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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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男欢女爱,这个人不愿意爱你了,找下一个便好,没必要为了谁要死不活,弄得半点尊严无存,那人也不会因此回心转意,重返身边,不是吗?
“没有她你会死?”延维玩味复诵,美眸微眯,更显媚丝,红唇笑弯飞扬,只有完美弧形而无实质笑意。“我真想见识见识,没有她,你会死,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你,可以死给我看吗?”
她说。
一字一句,都是言灵。
男人错愕止哭,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狠毒、冷血却惊艳漂亮的女人,见人伤心难受,不安慰便罢,还落井下石——
真的有!
眼前活生生就有一个!
延维笑得更艳美,牡丹一般的国色天香,娇娇补述:
“你放心,你若死,我也不会让那女人与她口中的荣哥哥双宿双飞,没道理只有你一人痛苦,要嘛,三个人一块受罪才公平。在临睡之前,拿他们两人当乐子,玩够了再睡!”重点是吵她睡觉的人,不单男人一只,那女人也得算上一份,她延维不会重男轻女,仅让男人承担罪名,她两人全不放过。
“呀?”
男人傻愣愣,只来得及看延维往敏敏离开的那方向,腾飞而去,一眨眼功夫,什么也瞧不见。
事情,发生在延维策动言灵,沉睡于贝蚌大床的半年之后。
盖起蚌壳的软床世界里,不知晓外头风雨欲来的隐隐浮动,言灵带她进入了甜美的梦境内,梦里,无忧无虑,没烦没恼,全填满她喜爱的事物。
忧虑的是龙骸城主厅间,某几条伫立的身影;烦恼的是主厅龙椅上,无言以对的海底龙王。
“二哥,节哀……”龙主上有兄长几名,分掌东西南北海,他统领四海,地位高出一些。以君臣论,他是君,兄长是臣,以辈分论,他还是得卖自家兄长一个面子,好声好气喊个二哥,况且二哥独子方殁,做人爹亲的脾气暴烈、态度强硬、口无遮拦,一进龙骸城就翻桌踢椅,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西海龙王厉眸森寒,布满数日未眠的鲜红血丝,龙首人身,那双龙眼又凶又狠,扫向只会口吐安慰虚词的弟弟时,偌大鼻孔,浓重喷吐戾气,呼呼作响,声如飓风。
“老夫不是要听这些废话,这趟前来,希望龙主帮我儿云桢一件事!”西海龙王说起话来,极似狺吼。
“二哥请说,云桢是我侄儿,我为人亲叔,义不容辞!他有何遗言交代,我替他办到!”龙主情意深重,拍着胸口,啪啪有声。
“听说你家狻猊修炼言灵术?”西海龙王直问。
“是呀……劝也劝不听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歪术,学来干嘛呢?”龙王对此事也埋怨过,不过……这跟他短命的侄儿云桢,有何关系?
“我儿云桢,正是死于言灵。”西海龙王咬牙道。
龙王一惊,立刻脱口:
“不关我家老五的事!狻猊不可能去杀云桢!他们是堂兄弟,自小在天池一块长大,相亲相爱又无冤无仇,再说云桢也比不上我家老五聪明可爱又有女人缘,我家老五根本连嫉妒或吃醋都免了,干嘛杀害云桢——”
“老夫没说是狻猊杀的!”西海龙王喝住龙主那番非常无心,但确实在贬损人家宝贝独子的言论,龙牙磨咬,咯咯响亮:“修过言灵术的人不多,老夫想从狻猊口中问些端倪,看他是否有其余同修言灵的师兄弟,一个个去找,一旦查出凶手,非得替我儿云桢报此夺命之恨!”
龙主松口气,还以为二哥是上门来寻仇的哩。
“五龙子在城里么?”龙主问向左右,得到下属点头回禀后,差人去唤狻猊过来,等待的须臾片刻,他请自家二哥冷静落座,喝口茶水先。
西海龙王并无喝茶兴致,僵坐在椅上,面色难看,良久,才沉沉自言:
“我儿云桢死前,形销骨立,整整瘦去两大圈,只剩层皮……包着骨头,我去仙山求灵药,喂一颗吐一颗,他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要吃,成天就是掉泪,那模样根本已是失心疯,死时……那颗心,糊碎的像团烂泥,天底下没听过那种怪病,我怀疑是咒术所致,深入追查,这一查,在云桢身上,发现言灵术的残留——到底是何种深仇大恨,要如此折磨我儿?!老夫决不轻饶!我要将那人撕成肉条,千刀万剐,削肉剔骨,再拿他去喂鲨鱼!也让他尝尝,云桢三魂七魄支离破碎,再也聚合不了的绝望!”重重一掌,拍碎椅旁石几。
狻猊悠哉入厅时,所见所闻,便是这一景、这一吼。
“云桢死了?”狻猊讶然问。那只总是傻傻弱弱,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龙子堂哥……挂了?
“唉。你坐,你二伯父有事问你。”龙主同情二哥白发人送黑发人
“欸。你坐,你二伯父有事问你。”龙主同情二哥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想想云桢很是乖巧贴心,虽在众龙子中不算出类拔萃,倒没惹过啥大错大非,对长辈客客气气、温温驯驯,没想到寿命如此短暂……
“我方才听见了,二伯父是要询问言灵之事?”狻猊坐在花贝岩椅上,与西海龙王面对面,不待人提,径自问道。
“你告诉老夫,你还认识哪些会使言灵的人?”
“不认识。”狻猊想也没想,摇首,胸前长发辫,随着摇曳。
“一个也不识得?”西海龙王不肯。
“一个也不识得。”狻猊脸上淡淡定定,吸烟吐烟,毫不见气息凌乱。
“总有人教你言灵吧?师尊何人?”
“自己看书学的,并未师承于谁。”这是实话。
见狻猊回答笃定,西海龙王也不好硬逼,再追问下去,倒显得是他想在自家侄儿身上,强扣莫须有罪名,有失长辈身份。
“那便罢,老夫自己再去查。”西海龙王跨坐椅间,沮丧中略显疲态,不一会儿强撑精神,起身,待要离去。
“伯父节哀。”狻猊送上这么一句,西海龙王淡淡应声,脚踩金靴,离开主厅,走没几步,瞥见厅外两名鱼婢窃窃私语,内容无法全数听闻,但重点几字,没逃过锐利耳朵。
言灵……龙子……带来的小疯子……也会。
第十五章
足够了。
西海龙王瞬间探手逮住鱼婢,忿忿旋身,回马枪一般,将颤抖不已的小鱼婢,甩到狻猊面前。
“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西海龙王压抑着怒火,满腮鱼鳞,怒张挺竖。
小鱼婢抖抖抖,鱼骨鱼鳞都快散了满地。
狻猊淡淡拧眉,西海龙王朝鱼婢咆哮,声似雷鸣:“说!”
“好久之前龙子带回来得小疯子不是也会言灵——”鱼婢吓得一整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厅内死寂一片,偶有海沫声,咕噜飘出。
西海龙王脸色铁青,瞪着龙主弟弟,也瞪向狻猊。
“老夫再问一次,你还认识那些会使言灵的人?”他的嗓音,冷冽如刃。狻猊不答,兀自吞云吐雾,龙主被二哥阴狠眸光一扫,什么也都招了:
“是认识过一个啦……她应经大半年没跟我们扯上关系,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早就忘了这号家伙!当初她走,我们举城欢腾,开心送走大祸害,我们临临临临时没想到她嘛,不是要骗二哥你……我们才不会袒护那种惹是生非的坏东西!”这话,说来很是心虚,全城里,谁不记得延维这号家伙?
被她拆散过的人,全都刻骨铭心,记得恁牢,身为苦主的他,当然更不会忘,刚刚儿子谎话说来面不改色,他才正纳闷,儿子怎没跟二哥吐实,嘴上坚定说着“一个也不识得”……
难道……儿子真的在袒护她?
不不不,有可能是儿子压根忘记她这只家伙,对,应该是这样,他儿子只对香火有兴趣,其余人事物,鲜少挂记心上。
“是谁?!”西海龙王要问出一个答案。
“不会是她杀害云桢,二伯父多虑了。”狻猊不给人名,到先替她开脱罪名。
“方才信誓旦旦说,一个也不识得,现在又改口说,不会是她杀害云桢,你的话,老夫该信不该信?!”西海龙王的龙首大口,几乎可以轻易咬掉狻猊的首级,呼呼喷出的气流,狂拂狻猊的长发和衣裳,他咬牙狺道:“既然不是她,说出她的名字,让她出来澄清,我西海龙王不会冤枉无辜,硬要逼无关之人,认下非她所犯之错,当然——老夫也不会姑息养奸,错放杀子真凶!”
“她不是龙骸城的客,更非龙骸城居民,虽曾在此拜访数日,半年前就走了,这期间,未曾与谁联络或往来,她的去向,我们无人过问、无人知晓。”狻猊淡然,神情与刚才如出一辙,依旧平稳悠逸。
若前一句“一个也不识得”是面不改色的谎言,后头几句的真假,自然有待商酌,西海龙王心存怀疑再正常不过,然而身为其父的龙主很清楚,儿子这回说了实话。
那只小疯子,从半年前离开后,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不再出现于城里。
她像个恶劣的过客,将龙骸城搅合得乌烟瘴气,才甘愿滚开,玩玩后,一走了之,留下满城怨偶,以及等待修补关系的破碎家庭,也不曾再回头查看自己造下的罪孽。
头几日,城里还会谈论到她,到后来,这位没在露过脸的疯煞星,由龙骸城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渣都没留。
他原先担心狻猊会与小疯子牵扯不清,她走了,他追回,又把好不容易送离的可怕家伙抱回城里,像那回狻猊带延维进城的情况一样。
所幸一切全是他多虑了,他家儿子恢复正常生活,绝口不提小疯子,好似延维这号人物是他嘴里的烟雾,一吁掉,消散空中,或是随波洋漂去的沫,不值得费神在意。
“二哥,狻猊没说谎,那只小疯子走了便真的没再回来过,她住哪里,又去了哪里,我们没人在乎,只求她别往我们这里来就好。”龙主缓颊道。
见西海龙王脸庞间藏不住的倦惫及遭逢丧子剧痛的憔悴,他跟着心软鼻酸,想想若是角色对调,他也会急欲找出凶手,替亡子逃回公道。
话还没转进大脑思索,便先从嘴里冒出来:
“不然这样吧,我派我儿子们去找她,人多速度快,把她带到你面前,你再好好问问,看云桢的死,与她有关无关。”龙主毕竟宅心仁厚,不忍再看自家兄长奔波辛苦,遂如此提议。
当年他由一窝龙子间胜出,坐上西海龙王大座,正是因他的慈悲之心,否则论武艺仙术,他排不上前三,道个性刚硬威武,他落五六,西海龙王样样胜过他许多,倘若当上四海龙王的条件,是以武论强弱,今日四海龙王早就换人做。
四海龙王坐拥翻江倒海的巨大权力,司掌人界沛雨甘霖,多与不及,皆攸关无数万物的生死,法力高强无敌,不如拥有体恤慈悲的本性,能以怜悯好善之心爱护万物,无论是汪洋海域,或是广阔人界。
他,现任龙主,慈悲之心是那辈龙子中最大一颗,此刻,也正全力萌发膨胀,很迟钝地,忽略一旁儿子那不加隐藏的蹙眉冷睨。
知道背脊传来一冷,他才悄悄瞄见,狻猊藏在烟雾后方的紫眸,充满对他多嘴的斥责。
话已出口,进无路退无步,尤其西海龙王脸上乍现欣喜和满意,显然龙主主动提出的帮助,正合他意。
“如此甚好!若九名贤侄愿意相助,云桢在天之灵,亦会感激几位堂兄的有情有义!”西海龙王终于露出淡淡欣慰笑意。
“呃、应该的应该的……”龙子报以干笑。背后寒意又加剧了……
“虽然无法确定你们口中那人,是否与云桢的死有关,只要有一丝丝线索及希望,老夫都不愿放过。不过你们尽管放心,诬陷人入罪这等小人行径,有损我西海龙王之名,老夫不屑为之,若那人确实清白,老夫会当众赔罪,给予丰厚补偿,反之……要是她亲口认罪,也请龙主不要偏颇袒护,让她付她该付的代价,也让我为亡子尽最后一份心力。”西海龙王后头几句,刻意说予狻猊听。
她看出狻猊的偏袒。
狻猊半声不吭,只是啜着烟。
“那是当然,各人造业各人担,不偏袒,我们绝不偏袒。”龙主代子回话,一再保证。
“何时要派贤侄们去找?”西海龙王做事向来明快,不拖泥带水。
“马上!马上!”
龙主正欲下令聚齐儿子们,狻猊闲适坐定的身子,缓缓站起,淡道:
“我去。”
言毕,他周身绕雾,轰地散去后,人影一同消失,再出现时,人已在龙骸城外数里之处,腾游飞去。
海潮波浪,抚得他衣袂翩然翻飞,发辫在身后恣意晃曳,他对于该往何处寻人,没有半丝迟疑,好似心中早有定数,对她的去向,了如指掌。
与其由兄弟找到她,不如他带她,才不至于某人意图抵抗时,被那群不懂下手轻重的男人给撞了、伤了、砍了。
她这半年来,安安分分睡在贝蚌大床里,云桢之死,应于她无关。
他不如顺应情势,将她领至西海龙王面前澄清,只怕小事化大,害她被扣上一条“既没做,何须怕出面?避着不出来,定是心里有鬼”的冤枉罪名。
狻猊脸上忽而浮笑,灿似朝阳。
已许久……没看到她了。她还是蜷卧在贝蚌大床里——他的贝蚌大床——一头长发,漆似夜、细若丝,那般随性豪迈地铺了满床,褪去束缚的衣衫,只套一件及膝的丝薄长衫,在海水浸濡下,几乎完全没有遮蔽功能,近乎赤裸的身子或侧躺、或趴卧,一床被子被踢到脚边去,纤细匀净的两条长腿衬在贝壳软褥上,比贝蚌蕴养的珍珠,更显粉亮精致?
抑或是睡得嘴儿微张,正傻乎乎地笑,整个人缠卷被子间,仿佛梦中极美极快活?
这半年里,他去见过她两次,在情侣退散楼里。
两次打开蚌床所见,便是那番景象。
一个不受何人何事干扰的睡美人,用言灵将自己圈在梦的世界里,毋须吃喝,身体进入冬眠般,静止活动。她的好梦正酣甜,任谁也不忍出声唤醒她,破坏如此美景。
他以为,经过时间洗礼,所谓的思念,会变得渺小、变得可笑。
世上没有什么能敌得过光阴躏踏,青春、美貌、体力、雄心壮志……何况是区区的无形思念?
久了,没见了,不连络了,曾有的熟稔和热度,飞快消失,不可自拔的渴望相见,应该变得又浅又薄,随时都能按捺下去。
可惜,他没能按捺住,才有了第一次的踏进情侣退散楼。
看见她睡在大蚌床上,神情安宁满足,没有任何委屈,心里莫名……滚烫起来,像壶炭上烹煮的茶,从最开始,半点沫泡不生的微温,到后来,越发炙热,沫泡生得极快、冒得极多,一整个翻腾躁乱,再也平静不了。
他什么也没做,静静地,坐在蚌床一角,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