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言,不能变通,那与纸上谈兵的赵括又有何异!”
“混账!”瞿义话音方落,李景隆已破口大骂!在出师北上前,黄子澄就曾与他谈过几次,其间也提到过莫蹈赵括覆辙之类的话。当然,黄子澄说时,也带着玩笑的意思,但李景隆设身处境的一想,心中自然有些不快,只不过面对的是黄子澄,他也说不了什么。可现在,一个自己的下属却也拿赵括出来暗讽自己,且还当着满厅文武的面,这叫李景隆如何忍得?想到这里,景隆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拍案而起!
李景隆怒目圆睁,死死盯着瞿义,眸子中似要喷出火来。可怜瞿义对即将到来的大祸浑然未觉,仍丝毫不惧的傲然而立。
瞿义愣头青一个,瞿能却感到不妙。看着李景隆略显扭曲的脸庞,瞿能忽然心念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惊恐的神色。
“请天子钺!”就在瞿能欲出言请饶时,李景隆口中一声大喝,身旁侍立的亲兵应诺一声,随即转身向后堂走去。
“啊……”直到这时,在瞿、李二人唇枪舌剑时一直不敢说话的帐下臣属们终于反应过来,大堂内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一转眼功夫,亲兵又回到大堂,与之前两手空空不同的时,现在他的手上已奉着一把以黄金为饰的大钺!一时间,堂内文武脸上全都变了脸色。
李景隆请的这把钺绝非寻常兵器,而是代表天子征伐之权的黄钺!
所谓黄钺,始于商周,相传周武王灭商,便以黄钺斩纣王头颅。到魏晋时,凡大将出征,天子时将此物授之,称为“假黄钺”。凡假黄钺者,对天下百官皆可先斩后奏,其权力之大,除皇帝外几无人可匹。亦正因其权力难以制约,假黄钺之人多可凭此号令地方文武,进而拥兵一方,甚至篡位夺权。故到宋时,此物已渐渐不再使用,元朝则彻底废弃。明代建立后,黄钺之制又得以恢复。但实际上,即便是雄才大略如朱元璋,亦不敢将此物轻授于人,以往明将出征,顶多也只佩尚方剑而已。尚方剑的斩官权限不过是五品以下,另对三品以下官员可就地停职,与除宗室外皆可先斩后奏的黄钺全不能比。此次李景隆北伐,建文对其寄望颇深。年轻天子知道李景隆是首次出征,在军中威望不足,便在率百官送行的当日,将黄钺郑重地赐给了他。
然而凡事有利则有弊。正因为黄钺太过尊崇,假此者多为操莽之辈,故李景隆虽然受之,但也不敢滥用,否则被言官参个居心不良,那也够他吃一壶的。北上以来,这套黄钺都一直被小心封着,从未拿出。而就诸将而言,黄钺从来都只有耳闻,从未有人亲见过,因此明知此物不得了,但心中反而没太加以重视;再加上李景隆公子哥出身,怎么看也不像个威震八方的节将,故而大家似乎都把这茬给忘了。此时李景隆在瞿义冒犯自己的情况下将其请出,诸将看到主帅一副怒发冲冠之态,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李景隆恭恭敬敬地将黄钺放到帅案上,然后威严地向堂内扫视一眼,随即转身北面而跪。他一跪,堂内众人忙也慌慌张张跪了。李景隆拜了三拜,方转身对众人朗朗道:“本帅受天子重托,假以黄钺,征伐不臣,自当殚精竭虑,以求早日破敌。今三军齐聚,正当上下一心,齐力奋发,然有游击瞿义者,心怀叵测,不听号令,污蔑上官,扰乱军心。若不施以严惩,恐此后将令不得行,军心不得聚,戡乱大业亦有毁败之忧。为天下计,本帅不得不请天子钺诛此骄将,以肃军纪,振军心,吓不法,儆效尤!”
眼见李景隆搬出黄钺,瞿能惊得几乎当场昏厥。此刻李景隆侃侃道来,瞿能立刻明白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他当即一声大叫,跪行到李景隆脚跟前,哀求道:“兵主饶命啊!小儿浑人一个,胡言乱语,实是该死!但请看在我瞿家三代效忠朝廷的面儿上,饶小儿一命啊!”
“兵主手下留情!”这时其他文武也反应过来。瞿家父子虽然粗鲁,但为人直爽,在军中还是有些人缘的。眼见瞿义因言获罪,众人也心有不忍,纷纷出言替瞿义求情。
参军高巍和刘璟也为瞿义求饶。这两个人是黄子澄精挑细选派来辅佐景隆的。刘璟曾任谷藩长史,对北平十分熟悉;高巍的入选则是他主动请缨,要面见燕王,请其息兵。子澄虽不信朱棣会这么听话,但也不愿挫了高巍的一番热情,便也把他派了过来。
此二人本对景隆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但景隆此番表现,却有些出乎他们所料。毕竟方才是军议,众将本就可以畅言无忌,纵瞿义不知轻重,话语刻薄,冒犯了李景隆,但略施薄惩也就过去了,万不至于被杀头。至于请出天子斧钺,那就更有些过分了。
见众将和两位参军都为瞿义求情,李景隆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刚才他是在气头上,这时冷静下来,也觉有些不妥。如此郑重其事地请出黄钺杀将,而其中缘由说到底却只是军议时将帅意见不一,这要传到朝堂,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别说都察院和六科的那帮言官不会放过自己,就连皇上也会大大不满。想到这里,李景隆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
就在李景隆犹疑时,越雋侯俞渊走上来,附着他耳朵低声道:“兵主,瞿能在军中颇有威望,若就这么把他儿子杀了,恐会使其心怀怨望,将士们也难免心冷,如此对平燕大业颇为不利,还请兵主三思!”
李景隆又是一震。俞渊说的有道理,仅就诸将都为瞿义求情这一点看,瞿能在军中也不是白混的。景隆毕竟是个年轻望浅的统帅,在军中根基不牢,若因杀一个小小的瞿义,却让诸将心存怨望的话,那自己这个总兵真就不好当下去了。想到这里,李景隆心中终于有些松动。
不过松动归松动,李景隆却也不能就此改口。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连黄钺都请了出来,要再说不杀,他实在下不来台。
似乎看出了李景隆的难处,俞渊眼珠子一转,一溜儿跑到仍呆若木鸡般立在当场的瞿义面前,一脚将他踹到地上,狠狠骂道:“臭小子,大帅运筹帷幄,所虑所谋岂是你小子所能匹?今尔大言不惭于先,胡言犯上于后,便是打六十军棍亦不为过!还不赶快向大帅请罪?”
瞿义被俞渊一踢,立时清醒过来。待把俞渊的话一回味,他就是再傻,也明白其中的意思。瞿义虽然不服李景隆,但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反应过来后,他也只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忙跪行到近前,对着李景隆磕头如捣蒜,极力请罪求饶。
瞿义服软,众人也忙跟着再一通求情,李景隆的面子总算好看了些。有了台阶,景隆总算不再坚持斩首,而是板着脸冷冷道:“本帅领军,素来讲究令行禁止。大军不可轻出,此事方才已有定见。尔不知军事,无端指责本帅定略,乱我军心,本当伏诛。兹念尔父子忠于王事,往日略有薄功,且饶尔一命,改打军棍六十。下次若再犯,则定斩不饶!”其实所谓的不可出兵不过是李景隆与瞿义的争论之语,根本没有所谓的定见,他这番话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瞿义的罪过若非在这上头的话,那就只能是言辞冒犯主帅了。而因言辞之事大动干戈的请黄钺,这一点李景隆是绝对不能认的。
听得李景隆信口雌黄,瞿义心中早就把他家祖宗骂了个遍。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顺着景隆的话头认了。一番请饶后,李景隆大手一挥,两个亲兵昂首上前,将瞿义拖出去受刑。
瞿义离开,大殿里总算安静下来。因着这一番闹腾,一个好端端的军议被彻底搅黄。虽然一众文武仍在当场,但大家已都没了讨论的心思。
扫视堂下僚属一眼,李景隆清了清嗓子,尽量威严地道:“传令各部加紧整肃,紧守城池,不可轻举妄动。待王师齐聚,再行出兵!”本来,一开始李景隆也不是完全反对偷袭北平,否则他也不会召集这个军议。但因着与瞿义的这番争执,他的立场也被逼着坚定下来,眼下他就是真想攻打北平也开不了口了。
“谨遵钧令!”怀揣着各样心思,众将拱手听命。
一连数日,德州与真定的二十万南军皆在无所事事中度过。第三日一大早,一名飞骑驰进德州城,并带来一个坏消息——九月二十五日,燕军兵至永平。江阴侯吴高闻燕王亲至,不敢接战,尽弃辎重而逃。燕王亲率轻骑追击,吴高折兵数千,余众仓惶奔回山海关。永平之围遂解。
六
“赖大王神威,永平之围得解,臣代全城军民敬谢大王!”永平知府衙门内的庆功宴上,守将郭亮、赵彝举杯高叫。
朱棣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永平得全,实仗二位将军英勇守城之故,本王不可昧其功!军中不能饮酒,此番本王便以茶代酒,敬二位将军一杯!”
“岂敢!”郭、赵二人忙又谦逊。
朱棣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谦词,正容道:“永平卫指挥使郭亮、同知赵彝忠勇勤勉,率众守城二十日而不堕,其功当赏。郭亮晋北平都指挥佥事、赵彝晋指挥使,仍督旧部坚守永平!”
“谢大王!”郭亮、赵彝赶紧叩谢。
待二人谢恩罢,朱棣扫视一眼,见大厅内杯盘狼藉,众将兴致也尽的差不多了,遂道:“天色已晚,今日之宴便到此为止。吴高虽遁,李九江还在德州望着咱们。诸位切不可掉以轻心!待破得九江,本王再与诸位在北平把酒言欢!”
见燕王发话,诸将便起身告辞,一转眼功夫,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大厅便安静下来。朱棣向身边侍候的黄俨使了个眼色,随即一声不发地走进了后院的签押房。不一会,黄俨便领着高煦、金忠、张玉、朱能及丘福五人跟了进来。
待众人坐定,朱棣首先问高煦道:“德州方向可有动静?”
“没有!”高煦虎虎有声地道,“席间刚有探子回报,德州南军仍在休整,并无出城迹象。”
朱棣心下稍安,随即对张、朱、丘三位大将笑道:“此番本王值此南军压境之际出兵永平,想来三位将军心中亦存有疑惑吧?”
张玉三人皆是一愣。正如朱棣所说,当得知要救援永平时,三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出兵前,他们还曾面见朱棣,对这种几乎自杀的行为表示强烈反对。不过任他们如何劝说,朱棣却只是含笑不语;待转问高炽兄弟,他们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无奈之下,三人也只得将疑惑埋进肚子里。直到此时朱棣发问,他们才确信:燕王此举应有特别用意。
见三人一副洗耳恭听之状,朱棣呵呵一笑,扭头对金忠道:“箭在弦上,已无再保密之必要,世忠便明言吧,也好让三位将军有个准备。”
“是!”金忠微微一躬,随即对张玉他们郑重道,“明日上午,王爷将率军北上,袭取大宁!”
“袭取大宁!”三位将军皆是一惊。显然,这个方略大大出乎他们预料。
见三人惊讶,金忠微微一笑,随即将前后经过详细道来。
原来,早在真定之战结束后,朱棣便料到建文君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用不了多久,朝廷大军将再次北伐。燕藩虽胜了真定一役,但四面受敌的处境并未得到改变。朝廷据天下之力,实力胜燕藩百倍,一时之败,根本不足以让其伤筋动骨。且朱棣可以想象,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朝廷下一轮北伐的声势将更为浩大,燕藩面临的攻势亦将更为猛烈。
回师北平后,朱棣与金忠、道衍等人日夜谋划,希望能找到击败南军的良策。但几番讨论下来,众人挤破了脑袋,却始终没有一个有把握的办法。在朝廷的绝对优势面前,无论燕军多么勇悍,无论燕王如何善战,都不足以抵消两者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无计破敌,那唯一的办法便是据城死守了。可就算北平是天下坚城,但燕藩兵微将寡,又孤立无援,这么死守下去,纵能一时无恙,其最终也逃不脱败亡的命运。
硬拼不过,死守又难逃败局,在这种绝境之下,要想挫败南军的北伐,便只有另辟蹊径。终于,在朱棣几乎感到绝望的当口,道衍想出了一个办法——袭取大宁,夺大宁都司之兵为己用。
大宁号称“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是明朝抵御鞑子的一支精兵。大宁兵马昔日长期由朱棣统率,将士久承其恩惠,若能将他们收归己用,燕藩兵力将猛增一倍。且在洪武年间,蒙古兀良哈部归附大明,朱元璋为此设置朵颜、福余、泰宁三个羁縻卫安置他们,其地点也在大宁。朵颜三卫有数万部众,往日朱棣出塞,他们亦有派兵跟随,彼此间颇有交情。一番计算,若能将大宁军马全数收编,燕军总兵力将达到近十五万之众!有了这样一支大军,燕藩将不惧朝廷任何威胁!
当然,夺取大宁兵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眼下的大宁都司掌印房宽虽是燕王旧部,但这次他却选择站在朝廷这边。这位都指挥使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囚禁了欲与朱棣一起靖难的宁王朱权,继而又加紧整肃大宁各部,力图削除燕、宁二王在大宁将士中的影响,收附军心。房宽的决绝,给朱棣袭取大宁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麻烦归麻烦,既然大宁对燕藩如此重要,那朱棣就是纹尽脑汁也要将它拿下。经过一番谋划,道衍他们终于想出了办法。
“出兵永平之前,王爷已派人说动了松亭关的陈亨,他答应归附我燕藩。眼下马和已前去联络,只要我军一到,陈亨便会打开关门,放我军进关!”将袭取大宁的目的讲述完后,金忠又笑吟吟地道出了此次北上的方略:“一旦松亭关失陷,大宁必将大震。到时候我军长驱直入,直扑大宁城。王爷已事先派人联络大宁城中诸将,到时候他们亦会倒戈。只要攻克大宁城,擒住房宽,大宁二十卫所便会归于王爷麾下!”
“好啊!”金忠方一说完,丘福便一拍大腿叫道,“大宁八万之众,若能归我燕藩,那还惧他李九江个鸟!”
尽管事先已经知晓内情,但听金忠徐徐说来,高煦仍掩不住满脸兴奋。他当年在京师大本堂读书时,便对将门出身却动辄吟风弄月、故作一副儒雅之态的李公子十分看不过眼。每每想到李景隆得知燕藩夺取大宁兵马的惊骇模样,高煦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