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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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躯。
罗禹热血上涌;再忍不住;从树后现身走出低低唤道:〃林师弟!〃
林熠身子一震;回头望向罗禹;轻叹道:〃罗师兄;你是要捉我回去么?〃
罗禹阔步走到林熠跟前;目睹他落魄狼狈的模样;心中酸楚至极;摇头哽咽道:〃林师弟;我知道你是受了冤屈;师父他老人家绝不是你杀的!〃
林熠似是无动于衷;淡淡道:〃罗师兄;大师兄没有告诉你;我对此无话可说么?〃
罗禹道:〃林师弟;你瞒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罗禹!你这么说;定然另有苦衷。〃
林熠嘴角逸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看上去无比凄凉落寞;缓缓道:〃我没有骗你;师父他老人家确实因小弟而死。我还活着;只因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罗禹沉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信!林师弟;师父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真凶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嫁祸于你?〃
林熠漠然抬眼看了看漫天的繁星;说道:〃罗师兄;天快亮了。小弟必须赶紧离山;不然就走不脱了;你可抓我回去向诸位师叔请功;或者就让我离开。〃
罗禹低喝道:〃林师弟;你……你当我罗禹是什么人!〃
林熠微微一笑;眼睛却又红了;举步说道:〃好;那小弟便告辞。罗师兄;但愿下回咱们两人狭路相逢时;莫要拔剑相向。〃
罗禹道:〃且慢!〃从腰带上解下锡壶;递给林熠说道:〃喝口酒;算我为你送行!〃
林熠默然伸手接过;仰首痛饮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刺激得肺叶剧烈抽搐。
两行热泪混合著滴淌的酒汁沾湿衣襟。
他挥手抛还锡壶;举起袖口用力一擦湿漉漉的面庞;低语道:〃罗师兄;小弟去了;你多保重。〃
罗禹颔首;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一字一顿道:〃保、重!〃
林熠扬手再祭出一道飘风灵符;光华闪烁中只听罗禹低声念道:〃曾是鲜衣怒马少年行;意气风发问封侯;不意此身多飘零;蹉跎了英豪情;但求海内存知己;纵在天涯若比邻─〃大口饮尽烈酒;〃啪〃的将锡壶掷在山石上;碎裂一地。
转首再朝林熠望去;寒风轻送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消逝在密林中。
忽听赵铭英惊咦一声;将罗禹的思绪又唤回到眼前;只见他望向酒肆外的街道上说道:〃那好像是涟州威远镖局的车队。罗师兄;咱们何不去问问他们?这些人走南闯北眼界开阔;说不准会有什么线索。〃
另一个名叫邓立言的弟子赞同道:〃对啊;听说他们的总镖头曹子仲曹老爷子;还是太霞派的掌门;说起来与咱们昆吾剑派亦分属正派同道。〃
赵铭英轻笑道:〃邓师兄话虽不错;可太霞派比起本门;声威上差得太远;只开了间镖局养家糊口。这回玄雨师叔就任新掌门的大礼;曹老爷子连出席资格还未够。〃
罗禹正色道:〃咱们身为昆吾弟子;岂能单凭声威高低便看轻人家?本门未请曹老爷子出席掌门就任的大礼;乃是彼此素来没有交往;不好叨扰人家;可不是看低太霞派的名头。这话传了出去;免不了又让人指责昆吾弟子倨傲自负;无端惹上一场风波。〃
赵铭英本是无意中随口说笑;被罗禹当面驳斥脸上也有些窘迫。虽不服气;却奈何罗禹之言大义凛然;也无从顶嘴;只好尴尬道:〃罗师兄教训的是。〃
罗禹道:〃咱们去问问也好;至不济也与人家打个招呼。〃起身迎到门外;站在台阶上抱拳朗声道:〃在下昆吾罗禹;见过太霞派诸位同道。〃
他曾听林熠谈及过与曹彬在龙首山邂逅抗敌的遭遇;爱屋及乌;尽管不知曹彬是否就在其中;但语气里对太霞派的弟子依旧透出和善亲近。
威远镖局的车队闻声止步;一名儒雅清秀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向罗禹还礼道:〃在下曹彬;走镖路经此地。敢问罗兄有何见教?〃
罗禹道:〃见教不敢当。罗某是想问上一声;诸位一路行来;可有见过在下的小师弟林熠?〃
赵铭英从袖口里取出一卷画轴;迎风舒展;画的正是林熠的头像;笔力入木三分;唯妙唯肖;补充说道:〃就是画中之人;曹镖头是否认得?〃
曹彬仔细打量画轴;半晌后摇头道:〃在下不曾见过。〃回过头来;问手下的十多个趟子手道:〃你们有谁见到过这画中之人么?〃
趟子手纷纷回答没有;赵铭英微觉失望;举目扫视车队。因是回程;押运的红货早已交付物主;车队里只剩下二十余匹骡马。
赵铭英的目光投射到伫列前方的那架马车上;心念微动;暗想;行镖之人怎还需驾乘马车?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抬步走到车前;见帘布低垂;里面仿佛有人;于是问道:〃曹镖头;不知这辆车里坐的是哪位贵客?〃
曹彬答道:〃拙荆路上偶染风寒;身体不适;正在车中休息。不能面见诸位昆吾剑派的朋友;还望海涵恕罪。〃
赵铭英功聚双目;透过布帘;果然望见马车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妇;病恹恹斜靠在软垫上;面色焦黄无精打采。见对方果真是女眷;他不便多瞧;收回目光道:〃近日天寒地冻;令夫人可要多加调养;注意保暖才好。〃
他的举动;自然瞒不过罗禹的眼睛。
事实上;罗禹也早留意到这辆马车;却脚下生根无意上前检查。
当赵铭英运功透视的时候;罗禹的心七上八下的想道:〃假如林师弟真在车里躲藏;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出手?〃万幸赵铭英并未在车内发现什么异常;罗禹暗自吁了口气。
曹彬道:〃多谢关照。在下听说贵派的掌门玄干真人;日前不幸为逆徒林熠所弑;四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看来是真有其事?〃
邓立言道:〃师门不幸;倒教诸位同道见笑了。咱们此次下山;正为追捕林熠。〃
曹彬一抱拳道:〃如此在下就不耽误各位的正事了;告辞!〃
罗禹微笑道:〃曹镖头一路顺风;罗某恕不远送。〃
曹彬跨上坐骑;率着镖局的车队缓缓行出镇子;朝涟州府的方向而去;身后扬起一蓬烟尘遮迷视线。
曹彬别过罗禹等人;驾着坐骑随护马车之旁;行出约莫三十里地。远远看见前方路边有一片密林;一勒马缰招呼道:〃马师弟;我与你商量一桩事。〃
从后催马赶上来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满面落腮胡子;他乃太霞派二代弟子中的一流好手;与曹彬素来以兄弟相称。听曹彬唤他;恭敬问道:〃大哥;什么事?〃
曹彬皱眉道:〃你师嫂今早起来一直感觉不适;我迫不得已让她坐进马车;可这一路上颠簸得很;我又不敢走得太快;如此不免拖累了大伙儿的脚程。幸好镖银已经运到;不如你率众兄弟骑快马先回涟州府;我与你师嫂慢慢随后就来。〃
姓马的汉子心中不免有点奇怪;昨天晚上师嫂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怎么说病就病;而且病到不能骑马;连坐车也怕颠簸了?
只是曹彬既已吩咐了;他也不便多问;于是试探着回答道:〃大哥;咱们也不着急这一两天;一起回去路上也热闹些。〃
曹彬道:〃大伙儿多半都是有家室的人;干的又是刀口舔血的活;哪怕能早回去一小会儿总也是好的。你不必担心;说不准我还会带你师嫂顺道去逛逛兴安的集市;置办些年货回家。〃
姓马的汉子沉吟道:〃要不让他们先走;小弟留下来陪陪大哥。〃
曹彬笑道:〃我要陪你师嫂;你留在旁边作甚?何况近日世面不宁;这帮兄弟也得有人约束着;有你带着我也好放心。〃
姓马的汉子点头道:〃好;那小弟就跟大伙儿先上路了;咱们镖局里见。〃一扬马鞭;高声道:〃伙计们;咱们先走;争取早点到家啊!〃
众趟子手轰然应和;十数匹快马在官道上风驰电掣。
姓马的汉子走在最后;忽一回头冲着曹彬诡异一笑道:〃大哥;不必急着追咱们;好好照顾嫂子。〃在马屁股上脆生生的拍了一鞭;绝尘远去。
曹彬哑然失笑;低骂道:〃这个家伙!〃
一骑一车缓缓驶入路边密林;又走了一段才停了下来。曹彬凝神观察;确定周围再无别人;掀起布帘低声道:〃夫人;你们出来吧!〃
曹夫人早已起身;揭开座椅的隔板;里面蜷曲躺卧一人;除了林熠还会是谁?
曹彬小心翼翼的探手将林熠从隔板下搀扶出来;坐在车沿抱歉道:〃林兄弟;委屈你了。刚才令师兄带人拦住咱们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林熠微微一笑;面色苍白如故;看得人提心吊胆;说道:〃亏得有曹大哥帮忙;不然小弟恐怕寸步难行。〃
曹夫人从车内取出一个包裹;说道:〃林兄弟;你交代的几样东西;我都在镇上置办妥了;但这些面粉、炭笔什么的;是做何用场的?〃
林熠接过包裹;道:〃小弟曾经学过一些易容之术;虽然骗不过行家法眼;可也能将就一时。〃
曹夫人恍然道:〃敢情这些东西是做易容之用;那就不用再害怕会被别人认出啦。〃
易容术是仙盟中人必修的技艺之一;林熠当然也识得。
青莲寺寺外扮成一个傻乎乎的小道士;就是他牛刀小试。
但易容之术博大精深;他所学的;不仅较之此中真正高手不能同日而语;比起黎仙子的千幻灵心术能随心所欲变换形体来;也相差甚远。
这些面粉和炭笔还有一些用以粘贴之物;涂抹在脸上当然谈不上舒服;时间一久还容易走样;一旦露出破绽;对方只需凝神观察便可识破。
只是眼前林熠身负重伤;无力自保;唯有当作权宜之计。
他不想曹彬夫妇担忧;故此也不多做解释;滑下马车道:〃大哥;大嫂;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大恩不言谢;日后小弟但有命在;必到府上拜访。〃
曹彬一愣说道:〃林兄弟;昆吾派正在到处寻你;这时候你还要上哪儿?不如先跟愚夫妇到涟州暂避一时;等养好了伤势再说。〃
林熠道:〃多谢大哥好意;小弟已有计较;两位无需担心。〃
曹夫人心细;犹疑问道:〃林兄弟;你是唯恐连累了愚夫妇吧?〃
曹彬不悦道:〃不成;林兄弟;你还认我曹彬是你大哥么?若认;就随我回涟州;哪儿也别去了。待伤愈之后;林兄弟你拔腿就走我也绝不拦你!〃
林熠摇头道:〃大哥、大嫂;你们外出行镖;突然带了个生人回府;多半会惹人生疑。为了小弟再跟正道结下梁子;委实不值。〃
曹彬肃容道:〃林兄弟;你救过衡儿;愚夫妇纵是把性命交到你手里也是该当;况且威远镖局与正道各大门派素无交往;他们也不会留心咱们;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愚兄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副总镖头;带位朋友回家住一阵子;谁能多言?〃
曹夫人扯扯丈夫的衣角;含笑道:〃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定可瞒得过镖局里的人。只是存了点私心;林兄弟莫要见怪。〃
曹彬急忙问道:〃夫人;快说;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曹夫人笑道:〃咱们衡儿的教书先生上月不是刚刚走掉;尚未另外找到合意的么?要不就委屈林兄弟一下;就说是你曹大哥从外头替衡儿请回的新教书先生;那就不会有谁怀疑了。〃
曹彬喜道:〃好主意!林兄弟若能做衡儿的先生;那是再好不过。何况林兄弟好生调养才是头等大事;也不需真格的在衡儿身上多费力气;只要装个样子掩人耳目即可。林兄弟;你看如何?〃
林熠见曹彬夫妇古道热肠;一力相邀;若再拒绝也说不过去。
他思忖了片刻;觉得曹夫人提出的建议的确可行。
昆吾派多半会以为自己前去投靠冥教;又或与玄冷真人一起隐匿下来;应该决计猜不到他实则隐于市井之间。
他点点头笑问道:〃不知大哥发不发小弟这个混吃教书先生的工钱?不然到时我可没钱买酒。〃
曹彬见林熠答允;由衷欣喜;呵呵笑道:〃林兄弟这般的教书先生愚夫妇万金难求;肯教诲衡儿那是他的福气;岂是一点工钱能够打发的?府上别的没有;松雪老窖却也珍藏了不少;保管让你喝个痛快。〃
当下计议已定;林熠回马车里乔装易容;曹彬夫妇在外守候。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个穷酸儒生挑开布帘拱手作揖道:〃曹大爷;曹夫人;请两位行行好;赏老夫一口饭吃吧!〃
曹彬凝目观望;见林熠已经变成了一个宽额尖颌、猥琐落拓的中年秀才;躬腰缩肩;肤色微黑;正可掩饰失血后的苍白;头发也不知怎么弄的;灰蒙蒙暗无亮泽。颔下一绺稀疏的山羊胡子;随着话音一颤一颤;三角眼睛不时上翻;整个一介落第倔秀才。
要不是早知道车里的人是谁;乍见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与俊朗的林熠相提并论。
曹夫人喝采道:〃林兄弟好手艺;恐怕咱们再遇上令师兄;也不用担忧会被他识破。〃
林熠摇头笑道:〃小弟三脚猫的易容术实难当得大嫂夸赞。改头换面倒非难事;但要做到举手投足、行事气质也唯妙唯肖才算上乘。
〃小弟现在装扮成一个酸秀才;自忖有把握学上其七分的神态;想也少有人会去留心一个相貌普通、咬文嚼字的老学究。〃
曹彬道:〃原来这里面还有那么多讲究;愚兄领教了。不过你的本名暂时不能用了;咱们得另想一个才好。〃
林熠略一寻思;微笑道:〃大凡落第秀才难逃一个'穷'字。小弟便改姓'钱';单名一个'亿'字。今后大哥大嫂可不要叫错了。〃
曹夫人莞尔道:〃若有亿兆之钱;当能富可敌国了;钱老夫子好大的胃口。〃
林熠含笑不语;这两个字其实都是从玄干、玄逸两位真人的道号中化出;仅同音不同字而已。
曹彬见诸事妥当;说道:〃林─钱老夫子;咱们这就上路吧!〃
林熠颔首道:〃曹大公子先请。老夫到得前面市集;还需置办一身合体的长袍;若有折扇就再好不过。〃
曹彬点头道:〃是了;你现在穿的是愚兄的衣服;镖局的人都能认得;必须换过。若是不提;我倒疏忽了。〃
曹夫人道:〃若是衡儿看见咱们为他请回新先生;不知该有多开心?〃
曹彬笑道:〃开心?这小子不知文章为何物;从小到大;不晓得气走了多少位饱学鸿儒;私塾也被他闹得鸡犬不宁;再不敢收。说到底;全是被你宠坏了。〃
曹夫人叹道:〃你不宠么?这孩子天生命苦;幸亏天见可怜;得服石棘胆汁;不然如今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天可活?〃
一席话提醒了曹彬;道:〃对了;林兄弟;那头石棘还藏在府里的地下密室。我甫一回府就被家父派去走镖;还未来得及加工。好在天冷;我又在四周多放了寒冰;也不怕它腐烂。〃
三个人说说笑笑;行到天黑时分;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曹彬上街买来林熠所需物品;还带回两坛酒。
次日清晨;曹彬又为林熠雇了辆骡车;这才上路。车辚辚;马萧萧;路上无话;隔日午间进了涟州。
涟州府乃北地重镇;人口数十万;市面繁华;三省通衢;威远镖局也占着地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进城后沿着南大街行出里许;众人到了一座朱漆大宅前停车下马。
只见宅第前;左右两座石坛里各竖一根两丈多高的镖旗杆。右首旗上杏黄丝为底;一头威武猛虎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左首旗上绣着〃威远镖局〃四个朱红大字;刚劲有力。
朱漆大门上横着一块黑色匾额;也写着〃威远镖局〃四个烫金字。
九级青石台阶;两侧分立着八名虎背熊腰、劲装束身的黑衣大汉;见着曹彬夫妇纷纷拱手作礼道:〃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