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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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站在原地;望着徐徐复原的甬道;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他突然涌起爆揍公揽月一顿的冲动;却晓得这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假如自己的那柄仙剑还在;或可以施展昆吾派的〃青雷正心诀〃;一鼓作气冲过甬道。然而现今;唯有凭藉身法修为;步步为营;像乌龟一样的在甬道间爬行。
说不准公揽月此刻正一颗颗拨弄着他的算盘珠子;一边听着清脆的响声;一边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偷偷发笑。
好在他自幼修炼玄门正宗心法;很快灵台平静下来;目光转向石壁上兀自燃烧不休的油灯;暗暗讶异道:〃这些灯……公老头是用来照明的么?〃
第八章蝶现
林熠重新迈动步伐;向前走出八步;身子刚好和两侧石壁上的第一对油灯持平。
甬道如先前一样毫无动静;但只要他再往前走上半尺;幕天席地的机关埋伏立时再次齐齐袭来。
林熠仔细观察着平静燃烧的火苗;绿色焰光猎猎轻响;好似正在向他挑衅。
林熠双掌拍出;两道掌风左右开弓击中油灯上方。〃噗噗〃一响;火苗骤然熄灭;冒出几缕淡淡的青烟。
见此情形;林熠看着灯微笑了;他试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迈出右脚;足尖点到方砖上;果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公揽月精心设置的那些埋伏;都仿佛在瞬间睡着了一般。
他正要继续前行;蓦地两侧所有油灯一起熄灭;甬道中变得漆黑一团。耳中听到公揽月的声音说道:〃不错;不错;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识破了阵眼。这条'光暗明灭巷'就算你过了吧。〃
他见林熠用掌风熄灭去第一对油灯;索性便尽数关闭甬道机关;出声放行。
林熠轻松大笑道:〃公老头;你何必急巴巴的熄灭灯火;心疼那点油钱么?〃
公揽月哼了声;说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愿你也能笑得这般欢畅。〃
林熠大笑朝前;回应道:〃奇怪了;在下笑笑也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说话间;他已大摇大摆走过甬道;一点也不顾忌对方会突然毁诺施出冷箭;就好像是在自家长廊里散步一样的;从容自如。
公揽月略微缓和了些口气道:〃穿过绿澜门;便是一间密闭的静室;凶险犹胜过光暗明灭巷;小子自己小心了。〃
林熠道了声〃多谢提醒〃;屏息运转真气护体;走进飘浮在甬道尽头的迷离绿雾。这团迷雾也不晓得公揽月是如何凝铸而成;似粘稠的汁液缓缓流转;令林熠的视线与灵觉同时失去作用。
走出公揽月所说的〃绿澜门〃;前方正是一间方圆不过丈许的静室。回过头再看;绿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面玉石镜壁。
静室的四壁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出入的门户。
巨石屋顶比甬道中悬垂得更低;距离地面高不到两丈;吸引林熠目光的;是屋顶突出的漩涡造型;和镶嵌其中的七十二片狭长耀眼的亮红色锋刃。
在静室正中是一张红木矮几;上面摆放着一幅残局。
棋秤右首有一个竹制棋罐;里头盛着数十颗黑子。妙的是;棋罐一边还放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居然是刚沏上不久。
在矮几的对面;跪坐着一尊和真人大小无异的彩木雕像;身着蓝色长袍;可惜脑袋只是一个光溜溜的大圆球;除了该是眼睛的部位嵌有一对珠子外;其他五官都不见着落。
这尊木像的左手执着羽扇;右手悬在半空;指尖捏着一颗白子。右下角上同样也摆放着一个装盛白色玉石棋子的竹罐。
林熠愣了愣;回头对着玉石镜壁叫道:〃公老头;你搞什么鬼?学人摆摊设套么?我身上可没多带银子!〃
玉石镜壁上亮起;公揽月的光影回答道:〃此静室并无出入门户;出口只在这珍珑棋局中;好好解吧。〃
林熠问道:〃若是解不开又会如何?〃
公揽月的光影抬手示意上方的屋顶;嘿嘿道:〃棋局一旦发动;你头顶的'乱云刃'便开始缓缓转动下沉;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令其停止。除非你能破解棋局;使得黑子反败为胜;'乱云刃'自当恢复原状;否则只能看你变成一滩血水肉泥了。〃
林熠叹道:〃公老头你也真够损的;万一进来的人压根不黯棋艺;岂不是注定要被绞成肉泥?这种害死人的东西;你怎么想得出来?〃
公揽月闻言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颇为自得地笑道:〃老夫耗费了十五年;方才筑成这玄映地宫;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会?〃
林熠摇摇头;道:〃难怪你的修为无法精进;原来这些年都把精力耗费在这座玄映地宫上头。今后你找人打架;也能把整座宫殿全都搬了过去么?〃
〃你懂什么;这是老夫毕生最完美的杰作;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及得万一。少啰嗦;快解局吧。〃
林熠急忙抬手招呼道:〃公老头;等等!这子落下;还准不准悔棋?〃
水纹光影波动微停;公揽月没想到林熠居然会问出这样无赖的问题;没好气的答道:〃落子生根;生死大事岂同儿戏?〃话音一落;光影散去。
林熠对着玉壁笑道:〃我是怕你待会儿下错了子;想和我耍赖悔棋。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知这静室中;必然暗藏着某种特殊设置;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对方的耳中。他只是存心气公揽月一气;如果能气到他吐血当然是最好不过。
林熠悠哉游哉在矮几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木偶人像;说道:〃老兄;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这么多年;想来寂寞得很;今日我便陪你玩玩。可惜你不会说话;不然跟我聊上一会儿天也好。〃
那木像直呆呆看着他;亮黄的眼球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打制;居然隐隐有波光流动;透出一股灵气。
林熠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轻笑道:〃公老头的品味倒也不差;难得还藏有洞庭雾峰的碧秋清茗。嗯;沏茶的手艺也算了得;和京城闻花坊的白小姐有得一拼;比我可强多了。〃
耳畔就听公揽月问道:〃白小姐是谁;老夫怎没听说过这位茶道大家的名头?〃
林熠答道:〃白小姐是京城第一名伶;在风月坊间的声名;直如三圣五帝一般响亮。你竟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
公揽月听他居然拿京城名伶与自己相提并论;忍不住狠狠呸了声;不再开口。
林熠笑意盈盈放下青瓷茶杯;俯身观看棋局;禁不住眉头一皱。
这幅珍珑棋局多达两百余子;黑白双方短兵相接;犬牙交错;战局已接近尾声。双方相互争劫;寸土必争;黑子取得实地;而白子占得厚势。
关键在于黑子右上角的一条大龙;被重重白子围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几乎无处容身;怎也做不成双眼成活。
唯一的办法就是突出重围;与下方的一片黑棋连接起来;但中间关山望断谈何容易?
林熠默默计算着棋局上的各种变化和劫材;苦思解围之道。
光阴悄悄流逝;林熠心神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浑然忘却身外之事;额头上亦不觉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一杯碧秋清茗早已告罄。
良久之后;他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喃喃道:〃声东击西;应该是这样走的了!〃
取起一颗黑子悬在空中正要落下;就听公揽月冷冷道:〃小心了;黑子一落;机关即刻发动。往下你只要走错一步;便是错恨难返。〃
林熠〃啪〃的落下黑子;晶石制成的棋子敲击在木质的棋秤上;声音煞是好听。
随之头顶上隆隆闷响;乱云刃已然发动;但并没有立刻下沉。
林熠泰然自若;微笑道:〃公老头;该你了。〃
林熠对面的木像〃喀〃的轻响;右手缓缓下落;将白子不偏不倚的摆在棋盘上;而后收回手去;五指张开再从棋罐里捏起一枚白子。
林熠由衷喝彩道:〃公老头;你这手绝活真俊;往后家里可以不雇佣人啦。〃
公揽月哼道:〃乱云刃已开始启动;你还有闲心说笑?〃
果然;白子一落;整个屋顶开始徐徐下沉;锐利锋刃开始缓缓转动。虽然速度很慢;但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横扫至地面。
林熠不假思索又落下一子;回应道:〃头可断;血可流;塞在嗓子眼里的话却不能不说。〃
他嘴上插科打诨;走出两步棋看似漫不经心;但实乃暗藏杀机;就等公揽月应对失当;右上角的大龙便能挣脱桎梏脱困而去。
而当他的黑子落下时;巨石屋顶也旋即停止;锋刃保持缓缓的速度转动;等待公揽月落子后屋顶继续沉落;锋刃再次加速;逐渐幻化成一团红色的旋风。
然而公揽月既苦心设下这珍珑棋室;对于棋艺的自信自不待言;微作沉吟下了一手〃尖〃;大是出乎林熠的意料之外。
林熠一怔;手里捏着黑子沉吟半晌;才走出第三步。
两人你来我往;对弈了十余回合;林熠的局势却越发的吃紧。
周边的白子犹如一张天罗地网;不断的朝里收缩;挤压着黑子的生存空间;令其动弹不得。
林熠感同身受;无心再和公揽月打趣;棋子走得越来越慢。每落一步;都需经过冗长的思考。
短短十余步棋;已花去了两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吊顶不停缓缓下沉;乱云刃转动发出越来越大的沉闷响声;好似在不耐烦的催促着他赶紧落子。
林熠充耳不闻;锋刃旋转生起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可灵台中除了棋局之外;再不顾其他。
〃啪!〃公揽月白子落下;木像的右手提起被围杀的三颗黑子;缓缓放进对面的棋罐里。
公揽月的声音得意笑道:〃你大势已去;后面不论怎么走;亦无法起死回生、力挽狂澜了。可惜;可惜;终究差了一点。〃
林熠一翻眼道:〃你怎知我必死无疑?大不了我乱下一气;只要不停落下黑子;乱云刃便不会下沉。等棋盘填满了;我就拿黑子不停敲打棋盘;看它还会不会沉?〃
公揽月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哼道:〃焚琴煮鹤;无赖;无赖之极!〃
林熠哈哈一笑;道:〃真正大煞风景的该是你公老头才对。想那对弈明月青松、享受微风熏人;是何等愉悦心神的雅事;竟被你利用来制作这狗屁机关;怎对得起发明这副珍珑棋局的先贤?
〃你掘了他的墓穴;又用他殚精竭虑方才布下的珍珑棋局胡作非为;小心人家冤魂不散;找上门来算帐。〃
公揽月忍无可忍;怒喝道:〃快下棋;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林熠悠然自得;微笑道:〃公老头;我就算要被你的狗屁机关绞成肉泥;也一定先把你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不然岂不亏大了?〃
说话间;屋顶已经下沉过半;距离林熠头顶不到六尺。
他故意出言激怒公揽月;并非纯粹为了调笑斗气;而是借此扰乱对方心神;令其心浮气躁棋力受损下出昏招。
孰知公揽月脑瓜一点也不迷糊;越是生气;棋招走得便越是毒辣老道。
林熠俯瞰棋秤;明白棋局已到了生死关头。自己手上小小的一颗黑子变得重逾千斤;久久不能落下。
不论他如何计算棋路;寻找生机;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难以挣脱;令他直想从棺材里把那位先贤拽出来;好好问问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乱云刃加速不休地下沉。林熠挺直的腰背像山岳般静峙;左手轻轻击打着矮几;找寻着解除困局的契机。
忽然身后的玉石镜壁焕放出一蓬银白光华;传输法阵再次启动;一位身着罗裳、淡雅若仙的少女;和一个相貌丑陋、弓背驼身的老婆婆;出现在静室中。
那少女紫衣轻扬;明艳不可方物;怀中抱着一把玉石琵琶;神态悠然恬静;纤柔曼妙的娇躯中;似乎蕴藏着无限的钟灵仙气。
林熠关注棋局;竟是心无旁骛。
倒是那个老婆婆重重用手里的铁木龙杖往地上一拄;大声喝道:〃公老儿;搞什么鬼;快给我滚出来!〃
玉石镜壁上公揽月光影浮动;嘿嘿笑道:〃老虔婆;你嚷嚷什么?〃
紫衣少女浅浅一笑;说道:〃公老先生;你非要等到晚辈将阁下设下的机关尽数破尽;才肯显露真身么?〃
公揽月道:〃女娃儿;刚才在光暗明灭巷中;你是如何看破玄机的?居然连半盏茶的工夫也不曾用到。〃
紫衣少女若无其事道:〃阁下不过是将《四机奇经》中的《地机篇》稍加修缮;铸成那条巷道;并未见多少超出前人的新鲜创意。这般的机关;晚辈在十一岁的时候;便能亲手制作了。〃
公揽月颔首道:〃好;好;想不到终于有个中高手闯了进来。女娃儿;你莫要夸口;老夫的珍珑棋局就在眼前;你破给老夫瞧瞧!〃
紫衣少女清澈的目光拂过棋秤;只微微一瞥间;随即娇笑道:〃这有何难?这局珍珑棋局乃是三百年前棋圣卢秋雨所创;虽然知者甚少;偏巧晚辈就是其中之一。〃
公揽月一惊;冷笑道:〃你认得棋局;却也未必就能破解得了。何况此局又走了十六步;阁下来得稍晚;怕也回天乏术。〃
紫衣少女盈盈走到林熠身后;说道:〃这位先生;不妨将子下到三三路上。〃
林熠心头一震;他无需回头就晓得这紫衣少女非是旁人;正乃久未谋面的容若蝶。至于身边的那位老妇人;正是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岑婆婆。
他如今换了装束;又有石棘皮具蒙面;容若蝶再是兰心慧智也无法认出。但她为何会出现在玄映地宫之中;难不成冥教也已插手曹府之事?
岑婆婆见林熠没有反应;禁不住出声敦促道:〃我家小姐所言必不会有错;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容若蝶含笑道:〃婆婆莫要催他。这位先生与咱们素不相识;心存疑虑也是应当。好在咱们还有时间;无需太过着急。〃
话音刚落;林熠已默默无语将黑子〃啪〃的摆在了三三路上。
公揽月先是一呆;继而纵声笑道:〃女娃儿;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下法。你不管那条大龙的死活了么?〃
容若蝶淡然笑道:〃既然已是一片死棋;晚辈何苦再费尽心力去解救?不如想方设法围猎了老爷子的一条大龙;两相抵冲;也可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公揽月凝神看了棋秤片刻;恍然道:〃老夫明白了;你是想猎杀我左上角的这条大龙。嘿嘿;野心可不小啊。可惜我只需三、五步便能将它做活;你这是白费心思。〃
容若蝶道:〃即使这样;晚辈总要试上一试;或可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呢?〃
公揽月哼道:〃做梦!〃操控木偶人像在棋秤上落下一子;无形中却失去了先手。
容若蝶樱唇含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指点林熠又落一子。
双方落子如飞;顷刻走了七个回合;左上角的白棋大势已成稳如磐石;任由黑子如何搅局亦无济于事。
公揽月得意洋洋道:〃女娃儿;你已黔驴技穷了吧;还不推秤认输?〃
容若蝶嘴角逸出一缕胜利的微笑;徐徐说道:〃公老爷子;你中计了。〃纤纤玉指从棋罐里捻起一枚黑子;〃啪〃的放在了棋盘上。
公揽月愣了一下;说道:〃老夫中了什么计?〃
容若蝶笑而不语;仿佛胜算在握。
公揽月突然身子一震;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原来;容若蝶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去围杀他左上角的那条大龙;而是借机在包围黑棋大龙的白子周边;又筑起了一道铁壁;逐渐收气与右上角的大龙里应外合;反将白子圈起了一大片。
这样一来;不仅黑方右上角的危局可解;更将白棋陷于四面楚歌之境;形势急转直下;远远出乎了公揽月的预料之外。
公揽月久久无语;额头汗水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