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祭-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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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么——
此时此刻，自己难以抑制的，又是什么？
事到临头，浑然不察，无谓知与不知。
手抬起，触到胸口。那里，好痛，如同被细而坚硬的铁丝捆绑，缓慢拉扯，绞作一团。
自那日起，就开始了。
一直目标明确地走在集齐六界灵物、为母亲复仇的道路上，然而，到这一刻，他却突然不再懂得，自己所做的、要做的，它们存在究竟有何的意义。
所以，放慢步伐。
伺伏冥界这么久，他也没有动手。反而，暗中除掉其余图谋者，护灵玺短暂的安稳。
那她呢？
自己能把她的灵心当作不冷不热的死物般，争夺强取吗？
他醉眼迷离的桃花眼看着窗外，夜色凄凉，视线远远地投向峪虚山的方向，无声无息，心念已定……
既然，我独自毁灭太黑太冷，太可怕，那么，就让你们一起吧。就让在场的所有，一齐毁灭、一齐坠入永世黑暗吧……
陌千筱痕的嘴角在笑，带着死亡的符咒。
两掌在胸前缓缓而合，轻声颂念——
“我，神族之女陌千筱痕，将祭献出所有的血灵——
以血为祭，化骨苍天！”
一道强光霎时从陌千筱痕的胸口破膛而出，向天空急升，无数的小星芒四面八方向其汇聚，璀璨刺目。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天地震撼，铮铮铮地动荡，仿佛下一秒大地就会掀盖而起，苍天就会破裂砸下。
强风倏起，八方昏暗，唯剩从陌千筱痕胸口冲出的，浮在空中，熠熠发亮，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耀眼光芒。
先前那些厮杀争斗的夺灵物者，此时身体纷纷不受控制般，站立不稳，四仰八倒，趴在地上抬头看着这风云突变，惊恐讶然。
陌千筱痕站在峪虚山的废墟之上，站在一片血流层层横尸的包围之中，头颅微抬着，望向天际，神态安然而虔诚。
此时，天空中开始别的光芒，或黄或红，或青或蓝或紫，像被牵引着，朝那道茫茫的白光移聚。不一会儿，六道光芒会合，像是应着某种隐秘的召唤般，一圈圈地，在空中旋转。
“啊，是灵珠！”扑倒在地的夺灵物者中，有散仙率先认出，惊呼出声。这一声，让别的夺灵者们也惊醒，纷纷认出自界灵物。一时，各类欣喜的叫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他们想去夺，可身体像被某种强悍的力量死死压制禁锢，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们终于领悟到了什么，再看向那站在天地间的神女，心底开始浮现出心悸和害怕。
陌千筱痕嘴角边，自始自终都挂着一丝笑意。她看着浮在天空中旋旋而转的六界灵物，默默念出最后的咒语。
“以吾之祭，换世之恒。
六灵皆亡，天地寂颜。”
“咔嚓”一声，像从身体深处传来，随之疼痛刺骨钻心。
天上的灵物响应，光芒开始一颗颗、一粒粒地分散。红黄蓝青紫白，细碎的光芒掺合在一起，万紫千红，星星点点，纷纷扬扬地朝四面八方飞落，向天地六界洒去。
自此，六界再无六灵。天地恒稳，它们共同护佑。
身体即将爆裂，灵魂即将寂灭。
阵阵痛楚让陌千筱痕勉强地笑着，这是她的代价，舍弃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骨、每一片灵，将身体与灵魂共同祭祀，灰飞烟灭。
从此，六界中，轮回里，再无她。
淡薄的笑意中，她依稀看见一道身影，狂奔而来。渐渐模糊的视线微微荡漾着，仿佛见到了当初——从枝条垂落的圣铃花，皎白纯净，宛如落雪。她坐在粗树桠上，看重重叠叠的圣铃叶将树下的他神情掩埋。阳光从细碎的枝叶缝隙中穿透，侧漏成荫，斑驳成片，空气中弥漫着的舒适味道清朗而干净——如昨日，如今昔。
她就这么缓缓倒下了，身体向后仰，直扑在地。
大地上一声沉闷的钝响，仿若叹息。
天上闪闪烁烁着的，是彩色的点点颗粒，红黄蓝青紫白，交融在一起，晶晶亮亮。
那些争抢多时的各界夺灵物者，呆呆傻傻的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身上禁锢的力量已经消除，他们却忘记起来。
一道疾奔而至的身影，跌至她身旁。其实，陌千筱痕最后看到的，不是幻影。是真的南宫乙雁，是他，真的来了。
南宫乙雁将陌千筱痕靠在怀里，紧紧锢着她，神色凄然悲怆。
怀中的陌千筱痕生息已绝，以己为祭的她，身体也快散化为粉尘，消逝风中。
“王——”倒地一边的慕轩晓蓉霎时心中滑过不好的预感，着急地喊叫，“王，你快放开她。她已经死了，死了……”
南宫乙雁置若罔闻，魅惑的桃花眼中盛满怜惜，只望着怀中的女子，专注而痴迷。突然他抱着她，在原地，身体飞速旋转，一道道凛然的金光从紧紧相偎的两道身影里钻出，四射开来。
刹时，金灿灿的光芒再次将天地点亮，无数的金光从南宫乙雁和陌千筱痕的身体里涌出，源源不断，他们旋转着，衣袍翻涌交织在一起，缓缓向空中升起。
地上的慕轩晓蓉爬起，挣扎着，想要阻止。还未跑近，就被金光劈开，震出老远。
寂灭者，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瘫倒在地的众多夺灵物者，是这一场许诺的见证。他们看见半空中，有着一双勾魂夺魄桃花眼的绝色男子，抱着那殉其神职、为苍生寂灭的神界之女，他温柔的唇在她冰冷的额头印下，安和的声音在地上每一只耳朵边，静静响起。
“祭吾元灵，聚其魂魄，投胎入世，重返人间……”
南宫乙雁唇边是柔柔的笑意。
就算祭出身心，和你一起，身形俱毁，也一定要与你再一次相遇。
如果重生，我一定会早早地找到你，护你，爱你，再不会骗你。所以，就请你一定要记得等我；记得我从前生追来在寻你；记得有一个我，终会带你走……
永寂黑暗，太冰太冷，太可怕。但现在有我陪你，不要怕……
耀眼金光骤然增强，半空中相偎相依的两道身影，在强光下倏然爆裂，消失于世。
元灵为盟，千年为誓，双双轮回，等待下一次相逢……
第46章 物是人非随风散
羽昕殿上。
集梦人将两个新鲜收集的梦境，放在盛放的壁隔上。梦境的冰蓝色光芒闪烁着，远比壁上搁放的其余梦境耀眼。
她后退一步，看着这一对冰蓝梦境，深深地叹息。
集梦人能集的，都是主人离世后，他们经历的收集，化作梦境。故主已逝，梦境还在，盛满他们的欢喜、悲伤、苦痛，宣示着他们的生命，不曾虚行。
哎，没想到还是走成这样的结局……
羽再次叹息，为那两个梦境的故主。
凝视许久，她终于转身，疾步走出羽昕殿。
赴友之邀。
青草箐箐，花枝低；微风拂面，赏玉容。
羽到达时，一艳一蓝两道身影，看似已在白玉石旁等候多时。
百花宫主百般聊赖，手撑着脸颊，正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闵澈看起来心情不错，拿一块桌上的花糕，正在逗怀里的阿哩。
羽缓慢踱步过去。
百花宫主先看见她，未责她迟来，招呼她快坐下，出声询问，“弄好了？”
羽点点头，缓声说，“我去了峪虚山，收集南宫乙雁和陌千筱痕的梦境，现在已经呈在羽昕殿上。”
说完，又不无感慨地道：“想起当初，我在凡间偶然遇见南宫乙雁和陌千筱痕的时候，他们都还无梦可集。这一晃眼的功夫，就都……”
“哎，他们就是太固执。”百花宫主也是感叹，“这陌千筱痕，我见过，是个认定事就绝不回头的主。这种性格好是好，有韧性。但在有些情况下，是要吃亏的啊。”
“确实是。”闵澈抚摸着阿哩的毛发，啜一口茶，“陌千筱痕本来有望脱出神籍，和南宫乙雁一起超脱六界，也就不至于弄成这样。我曾在北方极寒之地点化过她，可她始终放不下她的执念、职责与天命，终究还是回去了……”
“真是可惜。”百花宫主说道，“这一旦寂灭，就什么都成空了。”
“不不不。”羽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说，“我可是去过峪虚山，将那儿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看下来的。我们猜测得是他们同归于尽，可现实与预计的，却有两处出入。”
“第一，陌千筱痕没有选择让当时在场的所有夺宝者，和她一起毁灭。”
百花宫主惊讶了，眼珠溜溜地看着羽；闵澈惊讶了，抚摸阿哩的动作停滞。
“其实，我看她当时的样子，是没打算放过他们。特别是司空辕为她而死的时候，她爆发出来的杀意，让我都吓一跳。”
“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六灵皆毁，这样就再无宝可夺，再以毁灭的力量顺便清理干净那些肮脏的坏家伙。”羽的声音轻轻的，说，“但她在最后一刻，收手了。她只是将六灵毁去，让自己寂灭，并没有将毁灭引到当时在场的众多夺灵物者身上。”
“开始我想不通。”羽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润润喉，继续说，“后来，我想明白了。”
“是因为她在最后关头看见了南宫乙雁——她将六灵聚齐，毁灭的力量刚刚发动的时候，南宫乙雁现身峪虚山，所以，她收手——毁灭的力量太强，她不愿意让南宫乙雁死亡。”
“真是个傻丫头！”百花宫主愤然道。
“还有更傻的呐。”旁边，羽轻飘飘地补来一句。
百花宫主不解，侧头看向羽，示意她继续说。
“这就是，第二处出入——”
“南宫乙雁一开始并没有出现在峪虚山，他是在最后一刻才赶到的，正巧碰上陌千筱痕死亡。然后，他做了一件事，你们绝对想不到。”
“别卖关子，快说。”百花宫主推推羽。
羽应下，问道，“你们都知道，寂灭者，是什么结果吧？”
“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闵澈快速地回答，专注于阿哩的眼神斜飞一记，示意她赶快说。
羽识趣，不多废话，说，“这陌千筱痕就是寂灭，本应是灰飞烟灭，坠入永世黑暗。结果，南宫乙雁赶来，用他的元灵，以及扶菱花的力量，生生聚起陌千筱痕的魂魄，要她重返世间……”
百花宫主听得一愣一愣地，半响才道，“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六界创世千万年来，这是第一次听说，谁能将已经寂灭的魂魄聚起。”
“就是啊。这南宫乙雁还真挺厉害，这都能做得出来。”
“那他们现在呢？”还是闵澈沉静，惊诧转瞬即过，问道，“进入轮回了？”
“没有。”羽摇摇头，说，“这事哪儿这么容易？陌千筱痕可是寂灭，就算魂魄没有毁灭，也有损伤，怎么可能立即进入轮回？再则，南宫乙雁强聚魂魄，忤逆天道，重罚难逃。现在，他们在永寂黑暗里，等刑满千年，才可投胎入世，重返人间。”
“真是傻。”百花宫主慨然而道，“自己好好的命不要。永寂黑暗是什么地方，又冰又冷，连我都觉得可怕……”
“应该是，又痴又傻。”羽纠正道，“不过，还好只是在那儿呆千年，已经算是不错。千年之期，一晃即过，他们会双双轮回，人间重遇。”
“也是。希望，他们到时有好结果。”闵澈总结道，“这一世，就这么错过浪费了，希望在下一世，通通补上！”
羽赞同地点头。
百花宫主还是不大痛快，不欲再在这上面多作纠缠，转而问别的，“那其余的那些呢？”
羽愣神片刻，明白过来，说，“当初在峪虚山妄想夺灵物的那些家伙，活着的都已离开，死了的就只有永远留在那里。慕轩晓蓉接受不了南宫乙雁自甘毁灭的刺激，血性大变，疯癫成魔，游走世间，到处寻找她的王……喔，还有都迹上仙，他之前为维持仙界秩序消耗自己仙元，现在虽然被救，再不必如此，但毕竟仙元损耗过度，再难恢复，只能等着慢慢陨灭消亡了……”
“一群痴傻！”百花宫主言辞激愤。
羽笑笑，不多辩说，本来就是一群的痴呆笨傻啊……
“我还是去了趟星芒山，将发生的事告知。毕竟，这一个是他们师妹，一个是他们义弟，就算避世隐居，也是该知晓的。”羽最后说，“这世间，从此只剩下一个避世的神祗。神族血脉彻底断绝，神界就此覆灭，世间六界从此只有五界了……”
轻飘飘的话语，掩藏着叹息，随着无处不在的风声，慢慢消散。
雪山之巅，旧景仍在，物是人非。
蓝缔和梅霄尹对雪而弹，当初闯天山时的一番热闹，到如今，却是死得死，疯得疯，散得散。唯剩两片孤寂的琴声，对着天山纷纷扬扬的落雪，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完了，有几分伤感。
虽然它在很多地方都显得那么不尽如意，但这是柿子第一次完整地写完整个故事。
很高兴从这篇文中学到很多。
柿子还会坚持继续写文的，努力进步写出好文！
最后，感谢每一位看完这篇文的朋友，你们的包容与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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