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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26部分

小说: 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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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闭着眼睛半天没讲话。过了好一会儿,团长才说,我……好不了了……下身……都……都打烂了……
油娃子赶紧说,能好,团长,只要我们回到部队就一定能治好。
我也说,团长,你上次负那么重的伤,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不也治好了吗?这次也能好,肯定能好……
团长突然睁开眼睛吼道,你知道个屁!然后又闭上眼睛喘息着说,你们不懂……这伤……不一样……你们应该知道,老子不是个孬种!团长猛地撕开衣领说,看到这块疤了吗?当初从这里往外抠子弹的时候,老子就喝了两口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挺过来了。再重的伤老子也没怕过!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伤……伤到根儿了!
你们知道爷们儿最怕什么吗?团长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喊着说,最怕伤根儿!伤了根儿爷们儿就没法活人了!没法活人你们懂不懂?!说着说着,团长就开始“咣咣”地用头去撞洞壁,边撞边发出一种“呜呜”的哀鸣。
我惊呆了,我发现从团长眼里流出的不是泪,竟然是血,是鲜红鲜红的血!
……那双流血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说,周汉,我不服,我死也不服!我就不信……
4
团长再一次昏死过去的时候,天已经接近晌午了。油娃子说,汉娃子,看来团长的伤是拖不下去了,我们今天必须得走。你赶快到山下去找点吃的用的,做些准备,天一黑咱们就动身!
走出山洞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团长。昏迷中,团长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洞口射进来的一束阳光,为团长失血的脸晕染出一抹生命的潮红。
我是在傍晚的时候赶回来的。刚走近洞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砰”的一声枪响。我一惊,一个箭步冲进洞里。我看到团长背靠岩壁坐着,满面是血,下巴上支着油娃子那杆汉阳造。
我惊叫了一声,团长——!团长似乎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就在这时,汉阳造突然“咣当”一声倒了,团长也随着轰然倒了下去。
团长——!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
团长——!一直呆呆地站在一边的油娃子也扑了过来。
我们使劲地喊团长,拼命地摇晃着团长的身体,但团长却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团长的生命随着热乎乎的血沫子从身体中流淌出来,团长在我们的呼喊中慢慢变凉变硬了。
从团长的身体上收回手时,我不禁吓了一跳。我的手上不仅沾满了鲜红的血,还有许多红白相间类似豆腐脑似的黏稠东西!我大叫一声蹦起来,一把揪住油娃子的前襟把他整个提了起来,我说油娃子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油娃子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油娃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油娃子哭着告诉我,团长下午醒来后就开始抽了,抽的时候全身往后打挺,像临死前拼命挣扎的鱼似的,牙关紧闭把嘴唇和舌头全咬破了。团长抽一阵醒一阵,每次醒过来时都向油娃子要枪。开始是命令,后来就是央求了。
团长说,油娃子,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些年的份上,你就给我一枪成全我吧。
团长说,油娃子,如果你实在下不了手就把我的手枪还给我,让我自己解决吧。
油娃子哭着说,汉娃子我真受不了哇,看着团长遭的那份罪,看着团长那么硬的一条汉子流着眼泪哀求我,我的心都揉搓烂了。说老实话,我真想狠狠心帮……帮团长解决算了,可我怎么也下不了手啊。后来,团长就不再央求了,苏醒后只默默地望着洞口。那会儿我就发现团长的眼神儿变了,变得很陌生,里面似乎有许多东西,又似乎空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我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觉得似乎要出什么事了。我就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汉娃子快回来吧汉娃子快回来吧。估摸着你要回来了,我说团长我给你往里挪一挪吧,太阳快落山了。团长说不,你帮我挪到洞口吧,我想透透气。我就帮着团长挪腾到洞口,让他靠在那了……
说到这,油娃子的眼睛就发直了,半天讲不出话。
我说,油娃子,好好的团长咋把汉阳造……
油娃子像发癔症似的缓缓站起身,慢慢向外面走去,边走边喃喃地说,我没注意,我没注意那支汉阳造放在洞口……
油娃子突然转回身,急切地说,我以为我把团长的盒子炮拿走了就没事了,我忘了汉阳造就放在洞口,是我放在那儿的,是我放在那儿的呀!——
油娃子“扑通”一声跪在团长身边,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不停地哭喊着说,团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给团长擦洗的时候,油娃子不让我动手。我一伸手,他就像个疯子似的朝我大喊:别动!他把团长抱在怀里,像怕惊扰了团长似的,一把一把轻轻地擦洗着,边擦边落泪。把团长收拾停当,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问油娃子把团长怎么办?
油娃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咱们答应了团长要把他送回去,就一定得送回去!
我说好,还是那句话,就是豁上这条命也得把团长送回部队去!
5
油娃子。
嗯?
你说,要是当时一回到部队就把情况跟李冶夫政委说清楚,是不是就没有以后那些麻烦了?
不好说。
不过,当时咱俩已经说不出话了。听说是巡逻哨发现的咱们,发现时以为三个人都死了呢,仔细一看这两个还有点气,就一起抬到团部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也是,比你还多昏睡了两个时辰。
我睁开眼睛就问,团长呢?卫生队长红眼巴撒地说,你就放心吧,团长已经安顿好了。我说我要见李政委,我有话要跟他说。卫生队长就把政委找来了。我一见李政委就哭了,哭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李政委就安慰我说,不用说了,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你们两个任务完成得很好。又叹了口气说,唉,团长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也怪我,当时不该把你们留下,咬咬牙一起撤回来就好了。我以为政委什么都知道了,就没继续往下说。
是呀,我比你醒得晚,以为该说的你都说过了,我也就没再说什么。再说,我也不愿意提那段事,心里不好受,能不提也就不提了。
我记得团长就埋在团部驻扎的那座山里了。
是。
后来你去看过吗?
解放战争南下路过时去过一回,但没找到。打听老乡都说山里确实是埋过一个团长,但后来听说那个团长死的有点蹊跷,好像是自杀,就没人再愿意照应那座坟了。老乡说估摸着都这么些年了,坟包怕是早就平了。那以后,我就再没去过。
……
你可一次也没看过我哩。
是。
为什么,我就那么不值当看?
不,油娃子,我是不敢去。我心里愧得慌,没法面对你……
埋葬了团长之后,部队很快就离开那一带,向后方撤退了。
回撤的路上,有天晚上我刚刚睡着就被黄振中叫醒了。黄振中的声音很急,说起来起来,政委叫你马上到团部去一趟。我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外走。到外面一看,油娃子也被叫起来了。我问政委叫我们有什么事,黄振中在暗处说了一句,到地方就知道了。结果一到地方我俩就被捆起来了。
原来是黄振中把我和油娃子汇报了。黄振中说他怀疑团长的死有问题,说当时他一看到团长被抬回来时擦洗得那么干净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路上那么艰苦,油娃子他们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为团长擦洗呢?所以他就留了个心眼儿,仔细查看了团长的遗体,结果就发现了团长头上的枪伤。谁都知道团长当时只是下身受伤了,这头上的枪伤是哪来的呢?黄振中提出应该调查团长牺牲的原因。
当时延安那边正开展整风运动,搞审查干部,听说挖出来了不少打入我们内部的国民党特务。所以,听了黄振中的汇报,李冶夫政委感到事情很严重,就决定先把油娃子和我看起来再说。
我一直都不知道油娃子是怎么讲的事情经过,我们俩人没关在一起,询问也都是分开的。记得最后一次是李冶夫单独一个人到关押我的地方来谈的。那时我已经快气疯了,逮谁骂谁。
李冶夫一进来就回头命令警卫员,把门看好,我们谈话的时候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我说政委,你们到底要把我咋样?
李冶夫不吭声,从兜里摸出一把黄烟叶,捻巴捻巴卷了一根烟递给我。
我把头一扭,说要问啥你痛快问!
不问啥了,李冶夫说,问题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跟你没关系。
我说我早就说清楚了嘛,没关系为啥还不放我回去?
李冶夫说,有些事还得落实一下。抽根烟。
我说不抽,要落实你就快点落实吧,我都快憋闷死了。
李冶夫想了想问,周汉,团长这个人怎么样?
我眼睛就红了,我说团长是好人,是条汉子,团长对革命忠诚,作战勇敢,打仗从来都冲在前面。
李冶夫的眼睛也红了,说是呀,长征过雪山时我差点滚到山下,要不是他冒生命危险拼死拉住我一只脚,坚持到大家赶来把我拽上去,我那时候就革命到底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冶夫又问我,周汉呀,你知道自杀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我说不知道啊,自杀咋还有性质?
李冶夫看了我一眼说,自杀,说轻了是懦夫行为,是胆小鬼;说重了就是放弃革命,是背叛革命队伍。
我心里忽悠一下子,我说政委呀,团长可不是胆小鬼,团长可没背叛革命队伍呀!
如果团长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是自杀的话,就得这么定了。李冶夫盯着我说。
我顿时就蒙了。不顾一切地抓住李冶夫的手,使劲地摇晃着说,政委,你们可不能给团长这么定呀。你们不知道团长遭的那份罪,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哇!政委,咱不能对不起团长,这时候你可得给团长说句公道话呀!
李冶夫垂着头,就那样任我摇晃着,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如果定自杀,不但团长完了,咱们这个团也抬不起头了。
我一屁股坐下去,彻底傻了。
过了好长时间,我抬头问李冶夫,政委,就没办法了吗?政委,你办法多,你总会有办法的,赶快给团长给咱们团想个办法吧!
李冶夫沉吟着说,办法我倒想了一个,就怕你……
我说政委,只要对得起团长,对得起咱们团,你让我怎么做都行!
李冶夫的眼睛一下就亮堂了,说周汉,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呢!然后他就就问我,周汉,团长开枪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我说看见了。
你看见他拿枪了吗?
我……没有。
你看见他自己把枪顶在下巴上了吗?
……没有。
你看见他抠扳机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说看见了呢?
我说我听见枪响了,我跑进山洞一看……
李冶夫打断我说,周汉,你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你进去的时候团长已经死了!
……
李冶夫说,周汉,我只要求你承认你什么也没看见,说你跑进山洞的时候团长已经死了就可以了。
那团长是怎么死的呢?我被弄糊涂了。
李冶夫说,那一枪是油娃子开的……
我脑袋轰地一声立刻炸了,我说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我说,政委,油娃子不会干这种事的,我了解油娃子,他不可能这么干!
李冶夫说,那你说团长是怎么死的?
是自杀的。
照你这么说团长是胆小鬼,是背叛革命了?
不!不是!
照你这么说从今往后咱们团就得在脑袋上顶着这个屎蛋子了?!
不!不!
那你说怎么办?!李冶夫的眼睛又牛卵子似的鼓了出来,使劲地拍打着桌子说,啊?你说怎么办?!
我……我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了,周汉,李冶夫说,既然不知道,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李冶夫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周汉呀,我在这里提醒你一句,你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想问题、做事情就得从大局出发,就得看怎样对党有利,对革命有利就怎样做。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我说那油娃子呢?油娃子怎么办?!
李冶夫说,油娃子可以先接受审查,等事情过去了再想办法把他解脱出来。
我说政委那你得保证把油娃子解脱出来。
李冶夫说,我保证。
我说,政委,你……你给我一支烟。
汉娃子,还记得咱俩最后一次见面吗?
咋不记得。你呜嗷喊叫着要见我,说周汉能证明我没开枪打死团长,周汉能证明我不是国民党特务!结果我去了却对你说,油娃子你别怨我,政委说只有这样说才能对得起团长,保住咱们团。只有这样做才是对党有利,对革命有利。你就急了,说周汉,那你也不能浑讲,你得讲实话呀!我就说,油娃子,你不是说在大事上不能事事讲实话,要看情形,要讲策略吗?你不是说策略就是怎么对党有利怎么说吗?你就瞪着眼睛,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讲不上来了。我说油娃子,油娃子,你别急呀,政委说等事情过去了他保证把你解脱出来。你愣愣地看着我,嘴里突然发出“啊啊”的叫声,使劲地擂墙,擂自己的脑袋。
但我当时还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完了,还抱着一线希望。黄振中来收我枪的时候,我真急眼了,一把抄起汉阳造跳到墙角,大喊,看谁敢动我的枪!黄振中说油娃子你想干什么?!我说黄振中这枪是我的命哩!子弹都已经被你们收走了,就剩个空枪壳子了做什么还收它?我离不开这枪,就让它陪着我不行吗?!黄振中说,不行,这枪是你杀害团长的证据,不能把证据留在你手里!我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失去理智地抡起枪就砸,疯了似的边砸边喊,我让你当证据,我砸了你个证据!你害了团长又来害我,看我不砸烂了你……
你当时真是疯了,生生把枪把子给砸断了。
枪把子“卡嚓”一声折断的时候,我听到我身体里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支撑身子的什么东西也同时折断了,我顿时疼得全身颤抖,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我这时就知道自己完了,全完了。我捧起半截汉阳造,俯在上面“呜呜”地哭了起来,是哭枪,也是哭我自己哩。
油娃子,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李冶夫的保证后来能不做数了。
也不怪他,后来审干的风声越来越紧,黄振中见李冶夫迟迟不处理我,就越级汇报,连李冶夫的右倾一起告了。上面有人直接插手后,李冶夫就左右不了形势了。
但我死活不承认,我说张国焘算个,让我给他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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