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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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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于忠艺把姜兰枝剪短,花蕊并排浸在玻璃缸中。花瓣吸了大量水分,立刻打开,清香盈室,伍太太喜欢极了。

「你爸也喜欢姜兰。」无限依依。

回到小公寓,不为邀小于进去坐一会儿。

于忠艺替她拎着干粮上楼,门一打开,只见一个穿着泪袍的妙龄女郎出来笑道:「哗,这许多吃的,我真幸福。」

是翁戎回来了。

于忠艺涨红面孔,进不是退不是,连忙道别。

翁戎问:「不为,你的男朋友?一表人才。」

不为笑:「回来了?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托你鸿福,已向公司报到,此行有功,可升一级。」

「我才向母亲说耍搬回去。」

「不为,你可以睡书房。」

「不,我姐姐去上海做生意,家里少了人。」

「都去上海?」翁戎说:「上海挤破了投机分子。」

「可是上海一贯是东方巴黎,投机者的天堂。」

翁戎笑了。

「说一说,沪人与粤人有什么分别。」

「那里,男女都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皮肤白皙,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你说呢?」

「晔。」

「而且从不自以为是,心中想什么也不大让你知道,凡事可商量,永远有转安余地,你说,是不是无往而不利?」

「哗。」

「我们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不为收拾衣物,来时一只手提包,去时也一只手提包。

肩上挂着她的手提电脑。

「真潇洒。」翁戎赞她。

「这是讥笑我身无长物。]

「今晚八,点金兰街滴滴金酒馆,介绍男人给你。」

不为笑笑,走了。

于忠艺却在楼下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立刻就走?」

他笑笑不出声。

「你知道我脾气。」

他还是不出声。

「我们回去吧,菜肉在车厢快晒熟。」

到了家,不为仍然搬回自己房中。

老父生前的房间正在刷油漆,拆除了屏风间隔、给占美他们做书房兼睡房,外婆置了簇新私人电脑给他们。

这样慷慨,一定有孝顺儿孙。

物理治疗师来了,帮伍太太运动手臂,她雪雪呼痛「哟哟哟,弯不过去了,病前也伸不到背去」

大哥回家,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口沫横飞说着他与朋友的计划书。

吃过晚饭,不为抹上一点口红,出外赴约。

她找到滴滴金酒馆。

酒吧名字好听得没话说,装修却普通,气氛则非常好。

翁戎穿着小背心,被大群男生包围,桌子上全是酒瓶。

这些男人,只要女性愿意,立刻可以跟你回家。

不知怎地,不为没走过去。

她本来已觉得无趣,倘若还与他们厮混,更觉乏味,且对不起自己。

翁戎没看见她。

不为悄悄自原路离去。

有人把车子驶过来,不为一看,笑了。

「又是你?」

「保姨叫我看你一人去了何处。」

「你同保姨都决定自立门户,不必理我啦。]

「你要当心自己,这个城市,千奇百怪,牛鬼蛇神。」

不为没好气,「我在这里长大,我会不知?等于我叫你当心上海妖娆善变。」

于忠艺笑笑。

他们两人下车逛街。

一路上酒吧林立,叫旧乡梦、夜上海、醉乡

不为说:「这家好,这家叫烟如织。」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不为记得父亲生前健康的时候,常常吟这几句唐诗。

那一代人怀念家乡,一时间不方便回去,后来通了关,可随意北上,他们又发觉,家乡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见了只有更加寂寞。

不为对任何城市都一样看待,一个地方必须住久住熟才有感情。

「就快回家了,很高兴吧。J

「心中忐忑,巴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又会踌躇,倘若失败,可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诉说心事。

「无论如何是一种尝试。」

他们看到露天咖啡座,不约而同坐下来。

翁戎喜欢肉欲约会,吃、喝跳舞、身体接触—一完全松弛不必用脑。

不为热爱静静地与朋友说体己话,精神交流,互相安慰。

不为叫了黑咖啡。

他问她:「真羡慕全世界你都几乎跑遍,什么地方最难忘。]

不为笑笑:「你喜欢的人在哪里,哪国最可爱。」

他一怔。

不为说:「以此类推凡是与好友一齐喝的,即是好酒,吃得开心,就是好菜,一家人共聚一堂,就是好屋,你说是不是?」

于忠艺看看她很久「你与本市一般年轻女子的想法很不一样,是因为在外国的时间多?」

不为把脸伸到他面前,笑笑说:「不,因为我天性聪颖。」

于忠艺笑起来,真想伸手拉她脸颊。

他低下头,不敢造次。

不为说:「回去吧,明早要动身。」

他点点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乘火车?飞机转瞬即到。」

「保姨说,她南下时也是乘火车,想搭上一程回忆一下。」

「你也很纵容她。」

他笑「我们在广州逛几天才乘飞机。」

「一路顺风。」

「这是一路上的电话地址,这是安养院照片。」

「叫什么名字?」那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小洋房,前后花园,环境甚佳。

「保艺安养院,己收了十名老人。J

他们上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伍太太起来送保姨。

保姨饮泣,「太太,我不走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由不为送你去火车站。」

不虞惺论下楼来,「我帮保姨提行李。」

「怎么敢当。」

不虞的声音忽然温柔,「是你每天帮我拿书包送上学,我都记得,妈说保姨是见了我们这样顽劣才不敢结婚生子,是我们害了保姨。」

于忠艺在一旁听得笑出来。

他们出门去。

不为看到母亲把腕上金表脱下送给保姨。

她认得那只手表,那是表背刻字的一只纪念手表,父亲自己创业,离开原先公司,同事送给他留作纪念。

款式古旧,现在都不流行了,又是男装,母亲一直戴着,是因为她老花,字盘大,才看得清时间。

保姨并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与师母握着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车子在便利店停下,不为买了纸包饮料、报纸杂志、糖果零食,让保姨在途中消遣。

保姨有点沮丧,「我不走了,今天中午,你们吃什么呢?」

不为顺口答:「罐头沙丁鱼。」

保姨流下泪来。

不虞说:「不为你少刺激保姨。」

他们终于上了车,不为在月台上摆手,于忠艺一直看着不为。

不虞说:「我们一家三口,那时不劳与你尚未出生,就是这样乘火车经过三日三夜南下。」

他无限感慨。

不为悄悄说:「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我比小仍小行都小,只得四五岁,广东话真难学。」

不为问:「你找到工作没有?」

「男人没有工作,就不似男人,男人没有好工作,就不算好男人,是,我找到工作了,在朋友一间公司挂单帮手设计电子游戏。」

「屈就。」

「你听家畅说过她,不打算回运河街。」

「还有其它原因吗?」

「我想等母亲分家产。]他真坦白。

「你急等钱用?」

「手上假使有笔资金,可以付清屋子按揭,又可以做点投资。」

「你这想法也很正确。」

「你呢,仍然醉心写作?」

不为不打算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笑笑不答。

她说:「我已经开始想念保姨。」

回到家,见母亲在吃一碗清汤米粉。

「味道怎样,新来女佣手艺如何?」

伍太太答:「过得去无谓计较,她们会学会进步。」

「妈妈真要向你肚量多多学习。」

屋里少了人,顿时静下来。

「真静。」

「这样叫静?你们三兄妹与孩子们不在那才静呢。」

「现在好啦,他们都不走了。」

「他们有企图。」伍太太微笑。

不为帮兄姐:「希析爸妈帮手,也是应该的。」

「啊,有人找你。」

「谁?」

「一个叫莉莉的外国女子,幸亏我尚余两句生锈英语,同她说了几句,她十分友善,说是出版社编辑。」

「她人在多伦多——」

「不,她来了本市,住在丽华酒店,这是她房间号码。]

不为睁大眼睛,呵,她事先井没有通知她。

她拨电话到酒店,接待员说:「苏小姐出去了,她留言说往离岛看庙会巡游。」

真好兴致。

人挤人,汗叠汗,肮脏狭窄的街道,俗艳的部色巡游,也许这正是西方游客眼中的华南。

不管华南地位去到何种地步,洋人仍然向往唐人街的七彩牌楼。

不为有空,照说,她应乘船往离岛去寻找莉莉,才那两条街,未必找不到,给她意外惊喜,讨好她,以图好感,换取事业前景。

可惜不为根本不是那样进取的人。

她一生习惯守株待兔,看到人家努力钻营,只觉恶形恶状,肉酸恶心。

稍后再找她吧。

不为累了,在床上小憩。

她忽然沉睡。

忽尔置身一片竹林,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声,十分幽静。

不为看见一张古董瓷桌、两张瓷凳有人低头看书,那男人头发乌亮,身型壮健,不为立刻知道他是谁。

「爸爸。」她喜悦地走近。

果然是她父亲,他抬起头来,异常年轻,正是不为小时候认识的父亲,他朝不为微笑。

「爸爸。」不为坐到他对面。

她发觉父亲看的是一本账簿。

「爸仍然关心数目字?」

只听得父亲说:「也好,本来是他们的钱,花在他们身上也应该。」

「谁」,不为不明白,「谁的钱?」

「为为,你是小傻瓜。」

「是,爸爸我是。」

她伸手去拉父亲的手,发觉他手冰凉。

不为一惊,落下泪来。

父亲说,「嘘,别哭,别哭。」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不为一惊醒来。

女佣探头进来说:「有客人上门来找伍小姐。」

「谁?」

「她叫莉莉。」

不为连忙擦干眼泪,「人在哪里?」

「在会客室等你呢。」

不为连忙跑下楼去。

可不就是莉莉,晒成金棕色的皮层,笑睑迎人,仰起头看站在楼梯中间的不为。

她俩拥抱一下,佣人斟出龙井茶来。

不为高兴得不得了,整张脸往上提,嘴角弯弯,「莉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莉莉坐下,打量四周,「没想到你家庭环境这样好,不为,华人说,文必穷而后工,你还有什么希望?」

「这个穷不代表物质贫乏,而是说身处某种困景,才会激发文思,像都会自盛至衰,实在是写作至佳题材,应当激发无数优秀作品。」

可是仍然乏人动笔。

「生活舒适,是创作大忌。」

「莉莉,你来旅游观光,还是开会接洽?」

「两者都有啦,顺道来看看你。」

「我家发生了一些事——」

「我明白,刚才与令堂谈几句,她欢迎我来你家作客。」

「与我挤一间房如何?」

「我事忙,来往多闲杂人等,不甚方便,好意心领了。」

「在都会中,运动比较困难,你若想踩脚踏车就无用武之地。」

「但是在我住的酒店有健身房,我找到一幅最好的爬山墙。」

爬山墙,久违了,练成的肌肉早已失却弹力。

「来,」莉莉说: 「困在家里无益,我与你爬墙去。」

一听爬墙,不为就觉得好笑,像做贼一样。

她跟莉莉出去,一路上谈公事。

「编辑部觉得摄影集可以出版。你的说明精简动人,照片风格特别。」

「多谢。」

「有一个沉默高鼻梁的年轻男子,时时在照片中出现,你却只称他为男护士,这人是你男友?」

「不,他就是男护士。」

「总觉他有特殊位置。」

「家父辞世后他已离职,前往上海发展生意。」

「上海!以往只在猎奇小说中见到的地名,过两日我也会北上观光,顺便创翻译版权。」

「阿,大展鸿图。」

「不为,我担心你的长篇,可否集中精神好好创作。」

「多谢鼓励,你去到内地,会发现佳作如林,也许就放弃我了。」

莉莉微笑,「风格有异,读者不同。」

来到酒店,不为跟她走进健身房。一抬头,不禁哗地一声。

真没想到都市里有这样宏伟的爬山墙,足有三层楼高。而且另一边是大玻璃窗,一边爬一边可以欣赏全海景。

原来如此理想的运动场所就在眼前。

两人立刻脱下外衣裤,穿上安全带。

不为蠢蠢欲动,技痒,伸出手去,立即像猿猴般敏捷地攀了上去。

居高临下,看向大海,虽在户内也无比舒畅。

她知道不能用力过度,慢慢降回地面,意犹未足,已是一身大汗。

立刻有男性来搭讪。

蹲在不为身边,殷勤递上饮料,不为连忙穿回外衣遮住背心。

「刚从外国回来?」

「那金发女是你朋友?」

「喜欢运动?」

不为一声不响。

那男子忽然明白了,「呵,你与她是一对。」

很识趣地走开。

不为发愣。

一对?

这时莉莉走过来,「到我房间去淋浴,然后一起喝茶。」

不为迟疑片刻说好。

一回房莉莉便急着覆电传电邮,一手捧着卫星电话,眼睛在电脑荧屏上游览。

不为淋浴更衣完毕,莉莉说声「轮到我了」,竟连电话一并带入浴室。

半晌她擦着湿头发出来说:「我需要一个翻译,不为,你可否跟我往内地。」

不为想一想,「内地有许多翻译人员,价廉物美。」

「好,好,又拒绝我。」

不为微笑,「我会否遭到惩罚?」

莉莉凝视她,「好的作者难寻,一切都可以容忍。J

两人含蓄地已经过了招。

她试抨过可能性,她婉约推辞,并且希望不会影响工作关系,她理智地保证不会。

她们一边喝茶一边谈公事。

「不为,我已给你建议故事大纲,你不可脱离规范,一切需随大纲发展,最终把撒开的网兜回来。」

不为笑,「莎士比亚有几个故事都做不到。」

「不为,你必须接受我的意见:集中精神。」

「是长官。」

「我旗下已有百多名交不出稿件的作者,希望你不会成为他们一分子,你若等钱用,我可预支三分一稿酬给你。」

「那是多少?加币五万、十万?」

「伍小组我可预支五千。」

「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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