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清新-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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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妃有些欲言又止,倒是福王在揣摩上意上一直是很用心的,此时便问道,“官家心中,还是希望你能在两党间不偏不倚的——”
“话虽如此,但宋宁叔毕竟是先生的亲弟,又是因党争蒙冤,”陈珚胸有成竹地道,“安朗以谋反案为枪,做得如此肆无忌惮,把姨丈当成什么了?我对姨丈澄清一番,料也无妨。”
他这话也有道理,福王点头不语,福王妃似乎还有些忧虑,但也没多说什么。一家人便不提此事,只是说些家中琐事而已。谁知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忽然来人报信,“大理寺又遣人外出,竟是直入了小王龙图的御赐宅邸!”
东京城没有宵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各家各户都派了眼线在大理寺办案的衙门外盯梢,福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也都知道王家和陈珚的关系,因此一有了动静,就立刻回来报给主子们知道。
王家现在合家不在京里,结合宋谚被捕的消息,这大理寺把矛头指向谁,是不问可知的事情。
福王惊得把手里的杯子都落了地,陈珚一下就蹦起来了,二话不说便要往外奔去,倒是福王妃还有几分镇定,喝了一声,“你先休去!”
又指示两个侍女将他拦腰抱住,好歹拦了下来,“你此去,是要拦下大理寺的胥吏么?”
这是在官家跟前挂了号的案子,即使陈珚今日是官家亲生皇子,都没有介入的余地,更不说他妾身未明,说到底只是福王府的一个普通世子而已。贸然过去,除了丢脸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哪怕陈珚今日是太子了,大理寺卿一道手令,照样比他的话要管用许多倍——他代表的,是国家法度!
陈珚心里也不是想不明白这一层道理,只是他和宋先生感情不错,到底年纪也还不大,一时血涌上头,只想赶去王家,为宋先生申冤,此时被母亲一拦,也冷静下来,只是终究想去看一看。“娘说得是,我不去了,我去了反倒不好——让胡三叔去吧,有三叔在,他们对先生也能客气一些。明日一早我就回宫,先生在诏狱里过不得几夜的。”
福王妃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看着和大人一般了,怎么还这么糊涂……非独你不能去,胡教头也不能去!”
陈珚心里一个咯噔,他愕然地望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也是一样吃惊的父亲,想要问个究竟,但又觉得答案隐隐约约就在心头,只是刚才太着急了没有想到。
“宋宁叔是楚州知州,地方上的牧民大臣,就是大理寺卿,也没有一言一语,就能让胥吏远赴千里前去捉拿的。”福王妃倒也没让他糊涂太久,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安朗没奉旨,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大锤子,一下下都锤在陈珚心上,就仿佛暮鼓晨钟一般发人深省,陈珚心头的一层窗户纸,仿佛被人戳破了一般,无数的话语流了出来:“去楚州拿宁叔先生的人还没回来,他就遣人去捉老师——老师从来也不和和尚道士往来,同宗亲更是毫无瓜葛,安朗能构陷出什么样的证据?只能拿先生是宁叔先生兄长的由头来说事。可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仅凭这点,他不可能差使动大理寺来捉拿先生……他肯定是奉了旨的!”
“为什么是今日?为什么是我刚出宫探亲的这天来捉拿先生?官家这是不愿我为先生说话啊……他这几天不想见我!此事看似是安朗搞风搞雨,其实没有官家的首肯和支持,他哪里闹腾得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官家……官家为什么要支持安朗呢?啊,我明白了,安朗此举,意在排挤姜相公,争夺南党领袖的位置,南党内部分裂,也是‘异论相搅’,这比扶持宋学要好的多了,毕竟官家还是想要南党的变法几策继续实行,而南党不论哪个派别得势,都会继续推行变法。官家……已经不需要宋学了!”
他只觉得一颗心直往无底深渊沉去,这辈子第一次有了脚软的感觉,别说冲出门外了,现在连走路的气力都未必有,缓缓攀着侍女的手,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六神无主地看向母亲,低声道,“那……那难道,此事,咱们就此袖手旁观不成?”
“国朝多少年没杀大臣了。”福王妃要比儿子冷静得多,她道,“这件事,不过是安朗借题发挥而已,真的冤死宋家两先生,天下读书人是不会服气的。既然不会闹出人命,你又何须如此担心?此时不是你出头的时候,既然官家特地挑了你出宫的时候方才动手,你也就孝顺一些,别再过问此事了。”
陈珚也想到,此时闹得若是太过,反而对宋家两兄弟不利,他的头才点了下去,心头忽然猛地一动,不由脱口而出,大声道,“那……三娘呢!难道就让她一人孤零零住在王家?”
福王妃之前对宋竹赞不绝口,此时却仿佛是漠不关心,冷冰冰地道,“宋家在东京城,自然有亲朋好友,她依附谁不是依附?一个没出门的小娘子,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她。和宋先生一样,现在,她也轮不到你操心。”
她这话倒也在理,但陈珚却绝不这样看,他刚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又是一下弹到了半空中,无数个不祥的想法,仿佛蚂蚁一般,忽然爬到他心头蠕蠕而动:即使不说三娘现在心情如何,一人孤零零地在王家,又是多么慌张,只说依附亲朋好友,父母又哪里知道?三娘美貌过人,便是学生中也有许多对她心怀不轨之辈。就比如那李文叔,授官以后一直借病不去赴任,也是住在东京城里,若是他……
他不愿再想下去了,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以不容辩驳的语气道,“不错,宋家在城中,自然有亲朋好友——我们家不就是她的亲朋好友么?差些都认了干亲的,我更是身受先生悉心教诲,若是在此事上都毫无表示,只怕徒然要叫天下人都看轻了去!”
他也不看母亲,转头吩咐侍女,“去把客院预备起来!”
说着,便是昂然直出门外,尽管母亲在身后呼唤声声,也是全不搭理。直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来,马夫有阻拦之意,陈珚喝了一声,“你敢拦我?”
他手中持鞭,只待那马夫多说一句,就要抽他,好在马夫终究也不敢和他犟嘴,反而让开了道路。
陈珚翻身上马,骑到府外时,却见胡教头已经在后门处等着了——自从贤明太子去世,他入燕楼读书以后,每回出宫,胡教头都是贴身保护。今夜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消息,居然也未曾放松看守。
陈珚满腹心事,一路也不说话,只是快马加鞭,到了王府跟前,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和司阍报了萧禹的身份,那司阍还认得他,忙放了他进去,口中犹自嘱咐道,“还有几个差爷在先生书房搜查,公子仔细可别冲撞了,白惹官司,您也是吃亏。”
陈珚哪里还听得这个?带了胡三叔连奔带跑,直入客院,果然还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差役的声音。
他细细一听,几乎没有气死,当下心中就起了杀意,偏头看了胡教头一眼,胡教头脚下一踢,一个石子顿时穿过窗棂,那差役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陈珚这才略略气平,脚下不停,直进了书房内。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宋竹。
第78章 发落
虽则宋竹这两年来逐渐长成;艳色殊人;就连太后、皇后都不免一再夸奖她的容貌;但陈珚和她密密往来了几年,对她的轮廓早已极为熟悉。这番相见;倒是没有什么惊艳之感;只是想道;“哎;她长高了不少……看着是要比从前大了些。”
他和宋竹读书的那两年;宋竹还算是个孩子,可两年后重逢时,她却已经的确是个少女了。
不过;这心思也就是一瞬间而已,陈珚见满屋狼藉;宋竹站在屋角,面上宛然还留了些惊慌之色,原本稍歇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他扫了屋内一眼,见里屋钻出两名差役,均是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和宋竹,地上还有一个胥吏打扮的中年汉子,正一边抱头□□,一边从地上爬起。便也懒于和这些蝼蚁般的人计较,直问那两名差役道,“你们是谁带着来的?”
虽说陈珚穿着便服就过来了,但他自少出身富贵,有官家和圣人、福王、福王妃四人的宠爱傍身,如今正是恼怒之时,那两个差役如何敢反问他的身份?其中一人便回答道,“小人……小人是跟着马推司来的。”
推司不过是小官而已,仅仅比胥吏好上一层,陈珚并不相信,“一个推司,敢来龙图府上拿人?”
“回……回公子话,马推司又是跟着祝主簿来的。”另一个差役要机灵一些,忙赔笑回道。“如今都在龙图书房内搜查,王家人不服,全跟过去了。”
陈珚道,“哦?龙图此时正在外为国征战,安卿家却是连他都不放过么?”
他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见那中年差头在地上爬动,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差头血流披面,口齿有些不清,嘟噜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听得外间脚步、说话声响,几人跟着也走了进来,见到陈珚,便是一震,都是警觉地举起手里的水火棍,手按刀柄,问道,“你是何人?”
陈珚自小住在宫里,少年时期离家求学,和这些人互不相识也不奇怪,他亦懒得表明身份,只是问那两个差役,“这就是主簿?”
“正是。”那两个差役只敢说这两个字,祝主簿也不吭一声,倒是随主簿进来的一帮人,口中还呼呼喝喝的,嫌陈珚太过嚣张。
陈珚见那祝主簿大约五十来岁,心下也是雪亮:不论安朗还是这祝主簿,年岁都大了,按官家现在的年纪,只怕自己将来即位时,他们都已经致仕,甚至可能不在世间,所以才会如此放肆行事,并不考虑惹怒自己的结果。
他见这主簿眼神躲闪,并不和自己对视,便晓得他应该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当下也不说破,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祝明,见过公子。”祝主簿果然不曾反诘陈珚身份,只是拱手为礼,态度还有几分不卑不亢。他身后众人也渐渐看出端倪,喧闹声一时便慢慢地小了下去。
陈珚平日其实也很少生气,但一旦动了真怒,那便是非同小可。若是这祝主簿做事有些分寸,那倒也罢了,陈珚也未必会和这么个马前卒计较,偏偏他不但要去搜小王龙图的书房,还纵容属下搜查客院,以至于险些让宋竹受辱。陈珚早已拿定主意,此时也不为他态度所怒,只是问道,“你是哪里人?出身何族?可有儿女?”
这一句话问出来,祝主簿面色惨变,顿时身形就矮了半截,他不顾官员体面,给陈珚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刚才的所谓风骨,早已经不知何处去,口中直央求道,“殿下恕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
方才那差头,一旦知道陈珚出身高贵,便不敢告诉名字,祝主簿毕竟是官,胆子比他大点,还是挺了一会儿的,直到被陈珚问起家小族人,方才惊慌起来,也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现在轮到陈珚不理他了,他转身看了看那差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差头呜呜咽咽,也不敢不答,“小人……小人季二十二……”
这些胥吏,在官老爷眼中都不算是人了,陈珚也不拿他当回事,随口说道,“今晚回去以后,你便自裁吧。”
季二十二周身都软了下来,死命给陈珚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地谢了恩,陈珚也不理他们,而是转身问宋竹,“这屋里你可还有什么是要带走的?”
方才几人说话间,宋竹一直在胡三叔护卫之下,此时也是举袖掩面,听了陈珚问话,方才放下袖子,只是也不说话,也不看向陈珚,只是扫视着屋内的混乱狼藉,面上神色数变,显然情绪极为复杂。
陈珚和她说话时,众人都是以极快的速度退出屋子,谁也不敢留在屋内,只有胡三叔在门前把守,陈珚见人都出去了,便向她走近几步,低声道,“粤娘……”
这两个字,忽然间倒是把宋竹的眼泪给喊出来了,她眼角顿时多了两行湿痕,拿起一本书,摔向陈珚方向,哭道,“你走开!灾星!别来带累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说得陈珚心头猛然一痛,一时间又愧又悔,竟然无话可答,只好好声好气地说,“现在别说这个,你且和我走吧,王家这般护卫,不能呆了……”
宋竹现在,一点也不从容、不优雅,不美丽,她的眼圈和鼻头都红了,眼泪被反手抹开,反而沾了一脸,望着陈珚的眼神满是恼恨和厌恶,握起小拳头又捶打了过来,“我不要和你走,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自从你这谎话精来了,我们家就没有好事……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惨吗?”
陈珚有一万句话可以回她,但看她一人孤零零地缩在墙角,一边攻击他,一边还一抽一抽地掉眼泪,心下又哪有一点恼恨?只有数不尽的心疼:“她一定是冤屈得狠了……唉,她也说得没错,终究是我带累了先生。”
将心比心地想了想宋竹现在的心情,他的心都更痛了几分,陈珚忽然有种冲动——若不是胡三叔在此,他几乎难以抑制自己上前拥抱宋竹的欲。望,正是因为知道宋竹现在有多凄凉恐惧,他才想要让她稍减愁绪,让她……让她知道,他是肯定会护得她、护得她们一家周全的。
“好了,我知道你怨我。”但他知道,胡三叔和那祝主簿,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都是能够听到、看到屋内动静的,一点越礼的表现,都会给两人的名声留下阴影,他知道自己和宋竹之间,只可能是师兄妹和义兄妹的关系,若是有了什么不堪的传闻,受害最深的还是两人自己。
陈珚闭了闭眼,又往后退了几步,不让宋竹打到自己,只是加重了语气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过此时是多事之秋,你怎能去往别人家里?我知道,李文叔李师兄也对你们家关心备至,现在可能在赶来的路上,但李师兄毕竟是孤身在此。也不便照拂于你,今晚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孤身住在王家,让我母亲如何安心?你可是圣人亲自安排,由她收的义女……”
这么富含玄机的几句话,让宋竹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不再咒骂他了,只是怔怔地望着陈珚,过得一会,方才默然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我要回去我的院子收拾行李。”
又环顾四周,忽然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扬声说道,“爹爹入京以来,所有笔墨都在这里,既然是以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