诚而释然。
“你其实真的不错，对人对事，简单包容，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惜南宫乙雁，错过了，错过了……”
她说着，突然将魔力聚于掌，向陌千筱痕打去，瞬间将其震开。
陌千筱痕不备，被震出数丈远，不待查探身上的痛楚，又连忙回到冰窟边。可惜已是再抓不及，只见得那芝洛红衣艳艳，朝下急落着，渐渐红团变小，倏忽消失不见。
她的声音从深深的冰窟里传来。
带着深邃的回音…
“世上男人都信不得啊，信不得……”
一遍一遍又一遍。
是她对这个尘世，遗留下的，最后彻悟。
绝情，深痛，血泪，悲凉……
陌千筱痕跪在冰窟边，突然不可抑止地捂住自己的嘴。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成串滑落。
冰窟里传来的痛呼，震彻整个天地。
幽怨，凄凉，
最后化为她对这个世界，声嘶力竭的一声绝响。
还在不断回音：
“信不得，信不得啊……”
第42章 极地归来金华境
如今，天下大乱。
人界，不用再说，自灵石被取后，各族之间就战事不断，狼烟四起。
妖界，妖领们忙着谋权夺势，小妖间矛盾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