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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暗算-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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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在一起?“
“对。”
黄依依慢慢地伸出手来说:“握个手吧,好说再见。”
安在天也伸出手来:“是得握手,因为我要回一趟上海,也许等我再次回到701的时候,你已经离开这里了。”
“再见不到了吗?”
“我想很难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职业使然,常常咫尺天涯,别说你……们调到了另外一个单位……对面相逢可能也不敢相识……”
“我挺傻的,在北京铁部长要我提要求时,他心里就再明白不过了,我是绝对带不走你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我。”
“他是我的养父,自然很了解我。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我说过,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生身父亲和母亲,我,甚至还有将来我长大了的儿子和女儿,我们选择了,就永不会放弃,除非我的生命消失,呼吸停止……”
黄依依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安在天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她真的就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灵台上香火缭绕。
安在天忙着收拾行李,突然,他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声响。小雨的照片,活着一样看着安在天。
安在天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果然,是黄依依站在门口,她低着头,没等他开口,径自走了进来。
黄依依帮安在天收拾起行李。
安在天:“别动手了,马上就收拾完了。”
黄依依:“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数研所的招待所,你帮我收拾行李,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感觉自己要嫁人了,要跟你私奔了。至于你带我去哪儿,去干什么,我都不关心,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你就这样来701的?”
“对。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的世界是男人,男人的世界是世界……你什么时候的火车?”
“明天早上七点。”
“天不亮你就要走?”
“对,也和我们上次从北京出发来701一样。”
黄依依走到灵台前,看着小雨的骨灰盒,幽幽地说:“小雨,你终于可以回家了,你一直陪伴着我们破译‘光密’,谢谢你,也很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久。明天就要走了,我先跟你道个别,祝你一路平安。”
“倒是小雨应该谢谢你,这么快破译了‘光密’。我也谢谢你。”
黄依依迟疑着,欲言又止。
“白天你扔下我走了,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有些心里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黄依依问:“什么话?”
“我不是木头,不是石头,不是铁,更不是钢。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你并不了解我,因为……这个爱是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因为我和老汪的事伤害了你?”
“不,那件事其实最受伤害的是你。”
“那是因为孩子,你怕我不爱他们?做不好他们的继母……”
“不,我相信你会爱我和小雨的孩子,孩子们有了你的爱,一定会更加幸福,像自己的妈妈活着一样……”
黄依依打断他:“那为什么?”
“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
安在天终于和盘托出——
“小雨是我1946年从苏联回国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至少是第一个异性朋友,我从小在上海长大,会说上海话,所以组织上派我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有一次,学生上街游行,国民党出动了大批军警进行镇压,打伤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小雨,她被打了一枪托,膝盖骨都碎了。后来敌人开始抓人,冲散了游行队伍,学生们四处逃跑,小雨跑不动,拖着一条腿,扶着墙。当时我刚好在场,看见她这样子,就背着她逃走了。因为救她,我受了组织上的处分,因为这很容易暴露我的地下身份。我们很快恋爱了,第二年她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婚后不久,我离开了上海,等我再见到她时,儿子已经七个月了,后来我们又有了女儿,那么多年,我一直没在她身边,见面很少,有时候一年能见一次,有时候连一次也见不了。也许是爱的机会太少了。她把对我的爱都给了孩子,而我是都给了701。”
安在天沉默了一会儿,看看小雨遗像又说,“我欠她太多了。我原以为欠她那么多,总有一天会还上的,想不到越欠越多,到最后连她的命都欠进去了,让我永远都没有了还的机会。我曾经跟你说,她是病故的,其实不是……”
安在天痛苦地抱住头,说不下去了。
黄依依在听。
“四年前,组织上需要派一个人去安德罗身边,因为我在苏联呆过,最后选中了我。为了便于工作,要求我带小雨一同前去,并希望把小雨也发展成为我们的同志。说真的,我不愿意,我不同意。我想小雨是个正常的人,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秘密,没有任务,没有敌情,没有生死之险。去了苏联后,前几个月我一直没对小雨公开我的身份,也不给她做任何事,我希望所有的秘密、风险、任务都由我来承担。但是不行,很多事我独自难以完成,最后我不得已,向小雨说出了一切,希望她能配合我。小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哭了整整一夜,看着她的痛苦,巨大的痛苦,我甚至想离开组织,一走了之,隐姓埋名,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过另一种非正常的生活。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我的意志,我的信仰,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注定了我的命运。后来,小雨做了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们经常一起互相掩护从事秘密活动,直到有一天……她死在了我的面前,可以说,是我杀了她……”
黄依依惊愕地抬起头来!
天蒙蒙亮,安在天上了车,他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黄依依宿舍的窗口。
窗帘挂着,没有任何声息。
车开走了。
空荡荡的院子,静静的。

 ·26·


 
电视小说版麦家 杨健 著


第二十章
沙漠,驼铃,这一次,是安在天独自走在回701的路上。他对着无边的沙漠,放声唱起了《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一个男人在天际下的身影。
这次回上海安在天呆了足足有一个月,这是他到701工作以后想都没敢想过的一次假期,他安葬了小雨,陪陪儿子和女儿,给父母扫了扫墓。他总认为等到他回来,黄依依是一定走了。但电话里听徐院长说,黄依依并没有走,只是前一阵子生了一场大病,现在病好了,组织上已经任命她为破译处的处长,接替了陈二湖的职位……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因为阳光很好,所以很多晾衣服的铁丝上,都晒了衣服和被子。暖暖的,似乎叫人昏昏欲睡。
接安在天回来的车停在了院子中央,安在天跳下车去,正好碰到黄依依端了一盆衣服,从宿舍楼里出来。
安在天意外地:“……洗衣服呢?”
黄依依看了他一眼,面部几乎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分别再见的感觉,说:“这么多衣服没洗,星期天不洗什么时候洗。”
安在天一时无语,愣在那里。黄依依端着盆,径直走过安在天,到水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安在天尴尬地从车上往下取行李。
黄依依专心致志地给衣服上打着肥皂,然后在搓板上搓着衣服,她的身后,安在天自己拎着行李,往家走去……
在徐院长的办公室里,安在天和徐院长面对面坐着。
安在天问:“黄依依为什么没有走?”
徐院长:“是她自己主动要留下的,对于我们701,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出什么事了?”
“还是汪林的事。”
“汪林又怎么了?”
“你走之后的第二天,黄依依就去了后山农场找汪林,她也不知怎么地就知道了,汪林在她破译‘光密’期间,又跟附近村里的一个寡妇好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好上的,警卫班那些小伙子们都不清楚。听班长说,汪林当众抱着黄依依的大腿哭,求她原谅,带自己离开农场,发誓后半辈子当牛当马来报答她。黄依依不理,只是流眼泪,汪林最后就翻了脸,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还扯上了你的名字……”
安在天吃惊地说:“你为什么电话里不告诉我?”
“想着你要安葬小雨,又和儿子女儿那么长时间没见上面了,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那……后来呢?”
“汪林真疯了,不光骂,还打了黄依依,要不是班长和战士们及时拉开,她一个女人家肯定是要吃大亏的。还是我亲自带了一辆车,把她从后山农场接了回来,在车上,她像一个孩子一样靠着我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一滴眼泪没再流,可回到701就病倒了,整整一个星期什么也不吃,不喝,就靠输液维持着生命……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把你当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不省人事的时候,迷迷糊糊喊的都是你的名字,而且,一喊你的名字,她就哭个不停,眼泪刹都刹不住……”徐院长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安在天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暮色中,黄依依在收衣服,安在天默默地来到她的身边,帮着她。黄依依没有看他,道:“安副院长,不用你忙,你不知道哪件是我的,别收错了。”
安在天笑了笑:“不会错,你穿的衣服701没第二个人穿。”
黄依依和安在天一人一头,合力把洗好的被单抻平。
安在天:“我听他们说了你没走,知道你喜欢搜罗小玩艺儿,所以专门从上海给你带回来一个礼物。”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黄依依叠着被单:“算了,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我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我连小松鼠都不养了,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它了。大自然有自己的法则,适者生存,小松鼠会想办法活下去的。”
“依依……”
“安副院长,别这么叫我,请叫我黄依依,或者黄处长都可以。”
安在天一怔。
“你一路上一定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像你这样的领导,刚回来,肯定事多。”
“听说你生了一场大病?”
黄依依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是,在病床上躺了有半个多月。破译‘光密’那阵子太累了,一停下来,人反而泄劲了,骨头散了,抵抗力一弱,病毒就趁虚而入。”
“知道你没走,而且接任了老陈的职位……我很高兴……”
“施副部长曾经说你是701的一棵树,不管我是怎么来的701,但在这里长了一段时间,我也已经是701的树了。”
“如果我们同为701的树,至少我是老树,你是小树,我……是想……能为你……哪怕是挡一挡风雨……”
“一个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人,也许就跟一条狗没有了两样,在哪里都一样。在这里,我起码还是一条有功劳的狗,受人尊敬的狗。也许这就是我不走的原因,绝不是为你,也不是为哪个男人,就是为我自己。或者说,为自己对国家的这份爱、忠诚和使命,这一点,还是你教会我的,我真诚地谢谢你。”
安在天茫然地把小布包放在桌子上。
黄依依不客气地说:“安副院长,你走吧,把你的礼物也带走。以后有事我们在办公室里谈,你家,还有我宿舍,从此以后,都应该成为彼此的禁区。”
路灯下,安在天瘦瘦长长的影子,忽长忽短,倘佯着,徘徊着……
那天以后,黄依依再也没有主动和安在天单独说过一句话。这是她对安在天的惩罚,也是安在天命运中注定要承受的一部分。既然是命运,他只有接受。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小礼物,安在天没有再打开过。
黄依依和小查两人手牵手地在县城逛街。
来到邮局,远远地就看到很多围观的人,一个男人正在当街嚎啕大哭,走近了一看,发现恸哭的男人竟是张国庆。
小查拨开看热闹的人说:“让一下,请让一下……”
“让什么让,凭什么让?”
“他跟我们一个单位的……”
“你们单位的?那还不快叫领导来……”
众人叽叽喳喳的,这才让开来。那个年代特殊的情形,人们过分关心别人,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关心别人,只是围观,只是看,然后议论,不着边际地出些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主意,不痛不痒的。
张国庆狼狈不堪,他把上衣和裤子口袋都逐个翻了出来,然后晃着手上的一张汇款单,哭得喋喋不休:“你们看,我是来给家里寄钱的……老婆没了工作,儿子还要上学,这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四处跟人借了20块钱,加上自己的5块,想给家里寄回去,想不到就要寄钱的时候,一摸口袋,没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没了……这丢的哪是钱啊,是我家人的命啊……我不想活了,我没法儿活了……我一个大男人叫我怎么活……”
黄依依和小查不觉都动了恻隐之心,两人上前安慰他,但张国庆的情绪哪里是此时能安慰下来的!
张国庆在哭诉时,手上一直紧紧捏着已经填好地址和汇款数目的汇款单,好像这就是钱一样。
黄依依从他手上接过单子,回身跟小查借了几块钱,凑够25块,走进了邮局。
张国庆看她进去,激动得都快傻了。
围观的人,也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黄依依,不少人挑起了大拇指,还鼓起掌来。
天黑前,黄依依和邻居们照常都要到自来水龙头下接一桶水,是晚上和第二天早晨洗漱用的。有好几个人,因此在排队。
安在天从外面回来。
轮到黄依依了,她把桶提到了水龙头下。安在天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帮她……
张国庆像在暗中守候着一样,水刚接满,黄依依正要弯腰拎时,他已经抢先一步,飞快地拎走了。安在天微微愣了,继而往自己家走去。黄依依像没有看见他一样,擦身而过,也朝自己宿舍楼走去。
张国庆把水桶放在黄依依宿舍门口。黄依依赶上来开门。张国庆像做贼似的,一声不响地要溜了。
黄依依喊住他说:“张国庆,你别走啊,进屋坐坐。”
张国庆推辞着,似乎就怕听到一句“谢谢”的话。
黄依依:“嗳,我找你还有事呢。”
张国庆又紧张起来……
张国庆在黄依依面前老实得像个小学生,身子都不知该往何处站了,不停地问:“什么事?黄处长……”
黄依依:“你急什么?来,坐。”说着,进了里间屋。
张国庆还是僵硬地站着,但他的眼睛四处在看,最后落到满脸盆的脏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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