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激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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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他说的去做了。他们双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她又一次感到那巨大的温暖和静谧悄悄临近。她想,这是她和他的场。
“我们得积存一点力量。”他用母语轻轻地说。
她想永远不再说话,这样就能总是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她喜欢他说母语。
“再过一会儿,我们将迎接一个小的告别。”
她把头挪进他的怀抱,这亲切的缠绵和彼此的抚爱,马上就将被打断了。
“你能永远对我这么好么?”她问。
“如果我能永远爱你。”他说。
“你能永远爱我么?”她又问。
“如果我能永远活着。”
“你能永远活着么?”
“为了爱你,我能。”他说。
“什么是爱啊?”她又问,问这个问题时,她挪动一下自己的头,马上听见他的心脏像鼓一样跳动着。
“问得多好,我爱你。”
“告诉我,什么是爱?”
“如果你去问一万个人,也许会得到一万种回答。爱是感受。”
“我只问你,什么是爱啊?”
“我想,爱是先为对方。”他说,“为对方想,为对方做。”
“什么时候为自己想,为自己做?”
“同时。在你做的同时,回答已经有了。”
“那回答是什么?”
“感到幸福。”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爱你?”她又问。
“你在爱我。你没有为我做早饭么?女士,你在爱我。你和我迈出这一步,你为我做的已经那么多。你的身后的一切你都要去面对。这将非常不容易,它将让你疼,让你痛苦,让你流泪。你爱我。非常爱。”
“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她说,“我自己还没想过这么多。”说完,她又想问,爱是什么?也许对她来说,这是个永恒的提问。
他们终于在门前告别。他猛然将她搂进怀里,他仿佛用尽了气力拥抱她。这好像是诀别,在他怀抱里,她这么想。
“下午见。无论如何。”他说。然后,他要她先走。
“可是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上午没课。”
“我比你熟,我不愿有人碰见你在这儿锁门,询问你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应付。你先走吧,不然会迟到的。”
“不会的,我可以坐出租车,然后还可以跑,像越狱时跑得那么快。”
王一离开森林公园完全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要上街买一套新衣服,下午三点她想让那个温柔的声音再夸奖她一次。
中午时,她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冰镇可乐。离开美国后,她绝少吃三明治,也许是在美国吃得太多了。功课太多,她没有很多时间自己做饭,因此除了学生食堂,就是三明治一类的东西。今天,她又吃三明治时的感觉是:如果让她一辈子不再吃这东西,她不会有怨言的。从美国回来是明智的,她又一次想到。过了中午,她还在到处转悠,没有买到自己满意的衣服。她留神看街上各种年龄的女人的穿着,她感到自己一贯的穿着虽然不失大方庄重,但缺乏活力。然后她发现了一套适合自己的衣服。买下这套衣服,她钱包里剩下的钱就只够回家的车钱。
回到家里,她先冲了个淋浴,街上的尘土混合着汗水,让她觉得自己在散发着一股酸味。冲过淋浴,她穿着浴袍回到卧室,她还没有看见尹初石留在电话旁边要她等在家里的便条。她拉上窗帘,在衣柜的镜子前脱下了浴袍。从前,她不知道女人可以对着镜子脱光衣服么?
“你是个让人吃惊的女人。”康迅脱下她的衣服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当时她是那么难为情,好像并不是因为她即将与一个丈夫之外的男人做爱,而是害怕被男人仔细观看。在尹初石面前,这种事也绝非常见。她想用被单包住自己,但是她被康迅拦住了。“为什么?”他吃惊地打量她,“你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你的身体?你知道它有多美么?!”
“你很丰腴,像一颗永远处在成熟期的果实,所有的一切都处在最佳阶段。”他用自己的语言低语。
王一从镜子里也看见了自己成熟的身体。她朦胧中也感到肥胖和丰腴的差别。开始相信自己只是丰腴。她看见自己白嫩的乳房微微向下悬吊着,宛如经过夏日阳光催熟之后的白瓜,有着甜蜜的模样。小腹生过孩子之后,微微隆起,连接着乳房以下的曲线过渡,浑圆中透着柔软的弹性。她侧过身,看着自己的臀部……
她的脸红了,尽管室内除了自己没有另外的生物。
“你不觉得自己好看么?”他曾这样问过,问的时候,他的手指正从她胯骨滑下。
“不。”她没觉得自己不诚实。从丈夫那儿她曾感受过一种通过拥抱和亲吻无言表达出来的赞誉。她记得丈夫有时说“你真好”,她想猜透这意思,但总是明朗不了。也许丈夫想说的是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从没说自己是个美人。如果男人不说你美,你怎么能知道自己美呢?
“你非常美。”他的手又在她的双肩处抚摩。“你的肩这么饱满,你的脖子却很长。我觉得你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像果实。”
“我已经老了。”
“对,你的确老了,就像果实在成熟的晚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一切都是浓浓的。”
“一切都是浓浓的。”她轻轻重复着这句话,伸手去触摸镜子中的胴体。多奇怪啊,她想,自己快四十岁了,才了解自己是怎样的女人,才感受到做女人的美妙。
她开始穿衣服,手指无意中碰到自己的皮肤时,有一点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她穿上新买的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她对镜子中的自己十分满意:保留了端庄,增添了活力。
她看表还有时间,可以从容地出门。她环顾一下屋子,看见电话旁的条子。拿着便条她犹豫了一分钟,然后又将条子放回原处。她给尹初石母亲打了个电话,当她知道小约平安地在学校上学以后,挂上电话,穿上同样是新买的皮鞋离开了家。她想,她不能留下来等写条子的丈夫,她必须去下午三点将洒满阳光的地方,看康迅一眼。她觉得再见到他的渴望是那么强烈,即使尹初石现在站在她面前,她还是要去见他。
不是因为看见王一,尹初石才没走出那片幼树林,王一不紧不慢地从学校侧门方向向外办门前的回廊走来,是她的衣着让尹初石第二次感到吃惊。他在林中移动几步,找到一个适合隐蔽同样也适合观察的地方站住。他甚至没过脑子想就决定这么做了,一切都出自他作为男人的本能。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王一,他看见她脚上的皮鞋正是他回家时发现并且感到吃惊的那双,然后是一套崭新的衣服:深灰色的上衣大开领,短腰身,只有两粒挨得很紧的衣扣贴近上衣的底摆,仿佛是在帮助衣服承受王一过于明显的乳房的压力。她穿了一条与上衣颜色面料一致的裙子,裙长过膝达到小腿中部。一条奇异的开衩竟在裙子正面右侧。黑色肉感的丝袜,黑色的背带儿细细的手袋!尹初石甚至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愤怒的时候,已经愤怒了。
实事求是地评论王一此时的装束,应该用漂亮和高雅这样的词汇,尤其她盘在脑后的发髻和白皙的脖颈所构成的过渡,使人无法降低这个女人的品位。尹初石此时看不到这些似乎也有结实的理由。他的回忆准确有力地指向那些散在以往生活中的细节。他曾经不止一次建议王一使用她在美国购买的黑手袋。王一没有拒绝,但她总说没有相应的场合。她说上班背这东西太不实用,她宁可背大皮包。事实上她一直背大皮包。那么今天又是什么相应的场合呢?他还建议王一经常把头发盘起来,他说发髻很适合中年妇女。但王一说太麻烦,盘头要去理发店,浪费金钱还浪费时间,而她自己又不会盘头。如果时间允许,尹初石还能从回忆中挖掘出类似的东西,为自己的“火”上浇油。但朝王一迎面走过来的一个男人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们热情地用“Hallo〃打招呼,然后开始用英语交谈。尹初石绕过男人的背影能看见王一的脸,也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但是他几乎一句话也听不懂。这时一辆汽车从他们身旁开过去,他们改变了位置,两个人面对面侧对着尹初石,他发现这个男人是个老外。这个该死的鬼子,别没完没了地嗦,说太多废话会耽误这位漂亮女士赶赴“相应场合”的。他想。但他们不管尹初石想什么,继续聊着。尹初石渐渐感到一种不适,他在努力寻找带来这种不适感的根源。他几乎马上便发现,让他不舒服的是王一的笑容。“王一这样笑过么?”他在心里自问。这笑容并不常见,谁也不能在大街上随便就碰上带着这样笑容的女人。这笑容没什么问题,只是它太亮丽,或者说太灿烂。除了灿烂,它还有一种只属于成熟女性的无所畏惧的奔放,完全不同于少女羞涩的笑容。即使王一这样笑过,他不是没见过,就是太久没再见。他回忆王一与他恋爱时的笑容,似乎也不是这样的笑容,否则他不会不留下印象。只有爱着的女人才有可能这样笑出来。
尹初石感到一股难耐的热流从他的掌心开始流涌,皮肤开始跳动。他不知道他们还要聊多久,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这个该死的鬼子根本没耽误王一去“相应的场合”,因为他就是这个场合。想到这儿,他发现他们彼此离对方更近了。也许他们就快拥抱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毫不留恋地西去,它们的移动有时竟有点生硬。尹初石突然就感到一束阳光照到脸上。他抬头看看那片叶子间硕大的缺空,然后告诫自己再冷静些。为什么王一不能热情洋溢地跟一个老外用英语聊聊?也许她在美国就养成了这习惯,也许她过于灿烂的笑容对老外来说就是一般的笑容,因为老外是些感情外露的疯子。这样安慰自己的想法多少减慢了他血液流动的速度,但他还是扯开自己衬衫的两粒扣子。这时,好像一盆冰水浇到尹初石的头上。他的血不流了,他皮肤下的燥热消失了,他像被浇注了一样,呆在那儿。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还是看见了:那个男人用手指轻轻抚摩了一下王一握着背包带儿的手。王一垂下眼帘。
尹初石大踏步地走出隐蔽地。这轻轻的触碰向他昭示了一切隐私。他不知道自己走到近前要做什么,还有几步距离。他想,王一垂下眼帘的表情真他妈的下流。
他终于站到两个人的面前,他们都惊恐地看着他。他觉得所有重新流动的血液都涌向了他的双手,他把发胀的双手插进裤袋。老外在看王一。尹初石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的目光已经在怒吼。
“这位是我丈夫。”王一极其生僵地用汉语介绍着,“这位是康先生。”
康迅友好地向尹初石伸出手,但尹初石没有伸手,插在裤袋里的手开始渗出汗水。康迅伸手的同时也说了“你好”。尹初石看着王一说,“还有么?”
“你什么意思?”王一敏感地问。
“我什么意思?你说呢?”尹初石说着伸手握住王一的胳膊,“我看最好是回去谈,我的教授。”
“你……”康迅要去阻拦尹初石,尹初石并没有因此放开王一的胳膊。
“我什么?”他看着康迅,“我可以带我老婆回家么?”故意用尊重的语气问道。
“当然,不过……”
“你放开我。”王一的声音不高,但极有威力。它让尹初石感到逼人的寒意。如果他不放手,王一会砍下自己的胳膊。他看见王一的脸色惨白极了,仿佛是一个刚从炼狱爬上来的幽魂。尹初石突然感到自己太过分了,而自己没理由如此过分。他放开王一的胳膊,长叹口气。
“也许你想单独嘱咐嘱咐这个傻瓜。”尹初石说着用拇指指一下康迅。康迅刚要有所反应,被王一的一声“对不起”阻止了。
“不错,我骂人,向你道歉。这真不错,我等在这儿,已经毫无耐心可言,你懂么?”尹初石对王一说,同时用手指了一下前面。
尹初石离开王一和康迅,朝前走了十几步之后站住。他没有回头,眼睛看着已经离他不远的校门。王一走到他身边,停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校门。尹初石跟上。来到校外市场时,王一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尹初石走到她前面,迫使她停下。
“在市场你走得这么快,太不谐调了吧?”他说完四周看看,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让他觉得陌生,好像从现在起他将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生活变化了。他感到内心的痛楚猛烈地冲击他。他想伤害对面的王一。“要不要买点什么?不过,买菜对你这身装束来说俗了点,前面有花店,买束花还凑合。”
“你想干什么?”王一控制着自己。
“我想回家。”
“那好,咱们回家,这儿不是你的舞台。”
“也是,万一我在这儿丢丑,不是长外国人威风了么。”
“现在能走么?”王一不理睬尹初石的讽刺。
“能。”他们终于在市场的出口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
尹初石重重地摔上家门,鞋也没脱便走进客厅。王一坐在沙发上,正在解上衣的那两粒扣子,也许她热了,也许她心虚,尹初石见她的手有些发颤。
“你说吧。”尹初石的口气俨然是个知情者。
“说什么?”王一低声反问。
“你说说什么?”尹初石刚被压下的愤怒又汹涌起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王一脱下外衣。
尹初石抓起写字台上的钢笔水瓶,用力向地板砸去。他无法忍受王一的态度。钢笔水瓶在地板上迸碎了。钢笔水溅到沙发和床上,余下的在地板上蔓延着。坐在沙发上的王一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也被溅上了。她又冷静地抬头看尹初石,那目光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冷。甚至没有蔑视。尹初石觉到了来自这目光的伤害。
“真是对不起,这么漂亮的裙子!”尹初石说,“明天再买一套吧。听说外国人都很有钱。一套衣服太小意思了。”
王一没说话,她躺倒在沙发上。她的小腿弯出一个可怜的姿势。尹初石站在对面看一眼王一的脸,她的脸色惨白。尹初石心里升起对妻子的同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更加仇恨那个老外。
“你真的不想谈谈吗?”尹初石又问。他将“说”换成了“谈”,他以为王一能感到他的让步。
王一一动不动地躺着。尹初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闭上了眼睛。她就像一条冻僵的蛇,永远都有蛇的本性。尹初石想,他总是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