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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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韩郁不仅是文官,还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他上这道罢兵疏就更不同寻常了。虽说御史乃言官,可畅所欲言,但要知道,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乃景清和练子宁,这二人可都是铁杆的剿燕派。在他们的地盘,还有人敢为藩王作仗马之鸣,这其间的意味令人发醒。
“尚礼兄可有明白?”见齐泰愣神,黄子澄又接着道,“文官言罢兵,已是反常,且这韩郁明知会引得景、练二公震怒,仍敢混淆是非,如此可知,左班之中,亦已有人心生惧意!”
“这有什么好怕的,找个理由将其黜出京城!”齐泰咬牙道。眼下的朝堂已闹得不可开交,光勋戚就够齐泰受的了,此时还有御史出来拆台,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怒?
“恐怕没这么简单!”黄子澄缓缓道,“若这韩郁是利令智昏,受勋戚指示倒也罢了。但若不是,则情况不妙。朝中意见纷乱,本就对征伐大大不利,若再不能速定燕藩,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要与燕藩罢兵言和。果真如此,则大事坏矣!”
“可这与你刚才荐李景隆有什么关系?”齐泰仍疑惑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这皇上!”黄子澄一叹,又将声音压低几分道,“咱们这位皇上,实在是太无主见了些。本来仗一开打,朝廷便再无其他选择,可这韩郁一道上疏,便能让他心猿意马。这样下去,削藩大业必平添波折。”说到这里,黄子澄摇摇头道道:“皇上把奏本拿给我们,却又把韩郁名字涂去,以为保护,这本身就表明其心志不坚。待我二人劝得陛下回心转意后,他却仍不言上疏者为谁,甚至毫无惩戒之意。需知这韩郁奏疏,乃文官首次倡言罢兵,若不严惩,难免会引来更多后继者,使朝堂纷争更剧!由此可知,皇上内心其实仍有犹疑!”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齐泰一阵叹气。对于建文这种开始时一腔热情,一旦遇到些麻烦又手足无措的心性,他也是感到无可奈何。
“所以仆才要马上将北伐主帅人选提出来!”黄子澄终于说到了关键处,“王师遭此连番败绩,勋戚已是蠢蠢欲动,若左班中再有若干鼠辈倡言罢兵,则削藩大业更会骤生变数。主帅人选久久不能决,一则会拖延二次北伐日程,以致夜长梦多,给宵小可乘之机;二则亦会让陛下内心愈发动摇,倘若陛下因此更加认定剿燕困难重重,则难保不会受人蛊惑,做出追悔莫及之举。故唯有尽快选定主帅,使二次北伐之事一举落定。一旦木已成舟,那王宁辈纵有不满,亦不能再兴波澜。如此则朝局得稳,陛下心安,剿燕大业亦可如期进行,故仆才违反与尚礼兄之约,当即将曹国公提出。”说完这些,黄子澄又呵呵一笑道,“何况尚礼兄也明白,朝中诸将,无有比李景隆更有资格者。如此,再拖又有何益?”
黄子澄侃侃而谈,齐泰听得是哑口无言。过了良久,他方一长叹道:“也罢,你说的也是正理。值此之势,确保二次北伐顺利成行,方是头等大事。唉……”
见齐泰终被说服,子澄心中一喜。但见他又怅然一叹,子澄忙欲上前劝解。不过齐泰却摆了摆手将他止住,然后苦笑一声道:“仆只盼这次是看走了眼,曹国公莫要成了我大明的马服子就好!”
“马服子?赵括!”黄子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当下顿觉好笑:这怎么可能!不过待要再言,齐泰已自往前走了。黄子澄摇头一笑,忙加快脚步跟上。
三
“子澄先生慢走!”岐阳王府大门外,李景隆客客气气地向黄子澄拱手作别。
“唯望国公爷出师告捷,早日传得佳音!”黄子澄微笑着一边回话,一边又还了个礼,方跃身上马,告辞而去。
直待黄子澄的身影消失在街尽头,李景隆方意气风发地转身回府。
景隆刚回书房,李增枝便冒了出来。他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桌下,拿起个水汪汪的砀山梨一咬,方含糊不清地道:“哥哥,怎么样,我这次没说错吧!只要耿老头一败,这北伐大帅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李景隆微微一笑。当日与增枝的一番对话又映入他的脑海……
早在耿炳文北上不久,李增枝便撺掇着李景隆上书建文,催促耿炳文早日决战。一开始李景隆还大惑不解,毕竟此次北伐与他本人毫无关系,他实犯不着去管这茬。谁知李增枝当时便说:“观皇上心思,实欲速平燕藩。哥哥上疏催战,正合陛下心意。”
当时听完这句话,李景隆便毫不客气地驳道:“此次出战,本就甚为仓促,且兵马一时又难以大集,逼耿炳文速战,有失稳妥。纵能一时合陛下心意,但若一朝败绩,反会使皇上怨我冒失,此等话岂能乱讲?”
谁知景隆话音方落,增枝便嘻嘻一笑道:“哥哥错矣!王师共三十万,即便只算随耿帅北上的亦有十多万。燕藩才多少兵?总共不到五万!以数倍之兵伐燕,这一举成功本就是应有之义。若招败绩,那自然是他耿炳文无能,与哥哥之言何干?连皇上自己都认为平燕轻而易举,又岂会把战败的罪过归咎于哥哥?”说到这里,李增枝又幽幽道,“哥哥不是想北上伐燕,一战扬名么?这就是个大好时机。若耿炳文果真败了,那哥哥正好借此机会请战。若真拖到耿老头兵精粮足之时,燕庶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抵不住三十万大军四面合围啊!到时候耿炳文风风光光得胜还朝,那还有哥哥你什么事?”
李景隆心中一动。其实这次燕藩谋反的消息一传到京城,李景隆便跃跃欲试。虽然他贵为曹国公,但这个公爵却是靠世袭得来的。李景隆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对头上这顶世家子的帽子一直耿耿于怀。他迫切希望像他父亲李文忠一样,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让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而燕藩谋反,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燕王是天下藩王之首,骁勇善战闻于朝野,若能将他击败,自己必将威名远扬,成为新一代的大明名将。故而,皇上欲“剿燕”的意思方一透出,李景隆便慷慨上疏,并把黄子澄拉上帮腔,希望皇上任命自己为北伐主帅。谁知就在他志在必得之际,内廷却传来风声,皇上采纳了齐泰的推荐,将平燕的重任交给了耿炳文。
消息传来,李景隆大失所望。在他看来,燕王名头虽响,实力却弱,此次伐燕,即能借灭他扬名,又不会有失败的风险,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却不料被耿炳文给搅黄。无奈耿炳文是开国元勋,百战老将,资历、威望都在他这个二世勋臣之上,故而他虽然失望,却也无法可想。但李增枝的这番话,却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若耿炳文失败,那按着顺序排下来,下一任的北伐主帅就必定是自己无疑了。虽然徐辉祖也颇有声望,但李景隆绝不相信建文会让他出征。
李景隆心中直痒痒。思忖一番,他又问增枝道:“可若耿炳文胜了呢?那我岂不空欢喜一场?”
李增枝噗嗤一笑道:“哥哥怎么糊涂了?他胜了你也不会损失什么啊!何况他果真得胜,您这番建言便显得有先见之明,皇上自然会更赏识您不是?”
李景隆恍然大悟。耿炳文败,他接任主帅;耿炳文胜,他讨建文欢心。算来算去,无论结果如何,他李景隆都稳赚不赔!想到这里,李景隆终于下定决心……
现在,结果终于揭晓,一切都不出增枝所料,耿炳文果然战败,皇上也果然没有将失败的责任归咎到速战方略上。而自己,也得偿所愿,成为新一任的平燕总兵官!
不过,也不是所有情况都与预想吻合。至少,李景隆之前绝没想到,耿炳文会败得这么惨!在他的事先设想中,耿炳文固然有可能失败,但以王师的绝对优势,就算要败,也不过小败个一两场而已。故而,李景隆还挖空心思地想了好些法子,争取到战事陷入僵持时说动建文,让自己出马。哪知不到一个月,耿炳文就两战两败,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连真定城都差点不保。当真定惨败的消息传回来,李景隆心中震惊不已——这燕王强得未免也有些离谱了吧?故而,当从黄子澄口中得到自己将接任主帅时,李景隆虽然兴奋,但心中也隐隐产生这样的感觉——自己会不会是接过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这时再想起来,李景隆愈发觉得不无可能,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虑。
似乎看出了李景隆的犹疑,李增枝大大咧咧的一笑道:“哥哥担忧什么?莫不是怕北兵凶悍?”
被增枝说中心事,李景隆脸上顿时一红,不过他仍点头道:“不错。燕藩三五万兵,却在一月内折了耿炳文十万军马,这着实出乎我所料!”
李增枝一哂道:“此乃耿老头年老胆怯、进退失据所致,这在朝廷上下已有公论!”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哥哥也不必担心。燕藩再厉害又如何,顶多不过三府之地,五万之众。何况经此惨败,朝廷再次北伐时,调拨的兵马必然较上次大大增加。再说了,有耿炳文这个前车之鉴在,皇上虽不会认为燕藩难破,但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整天就想着灭此朝食了吧?哥哥大可以稳扎稳打,待王师齐聚,再挥师进军。到时候大军齐出,燕庶人纵骁勇盖世,也是回天无力!”
“说得好!”李增枝的分析鞭辟入里,李景隆听在耳中,直是暗暗喝彩,待他说完,景隆心中的忧虑也扫的一干二净。安心之余,联想到上次增枝建议自己上疏,李景隆忽然心思一转:这弟弟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可从没见他有这番见识啊?
李增枝却没注意到李景隆的心思。此时他已把手上那个砀山梨啃了个干干净净。意犹未尽之下,他咂了咂嘴,又从托盘中拿了一个梨,方对李景隆暧昧地笑道:“弟弟这么点见识,已全跟哥哥说了。今晚弟弟在外面还有些事,就不回府中了。”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
李景隆一笑。他太了解这弟弟了。只要增枝说外宿不归,那一定又是被哪家青楼的花魁给迷上,要去借宿销魂了。虽说李家乃名门望族,但李景隆早年也是游戏花丛之人,现虽改邪归正,但对增枝的这点子癖好倒也不反感,只要他留心些,别被御史们逮到就行。端起茶抿了一口,李景隆顿把方才对增枝的那点子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毕竟,他马上就要领兵出征,这其间要想的事太多了……
“哥哥!”就在李景隆开始考虑明日面圣奏对之事时,李增枝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说哥哥,你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可是有约定的。只要你当上了总兵,这参将的位置可一定要给我留一个哦!”原来李增枝也瞄上了燕藩这块“肥肉”,想借着平燕这阵东风立万扬名!
“忘不了!你就放心吧!”李景隆又好气又好笑地挥挥手道,“去寻你的乐子,莫再来烦我!”
“方才还认真的跟听曲似的,这半会儿过去就嫌我烦了!”李增枝老大不满地咕哝一句,旋又猴急样儿的一溜烟儿去了。
第二日早朝罢,李景隆被建文召至武英殿问对。殿上,景隆慷慨请命。建文大喜,当场下诏,命李景隆佩征虏大将军印,充总兵官,总领平燕军事。五日后,李景隆在三山门外誓师,建文亲率文武百官前往送行。在皇帝的殷切期盼之下,李景隆气宇轩昂地登船渡江,向北平方向而去。
四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进入九月,幽燕大地寒意渐浓。在稍显凛冽的朔风中,刚刚取得真定大捷的军士们又开始投入紧张的备战当中。京师已传来消息,朝廷的第二任平燕总兵官、曹国公李景隆已渡江北上,正率大军往河北赶来。过不了多久,下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不过与外面的紧张气氛相对,此刻燕府内苑的燕王寝宫中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朱棣、徐王妃以下、高炽、高煦、高遂三兄弟,永安、永平两郡主及他们的仪宾袁容、李让正难得聚在一起,一叙天伦。既是家宴,“做客”北平的徐妙锦也理所当然的出席。眼下她正坐在大姐徐仪华的身旁,一脸兴奋地听朱高煦眉飞色舞地讲述真定大战前后经过。
“那宁忠真是个草包,堂堂一个副总兵,身边光亲兵就有大几百,我身后才十来铁骑。一打照面,他不组织迎击也就罢了,竟然隔着老远就落荒而逃。他一逃,南军左翼就炸开了锅,咱们再趁势追杀,顿时南军大乱,耿老头在中军看着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结果他跑了不到一里,前面的路就被溃散的手下堵住,我纵马追上,一枪便把他的金盔挑于马下,这位大老爷就成了我的俘虏……”这次真定大战,高煦立了大功,亲手擒下左副将宁忠不说,追击南军也是收获颇丰。南军溃逃时共损失了近一万五千人马,其中近半都是在高煦主攻的左翼折的。而且正因为高煦的勇猛,间接使耿炳文的中军也乱了阵脚,从而造成最后的总崩溃。经此一仗,朱棣对高煦更是刮目相看,好几次当着众人的面直称“此子像我”,这使得次子出身的他在世子高炽面前更加趾高气扬。
高煦讲得兴高采烈,妙锦听着直拍手:“咿呀,那你可就太厉害了。那宁大叔我在京城时见过,一脸大胡子,好威武咧!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你给擒了!对了,你没有伤他吧?宁大叔人还是蛮不错的,每次见我都笑眯眯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依!”
“没有!”高煦得意地一摆手道,“他头盔一丢,魂都吓没了,立刻从马上摔了下来,当下就被我叫人绑了。我还要去追那些溃兵,才没功夫理会他咧。”
“那就好!”虽然早已知道宁忠现在正安然无恙地被软禁在北平城内,但听得高煦这番话,妙锦仍长出了口气。这次真定大战,朱棣靠她的情报逼南军出城,继而获此大胜,回城后他好好地夸了妙锦一番,让这小妮子颇为得意。不过眼见与自己年纪仿佛的高煦在战场上驰骋纵横,自己却只能猫在燕王府内无所事事,这让她得意之余又颇有些郁闷。想到这里,她又转而对朱棣嘟着嘴道:“大姐夫,你说过要让我见识刀兵的,可我来北平这么久,莫说上阵了,连个狼烟都没见着。你赶紧去找几支南军打上两回,顺道把我带上,这次我定也要沙场扬威!”
妙锦话音一落,徐王妃忙道:“妹子不可胡说。兵者,凶器也,不得已方用之。你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