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背影:政学两界人和事 作者: 张耀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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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良園嘴崧
| 一政学两界人和事
触外邪!本机关为神圣不可侵犯之监督议院、政府之特别法庭,凡不正当之议 员政府,必据四万万同胞授与之公意,为求共和之幸福,以光明公道之裁判,执 行严厉正当之刑法,行使我天赋之神权,奠定我庄严之民国。……兹特于三月 二十日下午十时四十分钟,将宋教仁一名按照特别法庭三月初九日第九次公 开审判,由陪审员薛圣渡等九员一致赞同,请求代理主席副法官叶义衡君判决 死刑,先行即时执行,所有因此罪状当另行罗列宣布,分登各报,俾中外咸知, 以为同一之宋教仁儆。”⑤
正是基于上述事实,唐德刚在《袁氏当国》中颇为精辟地总结说:宋教仁案 “人证、物证均十分完备,在全国人民众目睽睽之下,如作公开审判,对中国由 专制向法制转型,实在大有裨益。不幸原告、被告两造,当时皆缺乏法治观念, 思想都甚为落伍;舍法院不用,而使用枪杆,就使历史倒退,遗祸无穷了。”
1919年3月27日,60岁的洪述祖被国民政府大理院以“教唆杀人”的罪名判 处死刑,并于同年4月5日执行绞刑。他在狱中曾为自己题写了两副挽联,其一 为:“服官政,祸及其身,自觉问心无愧怍;当乱世,生不如死,本来何处着尘 埃。”其二为:“人地狱乃佛语,知天命是圣言。”
洪述祖死后,他的表弟庄蕴宽在挽联中给出极高评价:“古来才大难为用, 夙世因多可奈何。”他的儿子洪深当时正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留学,后来成 为中国影剧事业的先驱者之一。
注释:
①唐德刚:《袁氏当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75、76页。
②袁寒云:《辛丙秘苑》,见《稗海精粹丨闲话民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9页。
③《金勋致徐树铮报告在沪与国民党人会晤情形密函》,1913年3月14日,见朱宗震、杨 光辉编《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丨民初政争与二次革命》上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 231 页。
④《洪述祖通电》,见《民立报》1913年5月8日。
⑤章伯锋、李宗一主编:《北洋军阀》第二卷,武汉出版社1990年版,第丨12页。
《新青年》教训徐世昌
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中华民国大总统徐世昌,曾经通过官方渠道间 接干涉过《新青年》杂志及其所在的北京大学。北大教授特别是《新青年》同人 团队,对于掌握最高权力的徐世昌,也一直采取教训监督、公开批评甚至于嬉
笑怒骂的独立态度。
一、高一涵教训徐世昌
1918年11月24日,新任大总统徐世昌发布《大总统令》,其中充斥着“天地 君亲师”之类政教合一的神道观念,时任北京大学编译员的高一涵,在《新青 年》5卷6号发表《非“君师主义”》,毫不含糊地批驳说:
这几个月来,我是不谈政治的,是不读“总统命令”的。一则因为中国现 在无举国公认的政府,无举国爱戴的总统;二则因为我们所讲求的是法治不 是人治,所研究的是法律不是命令。所以就是总统合法的命令,也不大理会 他,何况这种总统的“上谕”呢!然我看见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大总统令”中有 一大堆“道德”的话头,谓:“牖民成俗,是惟道德,……西哲有言,道德为共和 国之元气,……亟当……揭橥道德以为群伦之表率。……”又有什么“教条”, 又有什么“检束身心以为律度”,又有什么“各秉至诚以回末俗”,又有什么 “教育事业……著教育部通饬京外学校于修身学科,认真教授,并酌择往哲
#文栽《随笔》,2008年第3期,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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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言懿行,编为浅说,颁行讲演,以资启迪……”云云。我读了 一遍,觉得这种 “天地君亲师”的总统观念,在中国是很印入人心的,绝不止徐世昌一人独怀 这种意思。
接下来,高一涵引用了前辈文人严复关于中西比较的一段话:“盖西国之 王者;其事专于作君而已。而中国帝王,作君而外,兼以作师。且其社会,固宗 法之社会也,故又曰元后作民父母。……中国帝王下至宰守,皆以其身兼天、 地、君、亲、师之众责,……使后而仁,其视民也,犹儿子耳;使后而暴,其遇民 也,犹奴虏矣。”基于此,高一涵在《新青年》同人中较早提出了“思想革命”的 概念:
严氏论事,多执己见,独这一段实写中国君后观念,却无一字虚构的。所 以这种“神圣的”总统,“元后的”总统,“家长的”总统,“师傅的”总统思想,在 中国社会上很占势力。惟其为“神圣的”总统,所以能定“教条”;惟其为“元后 的”总统,所以能“一正心而天下定”;惟其为“家长的”总统,所以云“在下则 当父诏兄勉,以孝悌为辅世之方”;惟其为“师傅的”总统,所以“教育”、“修 身”,皆得由彼“酌择”。然则这次“大总统令”,实为中国旧思想之结晶,所以 不得轻易看过去的。我以为这种“天地君亲师”的总统观念,所以发生的原因 有二:①是缺乏历史进化的观念。②是行制度革命而不行思想革命的坏处。
作为结论,高一涵进一步写道:“中国革命是以种族思想争来的,不是以 共和思想争来的。所以皇帝虽退位,而人人脑中的皇帝尚未退位。所以入民 国以来,总统行为,几无一处不摹仿皇帝。皇帝祀天,总统亦祀天;皇帝尊孔, 总统亦尊孔;皇帝出来地下敷黄土,总统出来地下也敷黄土;皇帝正心,总统 亦要正心;皇帝‘身兼天地君亲师之众责’,总统也想‘身兼天地君亲师之众 责’。这就是制度革命思想不革命的铁证。……我的意见’不是说道德是不必 要的,是说道德不能由国家干涉的;不是说共和国家不必尚道德的,是说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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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道德,须由主人自己培养,不能听人指挥,养成奴性道德的;也不是说 现在社会道德是不坏的,是说就是坏到极点,也不能因我们大总统下一道 ‘上谕’的命令,就可以立刻挽回的;更不是说道德不该有人倡导的,是说总 统偶吃一次斋,万不能使人人戒杀;偶沐一回浴,万不能使人人涤面洗心;偶 正一刻心,亦万不能使人人的心皆放在正中,而永远不歪的。所以道德必须 由我们自己修养,以我们自己的良知为标准,国家是不能攒入精神界去干涉 我们的。”
撇开“思想革命”的是非功过不谈,可以把高一涵的观点变得更加通俗一 点: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徐世昌,所拥有的只是执政的权力而不是教化本国公民 的权力。他只是全中国人民用纳税钱供养的一名专门为本国公民提供公共服 务的“公仆”,而不是也不应该是全中国人民的精神导师。他的职责只是依法行 政,特别是依法管制掌握公共权力的行政官员以及地方军阀,而不是“攒人精 神界去干涉我们”的精神自由、道德修养和宗教信仰。
二、钱玄同谩骂大总统
比起高一涵,北大教授、《新青年》编辑钱玄同的相关言论,就显得更加 直白、更加透彻也更加极端。他在发表于《新青年》5卷3号的《随感录二十 /^》中写道:
既然叫做共和政体,既然叫做中华民国,那么有几句简单的话要奉告我 国民。
民国的主体是国民,决不是官,决不是总统。总统是国民的公仆,不能叫做 “元首”。
国民既是主体,则国民的利益,须要自己在社会上费了脑筋费了体力去换 来。公仆固然不该殃民残民,却也不该仁民爱民。公仆就是有时僭妄起来,不 自揣量,施其仁爱,但是做国民的决不该受他的仁爱。^什么叫做仁民爱民
36 |良国饭炙
I ―政学两界人和事
呢?像猫主人养了一只猫,天天买鱼腥给他吃。这就是仁民爱民的模型。
既在二十世纪建立民国便该把法国美国做榜样,一切“圣功、王道”和 “修、齐、治、平”的鬼话,断断用不着再说。
中华民国既然推翻了自五帝以迄满清四千年的帝制,便该把四千年的 “国粹”也同时推翻。因为这都是与帝制有关系的东西。
民国人民,一律平等;彼此相待,只有博爱,断断没有什么“忠、孝、节、义” 之可言。
在《钱玄同日记》中,另有针对徐世昌的私下谩骂。1919年1月5日,教育部 秘书徐森玉在朋友聚会时告诉沈尹默、钱玄同等人,有人请徐世昌出面让北 京大学“改换学长整顿文科”。钱玄同因此大发牢骚:“这几天徐世昌在那里下 什么祈天神!什么‘股肱以膂’!什么‘祈天永命’!什么‘吏治’!什么‘孔道’ 的狗屁上谕,这才是你们的原形真相呢。”
第二天,钱玄同在日记中记录了自己与教育部佥事陈颂平的对话:“颂平 示我以山西督军阎锡山给国语研究会的信。信中很主张国文改为国语。并阅 阎氏在山西出台白话告示,编国语读本,提倡注音字母。国民学校的国语读本 已经编了四五本了。这样的督军现在总要算是好官了。即使是沽名钓誉也该 恭维他的。请问别的官肯如此沽名钓誉吗?他知道这是有名誉的事,则其知识 比起那……‘祈天永命’的徐总统来无疑大有天壤之别么? ”
第三天,钱玄同又在日记中记录了教育部佥事周豫才即鲁迅,对于自号 “东海”的徐世昌的批评:“和半农同访周氏兄弟。豫才说如其大东海国大皇帝 竟下了吃孔教的上谕,我们唯有逃人耶稣教之一法。豫才说用耶教来抵御中 国旧教,我本来是不赞成的,但彼等如竟要叫大家吃孔教、来研究那狗屁三纲 五常,则我们为自卫计惟有此法而已。颂平说他入耶稣教全为反对丧礼,这是 和豫才一样的意思。”
作为公众人物,徐世昌在就任大总统之前和之后,一直是《新青年》同人 谈论讽刺的对象。在刘半农回答王敬轩即钱玄同的著名双簧信《文学革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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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响》中,就用调侃的笔调公开点出过徐东海即徐世昌的名字:“又当代名士 张柏桢,^此公即是自以为与康南海徐东海并称‘三海不出,如苍生何! ’的 ‘张沧海先生’一文集里有一篇文章,是送给一位朋友的祖父母的‘重圆花 烛序’,有两联道,‘马齿长而童心犹在,徐娘老而风韵依然! ’敬轩先生,你既 爱骈文,请速即打起调子,吊高喉咙,把这几段妙文拜读几千百遍;如有不明 白之处,尽可到佩文韵府上去查查。”
徐世昌刚刚当上大总统,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即吴敬恒,就在《新青年》5卷 5号发表《补救中国文字之方法若何?》,其中写道:“先把一笑话说明:倘有人 问,‘徐锡麟的革命,力量够不够? ’竟在安庆校场杀头,形似不够;但毕竟做总 统的还是徐世昌。总之成了有姓徐的做总统的民国,决不再是有姓爱新觉罗 的做皇上的帝国。……这好比一家同是姓徐,那揎拳攘臂,做出暴徒的行径, 止好苦徐锡麟不着;那徐世昌先生,总得要到了制礼作乐的时候,才好垂绅缙 笏的请他出场的。所以2叩打;!抛乂世界语〉是还不曾开了牛津大学的课堂,戴着 博士帽子,天天教授。热心赞成的,多半是那些中下流的人物。”
胡适此前在《新青年》5卷4号开辟《什么话?》栏目,他所收集的“或可使人 肉麻,或可使人叹气,或可使人冷笑,或可使人大笑”的六项报刊资料中,有三 项涉及新任大总统徐世昌:
其一,“王揖唐复徐世昌函,有一段说,‘抑又闻之,总统之名义,考之腊丁 原文,为伯理玺天德。伯理云者勇于事也。玺天德云者,安于位也。’”
其二,“林传曱上徐世昌‘治安三策’原电中有云:‘在野知人民公意,有治 安三策。第一策:本美国总统减定大总统年俸岁十五万元节存三十三万以立 北京武昌广州三大学。黎宋卿不用此策致失位辱身。第二策,国会议员照英例 取无给主义,则南北皆无所争。另选议员不致行贿。……总统议员不要钱,军 人谁敢不用命?,林君之意以为争总统的只争三十三万的年俸,争议员的只争 每月现洋四成票洋六成的月俸。可谓陋儒的‘要钱主义’了! ”
其三,“徐世昌就总统职宣言书中,有句云/惟是事变纷纭,趋于极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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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之所企望者,亦冀能解决时局,促进治平耳。而昌之所虑,不在弭乱之近 功而在经邦之本计;不仅囿于国家自身之计画;而必具有将来世界之眼光。’”
在由刘半农收集整理的《什么话?》之二中,另有这样的话语:“一九一八 年十一月,欧战终止,北京学界在天安门外开庆祝大会。过了几天,某小学校 教员问学生道,‘你们可知道前几天我们干什么要排了队到天安门去?我现在 告诉你们,这是因为我们中国打胜了德国呀! ’同年某日,徐世昌开放三海让 学校里的人进去玩玩。有一间屋子里放广几盘点心,一个小学校的教员和几 个学生看见了,都抢着去吃。第二天,学生上课,那个抢吃的教员便骂道,‘你 们也太不懂规矩了。抢大总统府里的点心吃,还成个什么样子? ’说的时候, ‘大总统府里的’六个字说得特别响一点。”
在没有署名的《什么话?》之五中,还有这样的介绍:“北京《时事评论》上 有一条评论,其文曰:‘东海寿辰,停止庆贺,仰见民胞物与体恤小民无微不至 之苦心。然而饮酒吟诗,亦及时行乐之一法,东海寿日,其有意于此乎? ’”
由此可以看出,《新青年》时代的中国公民,是可以在公共媒体上公开批 评掌握最高权力的大总统徐世昌的。遭受批评的徐世昌,尽管对《新青年》及 《新潮》杂志有所干涉,却不是因为该杂志触犯了他的个人权威,他所采取的 也不再是专制皇帝大兴文字狱的野蛮方式。
三、徐世昌与《新青年》
徐世昌,字卜五,号菊人,又号东海,原籍直隶天津,出生于河南省汲县。 光绪八年即1882年,他在袁世凯资助下进京应顺天府乡试,与出生于天津盐 商之家的严修(范孙〉同住在北京横街圆通观,两个人因同吃同住而结为“金 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