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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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方才送宸妃的那丫环回来,端了一盘子开口石榴禀道:“宸妃娘娘说,刚才搅了大家的兴,对不住,这些石榴是昨儿才得的,请大家尝个鲜儿。”
娜木钟笑起来:“她一个人贪酸,便以为人人都成馋嘴儿了。不过这石榴个大籽满,看着还真是挺招人的。”说着便拿了一个过来,丫环赶紧递上针线,娜木钟挑了一粒石榴籽儿尝了,酸得蹙眉紧脸,嘬起腮来,叫道:“好家伙,真酸!”
于是丫环布好炕桌,把巾子替众人围在颈上,众人便围着炕桌挑石榴吃。独哲哲仍倚着靠枕,命迎春拿着碟子身旁侍候,又见娜木钟颜色稍霁,遂旧话重提:“先别争嘴。倒接着说说你的主意,怎么个涮火锅?说得好,大家给你喝声采;说不好,可是要罚的。”
娜木钟笑道:“我这个主意若还不好,情愿受罚的。”遂背了手昂了头,侃侃而言:“娘娘细想,这天下可涮的东西多着呢。吃火锅原图的是个简便,咱们要出花样儿,索性化简为繁,况且咱们各人各口味儿,难得庆贺一回,正要借着节日大吃大喝,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第一件佐料自不必说,苦辣酸甜咸得合着各位的口味儿来,酱碗儿上得下足功夫,油盐酱醋芝麻香油葱末辣根茴香蒜汁儿,总之普天下有的都得备齐了,都在大条案上一样样摆好,也不用厨子侍候,咱们索性自己动手,按照口味儿自个儿调着吃着,也吃了也玩了还可以换花样儿,一道菜蘸着不同酱碗儿,倒能吃出上百种味儿来,岂不有趣?”
说得众人都拍起手来,道:“果然有趣。”娜木钟复往下说道:“这第二件,是汤头。草原上大锅煮水,难道咱们也非得照猫画虎单煮水不成?就不会把水换成汤?”
哲哲点头道:“果然不错,只是天下高汤何止成百上千,咱们倒是弄个什么汤出来呢?难道也照你说的佐料的法儿,也把普天下的汤碗儿备下,各人调各人的不成?那可得多少口锅,多少个厨子侍候呀。”
娜木钟笑道:“那却不必。汤么自然只能一种。虽说众口难调,如今也只可存大同求小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了。”
哲哲笑道:“方才你说的,各人各口味,不可委屈了自己;这会儿又求大同存小异了。天下的话竟都叫你说尽了,如今倒要听听,你怎么个求大同存小异?如何从这千百种汤头里选出一种来,若是有一个人不服气,就算你说的不好,还是要罚的。”
娜木钟道:“汤第一讲究个‘鲜’字,何为鲜?乃是一个‘鱼’加上一个‘羊’字。北以羊为鲜,南以鱼为鲜,咱们这汤啊,就用鱼和羊来煨,撇了油去了腥,熬得雪雪白,到时候盛在白玉碗里,飘上几颗如此碧绿葱花儿,不等下料,这色、香、味儿,就先全了!”
第三部分第63节 清宫深处谁是谁的真爱(5)
一言既罢,众妃子一齐叫起好来,说:“果然是鲜,还没等吃,光听着,口水儿已经快下来了。”
大玉儿笑道:“论起吃穿两字,天下再没人比得上贵妃姐姐学问大的。”
娜木钟见大玉儿也佩服自己,更加得意,笑道:“若论诗词歌赋,博古论今,那是玉妹妹第一;比这施朱抹粉,好吃懒做,我当毛遂自荐。”
众人都笑起来,说:“这说的没错儿。”
娜木钟遂继续说道:“有了酱碗汤头,这三件,才论到吃的主菜上。这倒反而是最容易的一件,无非新鲜蔬菜,鱼虾蟹蚌,鸡鸭牛羊,总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只要能吃进口里去的,有多少备多少,也像那佐料碗儿一样,大条案桌上摆着,各人托一金盘,走马观花,爱吃哪样便涮哪样,边吃边看戏,吃累了就歇一会儿,有了胃口便再吃,也不用怕菜凉了,也不必担心剩下来,看一天的戏,吃一天的火锅儿,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你们说说看,还有主意比我这更好的吗?”
哲哲点头喝采:“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主意。便是这样,这就传令下去,叫御厨房照你的话准备。”
隔了几日,庄妃果然拟妥九九消寒令交与哲哲。哲哲于夜间转呈太宗,今次与往次不同,却是两句:“香闺幽庭尽是相思染,春茶秋树宫音绕指柔。”
太宗初看不解,细细算去,笑道:“这两句话每字九笔,合成两联,也算是巧笔了。只是既称九九消寒,自然是九字便好,如何多此一举,拟了十八字出来?若说是对联,又对得不工。香闺幽庭和春茶秋树还可以勉强说是对得上,‘尽是’对‘宫音’已是不妥,‘相思染’对‘绕指柔’更是离题。这两句任拿出一句来都算是一个完整的消寒令了,非要多出一句,岂非蛇足?”
哲哲笑道:“皇上且别急着批驳,倒也好好想想这相思染的意思才好。”
太宗道:“宫里节令自是颂圣之句,还有别的意思不成?”遂重新吟哦数遍,忽然明了,点头道:“庄妃好心思。分明是借着添令在抱怨朕呢。”说罢大笑。
哲哲故意道:“皇上刚才说不好,这会儿倒又说好了,倒把我给弄糊涂了。玉儿这令,到底写得好是不好?怎么个好法儿?”
太宗道:“说不好,是因为玉儿心眼太多,夹七夹八,不肯好好地添令,非要弄个对联出来,绕着弯儿骂朕;说好呢,是觉得玉儿难得,才思敏捷,又诡计多端。”
哲哲笑道:“诡计多端?这算是什么好处?”
太宗遂细细分析给她听:“这句‘香闺幽庭尽是相思染’表面上用一个‘染’字写得满满的,然而‘相思’二字又分明是空,所以‘香闺幽庭’也都是空,这一联说到底其实只是两个字,即‘空庭’;下句‘春茶秋树宫音绕指柔’用一个‘绕’字来对应‘染’字,已经很巧,而‘绕指柔’表面香艳温暖,然而柔的只是‘宫音’并非人声,这暖就变成了冷,冷到了指尖儿上,冷得绕庭夹院,连‘春茶秋树’也都冷了起来,不是春也不是秋,倒是冬天了,所以这一联九字,其实也只是两个字‘冷清’。这哪里是什么九九消寒令?分明是抱怨朕冷淡了妃子,将后宫变冷宫,可谓是一种温柔的抱怨,别致的请求了。”
哲哲恍然,笑道:“空庭冷清?玉儿真也胡闹,太大胆了。”
两人又嘲笑一番,遂议定自即日起,诸妃轮流召幸,雨露均沾,再勿使后宫变冷宫。
此政一出,后宫诸妃着实庆幸了一段日子,各自施尽法宝,把天下花样儿翻云覆雨,一一与皇太极演示。故而施行未久,皇太极已告困乏,直将晚间房事看成天下第一苦差,任凭妃子们再穷心竭智亦不能使他情动了。再到后来,遇到喜爱的妃子轮班还可勉强应付一晚,遇到那姿色平平的,就想方设法躲此一劫,每每藉口与大臣们商议国事,入夜犹耽在御书房不肯回宫,甚至佯病脱滑,无所不用。被脱空的妃子又羞又妒,怨气只有比以往更重。
过了立春,太医诊准宸妃腹中是位皇子,皇太极喜出望外,自谓新朝初建,宸妃头胎即得皇儿,分明天降龙种,紫气东来,遂故态重萌,将轮流召幸的话再不提起,又开始一味沉溺东宫了。
到这时,连大玉儿也已束手无策。海兰珠的步步紧逼让她终于知道,自己请来的不是一个帮手,而是一个对手了。这个对手,远比绮蕾还要厉害,因为绮蕾获得皇太极的宠爱是被动的,所以毕竟有限;而姐姐独擅专宠,却是主动出击,缠绕有加,哪里还给自己留下半分余地?
她觉得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苦苦地将皇太极从绮蕾身边拉开,然而自己得到了什么?绮蕾虽然遁入了空门,然而她的影子仍然在这里,在东宫,在宸妃海兰珠的一颦一笑间。
不仅是皇太极将海兰珠看成了第二个绮蕾,便是在后宫诸妃的妒意里,也将她们两个难以分开。难道自己一番苦心,就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吗?
大玉儿对着星辰满天恨恨地发誓:姐姐,绮蕾,走着瞧,笑到最后的才算是笑得最好!
第四部分第64节 十个月前必须准备的计划(1)
转瞬到了五月初五,宫里照例架设天师艾虎,以五色菖蒲制成百草山,饰以珠翠艾花,前庭赏宴群臣,文武百官按品分得些细葛香罗、蒲丝艾叶、彩团巧粽等物,后宫诸妃也都各有所赐,无非金丝坠扇、珍珠香囊、软香龙涎佩带等,应景儿取个吉利意思而已。
陆连科带着一众小太监捱宫捱院儿地洒雄黄水,自清宁宫起,哲哲少不得叫进去叮嘱几句,又特别吩咐因宸妃有孕,雄黄气味太过刺激,且皇上有令关睢宫不许闲杂人等进入,故可略过。陆连科恭敬应了,顺脚步儿来至衍庆宫,淑妃向来畏羞怕吵,只命剪秋应酬众人,自己推午觉躲在暖阁内。
陆连科明故其故,正中下怀,故意咳嗽一声,命令小太监们:“要细细地洒,一处也不可遗漏。”自己便拉着剪秋的手,将一个小小包裹塞在袖内,笑嘻嘻地道:“这是我前儿新得的,你替我收好了,里头另有一个小包是给你的。”
剪秋忙袖了,摇手不叫陆连科再说,回身且命小丫环奉茶来,又向里间张望一眼,见巴特玛睡得熟了,这才回身向陆连科推了一把,抿嘴儿笑道:“你急什么?当着人,也不防忌些。”
陆连科笑道:“你以为她们不知道?都猴儿精似的,谁在这宫里没个相好的?况且我是皇上身边的一等大太监,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他们就算知道咱俩好,还敢上告不成?”又道,“我告诉你个故事,你知道福子和钗儿的事吧?他们两个吃对食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福子现做着御茶房的跑腿儿,西华门掖角上自有屋子,更比别人方便,钗儿却不是天天可以偷偷出来,所以福子耐不得寂寞,前些日子竟将原先跟静妃后来给了宸妃的那个朵儿也勾上了。被钗儿撞破,堵着门,非要福子当面儿把朵儿打一顿,不然就要嚷出来,大家活不成呢。”
剪秋吓了一跳,又担心起来:“哎哟,这可怎么好?钗儿和朵儿原就有仇,这下子结得更深,还肯罢休?若她当真闹出来,会不会连我们也扯进去?”
陆连科道:“那不会。好端端的他们咬我们出来做什么?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这种事只要没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谁敢说三道四?就算有人举报,抵死不认就是了。况且钗儿未必有胆子真闹得鱼死网破,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剪秋忧心道:“你不知道钗儿那火爆脾气,红冠子公鸡托生的,最是争强好胜,面子看得比脸大,惹火了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陆连科道:“那也没什么好怕,等我改天劝劝福子,叫他摆个东道出来,向钗儿好好赔一回礼,和那朵儿一刀两断就是了。”
原来后宫之中阴盛阳衰,除了皇上是十足的男人且是人上之人外,其余无非都是些嫔妃婢女并奶妈稚儿,再就是些半截子人的太监。妃子们一心一意只想着争皇上宠,无所不用其极,宫人们有样学样,都攒了一肚子的风月故事,虽没个男人对着演习,于那些抓乖献媚的本事却并不生疏,又正当青春妙龄,花容月貌,漫漫长日难保不会觉得寂寞,便少不了心猿意马,思春愿月。太监虽算不得是真正的男人,到底有比没有强,再有那相貌俊俏嘴头油滑或是心眼活络路子灵通的,就额外受到宫女青睐,一来二去地,便有些太监和宫女结成了对家儿,做些望梅止渴聊胜于无的荒唐事,俗称“吃对食儿”。虽是假凤虚凰,却也真情实意,背了人海誓山盟指生咒死的,甚或私设花堂拜天地吃喜酒,一心一意地过起日子来。将上面瞒得铁紧,在奴才中却都是心照不宣的,就好比陆连科和剪秋这一对,已有两三年的交情,太监宫女中十成倒有七成知道,都把他两人看成夫妻一般。
因此陆连科听了剪秋一席话,对于钗儿倘若不依不饶闹嚷出来大家没脸这一宗事,倒也不无担忧。出了衍庆宫,便往麟趾宫来,想觑空儿找钗儿聊几句。
偏那贵妃娜木钟因他是皇上身边第一号大太监,不肯怠慢,亲自迎出来,命小丫头奉座上茶,自己陪在一边问些祖上何处兄弟几人的闲话,又打听皇上近日临幸过哪个妃子,往何处去得最频。陆连科一一答了,两眼咕噜乱转,只管向钗儿猛打眼色。
一时小太监洒放完毕,陆连科告辞出来,钗儿假装送客,随后跟出宫来,陆连科悄悄儿地笑道:“钗儿姑娘果然聪明,福子好眼光。”
钗儿听得“福子”两字,早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身去。陆连科笑着做个揖,劝道:“我和福子一场兄弟,福子得罪了姑娘,我这里先替他赔个礼,改天福子还要亲自摆一席请请姑娘,还望姑娘赏光。”
钗儿也因他是皇上亲信太监,不敢得罪,且也觉面上有光,遂道:“既然陆公公替他说情,钗儿自然无不遵从,只是有句话要请公公转告福子:这些日子来我对他怎样,他心里应该明白,我钗儿是说一不二的人,他对得起我,我是心肝也可以挖出来给他;他若三心两意,我眼睛里可揉不进沙子,管教他七荤八素,颠三倒四,不信咱们就试试。现在他要请客赔礼,我便原谅他一次,只是我有个条件:请客时须要有四位证人,还要把那贱人也叫上,福子得当着我和各位证人的面儿立个毒誓,和贱人从此断了,还得给我写个字据。不然,这件事再完不了。”
陆连科心知难为,只得道:“这个么,还得福子自己度量。”拱手告辞,复向永福宫来。
却见永福宫帘幕低垂,小丫环们都守在房外,神情凝重,进退不安,连忍冬也锁紧了眉头,见到陆连科,忙迎出来摆手儿不叫声张,悄悄儿地道:“庄妃不许人进去呢。”
陆连科不明所以,诧异道:“这是皇上的圣旨,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