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17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六文!”沈文度脸色有些发白。以前在内地贩盐,他都是把一文差价的一半支付给纪纲和长芦盐运司。这次走私用不着打发盐运司,但沈文度仍按老规矩拿出一半,本想应付纪纲已经绰绰有余,孰料他却狮子大开口。
“你不要嫌多!”纪纲冷冷道,“贩盐出塞非同小可,不出事则已,一旦被人告发,光凭我是抹不平的。实话告诉你,这六文我只留一半,其余一半得孝敬给汉王。有他老人家在背后撑腰,你这买卖才能做的踏实!”
听了纪纲的解释,沈文度想想也觉有道理,便点头道:“也是!花钱买个平安!”说到这里,沈文度忽然又生出个念头,随机试探地道:“老师,既然汉王能出面,那咱们索性做得再大些?”
“你的意思是……”
沈文度的脸色兴奋得有些潮红:“老师或许不知,鞑子们最缺的不是盐,而是铁!现在瓦剌一心想灭掉鞑靼,急需精铁制兵造甲。运铁去瓦剌,利比贩盐高了一倍还有多!而且脱离迷失说了,如果学生能运铁过去,全部用金银立付……”
“住口!”沈文度说得眉飞色舞,纪纲却已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打断他道:“尔想钱想疯了?盐不过用于生计,铁可是军国利器!我大明和鞑子是宿敌,要让皇上得知走私铁,那就是资敌的罪名!到时候别说你我肯定抄家杀头,就是汉王都有可能夺爵下狱!这事你就不用提了,我要不要脑袋吃饭?”
见纪纲说得这么严重,沈文度遂尴尬地笑道:“学生也就是一说,老师觉得不妥,那便罢了!”
“你回去吧,把你那边的事操办好!汉王那边我自会去说!”纪纲挥挥手,下了逐客令,接着开始琢磨起说服高煦的办法来。
三
送走沈文度,纪纲又在亭中思索片刻,随即也乘舟离岛。上岸后,他叫来下人,去讴歌楼订了几道菜,又叫了两瓶竹叶春,旋打马往汉王府。进入煦园时天色已有些昏暗,高煦和史复正在竹林里围着石桌对弈。纪纲走上前笑道:“夜幕将至,王爷和史先生还不收官么?”
史复抬头,见纪纲身后的两个从人提着酒菜盒子,遂笑着起身道:“正打算叫下人准备晚膳,缇帅就上门请客。如此甚好,也省去府里一顿饭钱!”
“堂堂汉王府,还差这一顿饭钱?”见高煦已推了棋局,纪纲遂一边寒暄,一边张罗着把棋子收起,又见天色渐黑,遂命人拿来几个灯笼放在周围,再将酒菜摆上石桌,道:“天气渐热,去屋里吃嫌憋闷,不如就在这里小酌如何?”
自上次史复打气后,高煦的心绪也好转了些,此时见纪纲如此热情,遂笑道:“便依你!”说着便不客气地拿起一只鸡腿,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纪纲拿出三个精致的犀角杯子,将酒酌满,递到高煦和史复面前,举杯道:“近来事务繁杂,来王府这边的次数少了,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高煦吃得满嘴流油,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京中有什么大事?用得着你这缇帅四处奔波?”
“奔波倒是不必,但糟心事还不少!”纪纲夹起一道菜放进嘴里嚼着,道,“去年郑和三下西洋归国,带回个锡兰国王叫什么亚麻烈苦奈儿的,说他欲劫我大明宝船,被郑和擒住后押回京请皇上定罪。后来皇上赦免其过,准备趁着明年再次出洋时带其归国。不过陛下又怕此人回国后故态复萌,故叫臣派人多盯着他,看他最近有没有怨言!”
史复听了这话笑道:“就这点芝麻绿豆的屁事儿,也能让你这堂堂缇帅烦心?”
“这只是其中之一!”纪纲接着道,“关键是交趾和漠北也不太平。交趾那边叛乱不止,英国公和黔国公打了几年,贼寇倒是杀了不少,可为首的简定、陈季扩一直就抓不着,说是躲到深山里去了。他二人不除,交趾便平定不了,皇上对此颇为忧虑,除命两位国公加紧进剿外,还命我多派番子去交趾,协助搜寻二贼行踪。可怜见这交趾本就是新复之地,风土人情与中原迥异,缇骑虽善于侦刺,但到那种鬼地方能派上什么用场?可皇命又不可违,这几天为挑合适人选,我的头都大了几圈。”
“这倒是个麻烦事!”高煦点点头道,“交趾不平,户部每年都要往那里投大几百万贯!估计父皇是被夏元吉那钱痨叨咕烦了,这才病急乱投医!不过漠北是怎么回事?阿鲁台刚挨了揍,这么快又不安分了?”
“鞑靼倒是老实了,但瓦剌却又开始惹事!”纪纲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瓦剌,“两天前,北京那边传来消息,派往朵颜卫的探子回报,说在那里发现了瓦剌使臣的踪影。估计是鞑靼兵败后,瓦剌想趁机一统草原,故有意拉拢朵颜三卫!皇上得知后,又密命我锦衣卫盯紧兀良哈人,以防漠北生出变数!”
“这瓦剌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高煦咋舌道,“朵颜三卫可是我大明屏藩,他们敢来挖墙脚?就不怕重蹈鞑靼覆辙?”
“鞑子豺狼心性,有什么不敢做的?”史复冷笑道,“而且去年塞外大雪,朵颜三卫牲畜被冻死不少,当时他们上表请求赈济,不过朝廷忙着修河建陵,国库空虚,只得含糊应付过去,想来他们心有不满,故与瓦剌暗通款曲!”
“这敢情好!”高煦有些幸灾乐祸。自打下定决心要效法唐太宗后,高煦尽管当永乐的面仍老老实实,但私下里已不再那么毕恭毕敬:“父皇成天就想着他的永乐盛世,最好瓦剌再生出点乱子,让他老人家闹闹心!不过你就惨了,瓦剌要是不安分,你这缇帅睡觉时也得睁只眼望着漠北。”
“也不全是晦气!”纪纲终于找到了由头,“臣这段日子盯着瓦剌,倒也有所收获!或许对王爷的大业大有好处!”
“哦?”听说与自己夺位有关,高煦诧异之余也集中了精神,“此话怎讲?”
“臣发现了一笔大买卖!”纪纲将沈文度贩运私盐到瓦剌的事说了,只是将每斤盐十文的暴利腰斩成了五文,以掩盖自己从中获得的好处。叙说完,纪纲精神抖擞地道:“现在漠北局势不稳,锦衣卫往漠北的密派必将大量增加。要是能借此机会卖些私盐给瓦剌,收获绝对非小。沈文度说了,只要使长与臣愿出手相助,他愿每斤拿出三文作为孝敬。臣粗粗算过,只要走上一年,咱们便能坐收三十万贯的红利。臣愿分文不取,全部送给殿下,以为图谋大事之用!”
听说是要向瓦剌贩卖私盐,高煦吃惊之余,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当听到那三十万贯的收益时,他已涌到喉咙眼的话顿又生生咽了回去。
自打那日密议后,高煦便下定决心要强夺皇位。而此策得以实行的一大关键就是要内蓄实力。这时,一个难题随即摆到了高煦面前——没钱!
所谓内蓄实力,无非是招募死士、私购兵甲、收买军心这么几招,而这种种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这让高煦伤透了脑筋。
高煦是亲王爵位,而且其在靖难中屡立大功,永乐特赐他食亲王双俸,仅每年俸米就高达两万石,额外的恩赏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按道理说他应该不缺钱花。
但这所谓的不差钱,仅是指日常花销而言,一旦要豢养死士,那就远远不够用了。何况高煦生来就是大手大脚的性子,从不吝惜钱财,两万石的俸禄流水般花出,到年底时通常都所剩无几。等到决计要强行夺位后,高煦命枚青将王府账目拿过来一瞧,发现上面仅有不到五万贯的结余,这才发觉形势不妙。从那以后,高煦在开销上已节省许多,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没有钱,任高煦有满腔宏愿,也只能仰天长叹。这段日子,高煦和史复都在为钱的事发愁,却都束手无策。不想就在节骨眼儿上,纪纲却主动送钱上门,而且一送就是三十万贯!这不由得高煦不动心。可想到贩盐出塞的巨大风险,尤其是一旦父皇得知后必将震怒异常,高煦顿时心生畏惧。犹豫再三,他依旧不能决,遂将目光投向史复。
史复将脸上的面纱撩起到鼻下,然后夹了根青菜,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许久方放下筷子,问纪纲道:“这个沈文度靠得住么?”
“绝对可靠。不瞒先生,此人这些年能发家致富,多半承我照顾。我有大恩于他,谅他不会,也不敢有二心!”
史复没有再间。虽然纪纲口口声声说自己分文不取,但史复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在信口雌黄,这笔买卖里头,少不了他的一份好处。
这些年纪纲在外头做了不少勾当,史复和高煦都心中有数,但出于对纪纲忠心卖命的回报,高煦不但不阻止,反而还时常在父皇面前为其遮掩,所以他是否从中赢利并不打紧。而从纪纲如此肯定的态度可知,他与这沈文度过从匪浅。既然此二节都不成问题,那接下来还要考虑的,就是高煦介入此事的利弊得失了。
按照纪纲的说法,沈文度只是需要找个靠山助他顺利通过边塞,这事听上去并不难办。但实际上,如果仅就于此,那纪纲根本就不需要来劳烦高煦,只要他本人下一道手令,放眼天下还没有哪个关隘敢不乖乖放行!而其明知如此,却仍找到高煦,还拱手送上这么大笔钱,更重要的就是要把高煦也拉下水。
以高煦的身份地位,一旦介入此事,那理所当然地会被视作主谋,也会相应承担起最大的风险。
洪武末年,安庆公主的驸马欧阳伦违反茶禁,遣私人贩茶出境,太祖朱元璋得知,便毫不犹豫地将其处斩。高煦虽非欧阳伦可比,但一旦东窗事发,也少不得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永乐大发雷霆,他被削夺王爵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干系虽大,但一旦成功,收益也是惊人的。三十万贯,足以解汉府的燃眉之急,对接下来的夺位大有裨益。斟酌再三,史复对高煦道:“王爷,臣以为可以一博!”
“可是……”高煦还是有些担心。
“欲行大事,非有大手笔不可!此上天赐王爷成事之资,若仅因一二险阻便推却不受,实自绝之道也!”
听史复这么说,高煦终于点头道:“好!这事本王应了!”
见高煦点头,纪纲心中一喜,正欲再说,史复却轻飘飘地道了一句:“不过三十万贯还是太少!”
纪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史复肯定知道自己在价钱上打了埋伏,还想把自己那份赚头也抠些出来。
虽然明知汉王夺位成功自己也会受益,但想到要自己掏钱,纪纲仍心有不愿。但又不好直接回绝,遂佯作苦笑道:“也不少了。贩盐不比贩铁,赚头再大也是有限的……”
“贩铁?”史复忽然打断纪纲的絮叨,颇有兴趣地望着纪纲,“贩给瓦剌?他们要铁做什么?里头利润大么?”
纪纲对史复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仍解释道:“漠北不产铁,我大明又禁止互市,所以铁在漠北一直珍贵。再加上现在马哈木一心想攻灭鞑靼,自然急需精铁锻造兵器,开的价钱当然也就高了!”说到这里,纪纲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先生该不会是想贩铁吧?铁可不比盐,这一旦要被皇上知道,就是王爷也没准儿会掉脑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史复突然变得有些兴奋,他当即对高煦道:“王爷不是一直在想怎么兵谏逼宫么?臣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高煦被说得有些发懵,“你有什么办法?”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昏暗的月光下,史复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王爷的逼宫大戏,就从这贩卖铁器开始!”
“什么?”高煦不可思议地望着史复。
史复阴森森地笑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四
夏去秋来,转眼就到了九月。这日早朝过后,永乐在武英殿与蹇义等人商议了会京察之事,回到乾清宫时已近正午。永乐正欲准备传膳,江保便报杨荣求见。杨荣进屋后行了礼,便嚷道:“陛下,这海答儿也忒厚颜无耻了!”
“他们狮子大开口了吗?”永乐问道。五日前,瓦剌顺宁王马哈木遣手下知院海答儿入朝,名为纳贡,实则窥探朝廷动向,杨荣这几天一直负责与其接洽。
“他提了四个请求!”杨荣气呼呼地道,“第一,其出兵剪灭本雅失里以后,缴获传国玉玺,本欲遣使进献。但虑鞑靼阿鲁台得知后索要,故请天兵除之!”
当初本雅失里本为永乐击败,逃到自己的妹夫马哈木处以求庇护。马哈木见明军势大,不仅不敢收留,反而毫不犹豫地将其处死。
“他这是驱虎吞狼,想借朝廷之力为其剪除宿敌!”永乐颇为不屑地一哼。
“其二,其言脱脱不花现在中国,请朝廷还之!”
脱脱不花是北元益宗皇帝脱古思帖木儿次子——元康宗额勒伯克之孙,根正苗红的元室后裔。洪武二十一年,大将军蓝玉远征漠北,在捕鱼儿海大破元军,益宗兵败远遁途中被杀,脱脱不花投降朝廷,现被安置在甘肃一带放牧。
永乐冷笑一声道:“自阿鲁台兵败以来,瓦剌野心日益膨胀。马哈木是欲借脱脱不花元裔身份重建元廷,以号令蒙古各部。他想得倒美!此事不准!”说完,他又道,“还两个请求为何?一并道来!”
“阿!”杨荣答应一声,继续道,“其三,其部属伯颜、阿吉失里等从其多年,多效劳力,请朝廷加以赏赐;其四,瓦剌士马整肃,请朝廷赐予军器!”
永乐本还颇愤怒,听到这两点时反而被气乐了。他哭笑不得地对杨荣道:“这马哈木是不是老糊涂了?拿朝廷的钱物收买人心、壮大实力,再转过头来一统漠北,对抗朝廷!他这点小算盘谁看不明白?真当朕是东郭先生么?”
“陛下不可小觑!”杨荣沉声回道,“马哈木此举看似荒唐,实则是在试探朝廷。一旦被拒,其很有可能借机鼓动部族,挑起边衅!”
永乐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两年前出征漠北后,鞑靼势力大损,瓦剌趁势而起,这早在他预料之中。但让他没有料到,瓦剌崛起的速度竟如此迅疾!
当初明军虽击败了鞑靼,但永乐并未将阿鲁台逼至绝路,相反最后还有意放了一马,就是为了让他留些实力,以防瓦剌独霸漠北。本来,永乐这制衡之法效果还算不错,北征结束后的两年里,瓦剌虽然强过鞑靼,但优势并不明显。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