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原来张昺给建文的奏疏中,是建议建文明旨削燕。但建文发过来的谕旨,却与他事先设想大有不同。当初建文计划迫燕藩主动谋反,自是希望把动静闹的越大越好;可如今形势颠倒,成了朝廷强削燕藩,建文的心思也随之大大转变。燕王有大功于国,且威望素著,仅凭着几个低级护卫武官的供词而削燕,本身就十分牵强。何况建文知道,这个四叔是个坚毅之人,若他也来个阖府自焚或者拔剑自刎,那即便最后朝廷获得成功,自己也将面临滔天责难。建文不怕燕王举兵,但他却生怕这位四叔宁死不从!一个湘王自焚,已把建文整得狼狈不堪,他可不想再削出个亲王自尽的事来!为了稳妥起见,他给张昺、谢贵的明旨只是抓捕燕藩臣属。只有待燕王羽翼皆除时,再由张信宣读削燕密旨,擒拿燕王本人。到时候燕王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想弄出什么动静也来不及。这就是建文的如意算盘!
建文在紫禁城中纸上谈兵倒也完美,可到张昺执行时便出了问题。按建文明旨,只是抓捕王府臣属,并未提要削燕。这么说来,除非拿出张信密旨,否则朱棣仍是大明亲王!这朱棣素来威风惯了,如今逮其属官,对他已是莫大羞辱,再叫他主动将手下送出,他当然不会答应。且也从未有哪条律典说逮捕王府官属,必须由王爷亲自送至门外的!
张信的密旨此时当然不能拿出!想了一想,张昺决定和谢贵一起进府:一来建文敕旨中写明了命他二人逮捕官属,此事他们责无旁贷;再者此时府外尽是官军,燕王已是瓮中之鳖,不信他还敢玩花样;何况马和于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军之面让他进府,自己若推托不敢进,面子上又怎下的来,传出去人家又怎么看自己这个削燕主将?
张昺将目光挪向谢贵,谢贵也是微微点头。于是他不再犹豫,扭头对张信大声道:“本官与谢都司进府拿人,尔先在外头守着。若我二人一个时辰还不出来,尔便自行处置!”张信本就是建文派来统兵打仗的。张昺此语一是跟他做个交待,同时也是有意说给马和听见,让他燕府莫施诡计。
张信早已投了燕王,此时见二人上钩,心中暗喜,忙抱拳道:“属下得令!”
张昺遂与谢贵下马,在马和的引领下进府。
刚一进大门,后面便传来呵斥之声。张昺回头一看,他二人的亲兵已被门卫拦住,不准入内。
谢贵脸色一变:“马公公,你这是何意?”
马和却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语气:“大人明鉴,这里是大明燕王府!按大明典律:官员进王府,侍从一律不得跟从入内。大人也是朝廷大员,怎么连这都忘了?”
张昺和谢贵当即语塞。这规矩确实是有,他们还真不能挑出刺来。无奈之下,二人只得狠狠瞪了马和一眼,甩手继续前行。
走了一会,张昺顿觉不对:马和带他们走的路,却是去往承运殿的。承运殿乃王府正殿,通常只有遭逢大事、或在元旦、冬至等大节时方才启用,平日里燕王召见臣属都在东殿。张昺随即停步道:“马公公是不是走错了,王爷不是应在东殿么?”
马和随和一笑道:“王爷因被陛下问罪,十分惶恐;二位大人又是朝廷钦差,奉旨拿人,所以王爷便改在承运殿接见,以示尊重!”
马和的解释倒也说的过去,二人便不再多言。一过承运门,两人便见王府官属全部双手反绑,跪于道旁。
葛诚与燕山中护卫指挥同知卢振也被缚了双手,混在人群中一并跪着。葛诚乃建文亲自招安;卢振则是谢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过来的燕山护卫大将,倪琼告密之事便是他一手策划。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被张信卖了个干净。方才受缚之时,二人仍在暗自高兴:只要出了王府,自己便是削燕功臣了。张昺、谢贵放眼望来,二人均回以期许之色。张昺见他二人如此作色,便也放下心来,只道朱棣已是吓破了胆儿,不敢再忤逆朝廷。张昺心中一片得意,便与谢贵一起登殿,晋见这位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的大明燕王。
离上次晋见不到一月,朱棣却显得更加苍老。他有气无力地偎在王座上,左手勉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似乎就像一片即将飘落的残叶。见二人行礼,朱棣苦笑一声道:“二位请起!如今本王可受不起这礼!”
二人见朱棣不再装疯卖傻,只道他已黔驴技穷,在皇帝的无上权威下俯首认命。张昺微微一笑,安慰道:“王爷不必忧心。此番王爷幡然悔悟,主动逮捕官属,忠心可表。臣回京后,定将今日之事如实奏上。皇上仁爱之主,必会顾及亲情,宽恕殿下。”
张昺此时心情大好,却倒过来一番假慈悲。反正红脸过会儿自有张信去唱。
朱棣心中冷笑,嘴上却气若游丝:“本王已是油尽灯枯,经此番大难,估计也无几日好活,只望皇上能放过三个犬子,让高炽他们各袭爵位!”
张昺见朱棣都这样儿了还想着让儿子袭爵,更是暗暗好笑。他正欲再说,狗儿已抱了个西瓜过来。
朱棣一笑道:“天气正热,两位大人必也渴了。这瓜刚从井里捞出来,二位先趁着凉意吃几块,再办正事不迟。”
狗儿见朱棣发话,便将西瓜剖了,递了一块给朱棣,又将剩下的用个剔红托盘盛了,端到二人椅旁桌上。
张昺谢贵此时早已对朱棣放下了心。见朱棣闷着头专心啃瓜,二人遂道声谢,便也各拿瓜欲吃。
忽然,王座前传来“啪”的一声。张昺、谢贵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朱棣却将手中之瓜怒掷于地,人已隻然而起。眼前的朱棣哪有半分行将入木的颓态?只见这位燕王怒发冲冠,一脸杀气,两只眼睛死死地瞪向二人。
“中计!”张昺、谢贵二人脑中同时浮出相同念头。正在此时,殿后忽然传出一阵狂笑,高阳王朱高煦带着一批侍卫冲到殿前,面目狰狞地望着二人。张昺、谢贵转身欲逃,可殿门已被张玉率亲兵堵住,众人各举刀剑,将二人团团围在殿中!
朱棣将龙头拐杖猛掷于地,厉声喝道:“尔等党附齐泰、黄子澄,蛊惑圣上,无端陷害本王。今日本王当替天行道,杀尽尔等奸佞,以正纲纪!”
张昺惊骇已极,手指朱棣大叫道:“燕贼!尔竟敢谋反?”
“是靖难,不是谋反!”朱棣断然道,“本王杀的便是尔这等奸臣!”
张昺鼓起勇气,咬牙冷笑道:“不管你是谋反还是靖难。现两万大军在外,你此番杀得我等,不出片刻张信便会进府平叛!到时候玉石俱焚,王爷又能逃过此劫么?”
张昺说罢,朱棣却哈哈一笑,随即咬牙狞道:“这就不劳两位费心了。张佥事忠义无双,早已归于本王麾下。尔等能收买葛诚、卢振,本王就不能有张信相助么?”
张昺、谢贵目瞪口呆!朱棣却不再理他二人,而是转对众将道:“还等什么?给本王杀了这两个奸贼!”
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见燕王下旨,张玉、朱能双双挺身而出,一刀一个,两颗圆滚滚的头颅顷刻落地。
朱棣冷冷瞄了一眼,随即喝道:“将葛诚、卢振拉上来!”
方才朱棣一翻脸,袁容便将二人扯到殿外等候。此时燕王发话,四个膀粗腰圆的力士两个一组,将二人提小鸡似的扔到殿中。
朱棣恨极了这两个背叛自己的逆臣。此时见二人带到,他一双虎目似能喷出火来,过了好久方恨恨道:“本王待尔二人不薄。尔等竟敢忘恩负义,背主邀荣!今日之事,尔等可还有话说?”
卢振此时肝胆俱裂,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出却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葛诚已知自己被张信出卖,今日必死,悲愤之情溢于言表,索性破口大骂道:“燕贼,我乃朝廷命官,岂能视尔这逆贼为主?皇上乃天下共主,麾下精兵百万,强将如云;尔纵能猖狂一时,只要天兵一至,必难逃灭族之祸!”
葛诚骂声不绝,一旁的高煦肺都气咋了。他刚一骂完,高煦不待朱棣指示,提剑便是一顿猛刺,葛诚被戳得满身窟窿,当即气绝。
杀了葛诚,高煦怒气未消,又从朱能手中夺过大刀,将地上的卢振劈成两段,方气喘吁吁地向朱棣道:“父王跟他们磨叽什么?这种王八羔子一刀砍了便是!眼下时间紧迫,还请父王下令,让我等杀出府去!”
高煦一语将朱棣从愤恨中拉了回来。此时燕王心腹均已到齐。朱棣扫视众人一眼,威严地说道:“该如何做,事先已有计较。众将现各司其职,杀出王府,剿灭乱贼!”
九
燕王府内一片刀光血影,王府外却仍一片平静。张昺、谢贵进府已一个多时辰了。此时已是正午,烈日当头,端礼门前广场上的官军是又饿又渴,一个个七倒八歪,叫苦连天。见张、谢久久不出,张信料定燕王已经得手,心中暗喜,竟悠悠闲闲地哼起小调,却不下令进府要人。另一位充作张信副手的都指挥佥事彭二焦急万分,赶到张信跟前禀道:“两位大人久不出府,或是已出事故,将军还不赶快下令,杀进燕府?”
张信慢条斯理地将壶中清水喝尽,方一翻白眼道:“此时情况未明,怎可贸然动兵!先回去等着,本将自有计较!”
“还等?”彭二一阵火大道,“两位大人生死未卜,我们还在干等,岂不误事?”彭二是个尽忠王事的人,此刻他恨不得一脚跨进燕府看个明白,要是张昺、谢贵真遇不测,他便要将燕府上下一网打尽。
“混账!”张信将水壶猛掷于地,起身怒喝道,“本将岂用尔来指挥?尔立刻归伍,若敢违抗,军法处置!”
彭二恨不得当庭给张信个大耳刮子。可他抬头一瞧,张信亲兵已拔刀围上,只要自己稍有不从,他们便会立马动手。无奈之下,彭二只得恨恨而回。
张信方打发完彭二,形势终于生变。
“杀……”
随着一阵怒吼,燕府端礼门忽然大开,张玉、朱能带众勇士一涌而出,便要杀将出来。
张信见燕军出府,心中一阵激动。趁着燕军破栅的当口,他转身拔剑,对惊慌失措的官军厉声叫道:“张昺、谢贵矫诏构陷燕王!大伙儿都是燕王旧部,深受大王恩惠,今日当追随大王,歼灭奸贼!谁敢不从,诛灭九族!”
“听张将军的!”
“效忠燕王!谁敢不从,老子一刀剁了他!”
张信话音方落,军中的一众燕王内应和已暗中投靠燕王的将校纷纷拔剑在手,对军士厉声大喝!
众军顿时大哗!十多年来,北平卫所一直由朱棣统率,这些军士本就是其旧部。燕王一能打仗,二善治兵,在军中甚有威望。本来张昺调他们围燕府,众人已是不愿;如今领头的张信率先反水,其他一大半将校也相继表态顺燕,这仗还如何打得?何况燕军冲已至阵前,再不投降,立马便遭杀身自祸。众军不再犹豫,马上纷纷嚷道:
“我们愿意跟随大王!”
“跟着使长从来就没吃过亏,老子也从了!”
……
顷刻间,大部分官军改弦更张,一下子变成了燕军!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敢造反,丢盔弃甲,偷偷开溜。
“狗日的,你们这群逆贼!”张信正得意间,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话音未落,一支鸣镝凌空而至。张信头一偏,后面一员亲将惨叫一声,落马倒地。
发箭之人乃是彭二。他在阵后见众人当庭倒戈,是义愤填膺,立马就是一箭。见没射中,彭二口中连声大喊道:“燕王反了,跟我杀贼者有赏!”。一些忠于朝廷的将士也趁机聚附,一时也集起了千余将士。
张信惊出一身冷汗。见彭二在广场后面结阵将攻,他不由勃然大怒,一拍马便要上前。此时张玉已经赶到,忙拦住他道:“将军安抚军心要紧,彭二我去对付!”说完一夹马腹,带着一队骑兵便直突过去。
彭二正匆匆排兵布阵,不料张玉这么快便赶到,当即失色。张玉所率均为训练有素的死士,彭二手下兵马却都是匆忙聚集,此时正一片混乱,根本就抵挡不住。张玉杀了几个步卒,直冲到彭二面前,手中马刀照他便是猛砍,彭二惊慌间提剑相挡,顿时右臂一麻;张玉之子张辅见此良机,斜冲上前用剑一刺,彭二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当即毙命。
彭二一死,众官军群龙无首,立刻作鸟兽散,广场上再无抵抗。张玉也不歇息,继续向外杀去。
北平城里已是一片混乱。朱高煦一马当先,亲率燕府精兵,沿街招降纳叛,剿杀抵抗官军;张玉、朱能各统兵一部,带着谭渊、王真等燕府军将各奔左右,趁势夺取九门。
丘福事先已得了指令,带着张武、陈珪等一干将校守住燕山护卫的军营。王府杀声一起,他立马率军杀出。
余瑱负责监视燕山三护卫。见丘福率军过来,他忙令李濬、陈恭两位副将率本部兵马压阵,自己带兵截住丘福。双方顷刻混在一起,一阵肉搏。
官军本就人多,且燕山护卫精锐早被宋忠抽走,眼下战力与余瑱的镇守兵相比便差了一筹。一刻功夫过后,燕军已有些招架不住。
丘福冲得太急,此时已被官军围住,身边亲兵也死伤大半,只剩下十余人尚在坚持。余瑱大叫道:“姓丘的还不归降?”
丘福虎目圆睁,大声骂道:“你爷爷粗人一个,还不知道降字如何写咧!有种过来和老子单挑!”
“匹夫之勇!”余瑱冷哼一声,手中宝剑一挥,众军马上紧逼上来。
丘福大急,但他却不举锤迎战,反倒向阵外大吼道:“你两个还不动手,真要让老子成仁么?”
余瑱闻言一愣。后面的李濬、陈恭听得,却立马拔剑,大声叫道:“效忠燕王,杀了余瑱!”瞬时带着一众亲兵,竟向余瑱杀来。
余瑱大惊,方知这两人竟也暗中降了燕王。丘福哈哈大笑道:“两位将军早是燕王的人了,姓余的还不受死?”说完便提起破天锤杀向余瑱。
李濬、陈恭阵前倒戈,战场形势顿时大变。燕军士气大涨,个个争先;而官军则军心大乱,一部分人当即投降,剩下的也是惊恐不已,纷纷败退下来。
余瑱气得差点吐血。此时官军阵势已散,燕军渐渐占了上风。余瑱死力扛了一阵,终是抵挡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败兵聚到一起,从德胜门退出城外,匆匆向居庸关逃去。
待到亥时,北平城内残敌已逐渐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