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约楚云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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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城山素有“幽甲天下”的美誉,虽说是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但是时近十月,夜凉如水,蒙蒙细雨打湿了青石板路,当真幽到极致,
寒到透骨。
淅淅沥沥的雨中突然传来“塔塔”的脚步声,暗夜里听来分外清
晰。
“陆师兄,松风这种时候、这种天气要我们下山办事,分明是有
意刁难。哼,那个恶道,早就看我们不顺眼,掌门要是还在的话,他
哪敢如此?”
“不错,郑师弟。那松风道貌岸然,却着实可恶。”
青城山是道教的发源地,青城派原以道士居多,俗家弟子向来不
受重视,这种情况直到纪韬光接任掌门才得到彻底改观,他广招俗家
弟子,深为器重,使得这些俗家弟子蛮横无理,松风道人虽然是纪韬
光的师叔,平日也难免受这些人的气,早有不满,如今出任掌门,当
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两人骂了一会儿,胸中的气稍平。
郑师弟道:“陆师兄可知那天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陆师兄喃喃道:“那个少年,哎,只怕今生都见不到他了。”
郑师弟呵呵怪笑:“我问的是破了我们剑阵的人,师兄又入魔了。
也难怪师兄如此,那个少年当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不过他的脾气可硬得很,不管怎么折磨吭都不吭一声,有好几次我都
下不去手了。啧啧,掌门的手段也当真厉害——”
“最厉害的还是唐门的毒。”
“是啊,毒发的时候,为防止他自残,要先点了周身大穴,按说
他那时候既不能动弹不能叫喊,可是看着他的汗水一点一点透过衣服,
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脚软,要是我早就——”
“他的眼睛……不管我们怎么做,他的眼睛里都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冷……”美丽而冰冷。
“是啊,想起他的眼睛我现在都忍不住打寒颤呢。呵呵,陆师兄,
你每天都要找机会把那少年叨念几遍,今日可算是能说个痛快了。师
兄既然那么喜欢他,当日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掌门的命令,我不动手也自有旁人。”
“对喜欢的人也能这样,师兄果然是心如钢铁,小弟佩服,”郑
师弟哈哈笑了几声,心道,什么没用,怕失了掌门的信赖才是真的吧。
“也不知掌门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师兄最
得掌门器重,可知道吗?”
“我也不知。”
郑师弟不再问,目光轻佻的在向来严肃的师兄脸上一转:“嘿嘿,
陆师兄,有两次是你一个人去后山的,有没有趁机——”
还未说完就听陆师兄低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飘然而出,挺立在前面不远处的山道上,暗
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幽邃的双眸映着二人手中的灯笼,说不出
的摄人心魄。
那轮廓、那姿态正是——郑师弟惊喜交加,趋前两步,躬身行礼
:“掌门,你终于回来了,长威日日都盼着掌门回来。掌门不知道,
这些日子松风恶道是怎生……”
陆师兄怔忡了片刻,也躬身行礼,低沉的声音道:“陆长野见过
……”后面的字似是而非,混在风里雨里,飘散无踪。
来人点头,摆了摆手,温和地问候了两人几句,然后道出自己欲
重掌青城派的想法,问那二人可愿相助。
受到掌门的温言抚慰,满腹委屈都化作感激涕零,郑长威哪有不
愿之理?听了掌门的巧妙安排,连道好计,拿着掌门给的唐门毒药折
回青城派。
他这些日子被人欺负苦了,终于等到靠山回来,想到很快能报仇
雪恨,一时太过兴奋,竟没有发现陆师兄有何不对。
陆长野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你的易容术确实很好,但是有些
东西不是外在的伪装和黑暗所能掩盖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自己
送上门来,休怪我——”
后面的话没说,心中却早已盘算好:青城派已然元气大伤,松风
心胸狭窄,早晚会将俗家弟子悉数除掉,无论如何,这里已无我容身
之所,若能得此人,从此离开青城,离开武林也不枉此生了。
细雨不急,却绵绵不绝,来人没有穿蓑衣,此时衣衫尽透,纤瘦
的身影独立在茫茫夜色之中、风雨山路之上,如植根于岩石之间的苍
松孤柏,坚韧而孤傲。清冽的眸光冷冷投注在对面的人身上,杀气泛
起,随风弥漫开来。
唯一能照明的灯笼掉在地上,瞬间燃烧又很快被雨浇灭,不知是
谁先动的手,顷刻之间,龙吟之声如霹雳惊雷,伴着四溅的火花,在
黑暗中回荡闪耀。
路长野在青城派武功仅次于纪韬光,就是现任掌门松风道长也未
必是他的对手,加上临敌经验丰富,很快便占了上风。见对方气喘吁
吁,招式渐渐无力,心中一喜,出招更见凌厉,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眼看对方背靠石壁,退无可退,陆长野运足十成功力,灌于剑上,
长剑连抖,一连挽出五个剑花,罩住他全身。他打定主意擒下来人,
故剑招虽然凌厉,却并未下狠手。
“撤剑。”
双剑相交,“当”的一声脆响,来人长剑脱手,直飞上天。
陆长野就势摆剑欲架在他颈侧,突然手腕一麻,似被什么击中,
长剑撒手。
还有帮手?
陆长野想四下一看,还未及转头,电光火石之间,对面的人贴着
山壁直直跃起,身形飘忽如袅袅升起的轻烟,行至半空,身体一顿,
突然急速旋转,如一阵凭空而至的猛烈旋风,卷起砂石落叶,将两人
圈在当中。
身体被砂石打得生疼,双目无法睁开,耳中只闻呼啸的风声,辨
不清哪是风影哪是人影,路长野大惊,运功护住要害,向外跃去。来
人冷笑一声,探手向上一抓,握住方才脱手的长剑,作为暗器激射而
出。
陆长野刚刚跃出圈外,突然胸前一凉,一柄长剑透胸而过,身体
摇晃了两下,轰然摔倒,口中鲜血喷涌。
来人飘飘然落地,微微喘息道:“你说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承认。
不过,你也不必觉得冤枉,我杀的每一个人武功都比我高。”
陆长野目光涣散,艰难伸出手:“那个人唤你楚——云,你叫楚
云吗?这一招——你果然是魔——”
“不错,”荆楚云揭下面具,露出清绝端丽的面容,微微一笑:
“我见识过你们青城派的手段,礼尚往来,现在是不是也该让你见识
一下魔教的手段?”
陆长野面无人色:“我……对你不起,死有……余辜,我情愿…
…死在你……手中,只请你……给我个……痛快。”
“给你个痛快?”荆楚云笑容不变,眸光却更加冷冽:“两个月
前,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陆长野哑口无言,别说魔教的手段,就是自己曾加诸在他身上的
行为,也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正自惊恐万分,却听他又道:“不过,你若告诉我纪韬光要找的
东西是什么,我倒可以考虑答应你的要求。”
陆长野愕然睁大眼,他竟然不知道,怪不得掌门无论如何也问不
出来。
难道他不是魔教余孽?不可能,他最后一招分明就是魔教教主云
栈天的成名绝技“云卷云舒”,听说云栈天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孩子
若活到现在也过弱冠之年了,不会是他,不知他和云栈天是什么关系?
“你若……绕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杀了你,还嫌脏我的手,讲!”
陆长野想支起上身,又溃然倒下,喘了口气才道:“是——魔教
遗留下来的——宝藏,据说,据说……”
声音越来越小,连眼睛也闭上了,荆楚云皱眉,凑近了些。
陆长野突然双目大睁,飞身而起,出掌拍向荆楚云胸口,这一掌
快如闪电,措不及防,眼见荆楚云无法躲闪,却听“嗖”的一声,陆
长野身体在半空一顿,惨叫一声向后飞去,跌出数尺,再也不动。
一个人影飞掠到荆楚云面前,拉起他的手急道:“楚云,你没事
吧?”
荆楚云甩开他的手,走上前检查,见路长野胸前破开一个大洞,
似被石子之类的东西击穿,汩汩流血,已然气绝身亡。抬脚将尸身踢
落一旁的山涧,瞪了来人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的剑上有
毒,他那一掌根本伤不了我。”
※※※青城山距锦城不过一百多里地,上次没有马骑,又担心楚
云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走得很慢,溜溜达达,磨磨蹭蹭走了三
天才到,其实快马用不了两个时辰。
此次可是快马加鞭,只因为楚云下山的时候突然吐了一大口血。
回到明月馆,天已大亮,风唯卿不理各色的目光,让莫掌柜准备
热水,抱起楚云进入梅轩。
在梅轩门口遇到急切赶来的唐霄,荆楚云从怀里掏出一些瓶瓶罐
罐扔给他:“你的。”
唐霄面色不愉地接过来:“大哥去找荆兄弟,小弟也可帮忙,就
算大哥用不着我,也不必点了小弟的穴道吧?这两日没有大哥的消息,
可把小弟急坏了。”
荆楚云抬眼看着唐霄,秋水明眸盈满讥诮,突然身子一颤。
风唯卿揽紧他:“霄弟莫怪,我日后再向你赔礼。”
抱着楚云径自进屋,留下唐霄面色发青,手中精钢所制的折扇已
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很快热水送进来,风唯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搓着手道:
“你受了内伤,又着了凉,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必须逼出来才行,
我并非有心轻薄——”
“知道了,来吧。”
荆楚云褪去衣衫,进入浴桶,神态之间没有丝毫扭捏。
在水的映衬下,他莹白的皮肤泛出诱人的粉红,消弭了平时的冷
色,显得娇媚动人,被雨淋湿的黑发披散在肩背上,被热气一蒸,更
加柔滑亮泽,细致的锁骨随着水面荡漾,时隐时现。
风唯卿心中一荡,稍稍将视线从他身上转开。
“楚云,我当日说要为你荡平青城派,却没有做到,你怪我吗?”
见他不说话,又道:“好容易找到你,我只顾着高兴,却没去了
解你受的苦,也没有用心体会你的心情,那句话只是说说而已,你若
怪我也是应该的。”
“你现在了解我受的苦了吗?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吗?”
风唯卿点头。
“如果我现在要你去杀了青城派所有的人,你能做到吗?”
风唯卿犹豫了片刻:“不能。”
“哦?”荆楚云笑道:“原来你是这样喜欢我的。”
风唯卿急切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去杀无辜的人,
青城派也不是人人都有错。我可以把欺负你的人抓来让你任意处置。”
无辜的人,荆楚云叹气,这世上无辜枉死的人还少吗?
这人长了一幅很好说话的外表,其实强势的很,他自有一套标准
和理念,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我知道了,你说要为我逼出寒气,这句话也是说说而已吗?”
见他涨红脸,慌乱的脱衣,荆楚云心中暗笑:唐霄想让这样的人
做武林霸主,眼光真是独到得出奇啊。
※※※未到中午,雨就停了,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空气清新无比,
灿烂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暖暖的。
不知道有没有彩虹,荆楚云起身,想到窗口看一看,一双手臂却
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回锦被之中。
“醒了,你的汗没出透,还不能出去。”
荆楚云翻了身,背对他。
风唯卿把他的手臂也放进被中,掩好被角:“楚云,那一招虽然
厉害,可是你的内力不足,勉强使用会伤了自己,以后不要用了。”
那一招应该就是魔教的武功,果然精妙绝伦,当时即便不出手打
落那人的长剑,他也不会有事。只是以他的功力若再用第二招必然经
脉受损,倒时可就不是这区区内伤了。
“你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城门口。”
“那酒——”
“我知道那酒不单纯,一下肚就用内力逼了出去。不过还是头晕
一会儿,那是什么药,如此厉害?”
“去问你的霄弟不就知道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风唯卿一把将他的身体扳过来,见他眼波
流转,唇角微弯,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不由呆了呆,随即翻身
压住他,一面在他脸上乱亲,一面道:“我就问你,就要问你,告诉
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又来这一手,无赖,楚云恼不得怒不得,又躲闪不开,只得抱紧
他,把脸埋在他颈侧:“别闹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原来那是一种能将酒力加强的药物,若喝了酒,药一下肚,就将
体内的酒力激发出来,更加强数倍,瞬间就能让人醉倒。纵然百毒不
侵,遇上这样的药物,也无可奈何。
“你怎么知道唐霄有这种药物?”
荆楚云反问:“你为何点了他的穴道?”
风唯卿叹道:“你们的心思都比别人多了几个弯,我是不得不防
啊。”
听他把唐霄和自己相提并论,荆楚云心中不快,哼了一声:“你
倒是防的好啊,我出的谜语你为何不猜?”
风唯卿摇头:“不是我不猜,是不能猜啊。”
“不能?”
“你用谜语骂我,我难过还来不及,哪里还能猜?”
荆楚云眉尖一挑,横了他一眼。
风唯卿在他微微翘起的唇上一啄,笑道:“你看,第一句如影随
形,分明是讽刺我时刻跟着你。第二句缘木求鱼,是说我木头脑袋,
痴心妄想。第三句有口难开,是骂我不可理喻,让你看见我就不想说
话……”
这人还真能联想,荆楚云哭笑不得,却听他喃喃道:“最后一句
是真的没猜到,半推半就,半推半就是什么意思呢……”
荆楚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推半就,那天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