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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暗算-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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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追了出来,他意识到她哭了,伤心了,可树林子里空空的,并没有见到黄依依的影子。突然,他的心莫名地被揪了一下,远远飘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救命”,游丝一样,他屏气凝神地听,然后象箭一样飞了出去。声音象是来自树林外的沙河。
黄依依已经绝望了,双手伸向了天空。沙子没过了她的腿,她的腰,继而是脖子,脑袋……
安在天一个前扑,伸出右手,在最后的那一时刻,抓住了黄依依伸在外面的手……
黄依依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安在天拼出全身力气,用双脚和左手尽可能附着地面。
黄依依无助地说:“……你松手,我会把你带下去的。”
安在天不理她。
黄依依有气无力:“……我是伏尔加的鱼,不值得你跟我一块儿死。”
安在天骂了一句:“放屁!”
安在天往回爬着,黄依依看着安在天,哭了起来……
黄依依被送进了医院,安在天再次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小查给她削了个苹果。
小查:“安副院长,你救了依依姐一命,事迹上报上去,没准儿会被总部推举为英雄,戴上大红花,到处去给人作报告。”
安在天坐下:“还英雄呢?狗熊还差不多。是我没有调查就随便发了言,黄研究员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跑进了沙河,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总部首长一定会拿我的首级是问。所以,我向上面如实汇报了情况,不光得不到表扬,还得挨批评,甚至要背个行政处分。”
“那不管,你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无所谓,但在依依姐心里,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小查出去找护士,嚷嚷着要借纸和笔,为安副院长给组织写份申诉材料。
黄依依对安在天说:“你真傻,真的……”
安在天:“你才傻,生气归生气,也不至于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那我怎么办?气死了也一样是死。”黄依依叹了一口气,“你不该给组织说出真相。”
“实事求是,这是我党,也是我长年以来要求自己的一贯原则。”
“你当时就不怕我把你,也拽进沙子里……”
安在天半开着玩笑:“你是因为生我气才跑进沙河的,要死一块死,如果光你死了,我还活着,那岂不叫做不像话。”
“你真愿意跟我一块死吗?”
“不死还能怎么样?”
黄依依眼泪汪汪地说:“我最怕死,但如果我死的时候,我爱的人能拉着我的手,我就一定不会害怕了。”
安在天笑了:“我不拉着你的手怎么办?你就掉下去了。”
黄依依破涕为笑。
“玩笑归玩笑,我正式向你道歉,我不应该那么叫你,我可能伤害了你。”
“没关系,如果没有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看到我的命在你的手上失而复得,我甘愿如此,还感觉赚了呢。”
安在天正色地:“任何一个人要掉进去,我都一样会这么做。”
“但对于我不一样。当你把我从流沙里拽出来,当你把我的双腿抱在你的怀里,当你背着我往医院跑,我趴在你宽厚的背上,我们分享着彼此的体温,我就知道了我这一生的宿命。”
“可我一生的宿命随着小雨的离去,已经不复存在了。”
黄依依感动地看了安在天一眼,道:“我嫉妒你的妻子,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这是我的秘密。就像伏尔加的鱼,那是你的秘密一样。”
黄依依哀怨地看着安在天:“我不是贞女,但也绝不是荡妇。你是不是相信了那些传言,认为我生活作风有问题,到处乱搞男女关系……”
“那倒没有,但你在这方面的确与众不同。”
“不同在哪里?我无非是真实地爱着。爱就是爱,我绝不会和一个不爱的人同床异梦。当爱已成往事,随风而去,我也绝不会和昔日的爱人苟延残喘,行尸走肉。上天给人一个身体,就需要她真实地释放。”
“但也不能无休无止地释放。”
“看来你还是相信了所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想问你,如果你听说我和一个男人夜不归宿,也许我只是和他在外头看了一晚上的星星,你会相信吗?我逛商店时偶然遇见了一个男同事,很自然地就和他一起逛了,我买衣服,他帮我参谋,这也大逆不道吗?”
“但人一生中,只有一个人的爱,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我知道,对你,那是小雨;对我,是你。”
“我无论发挥多大的想像力,想前世,今生,还有来世,我的爱人都是小雨。尽管她活着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过轰轰烈烈,就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嫁给了我,为我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可我任何时候想起她,看见她,都会从心底深处涌出一个想法,就是她,她就是我永生永世的伴侣。”
“那为什么我遇到你,也认为,就是他了?”
“那是错位。”
“你爱小雨,可她已经死了,所以我还有机会。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宣布,我都绝不放过你。”
安在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爱情,可怕的爱情,一旦坠入红尘,那将万劫不复。
早晨的树林里,小松鼠在树上跳上跳下的……安在天一下一下地,在给它喂饼干。
安在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黄依依对“伏尔加的鱼”这个绰号这样敏感,以至于她险些在流沙里致了命。这其中有故事,而且一定是爱情故事。对于她这样的人,惟有爱着,才能活着。好在她是个不记仇的人,在她住院期间,安在天替她去树林里给松鼠喂了一次饼干,她就不再生气了。
黄依依一进破译室,看被收拾得秩序井然,报纸、资料、“分尸”电报分门别类,各有其所,感动地说:“小查,谢谢你了,在医院照顾我,办公室也给我收拾得这么好。”
小查:“别客气,我是你的助手啊。这些是从分析科刚拿来的分析电报,请你马上看,看完了跟陈处长做交换。”
黄依依随便翻了一下,道:“拿去给他吧。”
小查问:“你不看了?”
“现在有什么好看的,等有了一定的量时再看。”
陈二湖的破译室,老杨送来黄依依转过来交换的电文。
老陈吃惊地问:“她都看完了?”
老陈马上就去找黄依依了,敲开门就要往里走,被黄依依拦住。
黄依依笑嘻嘻地:“嗳,别,有事说,我出来。你的破译室只准男人进,可我的破译室只准女人进。别冲我瞪眼睛,一视同仁,安副院长到了这儿,也得游人止步。有事就这儿谈吧。”她指指走廊。
老陈晃晃手上的电文问:“你都看完了?”
“翻了一下。”
“这是第一手资料,你还是要认真看的。”
“我看了。”
“你刚才不是说就翻了一下嘛。”
黄依依还是笑容可掬地说:“老陈,我知道,你这么苦口婆心是为我了好,也是在行使权力。”
“不是权力,是责任。来,给你,你还是拿回去仔细看看。”
“真不用了,到时等你看过了,不需要看了,我再看吧。”
老陈语重心长地:“小黄,我知道你学历高,见识多,但是搞破译啊,还是……啧,怎么说呢,我们俩现在算是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同心协力。”
黄依依笑了,说:“老陈,我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搞破译就像写日记,写多写少、写好写坏,都是写给自己将来看的,给老师交上去的,就不是日记,而是思想汇报了。我会跟你同心,但并不一定协力,因为无法协力。”
陈二湖被呛住了。
院子里空空的,只有疯子一个人在疯言疯语。安在天和小费过来,被疯子拦住了,神秘兮兮地凑到安在天耳朵上说:“嗳,你知道吗?是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
小费想拦开他,被安在天阻止了:“是,是你破译的。江南,吃了吗?”
疯子江南傻笑着:“……你吃了吗?‘紫金号’密码是我破译的。”
安在天:“没错,除了你谁都破不了。我吃了,来,抽支烟。”
安在天递了一支烟,还亲自给他点上。正在这时,蒋组长跑了过来,手里扬着一份报告:“完了,可完了。”
安在天问:“什么完了?”
“密码机的全部数据结果,都演算出来了。这演算量也太大了。”
安在天正在看蒋组长递上来的报告时,黄依依没敲门就径直进来了,冲着安在天就喊道:“别看了,你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斯金斯是个流氓!”
安在天:“我正在看呢,她刚流氓了一半……”
黄依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说:“想不到,斯金斯有这么无赖,这简直是密码界的一个大丑闻。我现在可以肯定,美国人之所以不用这部密码,要将它送给台湾,一定是发现了斯金斯的这个丑闻,对她的人格产生了怀疑。一个制造密码的人,如果人格令人怀疑了,谁还敢用她的密码,何况她屁股上还拖着一根长长的‘苏联’尾巴。你在破译界也混迹几年了,一定知道,二战时候德国曾启用过一部很著名的密码,叫‘谜密’。”
“就是英纳格玛密码机?”
“对。”
“英纳格玛,是世界上第一代实用的机械加密密码机。”
“破译界一般都叫它‘谜密’,因为密码本身的名字叫‘谜密’,制造成密码机后,密码机的名称叫英纳格玛,其实是一回事。”
“就像我,名字叫安在天,但有了职务后人都喊我安副院长,其实我还是我。”
“对。这部密码现在看来难度并不是很大,但它转换成了机器,出现了世界上第一部真正的密码机,以前有些所谓的密码机充其量不过是加密机而已,理论上没有密码技术作支持。或者说,之前还没有人能把一部密码转换成机器,英纳格玛是第一部,所以被公认为是密码发展史上的里程碑。”
“你是想说,斯金斯研制的这部商用密码机是照搬英纳格码的……”
“你相信吗?肯定不相信,因为英纳格码名声太大了,研究它的人也很多,要偷也不能偷这种过于显眼的东西,太容易被人发现了。但是,我可以说,斯金斯这部密码机就是照搬英纳格码的,有些改动,但都是换汤不换药,像把齿轮换成了滑轮,26个组合增加成34个,连动变成了驱动,仅此而已,理论和技术上的支持完全是一致的。打个比方说,就像是有人把翻译的作品当作自己的著作在出版卖钱一样……”
这个发现确实让人大吃一惊,用黄依依的话说,斯金斯是个无赖、流氓,但安在天想这至少说明她是个丧失了道德、充满恐怖的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一个做人、做事没底线的人,他们的底线似乎也摸不着了……
安在天和黄依依在林子里散步。
黄依依: “你能不能分析一下她的心理,她为什么敢这么无耻?”
安在天:“我想她为什么不偷别的密码,专偷‘谜密’,她其实是经过精心策划了的,不是傻,也不是无奈。偷‘谜密’,就像偷大街上的广告牌……”
“是偷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像!”
“对,你大明大放地去偷这些东西,警察见了都想不到这是在偷。斯金斯是数学界的名人,一般人谁想得到她这种人还会去偷。一个常人看来不可能偷盗的人却偷了一个常人看来没人敢去偷盗的东西,你想想,这种偷盗的成功率还能不高吗?这也是一种智慧,当然是流氓的智慧。但是,如果你今天没有看到这部密码机,你的任务就是破译它,你很可能就会被她的流氓举动蒙骗了,挖空心思地破啊破的,根本没有想过,谜底就在教科书上,在你的身边,伸手可及。”
“这是要被人耻笑的。”
“可斯金斯的目的达到了。密码作为应用技术,你只要破译不了,它就是成功。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无权耻笑她。”
“看来我们也要跟她耍耍流氓了。”
“你打算怎么耍?”
“跟你老师套近乎,挖斯金斯的底细,掘地三尺。”
“这么说,需要我开始跟她耍流氓了。”
“我亲爱的绅士,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但我估计达不到目的,安德罗是个极其敏感、严谨的人。风吹过他的身边,他都感觉得到那一片乌云。”
“那你就装做一个极其愚钝、随便的人,把他的敏感和严谨都化解得烟消云散。”
楼下的人是不能上楼的。楼梯转弯处,放着一张小桌,是专门用来放电报的。这会儿,一个人上了楼,在转弯的地方止步,一切似乎都是约定俗成的,把电报往桌上一丢,用镇纸压着,喊了一声:“有报。”
小费是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他的办公室就在楼梯口,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资料,墙壁上挂着小黑板,写着各种提示,诸如:下午2点半,小组开碰头会等这样的“备忘”。小费答应着,从楼上跑下来,取了电报。
送报的人问:“小费,黄研究员在楼上干什么呢?老是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地咚咚响,跟个杂货铺一样。”
“不是杂货铺,是木工房。”
“把破译室变成了木工房,她在搞什么名堂?”
小费神秘地:“破译密码。”
“哪有这样破译密码的,你看她那个样子,整天浓妆艳抹,吊儿浪当的……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蒋组长走过来说:“打住,你们反映反映情况就可以了,不要说三道四,不要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同志。”话音未落,楼上又发出“咚”的一声。
一张绿色吊床横在办公室里,黄依依躺在上面,跷着二郎腿,十分专注地琢磨着一个像保龄球一样的木头玩艺儿,她在琢磨它的弧度、长度、高度,完了,顺手丢在屋角的一只大纸箱里——当然又是“咚”的一声。
在纸箱里,堆放着类似的木头家伙有很多,有的是柱形的,有的锥形的,有的像各种酒瓶子,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都有。这只手丢掉一个,另一只手又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个来,是一个类似的木头玩艺儿。
黄依依在细心地琢磨。
吊床摇来晃去的。
安在天的办公室虚掩着门。这会儿,黄依依鬼鬼祟祟地进来,想吓安在天一跳的,但安在天似有觉察,隔着屏风说道:“你又来了。”
倒是黄依依吓了一跳。
安在天从屏风里面出来:“你这是怎么了,老是蹿来蹿去地到处串门,还叫上班吗?”
黄依依狡辩道:“我去哪里蹿了,就来了你这儿。”
“可你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黄依依强辞夺理:“那也只能叫频繁地来你这儿,怎么叫‘蹿来蹿去’呢?”
安在天直截了当地问:“有事吗?”
“当然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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