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by 千觞-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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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嗡嗡的响,他仿佛对我低声说了什麽。我却已听不到。
周身像浸在了冰冷刺骨的寒潭里,周围黑茫茫一片,无天无地无人声,身体还在不停往下沈……
黄泉路上,原来就是永世的黑暗与孤独。
我笑著缓缓阖上了眼帘──
恨与不恨,都该在这一刻结束。若有来生,我只求再与他相逢。
《终》
谁主沉浮 番外 【思君】1
章节字数:4255 更新时间:08…03…14 10:27
我第一次看到父皇,是在每年一度的宫宴上。那时我已经是个三岁的孩子。
三岁时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不会记得,我却印象特别深。
只因为我的童年,除了娘亲和那座冷清破败的开元宫之外,其实,只有一片空白。所以,任何一点点的快乐,我都牢牢的刻进了脑海最深处。
能见到父皇,是我有意识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娘亲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每当我问她,父皇为什么从来不来开元宫看我们母子时,娘亲始终笼着层忧郁的面容就会变得更黯淡,然后背转身,在她以为我没看到的地方默默落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可我想知道,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看过我这个长子?
三岁那年的宫宴前夕,我缠着娘亲,要她带我一起去。
娘亲拗不过我,找出她收藏在箱底最艳丽的一袭长裙拆了,连夜替我裁剪缝制成一身漂亮的新衣。
她坐在颤抖的宫灯火焰旁,一针针,打发走了寂寞漫长的黑夜,容颜温柔而美丽。
而我,兴奋的睡不着觉,趴在榻上,幻想着父皇是什么样子。
可宫宴上,我并没有看清楚,父皇究竟长什么模样,因为相隔太远。
娘亲和我,被一个冷眉冷眼的宫侍领到金殿最末的一张金漆案几后入座。
金殿上,侍者如云,丝竹缭绕,连空气里,也溢满帝王家的奢华气息。案头每件器皿,都宝光闪烁,几乎耀花了我的双眼。
尽头玉阶正中的巨大龙椅里,端坐着我的父皇。
他那时,还是太子。老皇帝身患陈疴,缠绵病榻已有数载。朝政大事,全由太子苍代皇摄政。
他虽然尚未正式登基称帝,可朝野上下,都已悄悄地用「苍皇」来称呼他。
他的声音,非常年轻,清朗动听,就像滑过最上等绸缎的美玉。抑扬顿挫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魅力,传遍金殿,让满朝文武肃然听命。
我透过舞姬们甩开的水云长袖,凝望着这个天靖最有权势的男人,心头充满骄傲。
他,是我的父皇。
我很想很想,他会看到我,会过来抱一抱我,用那悦耳的嗓音叫我一声「玄」。可直到宫宴结束,曲终人散,他都没有朝我这边跨出一步。
看着他拂袖踏入珠帘后,我失望地低头,把手递给娘亲,跟着她默默离开了金殿。
什么时候,他才肯正眼看我一眼?……
在那之后,我问过娘亲很多遍这个问题。
娘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想我解释,只是忧伤地望着我。直至她病逝的那个晚上,她的目光里才多了点更深的忧虑和不舍。
「玄儿,玄儿,娘亲不想走啊,可娘亲实在撑不住了。今后,你一定要乖乖地听话,别跟人争什么,娘亲真的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玄儿……」
她不舍得留我独自面对冰冷的宫殿四壁,握着我的手,挣扎了整整一个夜晚,黎明时分,终于松开了五指。眼角,犹带水光。
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美丽,待我最好的女人。我抱着她逐渐变冷的身体,哭得很伤心。
从此,我只有孤独一人了。
◇◇◇
娘亲的离去,没有激起丝毫波澜。只因为靖老皇帝在几天前驾崩了。全宫城的人都为老皇帝的丧事忙得焦头烂额,谁也不会来关心个病死的卑微宫女。
老皇帝出殡后,才有几个杂役来开元宫,用一口薄皮棺木,带走了娘亲。
那一年,我六岁,丧母。他双十,丧父,身登大宝,帝号「苍」。
那年宫宴,没有了娘亲的陪伴,我一个人,坐在人声鼎沸的金殿上。
父皇穿着明黄华丽的袍服,声音更威仪低沉。
我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他和我,虽然是血缘最近的父子,相隔却偏偏最远。
如果仅是如此,也就算了。可我的弟弟冷尘却被好几个乳母众星捧月般抱着,坐在父皇下首的席后。
刚满两岁的他,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受尽万千宠爱。
同样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我和他的处境,判若云泥?
我目不转睛的盯住那个打扮得像金童般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我胸口翻腾,牵扯着心脏。那是跟失去娘亲完全不同的难受。
日后,我明白了,这种感觉,是嫉恨。
我恨他。我更想让父皇把目光从冷尘身上移走,转到我这边。
就看我一眼,叫我一声,我都心满意足。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心愿,与我,难如登天。
除了宫宴,我根本没机会看到父皇的身影。
开元宫墙外的杂草寸寸长。我枯坐在青石台阶上,聆听着高墙外飘来的鼓乐。
每个清秋时节,宫中都为太子冷尘的生辰大肆操办。可除却已经长眠黄泉的娘亲,谁又知道,我的生辰也是在秋天?
我无言地走出开元宫,踩着金黄落叶,循声来到御花园,躲在花丛里遥遥观望。
冷尘正扯着父皇衣角撒娇,一口一声「父皇」,让坐在父皇边上的皇后眉开眼笑,得意地直夸尘儿聪明。
父皇背对着我,隔着花丛,依然只是个看不真切的身影。金冠黑发,在秋阳下宛若天神。
他摸着冷尘的头发,低沉的笑。旁边几个满头珠翠的妃子,也抱着各自子女,都用暗藏嫉妒的艳羡眼神看冷尘。
那几个,也是父皇的孩子。生母是妃嫔,注定他们争不过冷尘。可无论如何,他们也比我这个被父皇完全漠视的大皇子好上千万倍。
我不甘心。
倘若这就是我的命,那我今后不信天。
◇◇◇
我开始流连于宫中藏书院,饥渴的汲取着各种学识,武学典籍当然也没放过。
要成大事,除了头脑,还得有强健体魄。
藏书院的仆役对我不冷不热,去也不干涉我的出入。毕竟再怎么不得势,我的身份,始终还是天靖的大皇子。
我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抬头,数年光阴已匆匆过。十一岁那年,向来无人问津的开元宫突然热闹起来。
父皇下令,要我去书苑念书。
我听侍人宣完旨意,一瞬间竟不敢相信——父皇,居然想到我了?
可这点欢欣和期盼在我踏入书苑的第一个清晨就被粉碎。
太子冷尘浑身锦衣玉饰,被几个皇子簇拥着,盘踞了本该属于太傅的座椅,用高傲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小小年纪,已经气焰嚣张。
原来,所有皇子,只是为了陪伴太子上书苑,才被召集一堂。若非如此,恐怕父皇永远都不会想起我的存在。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默默走到最角落里的那张书案前坐下。
我有自知之明,只能躲在最不显眼的阴影里。然而即使我退缩到这地步,太子仍旧没打算放过我。
「你怎么不过来给本宫磕头请安?」他指着我尖叫。边上的几个皇子也跟着起哄。
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翻开书卷,专心念诗文。
太子红润的小脸顿时气得更红,把座椅扶手敲得「嘭嘭」响,怒道:「冷玄,你跪下!」
我只觉得悲哀,父皇,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张狂蛮横的脓包太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完全没有半点皇族气度。
治国安邦,靠的是雄才伟略,绝非作威作福。
我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太子。几个皇子察言观色,讨好的朝我吆喝起来。二皇子更是抓起书案上的砚台砸了过来。
我头一偏,砚台呼呼从我耳旁飞过,撞上墙,墨汁四溅,将幅字迹清俊飘逸的墨宝染的一塌糊涂。
二皇子小我两岁,他的母妃是戍边大将的妹妹,自小舞刀弄枪惯了,进宫后收起了打打杀杀,却把儿子教得莽撞暴躁。
一击落空,二皇子干脆捋起了袖子,像头发怒的小老虎,气汹汹冲到我面前,把我案上的纸笔书砚都扫到地上。
他挑衅地看着我,举着拳头向我示威,门外一声清咳,让他放下了手。
进来的人,是太傅秋先生。
他并不似我想象中须发花白的老夫子,反而像他的字迹一样清俊,脸上带着抹温润笑意。
看了看那片狼藉的字帖,在看了看地上,秋太傅笑了,弯腰,将书卷、砚台……一样样捡起来,放回我案头。
二皇子终究是小孩子,在太傅面前还是有点胆怯,挠了挠头,悻悻走到自己的书案旁。
几个皇子也都乖乖地入了座,只有太子咬着唇,突然拎起了案上的镇纸青石。
我忙提醒还背对着太子的秋太傅:「小心!」可那方青石已经砸中了他的腿。
秋太傅秀逸的眉毛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拾起镇纸青石,走向太子,微笑着叫太子坐回自己的书案前。
太子不服气地等着他,仍霸占着他的座椅不放。
他微笑依旧,放下青石,转而拿起戒尺,轻轻在太子掌心敲了一记。
太子的尖叫惊天动地,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你竟然敢打我!」
秋太傅淡淡笑:「苍皇陛下既然把太子交给我教导,我当然要尽心尽力管教好太子。」
「你——」太子眼睛瞪得滚圆,看到秋太傅再度举高的戒尺时却害怕地闭了起来。
戒尺这回只敲在了书案边缘。秋太傅笑一笑:「太子,称呼先生不能『你』啊『你』的,要叫太傅。」
「你!」
「啪!」戒尺又落到案上,力道重了三分。
太子唬得小脸发白,终于爬下座椅,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太傅」。
我看见,他眼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我想,秋太傅也应该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径自入座,翻开了书卷。
太子和那几个皇子们,到底有没有听进他多少讲解,秋太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只是怡然自得地写上几笔,喝着清茗,看窗外竹影婆娑。
他的目光,一直都是那么温和含笑,只有在他凝神远眺的时候,眼神里才会掠过抹淡淡的讥诮和疲惫。面对一群骄纵跋扈的皇族子弟,他多半也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罢。
我低下头,认真写着他布置给我的功课。诸多皇子中,我年岁最长。他给我的功课也最多。
十一岁的孩子,还是有点天真。我交上誊写得工工整整的诗篇,听着他的夸赞,心里欢喜又得意。
他是娘亲以外,第一个重视我夸赞我的人。
太子年幼,所以只上半天书苑。没到午时,原本晴朗碧空忽然阴云密布,未几,飘起冰凉雨丝。
皇后和各家妃子派人来接小主子的侍女们已经站满了门外。
我坐在书案后,等着雨过天晴。
「大皇子没有人来接?」秋太傅拿了油布伞,有些讶异地问我。
我摇头。
他静了一下,随即微笑:「我送大皇子。」
跟他走出书苑时,我发现,他被镇纸青石砸中的那条腿行动间有一点迟滞。
七岁孩子的手劲,有时候并不弱,心肠,更狠毒。
谁主沉浮 番外 【思君】2
章节字数:6398 更新时间:08…03…14 10:28
太子一定是想对付秋太傅的,可父皇并不昏庸,不会听信太子和皇后,治秋太傅的罪,反而在第二天,命人来书苑传了口谕,要秋太傅尽职管教顽劣不听话的学生。
这才是个明事理的帝王该做的事情。我对父皇的倾慕更深几分。
太子对秋太傅的憎恶也与日俱增。这恨意,终于在一年后攀至顶峰。
父皇生辰将至。秋太傅也要考察学生功课,要诸皇子各自写幅字,送给父皇当贺礼。
我执着笔,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跟父皇说,然而面对白纸,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在我记忆里,除了遥遥一望那模糊身影,也真的跟白纸没什么分别。
思量再三,我落笔,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写下了「文成武德」四个圆润挺拔的大字。
父皇当得起这四字。而我,也想有朝一日能成为和他一样威慑天下的帝王。
秋太傅夸赞我写得好。
太子「啪」地掷笔,不服气地嚷道:「他年纪最大,写得比本宫好算什么?」
「运笔如为人,本来就不问长幼,只论风骨。」秋太傅垂眼看着太子案头的字帖,轻声笑:「日后,你自然会懂。」
太子没再吵闹,只用小手抓紧了他的字帖,揉至发皱。
我仔细地裱好那四个字,幻想着父皇收到这贺礼的情形,雀跃又伤怀。
父皇的生辰,从来都没有我出席的份。这份礼物,我无法亲手送给他,只能由秋太傅为我转呈。
可我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微薄的期盼,最终也化为泡影。
父皇生辰之前的那天,宫中上下都忙于最后的打点。书苑也早早放了堂。
我回到开元宫,想着贺礼不该如此寒酸地献上,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了娘亲生前放首饰香扇的锦盒。
盒子已经半旧不新,但至少可以入眼。里面放着柄檀香木扇,香气如故,人已杳然。还有两对小小的玛瑙耳坠,一根朱玉凤形发簪。
那几乎,就是娘亲一生最珍贵的遗物。
我取出扇子和首饰,揣着空盒回书苑。
那一天,我看到了这生也忘不了的白日噩梦。
书苑的门虚掩着,秋太傅就靠坐在他平时讲学的座椅里,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张着,凝固了无限痛楚。
他看着我,却已经不再有呼吸。颈中有道深深的勒痕。右手,被戒尺戳穿了手掌,钉在书案上。
半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