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江湖_by春从春游-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沐惜追喟然一叹:“绳子有别于生物,怎么可能随乐而动?恕我愚钝,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要它动起来有何难!”
雪见愁自袖间取出另一管玉箫,凝神吹奏半晌,月光下的麻绳似有灵性一般,竟颤巍巍的直立起来,而后左右摇摆。
“啊……”沐惜追又是惊诧又是困惑,张口哑然。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如此不知变通,失败该然!”
“前辈,这究竟是何原理?”
雪见愁嗤笑道:“你仔细观察麻绳,与方才可有不同?”
沐惜追走近前去细看,果然发现了异常:“绳上附着异物,莫非是巫蛊的一种?”
“此蛊名曰催声蛊,一般由幼虫提炼而成,闻声起舞,附着绳上可自行操控。”
“不知前辈是何时下的虫蛊?”
“与你何干。”
眼见雪见愁打算回房,沐惜追心念一沉,出声道:“前辈请留步。”
“何事?”
“这些日子承蒙前辈照顾,无以为报……”沐惜追低低的继续道,“但我心中尚有牵挂之人,前辈能为甚高,可否助我离开此地?”
辞别之语来得突然,雪见愁闻言一怔。
“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原来时隔二十年,听见这句还是会气会心痛。
“前辈,你没事吧?”
沐惜追上前一步,雪见愁便后退一步,倏尔抬眸,已换上了冷霜的颜色:“我要你留下了吗?是你自己不走!”
“……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沐惜追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无奈。
“所以你在求我带你出去?”雪见愁背转过身冷笑。
“……是。”
“你求人就是这种语气吗!”
“前辈……”
“滚!从现在起,别在我面前出现。”
沐惜追拉住他的衣袖,却被狠狠甩开。
“不准碰我!”
“前辈……”
“我帮你帮得还不够多吗?世人皆忘恩负义,我没有义务对你有求必应!”
沐惜追沉默了半晌,一字一顿认真道:“前辈爱过吗?”
“爱?”雪见愁的唇角微弯,语带讥诮,“男人爱女人吗?”
“……”
“我说过,世人皆忘恩负义,别把这种愚蠢的感情加诸在我身上!”
沐惜追微微一笑,道:“世上的人不只一种,男人爱的也不一定是女人。”
“哦?你爱上的是一个男人?”雪见愁顿了顿,挑眉,“与我何干!”
“……若是他以为我死了,一定会很伤心。”
“哼。”
“……只要确定他平安无事,我愿意回到碧云谷,偿还前辈的恩情。”
“只要你踏出碧云谷,此生休想再进来!”
不容置喙的语调代替了惯常的嘲讽,拂袖离去的霎那,只影已朦胧。
第六章 一曲歌与君别
接连数日,雪见愁闭门不出。少了药物加持,沐惜追体内的血蛊蠢蠢欲动,常使宿主腹痛难忍,好几次他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奈何疼痛带来的只是翻来覆去的折磨,无休无止。
再一次自昏死中苏醒过来,仍然身在碧云谷。淡淡的晨曦笼罩著房间,阳光细碎。雪见愁推门进来,将一个瓷碗端在手上,走到床边却并不言语。沐惜追仿佛看到他的眼睫一颤,眸中似有流光闪过,瞬间又消失了。
“前辈是来给我送药吗?”沐惜追清明的望著他道。
雪见愁避开他的视线,把药碗放下就走。
沐惜追张口欲唤,起身的时候眼前一花,险险跌倒。
雪见愁回身把人扶住,冰雪般的表情瞬间溃裂。
“谁让你起来的?躺回去!”
“嗯。”
沐惜追伸手摁住床榻,几缕雪白的发丝不经意滑落胸前,初时他并没有什麽反应,怔忡了片刻,猛地低呼一声,神情由惊惧转为愕然。
捧著发丝的手微颤,雪一样的白刺痛了双眼……朝如青丝暮成雪,像一场梦。
古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头──然人生如流年短暂,谁愿花白了发,谁愿未老而先哀?
雪见愁红唇微启,终是静默不语。
沐惜追抬眸,笑容极为轻浅:“不关前辈的事,前辈不用自责。”
“谁说我在自责?”雪见愁闷哼一声,背过身去,“食用血蛊之後本就需服药调养,是你不知好歹惹怒了我,如今变成这样,是你咎由自取!”
“不过白了头发,比起手足俱残,已是不幸之万幸。”
“你真的这麽想?”
“不然呢。”
“只要你向我道歉,或许我会考虑再帮你一次!”
“道歉?”沐惜追一怔,“我做了何事需要道歉?”
“你……”见他问得理所当然,雪见愁不由气结。
“我想出谷的心意不变。”沐惜追眼睫微垂,声音如玉温润,“若因此触怒了前辈,那我无话可说。”
“住在这里不好吗?”
“呃……”压下心头蹿起的些许悸动,沐惜追摇头,“前辈待我很好。”
“那为何还要坚持离开?”
“碧云谷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归所,前辈博古通今,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外面有什麽好!”
“纵使谷外有千般无奈、万般不好,但那是我所习惯的世界……”
──那里有我想要珍视一生的人,有我回不去的过往,或许还有不可期的未来。
“你要活著,难道就为了一个男人?可笑!”
“前辈活著,又是为了什麽?”
“与你何干!”
“前辈喜爱巫蛊、喜爱器乐、喜爱兵器,但假如没有谷外那些让前辈厌恶的人类,这些东西的存在便无所谓意义……”沐惜追顿了顿,又道,“照这麽说来,其实前辈也对外界有所留恋,不是吗?”
“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
“就算前辈否认,这也是事实。”
“住口!”
“前辈不想听,是因为理亏吗?”
“够了。”雪见愁不耐的蹙眉,“对你来说一夕白发不重要,但寿元减损也不重要吗?”
“前辈,此言何意?”
“我说过,不要以为能下床就是痊愈,使用血蛊的代价非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
“……愿闻其详。”
“此蛊要以鲜血饲养,虽然疗效显著,但宿居体内将对宿主的精气产生极大的耗损,必须依靠药物维持平衡,一旦精气失衡便会加速人体衰老,白发只是一种表征,代表你体内的血蛊正在扰乱你的身体肌能,长此以往,你连三十岁也活不过!”
沐惜追唇角微弯,似乎在笑,眸中却满盈著雾气般的水露,使人不忍卒睹。
雪见愁继续道:“我暂时还没想到更好的方法救你,但只要你安心留在此地,我保证让你安度余生,这样,你还是要离开吗?”
“如果这是注定的命运,我的选择依然不变。”
“你说什麽?”雪见愁杏眼微睁,一瞬不转的瞪著沐惜追。
“……求前辈成全。”双膝跪地,雪色的长发簌然垂落襟前。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雪见愁深深吸了口气,半晌,又闷闷的挤出了一句话,“如果你不是傻子,那你就是个疯子──”
“人当明了己身为何而活,无意义的消磨岁月,对我而言只是另一种折磨。”
“既然你不怕死,那我何必多管闲事!你一心要走,我强留也没用,但从今往後,你的死生与我无关!”
“前辈……”
“我当不起‘前辈’二字!把药喝了,我明日便送你出谷。”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请受我一拜。”
“免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折寿!”
袖袍微扬,劲风扫过,沈沈的风压阻止了沐惜追叩首的动作。
“……前辈。”
“何事?”
“谷内可有酒酿?”
“问这个做什麽!”雪见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临别岂能无酒?只是许久未沾,突然有些想念罢了。”
沐惜追看他先是怔忡了半晌,旋即一言不发的掠门而出,不觉会心而笑。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雪见愁回来了。
“拿去!”
将封存完好的酒坛递给沐惜追,雪见愁转身要走。
“前辈请留步。”伸手去扯他衣袖的时候,沐惜追不由得心头一悸……
所幸这次并没被挣开。
“你还有什麽事!”雪见愁忿然回头,却对上了一张眉目清盈的温柔笑靥。
“一个人饮酒未免无聊,前辈留下陪我可好?”沐惜追仍只是微微笑著,一副雷打不动的温驯模样。
“麻烦!”雪见愁道。
“我先敬前辈一杯。”沐惜追对他的不满置若罔闻,径自取过桌上的杯盏斟满,“前辈,请吧!”
雪见愁也不推脱,仰首一口饮下。
沐惜追继续为他斟酒,随口道:“看不出来,前辈的酒量比之学识也不差嘛。”
“罗嗦。”
眨眼数杯入腹,雪见愁的面颊微微泛红,眉眼如桃杏含笑,几许春风胜千秋。
沐惜追本想借酒缓和两人之间僵冷的气氛,却未曾见过男人饮酒也有如此风情,一时神思虚恍,竟不敢直视。
“喂,再来!”微醺的酒意甚暖,雪见愁被挑起了兴致,早已浑然忘却先前的不快。
“前辈,再喝就要醉了。”沐惜追心生些许悔意,想要劝阻,但为时已晚。
雪见愁啪的一声把杯盏放下,索性将整个酒坛揽了过来。
“啊,前辈……”
“滚开!”
沐惜追方才伸手去夺,未料被一掌推开,脑中灵思微动,便不疾不徐的自袖中取出了箫管。
“有酒岂能无乐?让我吹奏一曲,为前辈助兴吧。”
悦耳的箫声响起,僵持的氛围顿时为之一变,温柔的曲乐缓和了戾气,平添淡淡馨雅。
雪见愁渐渐的有些不支,想要起身,却踉跄著往後跌了一步。
“前辈小心……”沐惜追眼疾手快的把人搀住。
“唔!……”雪见愁勉力往前走了两步,蓦地脚步停驻。
“前辈,怎……”
沐惜追正欲倾首探查,不意雪见愁倏然回头,柔软的触感刷过唇瓣,所有的言语霎时消音──
砰的一声脆响,酒坛坠地,两人却仍维持著姿势不动。半晌,雪见愁无力的一头栽倒,落入了沐惜追的臂弯之中。
第七章 人面不知何处
醉恼箫乐入迷梦,醒时明月还依旧。雪见愁不擅酒,饮少辄醉,却也不似常人言出无状,只是安静的睡著,醒来时夜色正浓,窗外银轮高悬,愈发衬得青空如黛。
但,这不是记忆中熟悉的居室。
“谁准你碰我?还不放手!”蓦地挣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雪见愁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由於长时间的曲膝跪坐,沐惜追的手脚早已麻木,此刻被用力一推,竟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
“我看前辈睡著了,不敢擅自惊扰,所以……”
“所以你就这样抱了我一天?”
“……抱歉。”沐惜追侧首,鬓丝如风牵引,轻轻拂过面颊,“如有冒犯,请前辈恕罪。”
雪见愁冷哼一声,道:“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沐惜追莞尔微笑:“……多谢前辈。”
“随我来吧!”
“去哪里?”
“你不是要出谷?”
“现在?”骤闻此言,不免有些吃惊。
“废话!你又有什麽问题?”雪见愁蹙眉。
“不是……”沐惜追抬眸望窗,但觉暮色深沈,“天色尚早,何不等到白日?”
“说要走的人是你,现在推托不走的人也是你,你把碧云谷当成什麽地方?想来就来、说走说走的客栈吗!”
“前辈言重了,我绝无此意。”沐惜追无奈的一声轻叹,“只是我现在手脚酸麻,一时半刻尚无法完全恢复,恐怕拖累了前辈……”
“在水边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压下心头的百般不悦,雪见愁走到沐惜追身前屈膝下蹲,“上来。不准再说废话!”
“这……”沐惜追面色微赧,“这样不妥吧?”
“你再多说一字,我会让你後悔莫及!”
“……”
僵持片刻,沐惜追终是妥协。
雪见愁的修为究竟多高,或许无人知晓,但看他身负一个男人的重量,掠山巅如履平地,想来其内功深厚,实是到了难以常理测度的境界。
沐惜追静静伏在他并不强壮的背上,双手绕著同样纤柔的脖颈,鼻息之间尽是淡雅的馨香,如空谷幽兰,又如昙华微绽,熏染得连月色也缠绵起来,柔柔软软宛若一幅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绕至後山腰。此处地势稍缓,间或可见嵌入山体的洞窟石台,暂且可以供人歇脚。晨曦扫开云雾,初升的朝阳橘红可爱、恍若近在咫尺,沐惜追怀疑只要伸手,是不是就能触碰到它?正绮思飞扬时,手背蓦然一凉,凝神细看,却是雪见愁白瓷般的额头沁出了点点细汗,顺著面颊滴落而下。
“前辈,歇会儿吧。”
沐惜追心生不忍,下意识的抬手替他拭汗,熟料雪见愁不领情的偏开头去,气色甚恼:“你在做什麽!”
“山上不比谷内阴寒,前辈这麽怕热,必是不好受吧?”
“你知道就好。”雪见愁冷哼一声,脚程却是未停。
“我好多了,前辈放我下来吧!”
“你确定?”雪见愁不无讥诮的反诘,“只怕我一松手,你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
“前辈可以行走自如,为何我不可以?”
“无知小辈!不准拿你跟我相提并论。”
沐惜追也不反驳,只温声道:“以前辈这般身手,加诸经天纬才,若在江湖走动,定然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雪见愁冷嗤,“这个江湖龙蛇混杂、人人权欲熏心,我不稀罕。”
“如果有一天,前辈愿意对外界改观,会是为了什麽人?”沐惜追在他耳畔轻轻道。
“无聊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是吗。”
眸色微黯的瞬间,沐惜追沈默了。
此後两人不再交谈,直到雪见愁带他上了一处矮坡。
坡下几户农家散布河岸,白色的炊烟嫋嫋,是沐惜追久违的画面。
“下了山就是扬州地界,该怎麽走不用我教你了吧?”久久的静默之後,雪见愁倏然开口道。
沐惜追无言,半晌只微微颔首。
“此处是通往碧云谷的唯一路径,但我不希望日後受到无谓的骚扰!”
“……前辈请放心,这段在碧云谷的日子,将成为永远的秘密。”
“有朝一日,如果你背叛了今日所言,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前辈的意思是──现在,就是诀别?”
“你说呢。”雪见愁语罢掠身而起,兰影飘忽,几个起落已到百米之外。
“前辈!”
急追数步,却仍是来不及,沐惜追眼睁睁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心口莫名一阵闷痛。
然周围草木簌簌,如泣的山风似少女的婉转低唱,眼前所见,尽皆朦胧。
山中一日,人世千年。流年偷换,甲子转瞬即逝,如今已是天圣二月初。
近来在南武林传得沸沸扬扬的,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