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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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一个时辰内便得吟出十二首诗!且首首都得和月有关。便是李白再世、杜甫重生,也难有这般本事!
解缙眼巴巴地瞅去,只见永乐一双眸子也正直瞧向他,神色间颇有几分戏谑之意。很明显,皇上这是拿他寻开心,故意出此难题。
解缙苦笑一声,恭敬回道:“皇上之意甚善。不过臣才疏学浅,若真一盏茶便一首诗。那便掏空脑袋,一间想不出这多好句来。”
“不行!不行!”永乐头摇得似拨浪鼓,“都说尔才高八斗,不下子建,赋几首诗岂是问题?今日必要一展文采方可!”
“对对,大绅兄不可推脱!”
“学士快领旨吧!咱们都等不及了!”
永乐话音一落,一众词臣立刻也跟着起哄。原来解缙这人诙谐风趣,平日里经常理出些奇思妙语,寻诸位同僚开心。众人被他捉弄多了,也都憋着一口气,直想也捉弄解缙一回。无奈解缙何许人也?他才思敏捷,别人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难倒他的办法。今日永乐亲自出马,专给解缙设局,众翰林闻之莫不解气,顿时一哄而上,硬赶着解缙上架,想趁此机会,让素以才学自负的解缙也江郎才尽一回,也好出出平日鸟气。
见君臣一起起哄,解缙自知不免。不过一盏茶一首诗那是肯定不行的。略一思忖,解缙嘻嘻一笑道:“既然陛下要考校诗词,臣身为侍读学士,自是不可推脱。不过在座都是翰林词臣,于诗词上各有造诣,莫如让大家一齐参与,如此可好?”
“依尔之意,是要依次吟诗,逐个品评?”
“非也!”解缙道,“臣倒有个主意,既可考校诗词,还可打发时辰,且又高雅风流,陛下可否听之?”
“哦?是何办法?”
解缙笑道:“依臣愚见,今日君臣同聚一乐,莫如效法魏晋风度,设‘流觞曲水’之局,若摊上谁,谁便以月为引,吟诗一首。咏不出,则自罚一杯。此等罚酒作诗之法,高逸雅致,有如阳春白雪,正和今日宴会之意!”
解缙讲完,永乐果然来了兴致。所谓“流觞曲水”,便是选择一风雅静僻所在,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的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吟或援翰,作出诗来。魏晋时,文人雅士喜袭古风之尚,整日饮酒作乐,纵情山水,清谈老庄,游心翰墨,作流觞曲水之举。而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当数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的兰亭修禊大会,书圣王羲之与当朝名士四十一人于会稽山阴兰亭排遣感伤,舒展襟抱,诗篇荟萃成集,由王羲之醉笔走龙蛇,写下了名传千古的《兰亭集序》。自此以后,“流觞曲水”名声大振,成为历代文人诗会时的最佳之选。
“此法倒确是名士风流!”永乐赞了一声,然又皱眉道,“不过此处并无溪涧,却又如何设此‘流觞曲水’之局呢?”
“这不难!”解缙眨眨眼,笑着解释道,“所谓‘流觞曲水’,不过取其意境罢了。倒也不必完全依照古法。臣想,陛下可取一饰物,再命内官背对诸人击鼓。鼓声一响,则诸臣便将饰物传于下一个,依此类推,直至鼓声停,此时得饰物者,则罚酒一杯,再遵圣命吟诗一首。如此岂不比臣独吟好得多了?”
解缙解释“流觞曲水”玩法时,永乐与众翰林皆满怀兴致洗耳恭听,而待他说完,词臣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哄笑:
“哪门子的流觞曲水,这不就是击鼓传花么?”
“还以为是阳春白雪,说到底也不过是下里巴人的寻常把戏!”
“又被这解大绅给耍了!”
……
永乐也笑得合不拢嘴。解缙云山雾绕一通,激得大家心驰神往,最后说破,才发现竟是普通游乐之法。不过他这点子也不错,击鼓传花,确实比让他一人干巴巴作诗要有趣得多。永乐遂笑道:“虽是解缙耍滑头,但此也不失为一乐事。便照其所言,行这‘流觞曲水’之法吧!”
永乐下完旨,不一会儿几个小内官便抬了面小鼓过来。永乐命江保负责击鼓,接着将腰间一块玉圭取下道:“便用这玉圭作花。此番传花,直至云散天开为止。到时再于所赋诗中择一最佳者,朕便将此圭赐给他!”
恪于身份,永乐不便与臣子一齐游戏,便只在一旁瞅着。一声鼓响,击鼓传花正式开始。只见众人一个接一个,将玉圭依次传下去。有的翰林没想好诗,生怕到时出丑,因而玉圭一至,忙塞给下一个;而有人才学精通,此时已打好腹稿,欲在皇帝面前表现,因此便故意磨蹭,将圭拽在手里许久,才依依不舍地递给下家。鼓声时快时慢,时促时缓,而众词臣也是神态各异,举止不同。永乐看着兴起,也是开怀大笑,十分快活。
忽然间,鼓声骤停。众人放眼一瞧,玉圭正牢牢握在解缙手里!
“哈哈哈哈……”永乐放声大笑,对解缙打趣道,“解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尔绞尽脑汁,想出个什么流觞曲水,可到头来还是你头一个赋诗!如何,这番可逃不过了吧?”
解缙望望手中玉圭,无可奈何地笑道:“既然被臣撞上,那只能献丑了!”
“这才痛快!”永乐一笑,遂道,“此时天空无月,尔便以‘中秋不见月’为题,赋诗一首。若作不出,则再加罚美酒三杯。”
先前解缙提议之时,只说以月为引赋诗,不过永乐见是解缙中招,故有意给他加了难度。
好在解缙已有所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趁着微醉,来回踱步思索一番,忽然回身对永乐一揖道:“回陛下,臣有了!”
“哦?快念出来听听!”
解缙微微一笑,娓娓吟哦道:
吾闻广寒八万三千修月斧,暗处生明缺处补。
不知七宝何以修合成,孤光洞彻乾坤万万古。
三秋正中夜当午,佳期不拟嫦娥误。
酒杯狼藉烛无辉,天上人间隔风雨。
玉女莫乘鸾,仙人休伐树。
天柱不可登,虹桥在何处?
帝阍悠悠叫无路,吾欲斩蜍蛙磔冥兔。
坐令天宇绝纤尘,世上青霄粲如故。
黄金为节玉为辂,缥缈鸾车烂无数。
水晶帘外河汉横,冰壶影里笙歌度。
云旗尽下飞玄武,青鸟衔书报王母。
但期岁岁奉宸游,来看《霓裳羽衣》舞。
“好诗!”解缙刚一吟完,侍讲杨荣便出声相赞。待得道出,杨荣发现永乐尚未评价,遂自知失言,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不过永乐倒没在乎杨荣的失仪。方才解缙一吟完,他心中也是暗暗赞叹,正欲开口,却被杨荣抢了先。顺势之下,他便存了考校杨荣的心思,遂微笑着道:“杨爱卿觉得此诗好在何处?”
杨荣见永乐问起,忙起身恭敬答道:“此诗气魄宏大,雍容典雅,可谓难得之佳赋。尤其是最后‘但期岁岁奉宸游,来看《霓裳羽衣》舞’一句,尽显一派盛世气象,与当今天下之势不谋而合。臣说它好,便是由此感而发。”
杨荣的评断十分精准,而这“盛世气象”,更让永乐听了十分舒畅。眼珠一转,永乐遂笑道:“解缙拔了头筹。不过云仍未开,这玉圭归于谁手,尚未可知。”说完,永乐将圭拿过,递给右侧的黄淮道:“此番便从尔这头开始!”
接下来继续传圭。不过有了解缙一篇佳作在前,此时众臣心思又起了变化。一些词臣自忖敌不过解缙之诗,便索性不想再争,接过玉圭便赶紧转手出去。只有杨荣、杨士奇等少数几个气度从容,显是肚中有货。
不过待到鼓停,众人一瞧,这玉圭又放在了解缙手里。这一下,不仅解缙,就是黄淮他们也都揣起了这个心思:“皇上该不会是专找解缙的吧?”
其实他们想对了,在击鼓传花之前,永乐便作了手脚。击鼓的江保虽背朝大家,但其他一应内官却正对朝臣。其中一人,事先得了嘱咐,只要传到解缙,便一动脚,此时江保便赶紧停击。永乐素知解缙才气纵横,今日本就有意刁难刁难他。虽然解缙搞出个“流觞曲水”,但永乐却不愿失此一乐,故仍耍个小手段,逼得他不得不连番出场。
见圭又落到自己手上,解缙自失地一笑道:“不想今日竟有这般运气,竟是欲罢不能!”
“这也是尔之造化!”永乐强忍住笑道,“既然又摊上,便再献一首上来。不过此次不用赋诗了,便吟一首长短句吧!仍以不见月为题,不过此番需效仿子建,七步之内,必成一词!”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要考解缙才华。大家都屏住呼吸,静待解缙接招。
解缙将玉圭交还永乐,随后略一思索,遂笑道:“皇上既已下旨,臣便吟一阕《风落梅》吧!”说完,他迈开步子,边踱边吟道:“嫦娥面,今夜圆。下云帘,不着臣见。拼今宵,倚阑不去眠。看谁过,广寒宫殿。”
“奇才!奇才!”这一次永乐不得不由衷赞服,“解爱卿实乃我大明第一奇才也!如此佳句,竟旦夕便成。朕这般可是服了!”说着,他将玉圭递向解缙道:“接下来也不用比了,这玉圭便赐与尔!”
解缙满心欢喜地正欲接过,永乐忽然手一缩道:“不对!不对!尔词中有云‘拼今宵,倚阑不去眠’,竟是要非见这明月不可!既然如此,那朕便要看看,你这股子狂气可否让老天也服!”说完,永乐端直身子道,“咱们便在这里坐着,若月真得以复明,这玉圭便赐给你。若仍不见月,你不仅不能得圭,还得自罚酒,以惩失敬于上天之罪。”
永乐此言一出,解缙立时瞠目结舌——他哪能知道月亮的阴晴圆缺?不过永乐既然这么说,解缙也无可奈何,只得坐观天空变化。
“陛下!变了,变了,月亮出来了!”就在解缙没奈何间,杨荣一声呼喊,引得众人齐齐抬头。只见天空中,云已逐渐飘散,月亮竟真的逐渐露出了真容。
这一下解缙大乐,当即对着永乐一揖道:“承蒙上天眷顾,陛下的玉圭,臣可是拿到手了!”
瞅着解缙竭力按捺下心中喜悦,却又忍不住喜笑颜开样子,永乐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便将玉圭往解缙身上轻轻一扔道:“小子侥幸,竟得贪天之功!”
解缙将玉圭从怀中拿起,又小心收好了,方嬉笑着回永乐道:“说到底都是陛下抬爱,方能容臣凭雕虫小技受此厚赏!”
“尔明白就好!”永乐哈哈大笑一阵,却又忽敛了笑容,突兀一问道:“解缙,尔可知昨夜宫中有喜事吗?尔就此吟首诗吧!”
解缙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这又是皇帝在考他。略微一想,解缙嘻嘻一笑对永乐道:“陛下所言喜事,可是有娘娘生产?”
“正是!”永乐答应一声,旋又急声道,“解缙莫要拖延,立即吟出诗来!”
“阿!”解缙起身一揖,随即张口道,“君王昨夜降金龙……”
“是有了孩子,不过生的是个女儿。”解缙正要按着自己思路往下吟,永乐却又横生难题。
“这……”解缙一愣,随即脑筋一转,道,“化作仙女下九重!”
“好!”此句一出,本在屏息静听的词臣中顿有人叫好。通过一个“化”字,将生男改为生女,可谓巧妙自然,天衣无缝。
见自己出的难题转眼间便被化解,永乐心中亦对解缙赞叹不已,不过口中机锋却丝毫不变,当即又叹口气道:“可惜刚出生便告夭折。”
“料是人间留不住。”
“朕已下旨将她扔到筒子河里去了。”
“翻身跃入水晶宫。”
“妙极!妙极!”当解缙将最后一句吟完,丹墀上顿时一片叫好声。此次永乐的出题极为突然,到半途时又连生转折,兼之以君王威势的重压,臣子要想在这极短时间内应对得宜可谓极难,而解缙却能临危不乱,三下五除二便将永乐的刁难从容化解,这份才学和机敏不得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而这连番问对,也将诗会的气氛推入到高潮。
永乐十分开心。看着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大明天子的心中不禁惊叹:“此真上天赐朕之奇才也!”念及于此,永乐心中又是一动,一个隐忍了很久的想法顿时又冒了出来。
“今日之宴甚欢!”永乐用起身的方式结束了臣子们的喧闹。望着大家因兴奋而有些涨红的脸,永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方才解缙所赋之诗,朕已命人记下,将来宣扬出去,必能名闻天下。而今日之会,亦将传作一千古佳话!”说到这里,永乐端起桌上酒杯,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众爱卿尚需回府与家眷一叙天伦,此刻便与朕同饮此杯,以为此宴之终曲如何?”
“阿!”由解缙、黄淮领头,众词臣忙端起酒杯,与永乐一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待饮完酒,众臣行礼恭送圣驾。就在永乐前脚跨入宫门之际,又突然回头道:“解缙随朕进来!”
“阿!”解缙忙一答应,随即跟随着永乐的脚步跨入乾清宫。
六
进得殿门,永乐直奔东暖阁。待到榻上坐定,他扭了扭身子,对紧跟进屋的江保道:“去拿两碗醒酒汤来。”
“阿!”江保答应一声,旋闪出暖阁门外,一转眼功夫,又用一个剔红托盘端了两碗热汤进来。永乐接过一个汤碗,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擦了擦嘴,对在面前侍立的解缙道:“喝了再说话!”
解缙不敢多说,忙低声一应,随即将另一碗汤喝了,再将汤碗放回托盘中。见解缙饮罢,永乐使了个眼色,江保忙端起托盘退出门外,并将房门轻轻关上。
暖阁内只剩下君臣二人。永乐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之状,半晌未有言语。解缙见状,心中狐疑,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垂着脑袋小心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永乐猛一抬头,似乎已下定决心。再望了望眼前的解缙,永乐深吸口气,缓缓道:“大绅,可知朕今日为何要设宴召尔等入宫么?”
听得永乐以表字称己,解缙不由微微一愣。永乐自登基以后,因身份变化,已甚少称臣属表字。别说解缙这等归附文臣,就是燕藩旧属,除非是金忠、朱能这种极亲密之人,否则平常见了也都是直呼其姓名。此刻永乐突然以表字称呼解缙,倒让他有点小小的不习惯。
不过皇帝问话,解缙无暇细想,忙一躬身,含糊答道:“臣想,陛下是见如今天下一统、四海升平,故借此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