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兰青 (全) 作者:于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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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浪轻叹一声。
她又低声道:
「再给我多一点日子,再给我多一点日子了解你们,我一定会哭出来的。」语毕,忽地在血地上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长平!」江无浪吃惊,本要脱口「脏」,但及时闭嘴。那是她娘的血,子女跪母天经地义。
但那响声是在太过巨大,又令他想起长平乖巧的个性里有倔气的一面。他等着她磕完三次头,正要扶起她,她又出乎他意外地冲出去。
「长平!」
长平一路狂奔到前院。兰家马车已备好,十来名着黑衣的兰家弟子正准备上马,而那一抹血色红袍已入马车。
「兰青!」她大叫。
过了一会儿,那车帘才掀了半开,鬼面探出的同时,昌平已扑到马车,让兰青着实愣了一下。
「兰青,我跟你走!」
兰青思绪全停,他目光落在她额上鲜血,她靠他靠得极近,她呼吸急促,几乎感染了他,令他不只心跳加快,还隐隐带着推开她的冲动。
他勉强笑道:
「你胡扯什么?」
「我跟你走!我知道你拿剑做什么。你要引那个害你的兰绯,我可以帮忙!」
「你能帮什么?」他上下打量她,失笑:「一见你,就知你的底功极差,差也就算了,天生资质不如人,又能帮我什么?」
她踏起脚尖,再朝他靠近些,近到兰青本能的屏息了。
他注意到她为了站稳,双手抵住车厢两头,昨晚大妞双手抵剑,剑刃几乎入骨,可以说是手伤极重,现在她在干什么?
兰青眼一瞟,又见那青色包扎的布隐约已渗出血,他再一转回,她鼻头已在出汗。
他心里浮燥感更重。
「我可以帮你。另外一把鸳鸯剑在我身上,兰绯迟早找上我!不!他已经找过我了!」
兰青一听她公开坦诚她身上有鸳鸯剑,暗自咬牙,幸亏兰家弟子并不近身,是以没听见这话;接着,他又听见兰绯出现在她生命里,眼露精光,问道:
「什么时候?」
「除夕夜。有人敲我们家的门,那人易容过,身形跟你差不多,身有底子,他一见师父就离开了。师父半年前得知兰绯还活着,提起这事,怀疑那人就是兰绯。他来 找我,一定是想挟持我或杀了我来对你示威。你一天没有引出兰绯,我就一天得不到安宁,那当然是跟你走比较安全了。」语毕,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双手一撑硬是 翻上马车。
兰家弟子没见过这么蛮横的姑娘,而且还是对家主蛮横,一时之间呆立原地不敢动弹。
兰青直觉避开,任她翻进马车。她渗血双手还撑在地板上,他手指一动,下意识要扶她一把,忽地,有人托住她的腰身,轻松送她入马车。
兰青看向车外,目光冷冷道:
「你们这是在蛮干么?」
江无浪哈哈一笑,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没法子,长平她就是这性子。也不知道这是天性还是谁教的,说乖的时候真的很乖,倔性一起,就跟个野蛮人一样,连她师父的账都不买。」
那语气带点宠腻,兰青多打量江无浪几眼,再转回长平面上,试着挖掘出这两人间到底有多深的羁绊。
这长平……明明记忆里他对大妞充满感情,为何看着这张老实的少女脸,他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神色自若,笑道:
「好啊。既然你想跟上来,那就一块走吧,但,你会有什么下场,我可不负责哪。」9
当卫道鞭炮响起时,她正在厨房做着唯一会的炒蛋。她匆匆把饭菜端上桌,然后来到门外长凳,一如往年那般等着兰青回家吃团圆饭。
今年过年,师父有事离城无法陪她,她却不是很在意。每年师父怕她一人寂寞过年,主动陪她守岁,但她要的,并不是师父陪她。
她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偶有远方烟火,让天边有了七彩的光芒,微微映亮她的小脸。
今今曾说她毅力好到令人讨厌,不知道什么叫死心。其实,她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的毅力好不好,她只是想等兰青回家。
也许,兰青明天就回家了,她老这么想着。等到了明天,她又想,也许兰青下一刻就要回家了,所以,她不想死心。
可是,都过了三年,兰青为什么还找不到家门?
敲门声遽起。
她眼一亮,立刻跳下凳子。虽然她能说话了,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说话,是以她没有在第一时间问谁。
刚过年,人人都吃团圆饭,会出现在这破小屋的,自然是兰青了!
刹那间她心袒溢着激动,正要直接闭门。忽然地听见师父的声音——
「嗯?哪儿的人?找这户人家做什么?」
停在门栓上的小手停住。
「既然找错人家,那就请吧。」
不是兰青吗?不是兰青吗?她的小手慢慢垂下。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如果她被困一年,她一出来第一个想看的定是兰青,她以为兰青也是一样的。至少,这里还有今今,就算他不看她,也会来看今今。今今是兰青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难道他一点都不想今今吗?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红色冬衣一点也不保暖,不然,为什么她连身体里都凉了起来?她紧紧抿着嘴,忍住喉头涌上的哽气。
她怕师父闭门进来看见她的狼狈,哑声说着:「师父,别进来,现在别进来。」
她没哭。她拼命张大发热的眼看着夜空。她没哭,现在她没有资格为自己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烟炮声渐渐没了,她全身由内到外都好冷,兰青说她跟小牛一样健壮,但她想她快生病了。
「大妞,天亮后,搬回云家庄吧。」「我不想去云家庄,兰青会回来,家里没人他会失望的……」
「他不会回来了。」门外的人终于讲白了:「现在的兰青,看见你,只会杀了你,他怎会回来呢?」马车朱漆,轻风一扬,车窗黑纱飘扬开来,车内的兰青趁此一睹外面景象。
那结实又普通的骑士少女正是大妞。以前的大妞,哪会骑马?去云家庄习武,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哪像现在行走江湖……
兰青目光又落在她腰间的流星锤,很不以为然。大妞习武资质劣等,流星锤多半是装饰,她一身繁琐的彩衣美裙,谁见了都知道那样的彩衣不适合她,就连他看了,也只感好笑。
原来,他花十年养的一个孩子,是个处处不如人的孩子。
长平仿佛感觉到他的注意,往车窗一看,嘴角微翘。
兰青下意识挪开目光。「长平,你这计划想了很久吧?」江无浪骑到她身边,顺道替她拉过缰绳,轻轻在她手腕绕了一圈,以免伤到她的掌心。
长平没有吭声。
不吭声就表示她真有此心。江无浪哎呀叫一声:
「我养你几年,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家伙!」
「对不起,无浪。」
「我这关很好过的。」江无浪笑道:「来来。」
长平微地往他靠去,轻轻撞着他的额面。
江无浪咧嘴一笑,他就喜欢长平这带点孩子气的亲热举动。他眼角一瞟,对上车纱后的男人,那男人轻蔑的目光移了开来。
「虽说你承诺你师父,兰家家主认不出你,你就跟我回去,但我想,他也知你脾气。这兰青有什么好,也不过是养你十年,好歹我在你面前也晃过五年,每年你生日,还是我亲手下的厨。」
长平一向口拙,与其抬杠半天,还不如只说一句:
「无浪做的菜,是一流的。」
「比兰青做的还好吃?」
「当然。」
果不其然,无浪笑得灿烂,像个孩子一样。归岛上的人都很好,可是,都不是跟她相处十年的兰青。
春夏秋冬天天相处,除了那段替今今寻药的日子,兰青都跟她在一块,那样温暖的兰青,她难以忘怀。如果今年是分离的第十年、二十年,也许她会忘记兰青,可是,现在才五年,那样回忆历历在目,她怎能忘怀?
她下意识又寻下车纱后的男子。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兰青?她想搞清楚。也想知道兰青是不是过的真的很如意?是不是真不想回家了?
半年前兰家主动联络云家庄时,她多高兴,以为兰青回家了,她要收拾包袱先回家,哪知,他只是索讨鸳鸯剑来诱当年未死的兰绯。
只要关大妞肯给鸳鸯剑,他愿从此与云家庄、关大妞划清界限。划清界限……她低头看着她的宝贝袋里。无浪早已替她换过伤布,那被撕下的柳色布已经收入她的袋里。
当时师父询问过她的意见并暗示她,一旦鸳鸯剑交给兰青后,世人将会把注意力转向兰青,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相信人身是剑身的在少数。
只要兰青要,她就给,这就是她的答复。只是,她想来看看兰青,来确定兰青是否真如师父所说,已经变了……就算、就算兰青想杀她,她也要亲眼看兰青过得好不好。
思及此,她又看向车纱后的鬼面男子。
他没有看向这头,与车内华初雪正说着话。她仍是直直盯着他,愈久愈是入迷,明明鬼面罩了上半脸,但裸露的嘴、美眸,让人移不开眼,甚至……觉得看到天荒地 老也不生厌,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头逐渐发热,蔓延全身;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竟有想要一口吃掉兰青的粗暴渴望……
「长平。」江无浪连喊两次,见她没回应,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她回神,转头看向他。
他抛了个媚眼。
长平一怔,唇角扬起,眼里有了笑意。
「动心吗?」江无浪面不改色地笑问。
「不会啊。」她只觉得很好笑。
「你还小呢,别太快长大啊。」江无浪看看她有些发红的脸,对兰青那种练有邪功而生的媚态感到十分不屑。男人嘛,不凭自身魅力去迷人,却以这种媚态去蛊惑小女生,实在太没道德了。
他又道:「你道,那个华初雪,怎会让兰青邀上车呢?」
长平心里一凛。轻声道:
「兰青说,这一路上,总要个华家庄记事者,记下这一路上的……」
「华初雪连个数字公子都称不上,要她记事也真是为难了。你啊,看起来老实,但该明白的都明白,是不?」江无浪依旧笑道。
将要腊月的北方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积上一层又一层的厚云。眨眼间,雨自乌云里落下,由小转大,远方开始打起大雷来。
江无浪哎呀一声,代手伤的长平拉过缰绳,勒住受惊的马匹。
他利落翻身下马,回头见那些兰家弟子训练有素,马儿一点也不受惊,他哈哈一笑,打开车门一问:「兰家主子,借个地方避雨吧。咱们可不像你家子弟兵是铜皮铁骨。」
兰青淡笑道:「来者是客,上来吧。」
马车宽敞足容七、八人,江无浪一把扶起长平,让她不费力进入马车,接着,他再把缰绳交给兰墀,撩袍跨入车里。
「不好意思,弄湿了马车。长平,坐过来点,我替你重新包扎吧。」他细细割开她手上湿透的伤布。
兰青见状,自车柜里取出绣着飞鸟的红色毛巾。华初雪在旁看了,咦了一声,脱口问:「那是刀伤药吗?」
车柜里,小小的白玉瓷瓶散发清淡的药香味。兰青瞥她一眼,又对上长平的目光,江无浪在旁不动声色。
兰青又看向那白玉瓷瓶,半天,他才合上柜子,没有取出瓷瓶。
「那刀伤药,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他眼若春泓,对着华初雪笑道:「将来你若受了伤,这刀伤药倒是可以免费赠你。」
华初雪蓦地脸红了。
江无浪笑眯眯地接过毛巾,别有用意道:「多谢兰家主子。」他取出云家庄的伤药,均匀涂在长平的十指与掌心上。
兰青本事调开目光,而后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见骨伤口上。事隔一天,伤口没有迅速收缩,可见云家庄的刀伤药没有好到哪去。
长平低嘶一声,兰青又撇开脸,不想再看下去。一看她忍痛冒汗的表情,就知那伤药不含麻药。
「好了好了,不痛不痛。」江无浪摸摸她的头,帮她自宝贝袋里拿出一颗蜜饯,送到她嘴上。
她一口含住,把脸埋进红毛巾里咬住。
「再忍忍,过两天会好转。」江无浪有一下没一下拍她头顶安抚着她。「没有麻药,对你比较好。」他有意无意瞟上那放着白玉瓷瓶的车柜。这兰青,良知还剩一点,那白玉瓷瓶里的药,固然伤口好得快,但里头的麻药用了一、两次,从此断不了。
兰家控制人的方法太多钟,难怪傅临春要他跟着长平来。
也许十七岁的姑娘早已可以嫁作人妇,但在归岛或云家庄眼里,长平只是个孩子,一个在十二岁忽然醒来的孩子,为了这恶名昭彰的兰家家主停下时间无法前进。
华初雪看看她,再看看江无浪,同情道:「大妞姑娘一定很疼吧?」
「别叫大妞,叫长平吧。」兰青忽道。
「长平很耐疼的。」江无浪笑眯眯的,还是抚着她的头,顺道轻柔梳开她长长的湿发。「当年她习武时,被她师兄弟们拐了个四脚朝天都没吭声,我在旁看了真是……没法子,我对弱小动物最没辙了。」
外头的雨下得正大,偶尔有白光大雷,照在华初雪的面上,一闪闪的,宛如兰青的鬼面。
她笑道:「真好。长平姑娘有人这么疼真好。」
江无浪始终笑容可掬。他又看向兰青,道:
「既然长平有意一路跟着兰主子,直到猎捕到兰绯,那我得问,兰主子你,心里有什么计划?」
兰青懒洋洋靠在车墙,慵懒身姿连江无浪看了都赏心悦目。他笑道:
「有了鸳鸯剑在手,又何必出什么计策呢?下个月兰家将要展示鸳鸯剑,在此之前,只要兰绯还没死,他一定会出现。」
「可是,他随时会出现,我们不也是同样受到煎熬吗?」华初雪满面疑惑。「咱们煎熬,他也跟咱们一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知偏假居多,但只要一份可能性,他就会出现,这种反复疑心是兰绯所长,如今回报给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嘴角一勾,兰青意味深长地说:「就算他心中自知是假,他的疑心也要让他赌上一赌。」
江无浪深深看他一眼。「兰主子感同身受过?」
兰青不置可否,又不经意地瞥向长平。
长平已经微微靠在江无浪肩上,状似睡着,连大雷也惊不动她。
江无浪小心拿出她先前咬住的红色毛巾,那毛巾带有轻微的香气,是无害的迷药。
「多谢兰主子。这丫头真是耐疼得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