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难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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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呢?”他微笑盯着招喜,直到她羞涩地别过脸。
“小姐在里头,奴婢去叫她。”被俊逸挺拔的少主看着,招喜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热,扭头跑进房,心想陆青烟不知怎么能面对他而面无表情。
霍季云跟在她后头进了房,老大不客气地在绣厅坐下,欣赏陆青烟绣到一半的花鸟,丝毫不避嫌。
半响,一抹浅绿身影袅袅婷婷由内室踱出,陆青烟对他大刺剌的举动甚至没有眨一下眼,便在他对面落座。
“招喜,送壶热茶来。”水眸瞅着他,仪态端庄,不像春夏秋冬或招喜会因他的注视而羞怯。忽又想到什么,她叫住招喜。“顺便拣几样茶点来,要甜的。”
霍季云笑了。好一个细心的女子,而且完全不被他的“色诱”所影响。“未来娘子,你记得我喜欢吃甜品?”
“很难得的习惯不是吗?”她浅浅地送上一个笑。
但霍季云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些许惆怅。越看着她,越觉得她娇柔的表相里似乎藏着许多心事,这么多的情绪压迫着她,应该不太好受吧?他不免一阵心疼。
“未来娘子,你知道我昨儿个被小飞子欺负得多惨啊!整个人几乎埋在账册山里,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堆数字呢。”他指着头,佯装可怜地瞅着她。“还是未来娘子你好,我一来就叫招喜弄东西给我,小飞子他不让我吃,不让我喝,不让我睡觉,不让我休息,连蹲茅……如厕都不让我去,唉,我是多么可怜啊。”
陆青烟被他的模样弄得有些忍俊不禁,看他又朝窗外探头探脑,似乎在期待招喜端着大鱼大肉回来,她淡漠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你笑了!”霍季云眼睛一亮。“这样才对嘛,美人儿就是要多笑,否则不是辜负这花容月貌了吗?”
她顿时领悟过来他装模作样是在逗她笑。或许是昨日二爷的话压在心头,她一直无法放开心情,他却在短时间内便发现她的异样,不仅没有揭破,还迂回地抒解了她的郁结。
他真的不同了。
“你一直能保持心情愉快吗?”她一直无法理解。“甚至连自己的父亲被暗杀,你似乎也没有很大的哀戚。”
“呃……这个,其实我和他并不十分亲近……”这么说也没错,因为晏祈又不是他真正的老子。“何况,一直沉浸在哀戚里怎么成呢?如果连少堡主都郁郁寡欢,谁来挑起临水堡的大担子?”他真是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出这个理由。
“堡主自小将你送上山,难怪你们不亲近。”她叹口气。“你说得对,一直沉浸在哀戚里怎么成呢……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自己去克服的。”盈盈目光突然锁定了他,泄露出矛盾的情绪。她想起父亲的要求及二爷的逼迫。若她使手段逼婚,或假意亲近晏霄窃取情报,临水堡产业落到父亲或二爷手里,便辜负了故堡主对她的期待;若她不理会二爷的要求,父亲很可能身败名裂,自己也可能落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她究竟该怎么做?
“未来娘子,你怎么一直看着我?”霍季云灵光一闪,得意地笑起来。“嘿!你终于发现我长得英俊非凡,所以目不转睛吗?”
被他这么一说,她一向淡然的粉颊上竟也浮现一丝不自在,禁不住做了一个有违大家闺秀礼教的动作——横了他一眼。
“谁管你是不是英俊非凡呢。”她微嗔地啐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直勾勾地瞧着我?”见她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娇媚,他心花怒放,连忙笑着拉过椅子坐到她旁边。“说吧说吧,你情不自禁爱上我了,是吧?”
“胡说。”她转目不看他。
“没关系,我知道你害羞。喜欢上我是很正常的,以前在淞田……在外头的时候,只要是女性,上至七十下至七岁,谁不喜欢我呢……”把头凑过去和她对上,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未婚夫,完全沉浸在与未婚妻打情骂俏的乐趣中。
“你真是……”完全拿他没办法,她只能极力平息心湖的涟漪,不让他的胡言乱语扰乱了她。“我看着你,只是考虑着事情罢了。”
“考虑什么?要不要承认爱上我,有这么难决定吗?”霍季云对她无可奈何的脸色视而不见,突然由衣服暗袋中掏出一样东西。“这样吧,用这个决定?”
待陆青烟看清楚他拿出来的东西,不禁诧异地扬起柳眉。“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嘿嘿,少主我无所不能,除了武功高强、玉树临风之外,当然也要赌技精湛。”他环顾了周围,将绣桌旁用来装线扣、绣针的小钵拿起,倒出里头的东西,回到她身边。“这个骰子我玩了十几年了,也算小有成就。现下咱们来比掷骰,若我赢了,你就得承认爱上我,如何?”他笑眯了眼的将骰子递给她。
玩了十几年?望着手中骰子,听着他兴高采烈说着浑话,她好似重新认识了他一般,怔忡了一会儿。
不过,她是不会违逆晏霄的意思的。“我就算掷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赢是输啊。”她摇着头,纤手顺势将骰子往钵里掷。
“放心,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不会眶你的。”他经验老地道拍胸脯保证,眼光这才落到钵里……“豹子?!”
“豹子?”她不明白。
霍季云表情难解地望着钵,三个六明明白白排在一起,他只能安慰自己,第一次玩的人通常是有些运气的。“投出豹子就是通杀……就是赢了这局,我不必再投了。”他冲着她赖皮道;“不管,你再掷一次。”
陆青烟不置可否地又掷了一次,骰子在钵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待声音平静下来,霍季云瞠目结舌的望着骰面,嘴角有些抽搐。“四五六?你居然投出了天顺?”他怀疑地拿起骰子掂了掂,该不会失手拿成灌铅骰吧?
“唉,还是通杀。姑奶奶你手气未免好得不像话。不行,再一次。”
他不信邪地又将骰子递给她。
“三个四?又赢了!再掷!”
“三个么?不算,再一次!”
“又是豹子?天哪……”
几回下来,霍季云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他无力地看着她。“其实你是经验老道的老千吧?”
“怎么可能。”陆青烟仿佛越丢越有兴趣,玉手拾起骰,轻轻松松又掷了个四五六出来。
“我又赢了对不对?旦她难掩兴奋之情,眼波含着期待地凝视着他。
“是啊……又赢了……”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他暗自警惕自己下回千万别和她赌。不过难得见她笑得这般开怀,他苦笑着由她践踏他的信心;反正逗笑她,也算达到目的了。
“那么,你认输了?”她随口一问,注意力仍放在钵里。
厚脸皮地抓住她掷骰的玉手,霍季云享受着冰肌玉骨的触感,一边无赖说道;“是啊,若我赢了,你就得承认爱上我;若我输了,你就得承认很想嫁给我。”
佳人闻言一怔,眼光落到被他紧握的手上,又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脸,不明所以的陷入沉思。须臾,她像想通了什么,幽幽地望向他,并未挣脱他的大手。
“或许……嫁给你也是一个方法……”
“你说真的?!”他双眼放光,惊喜大叫。“你真的承认很想嫁给我?真的?”
他忘记此刻自己是晏霄,只记得他是霍季云,而她的话,是对着霍季云说的。
锵铃匡啷!一阵瓷器破碎声忽尔传人两入耳中,他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朝声音来处望去。
“少……少主,小小小……小姐,你们在、在干什么?”招喜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尊贵的少主和文静的小姐居然在……聚赌?
而且少主还紧紧抓着小姐,情绪激动,像是要硬抢她手上的骰子。
陆青烟和霍季云对看一眼,而后极有默契地各自转开。前者神色自若地抽回玉手,慢条斯理地收起手上的骰子;后者则板起了脸,沉下声道:
“招喜,你把我的茶点丢在地上是什么意思?”
“少少……少主,招喜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再回去拿……”被他一吓!她话一说完,跌跌撞撞地想往回走。
“不必了。青烟要和我到堡里巡视,你把这里收拾一下便成。”废话不多说,他领着陆青烟离去,留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婢女,还青着脸猛想方才自己看到的画面是否是一时眼花。
“哇哈哈哈……你看到招喜那个表情了吗?实在太有趣了……”远离了陆青烟的居处,霍季云才放声大笑,他敢断定那个小婢女现在一定还满脸疑惑。
“你怎么欺负招喜呢。”陆青烟虽和招喜有隔阂,但见她被少堡主的不豫吓得脸色发白,还是忍不住替她说了话。
“她也不见得对你多好吧?”霍季云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惜。他不管事,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招喜每日都要跑一趟陆可久的屋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什么意思?”她觉得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似乎对什么事都很清楚。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哇。”他无辜地摊手。“招喜那丫鬟砸了我亲亲未来娘子替我准备的茶点,我才会说她两句嘛。”
“你……”他的话,教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语重心长地盯着他说;“你,真的变了很多……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呢……”
“霄儿,青烟!”陆可久忽由廊下现身,笑容满面地朝两人行来。他很满意地看着两人交头接耳的亲昵样。“你们小两口在这儿培养感情?这样很好、很好。”
“舅舅有什么事吗?”又来一个杀风景的人。他们前脚才离开房间,
他便跟着封来,想也知道是谁通风报信。想到这里,霍季云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但这样一来,也让他“恢复”了晏霄的冷峻。
“没事,只是路过见到你们在这儿,过来聊两句罢了。”他的目光转向陆青烟,意在言外地笑道:“青烟,爹就知道你是个乖女儿。”
陆青烟没有回话,只是轻轻低下头,就像默认一般,方才好不容易被霍季云逗出的笑容转眼即逝。
霍季云可就没这么逆来顺受了,他一眼便瞧出她的僵硬。“舅舅没事的话,恕我无法多聊,我有事和青烟先走一步。”
“也对。霄儿你成天被公事缠住,难得能和青烟聚聚,是该把握时间。”陆可久像听不懂他的暗示似。“你昨儿个一整天和齐洛飞关在书房里,真是辛苦了。”
“这是我的本分。”废话!齐洛飞那死家伙拿押宝庄的未来威胁他,他能不和他关在一起吗!
“关了一整天,帐没什么问题吧?”
“到目前为止还好。”
“积了这么久的事,一时半刻当然处理不完啊。”在谈话的同时,陆可久仔细观察着霍季云的神色,瞧不出什么异状,他才微笑拂拂美髯。
“霄儿,身为你的舅舅、青烟的父亲,我不希望你累坏身子、太过忧虑,当然也不希望青烟受到冷落。那些没看完的帐,你大可搬来让我帮你处理,你们才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哪。”
“这……”霍季云怎会不清楚他的意图,撇唇一笑。“我还应付得来。”
“话先别说得这么满,等你处理完那些堆积如山的公事,妹婿的百日也过了,你错失和青烟成亲的时光,可是要再等上三年,那时候啊,青烟都是个老姑娘喽。”他状似轻松,暗地里却向陆青烟使了一个凌厉的眼色。
她收到了父亲的暗示,仍是沉默,只是螓首轻微到不见痕迹地点了一下。
陆可久满意地笑了。“霄儿,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再回答我,找这老骨头就不妨碍你们了。”
目送他拂着胡须离去,陆青烟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精神。她一直一直看着,直到父亲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幽幽开口;“季云……你会答应他吗?”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不是也认为公事占了我很多时间呢?”他状似不经意地又喃喃自语道;“本来以为,叔叔和舅舅在我回堡前就忽忽将故堡主……将爹下葬,连让亲生儿子送他最后一程的机会都没有,是为了掩饰什么,如今听舅舅一言,或许是我误会了……”他深深地看了陆青烟一眼。“是吧?”
娇躯陡然一震,沉静的美眸中透出惊疑。“你都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呢?又不该知道什么?”他莫测高深地一笑,然后轻佻地刮了刮美人儿滑腻的脸蛋。“这要看你认为什么是该让我知道,又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才能决定我是不是知道啊。”
说了一大串话像绕圈子一样,陆青烟思考着他的话,渐渐回复冷静。
“其实你什么都很清楚对不对?”
“当然。我当然清楚舅舅怕我太累,怕我冷落他的乖女儿,想帮我分担公事;我想,过不久,叔叔也会来向我说一样的话。唉!青烟,你认为受到这么多的关心,我该不该答应他们的提议呢?”
她注意到了他唤的是她的名字,而非戏谑的“未来娘子”,这是实实在在的征询。抬起头,她像做了什么决定似,坚定地望向他。
“我认为,父亲和叔叔做的任何提议,你全都不能答应。”
果然,在隔日的议事之后,只见晏祷和陆可久暴跳如雷地离开主楼。
霍季云并没有带着陆青烟出席,所以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不过,见下人这几日战战兢兢的表情,她约莫能猜出少堡主做了什么决定。
还记得当他反问她为什么不能答应陆可久和晏祷的提议时,她只云淡风轻的回答;“掌握临水堡的产业,你才有本钱和他们周旋。”
是啊,他掌握了与他们周旋的本钱,可是,她却同时失去了可凭恃的条件——影响晏霄决定的能力——从今以后,她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更狭窄了。
她,只能靠自己了。
冷凝着一张动人的脸庞,她静静地坐在房里,等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晏霄今日又与齐洛飞开在书房,她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