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背影:政学两界人和事 作者: 张耀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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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政体，采用法制，一以防遏总统之专制，一以督促政治之进步， 其用意至为周密。惟《约法》之规定，既采取法制而独不予总统以解散议会之 权，则又大悖于乎法国内阁制度之原则。夫美之所以不予总统解散议会之权 者，以总统当行政之冲，议会握立法之权，是不啻以君主之地位处大总统矣。 若法国内阁制者，行政之机关，既为议会所委托，内阁之总理，既为议会所选 出，使于此而不予大总统以解散议会之权，则议会无所顾忌，其流弊所至，不 为专横之议会，即为敷衍之议会。议会专横，而行政者被其掣肘，议会敷衍，而 行政者无所适从。今日之参议院玩忽泄沓，酿成阒寂之现象者，即敷衍之弊 也。故采取内阁制者，大总统无不有解散议会之权，非为大总统扩充权力，实 籍大总统以为监督。大总统监督议会，而议会不敢怠荒，议会监督内阁，而内 阁不敢专擅，相维相系，而立法与行政二部，乃并流而进，不至有畸轻畸重之 弊，而采用内阁制之精意，乃于是乎得矣。？
南京方面的革命党人把法国式“责任内阁”的相关内容强行塞进“临时约 法”；却偏偏舍弃了法国式宪政制度赋予总统的解散议会的权力。中华民国北 京政府在1912年间先后撤换三届内阁，除了袁世凯与国民党人士占大多数的 参议院议员在宪政民主意识方面都有所欠缺之外，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临时 约法”在制度设计方面存在着缺失法理的盲区漏洞。举例来说，张振武被袁世 凯和黎元洪合谋杀害之后，与他同为共和党内民社派成员的参议员张伯烈，
“政学两界人和蓽
领衔向参议院提出《质问政府枪杀武昌起义首领张振武案》，强烈谴责袁世 凯、黎元洪“口衔刑宪，意为杀人”的违法行径。然而，张伯烈等人很快便陷人 了两难困境之中。为了维持约法的尊严，必须对明显违法的袁世凯及中央政 府提出弹劾。依照约法规定，为了提起弹劾，又必须有超过3/4即95名的议员出 席。而实际上，自参议院开院以来，从来没有超过3/4即95名的议员出席参议院 会议。换言之，守法的参议院根据约法，偏偏不能够有效制止袁世凯及中央政 府的违法行径。
随着宋教仁案的发生和应夔丞的被捕，立足未稳的中华民国很快被捆绑 在“二次革命”的战车之上，宋教仁为之流血牺牲的宪政民主制度反而遭到了 完全彻底的摧毁败坏，并不完善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也因此丧失了依法完 善的机会。
注释：
①宋教仁：《我之历史》，见陈旭麓主编《宋教仁集》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45页。
②徐血儿等编：《宋先生教仁传略》，见蔚庭、张勇整理《宋教仁血案》，岳麓书社1986年 版，第3页。本文所采用的很多报刊文献引自该书，不再逐一加注。
③黄中恺：《辛壬闻见录》，文载阳海清、孙式礼、张德英编《辛亥革命稀见史料汇编》，中 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7年版。
④远生：《政谈窃听录》，见《时报》1912年10月5日。
⑤《同盟会致各支部电》，见《民立报》1912年3月5日。
⑥天仇：《奇论：问某记者》，见《民权报》1912年4月24日。
⑦《民权报》1912年4月23日。
⑧血儿：《哀告国民》，见《民立报》1912年5月1日。
⑨陈旭麓主编：《宋教仁集》下册，第409页。
⑩《民权报》1912年8月14日。
？哲维：《予之政党观》，见《亚细亚日报》1912年8月10日。 ⑩《民立报》1912年8月22日。
？《人民心力为革命成功的基础》，文载《孙中山先生最近讲演集》，1924年7月，广州
“ “为宪政流血”的宋教仁｜ 21
出版。
？戴季陶：《二民主义之哲学的基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编著，1938年，第 15页。
？《国民党成立大会纪略》，见《时报》1912年9月1日。 ⑩杨幼炯：《中国政党史》，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58页。 ⑩《民立报》1912年8月30日。
⑩唐德刚：《袁氏当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60页。
⑩《杨度致黄兴电》〔1912年11月14日〗，见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编《黄兴集》，中华书局 1981年版，第301页。
⑩陈旭麓主编：《宋教仁集》下册，第433页。
？《国民党湘支部欢迎宋教仁先生大会纪事》，见《长沙日报》1913年1月9日。 ？宋教仁：《国民党鄂支部欢迎会演说辞》，见陈旭麓主编《宋教仁集》下册，第456页。 ？《宋遯初之危言》，见《民立报》1913年2月13日。 @《宋钝初先生演说辞》，见《民立报》1913年2月20、21日。 ？《苦口婆心医国手》，见《民立报》1913年3月11日。 @（宋）教仁：《答匿名氏驳词》，见《民立报》1913年3月15日。 ？陈旭麓主编：《宋教仁集》下册，第486页。 ⑩《民立报》1912年1月6日。
@毛注青编著：《黄兴年谱长编》，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273页。另见陈锡祺主编《孙中 山年谱长编》，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659、660页。
⑩吴玉章著：《辛亥革命》，中国青年出版社1961年版，第151页。
？《江苏都督程德全呈大总统检查报告^附应夔丞家捜获之函电文件五十三通》之第 二十二件，见章伯锋、李宗一主编《北洋军阀（：1912—1928〕》，第二卷，武汉出版社1990年版，
第97页。
《袁氏当国》的历史谬误
《袁氏当国》是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教授的晚年著作，其中充满了中国大 陆历史学者所少有的独到见解和精辟阐述。只可惜在美国教书育人大半辈子 的唐德刚，把孔夫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严于责人、宽于律己的弹性 规则，发挥到以讹传讹的境界，以至于把小说演义中的虚构材料写人历史，对 于一直以“历史学家”自居的唐德刚来说，这种常识性的学术硬伤，是无论如 何都不应该出现的。
一、所谓〃民国史上第一个特务机关”
《袁氏当国》中有一个很不严谨的小标题，叫做“民国史上第一个特务机 关”。用唐德刚的话说：“如果特务是民国政府里一种特殊建制的话，应夔丞实 在是这行的老祖宗。暗探和秘密警察这类东西，在中国历史里，远在春秋战国 时即有记载，近至明末的东厂和雍正皇帝的血滴子，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但是把这些古老的东方封建残余现代化，转型成20世纪俄国的克格勃、德国 的盖世太保和美国的？81或人，那却是从袁世凯这个简陋的特务班子开始 的。从应夔丞到戴笠，精益求精，愈来愈可怕；他们的转型，也是有其阶段性 的。所以我们要注意现代化〖1110（^171丨231丨00〉这个东西的属性是中立的，它可以 为善，也可以作恶，不是凡现代化的东西都是好的。”①
在这段话之前，唐德刚偏偏抬出以“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著称的胡
511文载《领导者》，2008年第2期
《袁氏当国》的历史谬误｜ 23
适，自相矛盾地以讹传讹说：“胡适先生治红学就曾说过，《红楼梦》作者曹雪 芹的祖父曹寅，便是康熙皇帝派到江南来的特务，他的手段就是通过吟诗论 文以结交南方的文人和艺人。另外还广散金钱以救济寒士，以示朝廷的恩 德，争取民心。袁世凯做了总统之后，他也派遣了特务来做南方的工作。应夔 丞显然就是袁所派遣的第一个特务。他的任务首先便是打探国民党在南方 的活动，同时也利用金钱收买文人、创办报刊为袁氏作宣传。应夔丞在北京 的顶头上司便是洪述祖，时任内务部秘书，由国务总理赵秉钧直接指挥。应 夔丞原是策动武昌起义的共进会的一个干部，他和武汉军政府中的三武挝 然都是一伙的。……应夔丞原是张振武的党羽，因反黎也被黎所通缉，从武 汉逃回上海。在同盟会扩大为国民党之后，应也就在党部内进进出出，和陈 其美、宋教仁、黄兴、于右任等都很熟识。所以宋教仁死后，国民党在上海为 宋办丧事时，应夔丞竟然也是个热心帮忙的同志，当然他地位太低，与总长 级同志是高攀不上的。等到应东窗事发，陈其美等都大为惊异：杀宋的凶手 竟是国民党自己的同志。”
谍报机构自古就是军事建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北洋新军总头目的 袁世凯，自然拥有他自己的谍报系统，他的得力亲信赵秉钧就是中国警察制 度的创始人和秘密警察及谍报情治人员的主要负责人。应夔丞并不是袁世 凯、赵秉钧方面的派出人员，反而是同盟会方面的前沪军都督陈其美的谍报 科长，随后又担任过前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卫队司令和庶务长，以及前陆军 部长兼大本营兵站总监黄兴手下的重要助手。1913年4月9日下午，应夔丞在 上海公共租界第五次会审公堂出庭受审时，谈到自己在临时大总统府担任庶 务长时管辖有12个科，除秘书长胡汉民之外以庶务长的职位为最高，“其职守 在散发军饷等事”。当时的临时大总统府是军政府，在应夔丞所管辖的12个科 里是有谍报科的。如果说应夔丞是孙中山、陈其美手下的“第一个特务”，反倒 与历史事实相差不远。唐德刚说应夔丞是袁世凯派遣的“第一个特务”，显然 是出于对历史事实的严重无知。假如非要为袁世凯找出派往南方的“第一个 特务”的话，笔者的看法是，这“第一个特务”的头衔应该戴在与洪述祖、应夔
24 ｜良因嘴炙
｜ ^政学两界人和事
丞、陈其美同为青帮“大”字辈“老头子”的袁克文头上。
1912年，出生于清光绪十六年即1890年7月16日的袁克文，因遭受大哥袁 克定的排挤而南下上海，以大总统之子的身份拜青帮兴武六帮“礼”字辈“老 头子”张善亭为师；从而成为青帮“大”字辈最为年轻的“老头子”。袁克文当年 只有22岁，比陈其美小12岁，比应夔丞小26岁，比洪述祖小31岁。按照他自己 写在《辛丙秘苑》中的一面之词，宋教仁（遁初〉是陈其美（英士〕与应夔丞（桂 馨）合谋杀害的，他当时恰好在上海，并且接触到了国民党的核心圈子：“二年 冬，予适在沪，知先公遣秘使迓遁初者数至，遁初察之稔，欣然命驾。行之先， 陈英士、应桂馨等宴之。筵间，陈询其组阁之策，遁初曰：‘惟大公无党耳！ ’陈 默然。应詈曰：‘公直叛党，吾必有以报。’言时，即欲出所怀手枪，座客劝止之。 遁初曰：‘死无惧，志不可夺。’遂不欢而散。而陈、应日相筹谋。予故友沈虬斋’ 陈之党也。曾谓予曰：‘遁初不了！ ’予详诘之，虹斋曰：‘同党咸恨之，陈、应尤 甚。迩来靡曰弗聚议，虽亲如予，亦不获闻，偶密窥探，辄闻遁初云云，辞色不 善也。’未几难作，遁初竟死矣！应桂馨知赵秉钧畏遁初夺其位也；遂假道于洪 述祖；诱得电信。初意但为邀功计，不期适以此而移祸也。”②
“沈虬斋”即沈翔云，是陈其美（英士〕手下的另一个谍报头子，与应夔丞 是老搭档。据1913年3月25日上海《中华民报》报道：“前年革命事起，陈英 士利用应率其党徒攻制造局。上海光复，陈派沈翔云为都督府间谍科长，以应 副之。”按照袁克文的说法，“ 二次革命”期间，已经出狱的应夔丞与陈其美一 起“谋乱江南，思擒予为质”，在这种情况下，是沈翔云巧妙化解了一场人质绑 架阴谋：“一日，桂馨宴于其寓，翔云预诫予不可践。是夕，桂馨以车来，必邀予 往，且嘱予载怡情、琴言诸妓偕行，予过怡情处邀之，怡情亦止予不赴，盖翔云 预嘱其阻予也。予遂以书谢辞。后始知桂馨之谋；诚危矣！”
北京政府与北洋军阀方面派往南方的谍报人员，并不限于代表袁世凯的 袁克文和代表赵秉钧的洪述祖。陆军总长段祺瑞的亲信徐树铮，当时也派遣 了名叫金勋的谍报人员，携款到南京、上海活动。据金勋1913年3月14日报告： “弟十二号到申，即与宋遁初君晤面，论辩许久，不得要领。当又前访国民党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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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党新选议员与民立、国民各报重要人物多人，主张大同小异，总不出极端激 烈一派。弟以初至，不便力争。惟有姑与周旋，以联感情。……就弟由南京到 沪所见所闻观之，选举问题苟无意外冲突，或可无虞。宪法及内阁问题，尚须 大费磋商。然无论总理属谁，而陆军一部分，弟必掬天理良心以经也。在南应 酬太巨，祈再斟酌些些。”③
所谓“应夔丞原是策动武昌起义的共进会的一个干部”，是历史学家唐德 刚对于历史事实更加严重的误读和误写。辛亥革命前后，称共进会或者简称 共进会的有许多各不相同的团体。“策动武昌起义的共进会”，于1907年8月成 立于日本东京，是由已经加人同盟会的张百祥、焦达峰、刘公、居正、孙武、余 晋域、刘英、吴慈祥、彭汉遗等人，出于对孙中山的不满而仿照绿林帮会开山 立堂的办法另行组织的革命团体，以象征汉族十八省的十八星旗作为会旗。 1908年冬，共进会的孙武、焦达峰、彭汉遗等人先后回国，并且很快把主要联 络对象由传统会党转向新军。1911年9月14日，湖北地区的共进会组织与新军 中的革命团体文学社决定合并，由共进会方面的孙武、刘公、张振武等人与文 学社方面的蒋翊武等人共同领导武装暴动，从而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 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飘扬在蛇山黄鹤楼的，正是共进会的十八星旗。
由应夔丞任会长、张尧卿任副会长的中华国民共进会，是在陈其美、张绍曾 等人支持下，成立于1912年7月1日的青帮、洪帮、哥老会、公口等帮会的联合组 织。应夔丞与辛亥革命期间号称“三武”的蒋翊武、孙武、张振武并不是“一伙”， 中华国民共进会与“策动武昌起义的共进会”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不同组织。
二、洪述祖的〃袁姐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