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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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添麻烦,您将她从苦海里捞了出来,她侍候您一顿饭,有什么不应该的?”老人忙回了一句,方又道,“俺叫白英,俺外孙女姓唐,赛儿是她的小名!”
“原来是白大爷!”瞻基笑着称呼白英一声,又认真道,“我记得在开河站时赛儿姐姐曾说过,你们当初就是因为缴不起皇粮才卖了地。方才听您老说要再置办田地,那岂不又跟当年一样?”
“那时候俺年纪大,赛儿又太小,所以没办法下地。这两年过去,她也可以干些活了。再说……”白英呵呵笑道,“现在赛儿年纪不小了,也到该找个婆家的时候了。只是她这孩子从小性子就烈,这两年又跟着俺在戏班子里厮混,名声上头不好听,想找个好人家怕不容易;而且她也一直担心嫁出去后俺没人照料。所以咱们合计一下,索性再买几亩田,有了家业,将来就可以招个老实本分的汉子上门。这样家里也有了劳力,赛儿也不用受婆家欺负,俺死后也能有个送终的人!”
“啊!”听说赛儿即将嫁人,瞻基颇有些意外,随即发出惊讶的呼声。不过他很快察觉到了失态,见坐在一旁的金纯和蔺芳都望着自己,瞻基脸微微一红,旋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遮掩道:“如此倒也甚好!”
这时唐赛儿从后院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馍馍和一碟咸菜,放到众人跟前的桌子上,道:“穷家破业,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正巧昨天俺买了点麦子回来磨了,蒸成馍馍准备这两天慢慢吃的,你们就来了!恩公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凑合一顿吧!”
“如此便已甚好!”瞻基应了一句,又将目光投向赛儿。赛儿刚在伙房忙活完,用水洗了脸,刘海上还挂着几滴水珠,随着她说话一颤一颤的,再配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愈发显得俊俏动人。瞻基打量了一眼,便心神一荡,又想到白英说她要嫁人的话,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失落。正寻思着跟她再说些什么,赛儿忽然一拍额头道:“哎呀,还有豆汁粥在锅里煮着咧!俺这就去拿来!”说完抬脚便走。瞻基正伸着脖子望向她的背影,白英又开口道:“光顾着跟恩公说话了,还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俺爷俩也好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老人家您说笑了,我比赛儿姐姐还要小些,哪当得起您立长生牌!”瞻基被说得一乐,旋将其他心思收起,转而用早已备好的说辞应付白英道:“我叫金基,南京人,家父在朝中为官。这次是奉父命外出游历,以增见识!”说着又指着金纯他们道,“这两位是我家中西席,那三个是家奴。”
“原来是金少爷!”白英早就猜到他是官家子弟,故也没太吃惊,这时赛儿又端着一大碗色白如玉的豆汁粥上来,放好后一抹鬓角,对瞻基笑道:“就是这些了,几位恩公慢慢吃!”
金纯他们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头馍馍一上来,他们便不住地往肚子里咽口水。只是瞻基一直在和白英说话,他们也不敢先动筷子。此时饭菜上齐,几个人便眼巴巴地望着瞻基。瞻基本还想和赛儿搭几句讪,见众人神色,便也不好再说,只命李谦将在开河站时买的风鸭也拿上桌,大家拿起筷子便开吃。白英本想和赛儿单独到伙房去吃,被瞻基强留在席上,赛儿便独自进了后院。她是黄花闺女,不方便和男人同席,瞻基也不好阻拦。
吃完饭,赛儿麻利地收了碗筷去洗,瞻基他们则和白英坐在一起说话。聊了一阵,众人的话题就自然而然地扯到河工上头。蔺芳对瞻基道:“少爷,再往北走就到寿张县城了。这一代地势南高北低,这里要再找不到建渠通路,待过了寿张,即便水渠建成,也引不到梁山这段来。若果如此,恐就只有放弃汶水,另寻他法了!”
瞻基心中微微一凛,继而面露忧色道:“我听宋先生说过,要治会通河,非引汶河之水不可。若寻其他水源,有无合适的且不说,工程耗费怕也不菲!”
白英本在与金纯絮叨民生,听得瞻基和蔺芳对话,不由奇道:“恩公这次来俺们山东,是要疏通会通河?”
瞻基见白英发问,忽然想起:这个老头在这一带住了一辈子,对水文地理应该颇有了解,没准儿他的口中能告诉自己一些有用的东西!想到这里,瞻基遂道:“白老,恩公二字就不要喊了,我年纪小,听着别扭,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说到这里,他又瞄了瞄金纯,忽然嘿嘿一笑道,“其实不瞒您说,家父是当今工部左侍郎金纯。这些年漕运不通,家父一直想奏请皇上下旨疏浚会通河,重新连接南北交通。但只因他老人家公务繁忙,无暇分身来山东,故特命我们来山东考察。”说着他又指了指金纯和蔺芳道:“这两位先生都是工部都水司的水利行家。这次来山东,其实是以他二人为主,我只是随行学习罢了!”
“原来是侍郎大人的公子!”三品侍郎在高官贵胄如云的南京城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土民眼里,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听瞻基自曝身份,他赶紧又是一欠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
这边,听瞻基突然认自己作老子,金纯差点没从凳子上栽到地上。不过他很快明白了瞻基的意思,也讪讪笑道:“不错,金大人有意打通运河,特命我等前来勘探!老人家久居于此,想必对周围环境熟悉的很,故在下特借此机会,想向老人家讨教一二!”
“小民是什么位分的人,哪当得大人您‘讨教’二字?”谦逊了一句,白英不由感叹道,“朝廷总算是要修会通河了!自打咱大明开国以来,俺们这里年年都得出壮丁做輓夫,俺年轻时就干了好些年。要真得把漕河打通,俺们小老百姓也就可以免遭这份罪了!”
“不错,疏浚运河,既益国家,又省民力,是利在千秋的盛举!”瞻基顺着白英的话附和了一句,又道,“只是眼下朝廷手头也不宽裕,若开河费用过大,国库也负担不起。我等在这会通河周边逛了好一段日子,觉得最佳的办法莫过于引汶济漕。只是这里间有几个难处尚未能解决。若改用他法,开支必然大大增加,朝廷也承受不起。”
“引汶济漕!的确是疏通会通河的好法子。”白英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公子眼下遇着哪些难处?说出来听听,看老头子能不能给您出个点子!”
瞻基本只是抱着万一之念,但见白英神色自若,似乎对河工颇有研究的样子,他心里暗道:难不成遇见了高人?想到这里,瞻基不由精神一振,随即对蔺芳使了个眼色。蔺芳随即将自己所遭遇的难题说了。白英听了,捋着自己略有些稀疏的胡须想了半天,末了方抬头道:“照这位大人所说,现在疏浚会通河,难就难在如何将水引到会通河,不知我说的对不?”
“不错!”蔺芳点了点头。
“这个其实不难办!”白英淡淡地说了一句。
“什么?”瞻基、金纯和蔺芳皆是一惊。这几天他们为这事磨破了鞋底,费尽了心思,可就是没有一个妥当的办法,孰料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子竟轻描淡写地说“不难办”!
“老人家这话未免太托大了吧?”蔺芳有些不服气,“我来山东一个月了,汶河与漕河之间来回溜了几遍,就是没找到一个适合建渠的地方!您觉得不难办,那您说说,这引水渠又该如何去修?”
听蔺芳这么一说,白英显得有些惶恐,不过只一瞬间,又恢复自信,笑道:“大人且听老汉慢慢道来。这大运河是元时开的。当初开会通河一段,过了开河站,河道就向西移,经梁山、安山,从寿张城下往北流入大清河。之所以要选这条路,是因为沿途水源丰沛。像梁山脚下,那都还是大泊,咱们唱戏时说水泊梁山,就指的是当时的情况。但从大运河开凿到现在,前后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期间黄河几次决堤改道,这一带水文地理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像那梁山泊,在北宋时是方圆数百里首屈一指的大湖,金、元时水也不少,但到今天,连个水洼都称不上了。没了水源,河道当然会淤塞。所以会通河不通,根子便在这里。眼下朝廷要重修会通河,便想着引汶济漕,这点子倒是不错,但大人们要是还想利用先前的河道,那怕是就行不通。一来,旧河道与汶河隔得远,开渠费事;二来,也是最要紧的,是当时的旧河道,穿梁山、安山而过,两旁山丘起伏,要建引水渠,这路自然不好找。”
“啊!”蔺芳的眼睛顿时一亮。在此之前,由于河工经费有限制,故蔺芳一直想的都是利用原先的河道,这样一来可以省下开凿新河道的花销。久而久之,这种思路也就成了习惯,即便后来受到梗阻,他也从未想过要改变运河河道。今日听白英这么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发现自已以前的思路,在起始处就已经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想到这里,蔺芳赶紧又问道:“照白老所言,要疏浚会通河,这开河口到大清河一段,非新修河道不可?”
“当然!”
“那这河道修在何处?”
“出开河站后,不要再往西绕道,直接一路向北,穿过安山镇,在寿张城东三十里处的沙湾与大清河汇合。”
蔺芳从包袱中将地图拿出铺在桌面上,照着白英所说的路线来回比对几遍,立时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案:这个办法实际上将这段会通河道东移了五十里,这样就可以避开梁山、安山周围绵延起伏的丘陵,从汶河建引水渠至此,中间不会再有山丘拦住通路。不过,新开河道,费用自然会增加,而且汶河水量不足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蔺芳看后,摇了摇头,将心中想法说了,孰料白英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将汶河水全引往新开河道不就可以了么?”
“这怕是不成!”蔺芳仍然摇头,但态度已明显好了许多,先前对白英的不服气已不见踪影,“开河口以南的旧河道本也缺乏水源,元时在汶河上建堽城坝,引汶河水入洸河,流至济宁城下与运河汇流,这才解决了其之缺水窘境。朝廷这次治理会通河,不仅是要疏通河道,还要拓宽加深,这就需要更多水源。但汶河水本就不丰,既照顾了济宁南边的旧道,剩下就越发不足,再拿来济新道,恐怕不敷使用。”
“嗯!大人说的确实是个麻烦!”白英点头表示认同,又沉吟一番,道,“不过俺有个法子,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白老先生请讲!”瞻基迫不及待地相问。不经意间,他对白英的称呼也已发生了变化。
白英笑道:“俺在东平活了几十年,知道这一带地势大体上是西高东低,但里头不同地方,也有些差别。据俺所知,开河站往南走五里,有一个地方叫做南旺。那里地势较它南北都稍高些。所以俺当免夫时就想,要是运河从南旺过的话,可以在汶河上头筑个坝,先把水引到南旺,再在那里建些水闸,将它当作水脊。这样一来,汶河水到南旺后,就可以照着人的意思南北分流,咱们想让他往北多一些,就开北面闸口,要往南流,就开南面闸口。这不比原先把汶河水全调到洸河要好得多?”
“我明白了!”蔺芳眼光一亮,有些激动地道,“如此一来,南旺到大清河间河道的水源就有了着落!”
“是的!”白英和蔼地笑道,“而且要是怕水源不够的话,东平城东有条沙河,先前被淤沙堵住了,要是把它重新疏通,再加上济宁城西马常泊的水,这济宁到大清河的漕河水源就有保证了。”
蔺芳听完,又将地图看了一边,忽然一拳头砸在桌面上,兴奋地对瞻基道:“白大爷说得对,南旺我去过,确实是做水脊的好地方。那沙河也确可打通,这次宋大人去沙河,就是考察去了的!”跟瞻基说完,他又一脸感激地望着白英道:“白大爷,您真是活神仙!简简单单几句话,在下立时茅塞顿开!”他越说越激动,随即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向白英行了个齐眉大揖!
“使不得!使不得!”白英赶紧还了一礼,道,“俺这也就是瞎说,究竟能不能成,还得金公子和几位大人亲自看过后才能定。而且这开凿新河,怕花销不是小数目!”
蔺芳之前一直紧张费用问题,但在瞻基再三担保后,这份担心已经减弱了许多。而且此时他已明白,白英所说是眼下能想到的最佳方案,所以即便有所超支,那也是无可奈何了的。蔺芳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然后对瞻基略带歉意的笑笑,道:“少爷,若果如此,朝廷开支大约会比预计超出一百万贯!”
“钱不是问题!”瞻基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转而对白英笑眯眯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曾想与白老先生萍水一遇,竟能有如此收获!若此法果得以行,您便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待到运河贯通之时,朝廷必会有所褒奖!”
“俺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稀罕什么褒奖不褒奖!”白英憨厚的笑道,“俺只是做了一辈子輓夫,不想让后生们再像俺一样受这份活罪!真到会通河打通那一天,朝廷免了山东百姓运粮的徭役,俺也就心满意足了!”
“白老先生大公无私,真乃高士也!”瞻基由衷地赞叹。
“你们净只说些中听的!”众人正兴奋间,唐赛儿忽然从连接后院的门后挑帘进来,对着瞻基便道,“朝廷修会通河,是不是又要从山东征民夫了?”
瞻基一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此事若成,山东百姓便能从中得到好处。故出工也是理所当然的!”
“得不得好处,那还不是皇帝老子一句话?就算不用再当輓夫,说不准儿官府又把别的活儿给摊上!就像前年,朝廷说不用修北京城了,大伙儿还没高兴几天,结果又被拉去漠北运粮!这回修好了运河后,兴许皇帝老子觉得俺们身上的担子轻了,又重新找个活儿给俺们摊上。要真这样儿,横竖都得做苦力,那还不如不修这运河,俺们也能少遭次罪!”说着,她盯着瞻基的脸咄咄道:“你能保证,会通河疏通,朝廷不会再指派俺们干别的活了么?”
瞻基被赛儿瞪得有些发虚。的确,自打皇祖父登基以来,朝廷额外摊派给山东的徭役是一桩接着一桩,中间几乎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就算运河贯通,内地的南粮北调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