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应该是用光滑的线没错,不然拆除时候不是很痛吗。
一抬头看见有三双眼睛目露凶光的瞪着我,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可以把这袍子上面的丝线抽出来吗?用这种粗线不行的。”
从丝绸袍子上面抽出来的虽然是上等的丝线,但是好像还是差了一点。我想了想,从头上拔了一条头发下来,跟丝线缠在一起。
“你竟然要用……”有人变色了。
“无妨。”重伤那人阻止了,看向我,“你动手吧。”
我忐忑的看着他,“会很痛哦。”
“无妨。”这人好像只会说这句话。
当手里的针刺进他的皮肉时,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肌肉的颤抖,一定是很疼吧,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不住的砸在我手臂上。
我抖抖索索的替他把胸口的刀伤缝上,才弄到一半,这人已经晕过去几回了。痛晕过去又痛醒来。不过这人可真硬气,嘴唇都咬破了,硬是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把伤口都缝合了,我已是手足俱软,大汗淋漓。
带我来那美男子取了另外一件青色的绸缎衣服,披在伤者身上。我看向他,他朝我点点头道:“做得很好,你先休息休息,今晚留在这里照料。”又说:“不必担心,你的朋友已经先回去了。”
我觉得双腿一软,靠着崖壁,缓缓坐了下来。
恐惧攫住了我的心。翠儿真的回去了吗?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回去的,除非……
我不敢想下去,抓过地上那件撕破的黄色绸衣,擦去手上的血迹。
轻薄的质料,高级的抹布。我的动作忽然停止,这件衣服上面的图案竟然是龙!
没有人告诉过我皇室用品才能用明黄,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皇室中除了皇帝以外,其余男性成员只能用四只指头的龙作为图案。但我就是知道。就像地下的蝉会知道时候爬出土,爬上树上歌唱一样的自觉知道。
手里的这件衣服上面的龙有着四只指头。
这个人,就是遇劫失踪的郁南王!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躲在这个破山沟里,不肯出去找官府支援,也不肯出去求医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愿意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忽然觉得翠儿的梦想很可笑也很可悲,找到这个人,救了他,然后……被他灭口!
几乎想哭了。
已经料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治好他,然后被一刀杀掉,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沟里面。
我抱住腿,把脸埋在膝盖间,簌簌发起抖来。
“喝点水吧。”带我来那个男子递给我一个水袋。
我瞧了他一眼,默默的喝了两口。
“他的伤无碍吧?”原来是来问病况来着。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犹豫了一下,说:“很凶险。”
伤者一天没度过危险期,他们就会留我多一天的命。
“我们这里有最好的伤药,你看看。”那男子急了,拿出个锦盒让我看。
一打开,一股清凉的气味扑鼻而来。
我立刻说:“红花、三七、冰麝……果然是好药啊,不过好像还缺了一味消炎效用的草药。”
“哦?”
“那种草药叫白花藓,这附近的崖壁上就有,对消炎有灵效。”我看看那人,“现在我还不是很累,可以马上去采。”
那人看了看我,终于点了点头。刚松了一口气,他扬声唤道:“赵刚,你跟她一起去采药。”
那个赵刚就是跟下面那人一起到村庄找大夫的人,他原本在上面跟翠儿在一起,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在。
我心如刀割,忍住不去看他稍显凌乱的衣衫下摆那些红迹,忍住不去注意他刀鞘上干涸的暗红,只把目光放在陡峭岩壁之上。
岩壁上一丛丛一簇簇都是白花藓,现在盛夏,这草药正是开花季节。我一路沿着山壁走去,目光在崖壁的白花间扫来扫去。
“找到了吗?”那人问我,他长得模样清秀却眼珠乱转,说话间神色不正。
“找到了,就是那些!”前面崖壁高丈余处有一出凸起,上面正是一丛白花藓。
那人瞧瞧我:“那丛跟近处这些有何不同?”
“长在高处的能沾山露,方有灵效。”
那人走到崖壁前,手足并用,开始攀岩。
我已在地上瞅准一块大石,用力一抬,抱在怀里。
那人转眼已爬到高处,一手抓住白花,回头笑道:“可要连根拔起?”斜眼看到我手抬大石,脸色一变,同时脚下踩着的凸岩忽地松动,他整个身躯仰面跌了下来。
王大妈曾领我采药,教我辨认崖壁石块落脚处哪些是实哪些是虚。适才我找了许久,选中这高处一丛白花,便是看出落脚处的岩石稍一用力便会松脱,而崖壁一侧却是万丈深渊。
那人一脚踏空,仰面跌了下来,但他身手了得,一个翻滚,双脚便要着地。不料身形未稳,我这边一块大石已“呼”的一声迎面砸到。那人反应极快,退后便让。谁知背后已无落脚之地,登时咕噜噜顺着岩壁滚了下去。隔了半晌,才听得峡谷下传上一声惨叫。
我只觉浑身是汗,腿一软,跪到地上,嘴里喃喃道:“翠儿,看我为你报仇了。”咬牙撑起身体,连滚带爬慌忙逃窜。
奔了几步,腿脚一软,踩到一样不知什么东西,顺着倾斜的山道直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撞到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才算停住,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勉强撑起身体,突然觉得触手处湿湿滑滑的,很不对劲。
定神一看,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那拦住我的竟是一具尸体。翠儿的尸体!
她身上都是血,披发覆面,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觉手足被缚,身上覆了一层枯叶,还是被抓回来了。
不远处有人窃窃对话,依稀听到好像是那个蛇一般嗓音的人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太子恐怕挨不过去……倒霉……早知道就……”
“这里离鹤都有几百里……难于登天……”
“不如……还是……”
我听着心里苦笑起来,看来这个前太子的人缘也不大好啊,他还没有死,部下就已经另作打算了。这样的话,巴巴抓来给他治伤的人算什么呢?
想起那个重伤的人,倒是有点担心,长的那么柔弱的人却那么能忍痛,权力那么大却不高傲……又想起翠儿来,登时心中刺痛,不禁将刚生起来的好感丢个干净。
忽地有人过来道:“公子高烧,你们还在这里干嘛!快去取溪水来!”是抓我来那人。
他三两下扒去我脸上的枯叶,傍晚的阳光照在脸上,使我眯起眼睛。
那人冷冷问:“你采的药呢?”
我心一颤,答道:“跟我去采药的大哥失足摔下悬崖了,药没有采到。”
“为什么逃跑?”
“我害怕啊。”在那么阴冷的目光逼视下,真的是怕得要哭出来:“看见一个大活人摔下悬崖,你也会怕的啊。”
那人盯了我一会儿,俊美的脸神色阴沉,半晌他道:“公子发烧了,你去照料。”他抽刀割断捆着我的绳索。
“你听着,好生照料,如果公子死了,你也活不成!”
说这话时,他双目泛红,斩钉截铁。
郁南王靠着岩壁斜斜躺着,全身火烫。我知道这是伤口遭到感染所致,他若能挨到退烧,可保性命,这一晚最是凶险。
那两人取水未回,我走出山沟采了两片宽厚的栎叶,捣碎了敷在郁南王额头。
守在不远处那人看见我的动作,目中闪过感激之色。
我坐在郁南王身边,注视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精致的脸,只是在想:救活了你,我得死。救不活你,我也得死。我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连你的部下也打算背叛你了。被人背叛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啊,你……不如还是死了算了吧!
遇春(下)
入夜,郁南王的烧不但没有退,温度反而更高了。
我不断将湿透的布敷在他额头上,带我来那人急得踱来踱去,但是这对别人的伤势毫无帮助。
我躲在旁边喝水的时候,郁南王突然呻吟起来,说了两句听不清楚的胡话。不远处徘徊那人马上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水都打翻了。
“你还有心情喝水!”
我苦笑着说:“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对吧?但是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的就得看他自己了。”
那人瞪了我半晌,嘴唇哆嗦着,双眼都红了。
看着他这样紧张痛苦的表情,不知怎地心脏就“扑扑”的跳了起来。我奋力抽出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儿,倒出颗药丸吞了下去。
自从两年前病好了,就落下个病根子,一激动就会心痛。王大妈给我配了这药,让我觉得不妥的时候立即服下,免得心病发作致命。
冰冷的药力从肚子里一直冒上脑袋,令人瞬间冷静下来。
“能否活下去要看他的求生欲望。”我看着那人道:“请找他最想见的人来吧。”
那人静默着,脸色变得很坏,然后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心想看来这郁南王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嘴里却说:“看你这么关心他,你也是他很重要的人啊,要不你来照顾他,说不定他看到你会想活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到那人的脸愈发苍白下去。他咬了咬牙:“你好生照顾他,他若不活,你我都脱不了关系!”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是走了,我出了口气,瞧着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看那人晕迷中都咬牙切齿的不得安生,忍不住又给他换了块湿布,默默的在旁边等着。
我知道,那机会快到了。
并没有等多久,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郑六舒,你!”然后是一阵兵器交击的声音。
我支起耳朵听着,没错,要逃,就得趁现在!
我正要站起来,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
我吓得惊呼起来。
外面有人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一声痛呼,一下分神身上中了一刀。
郁南王躺在地上,他一只手紧抓住我的脚,脸色惨白好像死人。我用力拖动自己的脚,扯动了他的身体,他紧闭双眼,猛的咳了几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溢淌了出来。背后衣服一片洇红,肩背处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的胸口激烈起伏了起来,忽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那人又大叫起来:“姑娘,你别伤我家公子……哎哟,公子,公子你答应我一声!”声音越发凄厉。
我立刻伏下身体,伸手要掰开郁南王的手。郁南王怔怔的看着我,雾蒙蒙的黑眼珠没有焦点,视线直直的穿过我的身体。
他忽然松开我的脚,改为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度高得烫人,他颤声道:“母后……母后……你来接我了吗……?”
我所住的村庄位于国家边缘,被群山环绕,与外界少通信息。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默默劳作,悄无声息的遵循自己的命运。外面的世界在改朝换代,兵戎相交,血流成河,都不曾影响到这里的平静。
土地贫瘠,无法耕种,大雪封山时鸟兽无迹,若家中主要劳力身有伤痛,一家大小同时挨饿。贫乏的物质,生存随时遭到威胁的生活,却少有人愿意离开。称不上喜欢,也无怨恨,只是一种习惯,习惯平静的卑微的努力的生存着……
然而这种寂静的生存,寂静的死亡,寂静的苟且偷生却不适合我。不论是村里人议论我时的语气,或者别人看到我模样时惊愕的表情,以及,最亲的人不时投向我那悲悯而崇敬的目光,都让我感到自己于这里始终是个外人。
我很平静的观察着周围一切,即使睡眠中总有无数支离破碎的场景令我无法安眠,但醒时总会保持绝对的平静。装作不认识禁锢在体内那头怪兽,也是不得不为,一遇上有所触动的事情便会心痛莫名。
去年邻家待我很好的老太过世了,临去前一把掐住我的手,一反平日慈爱面目,脸上的皱纹如蚯蚓般扭曲,一半来自阴间的气息喷上我的脸面:“你这妖孽会害了村子,跟我一起下去……啊!”我顿时心痛如裂,生生晕了过去。
那往后,我总是带了一瓶药在身边。
王大妈说:“不怒不嗔不悲不怨,可保平安。”
那瓶药是护心丹,但是要活下去仍得靠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喜无悲,不嗔不怒。
于是一贯沉默冷静下去,忍不下去了便吞颗药丸。这种生活绝非幸福,但,又该如何?我像一只蜗牛,软弱的躲在自己的壳里,冷眼瞧着封闭在体内的灵魂。
……难以言明难以捉摸的一生啊,难道就得如此度过?
我忍气吞声,默默无闻,韬光养晦,看多做少,只想看看自己究竟会走到何种极限。
人生据说本就是一派无可奈何,万事皆难如愿。
但是,绝不应该是无缘无故成了谁的妈!
我的头一阵眩晕,伸手按住太阳穴,心脏“扑扑”的剧跳起来。
郁南王两只手顺着我的手腕往上摸索,竟然死死抱住我的胳膊,努力的要撑起重伤的身体:“母后……不要……丢下我……”
我一边争夺我的胳膊,一边用力去推他,有热热的液体滴到我臂上,我一怔,止了动作。
郁南王俊美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一点点都洒在我手臂上,我惊得无法动弹。
郁南王泪流满面,颤声道:“母后……我一直怪你待我……严苛……又怨你……背叛父王……但你那次要带我去凤阳……我好生欢喜,你带我见过妹子……说她日后可扶我大业……你……你挡住刺客,教我同妹子分头逃生……我……才知道我都错了……母后……你爱我至深……是我错怪了你……铸成大错……我好悔啊……好难过……母后……我知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他神志不清间真情流露,重伤之下再无法隐忍,心中激荡大声无助的哭诉悔过,抱着我的手涕然泪下。
我全身冷汗慢慢湿了衣裳,终于抬手轻轻抚摸他头顶。这曾高高在上,现今一无所有的人,真是……好生可怜啊!
忽地背后脚步声急响,有人喝道:“让开!”一手将我扯开。
我的胳膊还被郁南王紧紧抱在怀里,我一让,他的人跟我一起扑成一堆。
那人怒吼一声,挥刀便砍。
我想也没想,扑上去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那人大叫一声,一巴掌扇得我栽倒在地。
头嗡嗡作响,眼冒金星。我心里暗道:郁南王,我可尽力了,你命不好,不能怨我。等会儿在下面见到我了可不要再抱着我哭了。
那人又挥刀砍来,忽地哇哇大叫,用力猛踢。一条小黄狗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进来,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只听外面有人叫道:“小黄毛!你发现什么了吗?小雪,翠儿,你们在里面吗?”
我听出是杨瑞的声音,连忙大叫:“杨瑞,我在这里。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