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凤钗-第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着听他们的孩儿坠地时的呱呱之音。他原本以为自己必定要错过这机会了,只没想到战事进行得这么顺利。算了下日子,如果自己快些,再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那一刻,就算赶不上了,能早一刻见到她和她为自己诞下的孩子,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于是就有了这一路的日夜兼程。刚赶到家中,就听闻明瑜正在生产,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便一路狂奔而来。
正巧这时产房门开了道小缝,送出了盆拧绞布巾下来的血水,谢醉桥一路赶来,神经都还有些吊着,此刻骤见这满盆的鲜红,又听不到里面有明瑜的声音,大惊失色,以为她出了意外,挣脱开江氏,猛地扑到了门上,用力拍打,颤声大叫道:“阿瑜,阿瑜!你可还好?是我,我回来了!”
明瑜正死死咬着口中那臆想的自己男人的手指,憋着劲在用力,忽然听见门被拍得噗噗直响,赫然竟是他的声音,一阵发呆,差点没被倒流的口水呛住。
“阿瑜,阿瑜!岳母,她怎么没声音?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出事了?”
谢醉桥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回头急吼吼问了声江氏,抬脚就要踹门进去。边上这才回过了神儿的安妈妈慌忙拦到了他面前,连连摇头骂道:“呸呸乌鸦嘴!少夫人好好的在给你生孩子,你一回来就咒她!快出去了,这地是你们男人家好来的?”
“谢醉桥,你这个坏蛋!”
明瑜虽疼得死去活来,只门外的动静却都收入耳中,一下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噗一下吐掉了嘴里的参段,呜咽着大吼出声。
从前只顾自己快活,又撇下大肚子的她跑了,现在才回来!
谢醉桥额头本满是冷汗了,听见她的声音,中气仿似还很足,方才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脏这才归了位,抹了把汗,忙吼了回去道:“阿瑜,你快用力,等你生好了孩子,怎么罚我都行!”
产婆接生几十年,大小阵仗历过无数,可何曾听过这样隔着门的产房内外对话?懵了片刻,这才醒悟了过来,想必是这家的孩子爹赶了回来。见方才还只躺着小声哼哼唧唧的明瑜瞬间仿佛被吹了口仙气,活气大增,心中大喜,忙狠狠拍了下明瑜的腿,瞪了眼大声道:“少夫人快加把劲,头要出来了!”
明瑜深吸口气,尖叫一声。
伴随着这声尖叫,片刻后,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传出了产房的门。
“得一麟儿,母子俱平安!”
产婆甲大声道。
“虎头虎脑,哭得这叫一个好听!”
产婆乙喜滋滋补充道。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直陪着明瑜的周妈妈终于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她了,只不住拜着天,嘴里念叨不停。
***
明瑜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那种黏腻腻的不舒服感已经没了。她已经被换过了一身柔软透气的中衣,边上躺着的,就是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爱子,还有……那个被她骂作坏蛋的男人她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还保持着她睡过去前跪坐在踏脚上的姿势,只不过现在是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他一定是太累了,这样居然就会睡过去。
他已经洗过了澡,换过衣裳,只是还没来得及修面,一张脸上胡渣拉嗒的。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那么好看。
明瑜有些贪婪地凝视着他的睡颜,想叫醒他,见他唇角略微上扬,睡得这么香甜,又有些不忍。正犹豫着,身边的小儿忽然动了下手脚,嗯啊嗯啊地哭了起来。他一下睁开了眼,跳起来,有些手忙脚乱。
“阿瑜,他想做什么!”
他起先有些慌张地盯着还没睁开眼睛,却不停晃着小肥手和小肥脚的儿子,伸出手似乎想安抚他,快碰到时,终于还是缩了回去,不知所措地望着明瑜。
明瑜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宝贝。柔软浓密的黑发顺服地贴在小脑袋上,闭着眼,紧紧握起的一只拳头己经塞进了嘴巴里,吮吸得滋滋作响,笑道:“他是肚子饿了呢。
“我去叫奶娘来!”
谢醉桥忙转身要出去。
“不用,我要自己喂他。”
明瑜叫住了他。
儿子生下来时是半夜,当时明瑜太累,被收抬妥当喝了碗甜羹后,很快就睡了过去,儿子已经被奶娘哺过。现在精神恢复,看着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小肉团,心中对他的爱意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想自己亲自给他哺乳。
谢醉桥哦了一声,又坐回床沿。
明瑜正要解开衣襟,忽然见他坐那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又停了下来。
“你……转过去,不许看。”
“阿瑜,就让我看下吧。我保证不和儿子抢。”谢醉桥笑眯眯道,借势又趴着凑了过来,小声催促道,“快些,你看他饿得,小拳头整只都要塞嘴里去了,可怜……”
明瑜见他脸皮忒厚,白了一眼,只好解开衣襟往儿子的嘴巴凑过去。露出的半只雪白胸乳鼓胀似桃,耀花人眼,煞是好看。
小宝贝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气息,努力往她怀里拱去,张开嘴想叼住奶头。明瑜初次哺乳,也没经验,滑了好几次,谢醉桥帮着托高了他的小脑袋,这才终于含住了,用力吸吮,却吸不出乳汁,有些急躁,吐掉了嘴里的乳头,一双小脚又蹬个不停。
“快些吃,再不吃,我就跟你抢啦!”
谢醉桥咽了下口水,小声吓唬他。可惜儿子不给他半点面子,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洪亮。
江氏正带了人送姜汁米汤过来,远远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小儿啼哭之声,急忙推门而入,见谢醉桥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啼哭不止的儿子,问明了缘由,笑道:“没见过这样的一对活宝爹娘!这是吸不出乳汁才急哭的。大人先帮着吸通了就好。”
明瑜脸一下红了,谢醉桥也有些尴尬,挠了下头不说话。江氏笑了下,叫丫头放下托盘,便都出去在外等着。
屋子里只剩他夫妻两个了,谢醉桥望着脸色泛红的明瑜,微微一笑,俯身下来。
片刻后,小宝贝终于吃到乳汁,大口吸吮着,慢慢又睡了过去。谢醉桥端了方才送进来的那碗姜汁米汤,亲自一勺勺喂明瑜吃了,这才低声道:“阿瑜,天快亮了,你再睡下,我须得入宫去见皇上,回来再陪你。”
***
十一月,朝廷大军凯旋。正德皇帝率百官亲迎谢南锦于城门外,封一等忠武公,加九锡,谢家之荣华,天下一时再无二者,令举朝欣羡。
谢南锦本人对这些倒似不大上心。回京之后,便以目疾为由,除与一些旧友偶有往来,基本便闭门不出。
转眼又到年底。谢醉桥这日朝中归来,问了下人,道老爷在书房,便径直去了。进去时,见父亲正横抱着自己的儿子,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耳朵。三四个月大的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种爱抚,咯咯笑个不停,边上立着乳母。
谢醉桥默默看着。
正当壮年的父亲,就这样双目蒙翳。回京的这些日子,虽请医无数,却并未见效。想他戎马半生,往后却只能这样在暗黑中度过后半生,不禁黯然。
谢南锦自失了目力,耳力较从前更灵敏,听脚步声便觉察到是他进来,继续逗了孙儿片刻,用手慢慢摸他的眉眼鼻唇,这才笑道:“醉桥,芝儿生得极好。我虽看不到,却也能摸出来。”
芝儿是谢家长孙的小名,取德行美好之意。
“是啊,他眼睛长得像他娘亲,漂亮得紧,仿似会说话。”
谢醉桥应道。
芝儿看见父亲过来,依依呀呀作声,高兴得手舞足蹈,顺手一把扯住了谢南锦的胡须。谢醉桥正要上前去救助,见父亲己经自己轻轻掰开芝儿肥嘟嘟的小手,哈哈笑道:“手劲不小。”
明瑜晓得谢醉桥回来便去了书房,晓得他应有事,便寻了过来,敲了下门,进去笑道:“媳妇过来接芝儿回去吃睡了。”也不用乳母,自己接过了儿子,朝谢醉桥笑了下,便抱着出去了。
书房里少了芝儿的咿呀声响,一下空寂了不少。谢醉桥到了父亲近前,迟疑片刻,终于道:“今日皇上宣了我,道太子长子六岁整,明年起要进学,欲封我太傅,被我寻了个由头推了去。”
谢南锦沉吟片刻,道:“醉桥,爹向来觉你行事稳重,今日能拒掉这太傅头衔,可见我平日没看错,我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很抱歉这两日因为回了老家,杂七杂八的事很多,只码了这么点字,暂时先这么发上来了。
下一章是结局,我明晚去发,但大概会比较晚。
谢谢大家!
清歌留。
第九十八章
父子二人沉默,心中却各自雪亮。
大昭夺回被西廷占据了数十年的云城及周遭地界,迫对方议和,谢家功高,近来不但朝野内外言必提及,甚至连民间也在传扬昭武将军的威名。但这于谢家,绝非好事。
自严党事变后,正德疑心大增。作为帝王,刚拔除了一颗几近蔽日的巨树,如今又怎会容忍新的外姓势力崛起?封爵、加九锡、直至今天的皇太孙太傅,富贵虽泼天,帝王的心思与权术却表露无疑——他这是在迂回地试探。谢家人如果聪明,就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爹的一双眼睛虽然废了,只有时细想,这就如塞翁失马。爹与你二叔不同。你二叔是官场中人,向来游刃有余。爹却从未把这官场看作毕生之求。你是我儿子,我多少也有些知道你的。醉桥,你对往后可有打算?”
谢醉桥望向自己的父亲,郑重道:“爹既然问起,我便照实说了。京中官场之事繁杂,于我心如同囹圄,我在,不过是尽我之责,我去,自有能人取代。河西却是我家自祖父起就戍卫过的地方,形同我谢家的第二故乡。如今西廷皇帝虽接受议和,只以我看来,不过是他年事已高,精匮力乏之故。两个年长些的王子俱是野心勃勃,不论往后哪个继位,风云再起,也难料定。我谢家与其顶着九锡之荣华,被皇上忌惮在朝堂结党营私,不如尽一将门臣子应尽之职。河西乍定,朝廷要在那里设立新州,委派州牧。我欲自请赴职,一来避开京中纷扰,二来,也是代祖父和父亲继续戍守那地,监察西廷的动静。”
谢南锦靠在椅背之上,神情萧索,慢慢道:“鸟尽弓藏,古来皆然。你年岁不大,于前次京中变乱时却立了大功,我如今又枉搏几分虚名。你我虽问心无愧,却也怕众口铄金。你有这样的想法,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只是……河西那里不比金京繁华,更不似江南,你倒无碍,你媳妇自小是娇养大的,可受得住?”
谢醉桥道:“阿瑜早知道我的想法,与我心意相通。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父亲你和静竹妹子。我们若去了河西,撇下你们,心中委实难安。”
“我前几日刚收到亲家阮老爷的书信,”谢南锦笑道,“他晓得我眼睛的事,邀我下江南长居,道太医既然无法,他会留意各地名医。我这双眼睛能不能再看见东西,自有天定,我亦不会强求,只对阮老爷的提议倒颇有兴趣。前次代你提亲时下过一趟江南,见风物确实宜人。从前东奔西走,哪里安定得下,如今托了这双眼睛的福,不如借机回去定居,也好陪伴你母亲。至于静竹……她过了年也十四,再陪我两年,江南地灵人秀,寻个合适的人家好生嫁出去,我也算了桩心事。”
谢醉桥踌躇了下,终于还是看着父亲,诚恳道:“爹,静竹迟早是要嫁人的,我和阿瑜也不能长伴你身边尽孝。儿子听阿瑜说,前两日太后宫中又来了个嬷嬷,赏了阿瑜和芝儿不少年礼。爹若是……”
“醉桥,爹晓得你的意思,只是,”谢南锦打断了他话,道,“你推去皇太孙太傅之职,意欲远离京城,不过是不欲与皇家有太多干系。儿子如此,做老子的,又怎会与皇家公主牵扯上关系?我已修书一封交给阿瑜,过几日她随旁人一道入宫拜贺之时,代我转呈太后,谢过天恩便是。”
谢醉桥见父亲说话时神态轻松,口气却很坚决,暗叹口气,不再说话。
***
旧年的最后一日。明瑜着了吉服,随朝中命妇们一道入宫贺拜。到太后宫中时,敬上了早备好的贺礼与书信。待礼毕后,便告退辞去。行至宫门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赶了上来叫留步,回头见是松阳公主,正面上含笑过来,忙停了下来。
明瑜已经猜到她这般赶来,必定是因为自己代为转呈的那封信。虽未看过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只隐约也能猜到些内容。二度被拒,她神色仍是这般从容,心中有些纳罕,面上却未现出什么,只是立着待她行近,恭敬见礼。
松阳公主道:“不必多礼。”又屏退了左右,只剩她与明瑜两个。
松阳公主看向明瑜,微微笑道:“我与你虽无什么深交,只当初一见你,便觉如故。我听说你要随你夫君年后一道赴河西任职。河西虽不比京中繁华,只那里天地广阔,能陪在你夫君身侧,想必你也是甘之如饴的,实在叫人欣羡。”
明瑜笑着应了几句,忽然听她叹了口气,仿似自嘲道:“我这般不顾脸皮地贴上去,偏人家还不领情。你心中有些轻看我吧?”
明瑜一怔,没想到她说话这般直白,忙摇头郑重道:“公主敢于随心而行,我心中十分钦佩。”
松阳公主摆了摆手,笑道:“什么钦佩,不过是我脸皮比旁人厚了三分而已。”又凝视她片刻,面上笑容渐渐消隐而去,叹道:“我晓得他对你故去的婆婆意重,这才屡拒于我。只越这样的男子,我便越是稀罕。我早立誓,此生若非得遇勘嫁之人,宁可孤寡到老,也绝不再胡乱另结姻缘。他前次用边事未定,无暇顾及私事的借口拒我,这次又致信我母后,道自己双目有疾,非我良配,又说要为你已去的婆母守陵,以补从前未尽之责。我既已经认定了他,他若以为我会因此而退却,那便是真错看我了。莫说三年守陵,便是五年,十年,我也等得下去。这三年里,我自不会再去烦扰于他,待三年之后,我再去江南,亲自问他。”
她说话时,起先面上还略有怅惘之色,渐渐却又带出笑意,目光闪亮。
明瑜方才对她说钦佩,多少还有些客套的意思。此时却是真的了,想了下,便道:“公主方才之话,可要我代你转给我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