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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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给我理发,一边抛出一连串问题:你要去哪儿?花多长时间?结婚了没有?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微微凉风吹走了一些热气,我小心翼翼地爬着一道陡坡,同时关注我膝盖上任何一点点反应。空荡荡的公路开始向山顶蜿蜒而上,经过茂盛的青草地和森林,穿过放牧的牛群,还有温暖祥和的村庄,石头房子顶着锈红色的屋檐簇拥在教堂周围。这就是令我心旷神怡的乡村生活,山丘把地平线拉近了,天知道每个角落都隐藏着什么。这正是我要的生活——充满变化,充满惊喜,高低错落,起伏跌宕,频繁出现的斜坡后隐藏着令人遐想的美景。好长一段时间,我只能听到轮胎发出的低沉声,还有我自己均匀稳定的呼吸和耳畔的风声,道旁刚刚割下的牧草随风散发着清香。
记得出发前采购装备时,我曾经从杰罗姆·K。杰罗姆(JeromeK。Jerome)的著作《三怪客泛舟记》中看到这么一段至理名言:
第一次列出的清单将毫无意义。显然,如果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带着,那我们必须准备一条足够大的船。
虽然我牢牢记住了这条忠告,出发前小心翼翼地掂量每件东西的重量和必要性,但行李架最后还是满满的。车子太重,一天下来,我两胯酸疼,筋疲力尽。每天10英镑的预算不可能让我住上五星级酒店,怎么省钱怎么来,路边的树丛就可以提供我需要的私密空间。大多数情况下,我头顶上没有一砖半瓦,没有中央空调,没有软床垫,早起也没有热水澡。冰箱、洗衣机、电饭煲、面包机、收音机、电视机再见了!清晨的咖啡,再见!巴赫,巴赫是谁?
难道我疯了?或许,这就是这次旅行的全部意义:去探索什么才是真实的拥有,去发现曾经被我遗忘和忽略的人。
森林里的土地很厚实,地面潮湿,有很多土块,粘着鼻涕虫。不到4英尺的地方,一只刺猬在悠闲地漫步,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或者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蚊子一如既往地对我不离不弃,幸好我还准备了一顶蚊帐。帐篷的材料是一种特棒的防水布,前端翘起,给头顶提供了更宽敞的空间。躺在地垫上吃完晚餐——一个带硬壳的法国面包、奶酪、一升牛奶——我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开始刮胡子,用瓶里仅剩的一点冷水和着沐浴露使劲儿地打出泡泡。我完全可以蓄须,这样就能省却这种艰苦的〃仪式〃,但我实在不喜欢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样子,当泡澡和淋浴都已是奢望时,至少刮胡子还可以让我保持整洁。我很不习惯睡在高低不平的硬地方,夜里几次被森林间夜行的动物发出的窣窣声弄醒。
进入法国城市,我再次习惯性地迷路了。法国的路牌是绝对不能相信的,顺着一块路牌走下去,下一个你将看到的路牌就是〃禁止通行〃。千万别跟法国警察讲道理,除非你想被罚款,所以我还是乖乖地顺着中央干道前行,以便早日逃离这个地方。尽管如此,警察还是带着怀疑的目光找上前来。
我对警察先生说,我准备骑车到印度去。这一点在情在理,我确信无疑。
〃你太勇敢了!〃他们大叫起来。
【正文】 第5页 :
在德国小镇纽伯格(Neuberg)一家开放着空调且一尘不染的银行里,我正在柜台前面排队,手里攥着被汗水浸湿了的钱包。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定很臭,这点我有自知之明。我的衣服皱巴巴、满是尘土,鞋子里说不定还有几只臭虫,一大清早的挥汗如雨让我的皮肤变得湿嗒嗒的。银行的工作人员个个身着笔挺的制服,我暗暗注意了一下周围,生怕有人憋不住尖叫起来,或者厌恶地皱鼻子。但德国人显得很淡定,他们要不就是全部犯了鼻炎,要不就是在尽量保持礼貌。
我和德国人的缘分似乎总是没有和法国人那么深,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不喜欢他们的语言吧。我总觉得德语里的阳性名词、形容词,还有那些过于繁琐的大写,简直不可理喻,把宾语搁在动词前面就好比把马车放在马前面一样!显然,德国人非常重视安息日,一到这一天,镇上的商店——蓝的黄的米色的掩映在树影中色彩柔和的高大建筑群——一律大门紧闭,街道空无一人,静悄悄地沉睡在与季节不相称的热浪中。但主道上却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游客,车上也十分拥挤,可大家还是秩序井然,没有什么比不遵守规则更能刺激德国人的神经了。
欧洲在我的旅行计划中只是很小一部份,在我看来,通往伊斯坦布尔的前两千英里只是牛刀小试,或者说是赛前的热身。
我从来没骑过如此负重的自行车,我最初的计划是一星期骑行400英里。照这个计划,我一天内骑得越远,就能为自己赚到越多的休息时间。奥地利的公路到处是弯道和下坡,交通规则也比德国宽松多了。虽然双腿已经超负荷运动了三天,但我还是决定,只要我感觉健康有力、精力充沛,就会继续按照计划前进,如果真的需要休息,我的身体会立刻通知我的。
在前往维也纳的路上,我第一次邂逅了和我一样满载装备的骑车人,我和他一起加速,并兴奋地用蹩脚的德语询问他要去哪里。
〃匈牙利!〃他咕哝了一句。
〃我也是!我要去印度!〃
〃祝你好运!〃他显得很淡定,这几个字用德语说出来却像在诅咒。这种漠然真让我泄气,不过我也能理解:他既然选择独自旅行,就喜欢一直保持下去。
与阿尔卑斯山那头的富邻居相比,匈牙利三分之二的国土海拔不到两百米,风景也很单调,除了一成不变的田野和偶尔出现的树林,就没有什么了。公路边,尤其是临时停车处,总有许多浓妆艳抹、体态丰腴的女人在向过路的摩托车手招手,肥大的臀部勉强被遮挡在紧绷的短裙里。在大多数公路上,自行车是不许上路的,但和德国截然不同的是,似乎没人在乎违规行为。
在离开伦敦两周,骑行了1243英里之后,我抵达了布达佩斯(Budapest)。表现不错!迄今为止,我之前预想到的恐怖事件一次都没发生,我既没遭抢,也没挨揍,更没被车碾死。
在匈牙利的边境,货车不可避免地排成一条长龙,等待进入罗马尼亚。我把车停靠在一辆从诺丁汉(Nottingham)开出的装满钢管的沃尔沃旁边,和一个英国人聊了起来,他是我到加莱后至今遇到的第一个英国人。得知我的计划后,他下巴都快掉了。
〃伙计,你可比我强多了!〃他说。
一位年轻的海关官员四仰八叉地半躺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双腿架在桌子上。他居高临下瞟了一眼我那皱皱巴巴的护照,告诉我护照已经失效了,封面也模糊不清,而且我携带的现金太多,绝对不许进入罗马尼亚境内。我怀疑他想收受贿赂,好在我也不着急,所以干脆在那儿等着。过了半晌,只见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一个最新消息,罗马尼亚刚刚在欧洲联赛中击败英国。
〃丹·佩特雷斯库(DanPetrescu)真是好样的!〃我说道,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必须承认,讨好这帮卑贱小人真让我感到恶心,但我的嘴里还是吐出了那几个可恨的字眼。对方傲慢地咧了咧嘴,露出一点笑容,〃啪〃地在我护照上盖了一个章,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向我挥手放行。
【正文】 第6页 :
匈牙利平原一直延伸到罗马尼亚西部,为这个国家提供了最肥沃的耕地。每天清晨,农民背着钉耙、锄头、干草叉、长柄大镰刀等各种各样的家伙走向田地。农场里的工人在田间照看着自己的奶牛,不少人在路边树荫下打盹。沿路的村庄里,鸡鸭鹅乱飞,当地的小孩冲我吹起口哨,大喊大叫。
罗马尼亚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就是那种吱嘎吱嘎直叫唤、快要颠散了骨头架的单速老爷车,其次是温和恭顺的马和马车。热浪袭人,唯一的荫凉就是大路两边成排的大树。没有牛奶和酸奶,瓶子里散发着塑料味的温水让人无法下咽,这一切开始让我怀念那在蒙着水珠的玻璃杯里,满满地加了冰块的青柠汁。
阿拉德(Arad)市中心街道上满是新古典风格建筑,宽敞却稍显凌乱,这是齐奥塞斯库混凝土复兴时代之前的作品。在郊区,很多上个世纪中期建造的畸形建筑或破败不堪,或荒弃闲置;铁管的锈迹上长满了霉菌。我停下车来,走进了两三家食品店,店里只有面包、随处可见的汽水,还有几块让人提不起精神的蛋糕和酥饼。
通往保加利亚的小路上,路上的汽车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马和马车。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冷不丁冲到马路上向我讨烟抽,我赶紧刹车,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快到卡拉法特港(Calafat)时,天上响起闷雷,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赶跑了游泳和晒日光浴的当地人。我大着胆子把自行车扔到一旁,一猛子扎到水里。
本想在沙滩上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美美睡上一觉,但附近饭店传来罗马尼亚当地人嘈杂的说话声和流行歌曲声,间或还夹杂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大呼小叫,显然这是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派对。
一开始,当我挣扎着把沉重的自行车从柔软的沙地中用力推向公路时,还仅仅把他们当成一群寻欢作乐的家伙。然而,当其中一个人跑过来帮我推车,并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询问我要去哪儿时,我心里的怨恨立刻抛到九霄云外。〃来一块儿吃吧!〃他说道。
主人们一宿没睡,他们在庆祝一场24周岁的生日庆典,其中一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过生日的男孩,仍然喝得醉醺醺的。一位警察稍稍能说点英语,他说自己很想去英国,但苦于囊中羞涩,一个月60英镑的收入让他到国外度假的想法成为了妄想。
保加利亚伊斯卡尔(Iskar)山谷在郁郁葱葱的高山和险峻陡峭的巴尔干山(StaraPlanina)山脊中浅灰色的悬崖之间蜿蜒延伸。这里不是太陡就是过于暴露,想找一块合适的平地露营实在太不容易了。过山车般骑行了90英里之后,我筋疲力尽,于是决定在悬崖下面的岩石上支个帐篷,借着一些小树勉强避开公路,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继续出发,来到保加利亚希里克(Cyrillic),我看到一张告示,上面完美的英文措辞令我至今难忘:
女士们,先生们,若您对在此边境上所接受的服务有任何评论或建议,敬请写下,并连同您本人的姓名和接待官员的编号发至我们的邮箱,我们会采取恰当的行动。谢谢。
一名官员示意我走到候检车队的最前面,问我准备待多久,然后在我护照上盖章,这和我在匈牙利遭受的礼遇真是天壤之别。保加利亚的西半部地广人稀,景色之美,出乎意料。放眼远望,山脉四起,低坡上满是金色的麦子,再往上是一层层深绿色的松柏,更高处是裸露的灰色悬崖峭壁。北欧和中欧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色,我相信,保加利亚此时就坐在一个金矿上,它将是骑车、徒步、骑马、露营、独木舟和攀岩活动最理想的地方,旅游业将为它带来滚滚财源,可此时此刻,我在这里竟然看不到旅行者都会期待的露营地、宾馆、饭店、马匹、明信片或者货币兑换点。
【正文】 第7页 :骑行在高山上
第三章
骑行在高山上
等待轮渡准备横穿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horusStrait)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穿越欧洲充其量只是赛前热身,是正餐前的开胃甜点。
进入亚洲,公路两旁都是崇山峻岭和一望无际的沙漠。亚洲大陆承受着漫天的尘暴、泛滥的季风、肆虐的飓风,还有地动山摇的地震。这里的夏日炽热炎炎,冬季的寒风甚至能把鼻孔里的热气都冻成冰晶。
时至今日,伊斯坦布尔(Istanbul)已经成为一个横跨两大洲,容纳1200万人口,并在不断扩张的特大都市。根据传说,这座城市始建于公元前657年,为了纪念创建者拜占斯,人们将其命名为拜占庭。据说拜占斯在希腊古都德尔斐受到先知的神谕,让他在〃盲人之地〃对面寻找新的殖民地。一次,在乘坐航船途经博斯普鲁斯海峡时,他对尚无人居住的欧洲海岸上的天然海港——美丽的〃黄金号角〃——一见倾心,于是决定在这里建造城市。这次建都大获成功,盛极一时,后来拜占庭被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吞并,最终又在公元前133年被罗马人占领。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决定将自己的都城从罗马迁至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于是将这座城市更名为君士坦丁堡。虽然历经数次战争和围攻,君士坦丁堡的影响力却依然未减,反而随着罗马帝国的衰落而节节攀升。公元1453年,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奥特曼军队攻入城中,教堂随即被改成清真寺,城市被重新命名为伊斯坦布尔,自此成为奥特曼帝国的都城。1923年10月29日,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土克率领土耳其走向独立,凯末尔也由此被尊称为〃现代土耳其之父〃。
18年前,当我一路搭车抵达伊斯坦布尔时,这个欧洲最末端的地方就像天涯海角。在畅销书《午夜快车》里,伊斯坦布尔被描绘成一个充满阴谋和危险的地方,只有为数不多的死心塌地的旅游者才敢来到这里。如今,在度假地图上,阿美特苏丹(Sultanahmet)早已被蜂拥而至的背包族和旅游团侵占、驯服了。物价上涨,每个人都会说英语,自助餐馆、肉串店、地毯店、网吧和货币兑换店相拥而居。原本的〃布丁店〃,现在只是一家不起眼的饭店,卖着平淡无奇的食物,就靠那一点名头——〃最早期嬉皮士出没的地方〃——来赚钱,真令人大失所望。原本特殊的氛围随那块旅行者留言板一起销声匿迹了——18年前,正是在那块留言板上,瑞典伙伴亨·德瑞克给我留了口信。
虽然凯末尔早已将新共和国的首都迁至安卡拉(Ankara),使其不再轻易遭受海上的威胁,但伊斯坦布尔依然是土耳其最大的城市,是最大的海港和文化商业中心。陡长狭窄的街道,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