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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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妖怪,丢不丢人!我必须得扭转这种局面才行。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要重振当年道门全盛时代的雄风,颜福瑞泼他冷水说,但是那些都失传了啊,你懂什么叫失传吗?
但是王乾坤自信满满,说得也很有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山上地下,洞里海里,坟里墓里,你怎么知道就肯定失传了呢,再说了,又不是过了千年万年,这才几百年啊。
颜福瑞没词了,不过他还挺羡慕王乾坤的,有梦想总是好的,当然,他也有梦想,在工地上,他跟工人们聊起过,说是要努力赚钱,以后收养一个像瓦房那样的可怜孩子,再以后条件成熟了,说不定可以开个孤儿院。
工人们都笑疯了,说颜老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做慈善?
颜福瑞很生气,觉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思想境界差的太远了,跟他们相处太费劲了,还是王乾坤啊秦放啊什么的好一些。
说到秦放,颜福瑞一直很奇怪,他原本以为,发生这件事情,最难过的是秦放,但是秦放醒过来之后,静静听他讲完发生的事情,居然也就那么接受了。
怎么能这样呢,至少也该难过一下,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醉个酒或者彻夜不眠几天才对。
***
几个月后的一天,颜福瑞推着小推车买菜归来,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工房前看到一辆开上来的新车,门口和水泥的工人拿嘴努努房间的方向,说:“有人找。”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了,真的见到秦放,颜福瑞还是愣了好一阵子。
第一次见秦放,他从车上下来,穿黑色立领呢大衣,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周身一股子特无所谓的态度,看得出来是个家境很好没受过什么苦的年轻人,而后来的相处也证明颜福瑞料的不差,秦放人很好,对谁都很客气,没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花花肠子,所以即便司藤是个妖怪,他还是放心地把瓦房交给秦放,跟着王乾坤去了武当。
但是这一次,秦放有些不一样了。
他倚着桌子站着,两指间挟着一枝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周身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懒散和冷漠,看见颜福瑞进来,秦放掐了烟,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颜福瑞。”
颜福瑞有些激动:“秦放,你好啦?”
同司藤当时对沈银灯的妖力接收出现种种不适应一样,秦放虽然是白英的后代,有条件承继来自白英的妖力,但是毕竟是个普通人,苏醒之后还是出现了各种异常,直到颜福瑞离开的时候,秦放依然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休息,今天见到,居然已经行动如常,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
颜福瑞朝工头请了半天假,像当地所有尽地主之谊的普通人一样带着秦放去青城山上走走,给他推荐山上好吃的麻辣凉粉和凉面,张罗着买柱香拜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在香烟袅袅中仰头望经声悠悠不绝的上清宫老君阁,青城山正是季节,漫山苍翠,温度适宜,很多居住在附近的老人定期的进山活动腰骨,不算宽敞的上山道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颇有几分热闹。
秦放在上山台阶转弯处的一块指示牌前停下来,牌子上除了指明位置,还热情洋溢满怀自豪的把青城山夸赞了一通,大意是青城天下幽,这里的年平均气温16。8度,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高达91%,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然大氧吧云云。
秦放逐字读完,低声说了句:“好地方。”
颜福瑞来了劲头:“可不是嘛,当年我师父处境那么不好,就因为住在这种地方,活了好长……”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刹住话头,此番见面,他们默契一般不提道门也不提司藤,没想到在这说漏了嘴了。
秦放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他朝林子里走了走,在一块树下的大条石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聊聊。”
聊什么呢,颜福瑞无端觉得压抑,顿了一会之后,才迟疑着坐下来。
“你记不记得,九道街里,有个黄家门,有个叫黄翠兰的老太太?”
“记得。”
“死了。”
啥?颜福瑞猝不及防,激灵灵吓了一跳,腾一下从条石上站起来,秦放也不看他,伸手搭住他肩膀压他坐下:“慌什么,又不是我杀的。”
又说:“黄老太太活到八十多岁,瘫痪在床十多年,也算是寿终正寝,正常走的,我只是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原来如此,颜福瑞松了一口气,只是,秦放怎么会去找黄老太太呢?
秦放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我非但去找了黄老太太,什么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白金教授,我都去找了一遍。”
颜福瑞愣愣看着他,等着他解释,谁知道他话头一转,又绕回黄老太太了。
“黄家处理老太太的后事,清了很多他们认为不值钱的东西……”秦放说着,俯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物事,送到颜福瑞面前,“这个,不陌生吧?”
八卦黄泥灯。
“原本不卖,说老太太一直随身的,加了点钱就动心了,毕竟他们留着,也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颜福瑞哦了一声,问他:“买来做什么呢?”
“没什么,留个念想。”
“那找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秦放沉默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没什么,我去问他们,像司藤这样的情形,重新精变,需要多久。”
颜福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个问题也是他关心的:“要多久啊?”
“说什么的都有,一千年,八百年,白金教授说的倒中肯些,他说像司藤这样精变过的妖怪,应该不需要再经历漫长的过程,但是,也说不清要多久。”
颜福瑞一下子泄了气:“应该很长吧,那我到时候……早就死了。”
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奇怪起来:“那你呢,秦放,你不一样,你有了白英的妖力,是不是能活的……更久一点?”
“没有先例,我也不知道,不过,离开之前,我去做了一次体检。”
颜福瑞追着问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并没有把体检做完,再说原本也只是为了验证一些想法,那个负责检查的老医生纳闷地把金丝眼镜往上推,建议他做个完整全面的检查:“很多衡量指数随着年龄的增长是要降低的,你这个反常……按照这个推,你的岁数得是负的了……”
没有先例,没有来者,半妖会因为妖力的缺失而正常衰老,但他并不是半妖的妖骨,他能活多久?也许更长些,但是具体长多久?会不会老?不知道。
时间会给答案。
下山的时候,秦放看似不经意地问颜福瑞:“你师父丘山,是哪里人?”
哪里人?这个问题倒是把颜福瑞难住了,他记事的时候,丘山已经很老了,但师父一定不是川人,他不会讲当地的方言,也不喜吃辣,小时候,他倒是问过师父有亲戚没有,住在哪儿,丘山有口无心地回答:“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可能跟家乡有关的特别的习惯,或者喜好?”
依稀记得,丘山出身于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因为难于出头,才兴起了以妖助己的邪念,他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有自己的师父门派,说不定还有同门,而这些,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比如某种口味,或者起居上的偏好。
但是颜福瑞实在是没印象,他问秦放:“怎么突然问起我师父啊,他过世很久了。”
“司藤不能精变,是丘山帮她精变的。这一次,并不是司藤第一次中观音水的毒,很久之前,在青城,邵琰宽骗她喝下了观音水,但那一次她没事,为什么?”
是吗,还有这回事吗?颜福瑞如听天书,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有丘山在。他有自己的法子促成精变,观音水是用来对付妖怪的毒,有毒就会有解药。所以我去找了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能找的我都找了,他们不懂,说是有些门派会有不传的秘术。”
如果能够知道丘山从哪里来,哪怕让他追到当地去,丘山的门派、朋友、同门,总不会凭空消失的干净,总有蛛丝马迹,总有一些人揣着……他需要的秘密。
颜福瑞终于恍然:“你是想救司藤小姐?”
秦放没吭声,目光似乎落在远的看不到的地方,颜福瑞磕磕巴巴:“可是,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啊。”
秦放笑起来:“不,我一直知道她在哪。”
“在哪?”
“青城。”
***
第一次见颜福瑞时,他抱着个电锯跑的虎虎生风,秦放先还纳闷,后来才知道,颜福瑞的房子前头忽然长出了无数藤条,他又锯又砍,直到轰的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洞来。
司藤带着他下了洞,发现了那个被火烧被铁链锁起被无数道符镇着的藤根。
第二天,那个藤根就不见了,他知道是司藤藏了起来,她连死都不放心别人挖的墓穴,对自己的藤根的藏处,更是三缄其口——但那个时候,她再藏,也只能藏到青城山。
狐死首丘,叶落归根,司藤既然归去,必然依根而栖。
秦放当着颜福瑞的面,点燃了八卦黄泥灯,笔直的焰头像死板而没有表情的脸,直到秦放从内兜里,掏出一截很短的显然已经燃过的藤枝——那是颜福瑞试灯时剩下的,骨碌碌滚在桌脚下,很久之后才被他发现。
颜福瑞看着秦放将藤枝凑向焰头:“秦放,这个我也试过的,当时是为了找白英。不过有一脉焰头,一直是跟着藤枝走的,没法指向啊。”
秦放说:“那是你不会用。”
他将手里的藤枝残余抛了出去,那条带着火光的抛物线在半空中走了一程,微微颤动着,慢慢转了个方向。
那末梢迆逦着渐渐式微,遥遥指向了寂静无声的……青城深处。
第92章 尾声
颜福瑞留秦放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在蒸气腾腾的工地厨房里掀盖舀勺地给大家伙忙活晚餐的时候,秦放进来;看了他一会;说:“颜福瑞,你要是缺钱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有。”
秦放当然一直是有钱的;而且现在近乎半妖的处境让他对钱更加看淡,但并不是每一个有钱的人都会对朋友慷慨;颜福瑞挺感动的;腾腾的蒸气让他的眼都湿了;他借着掀盖敲锅的动静掩饰表情:“哦;哦,知道。”
颜福瑞决定跟秦放谈一下,像个朋友那样掏心掏肺的劝说。
吃完饭,他看着秦放最后检查车况,鼓起勇气说了句:“秦放,其实你现在可以过很好的生活,真的。”
秦放看了他一眼,颜福瑞像是怕被打断了就没勇气再说一样,急急继续下去:“你现在跟个正常人没两样,甚至更厉害,你又有钱,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我记得你提过,最最初的时候,你都快结婚了,你可以再找一个……然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
颜福瑞没那个能力用华美的语言勾画美好未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实在的一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司藤小姐,真的。秦放,白英出现前后那一阵子,你一直都昏迷,你没有见到她。你不知道,司藤小姐跟我聊过,我觉得,她并不是那么想当人啊想做妖啊,她自己说,还不如做回藤,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她毕竟是藤,跟我们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啦。”
秦放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最后检视着踢了踢轮胎,拉开车门上车:“颜福瑞,我走了啊,有事电话。”
颜福瑞急了,车子发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过去扒着摇下的车窗,小跑着和车子一起动:“哎呀秦放,我知道你暂时想不开,我都看出来了,你可能是喜欢司藤小姐,但是司藤小姐不喜欢你啊,你得想开一点,你想开的话,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啊……”
“别挡道,加速了,小心点。”
颜福瑞跟不上车子的速度,反应又慢了半拍,踉跄了几下,呛了好几口尘土尾气,再抬头时,车子已经去的远了,再目送一阵子,车子拐过一个弯,就看不到了。
颜福瑞叹了一口气,但也并不很担心,他觉得,应该给秦放一些时间,慢慢的,他就会想通了,自己当时,不也因为瓦房的事颓废难受了好久吗。
当然,他还是想不通秦放怎么会莫名其妙喜欢上司藤了,司藤小姐也不温柔,说到长相嘛……
反正,颜福瑞是不喜欢司藤这样的,他更喜欢胖胖的圆滚滚的那种,福态,光是看看想想,就觉得心情好。
***
一大早的青城山道分外安静,轮胎和道路摩擦,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秦放开了一阵子,缓缓靠边停在了山壁下,有一棵不知道什么种属的树,低压压斜长着,一丛枝叶正挨到车玻璃边,绿油油的叶片下,密密簇簇紧挨在一起的紫色浆果,像是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颜福瑞说,白英出现前后那一阵子,他一直都在昏迷,没有见到司藤,这话,并不尽然。
司藤离开前,是同他告别了的。
***
昏迷的那一阵子,整个人的感觉像是浮在混沌的半空,不上不下,不挨不靠,再然后,像是听到什么召唤,睁开眼睛,意识苏醒,身体慢慢向下,脚终于触到实地。
梦里,他清楚知道,这是个梦。
只是,这次不同。
以往见到司藤,似乎总在夜里,或嘈杂或寂静的戏台子,高跟鞋噔噔噔的足音,阴郁又找不到出口的氛围。
这次不一样,空气清新,林叶沙沙的拂动,是在几乎没有人迹的深山密林,不知名的虫鸟唧唧啾啾,远处有溪流潺潺,似乎无分四季,枝头的树叶明明苍翠,漫天却有黄叶飞舞,司藤就站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入口,穿着长到膝上的风衣,两手插在兜里,长发被风吹的扬起、再扬起。
秦放隐约觉得,会发生一些什么。
司藤说:“秦放,我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
答应他的?他都要求什么了?秦放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在最初的最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