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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骚土-第14部分

小说: 骚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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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还哭啥哩!” 哑哑用袖筒擦泪,忍住哭,又去灶头做饭。朝奉蹴在窑门口的板凳上,想那大害有啥话说。 越想越觉着不是事,不等饭熟,就出了窑门,朝大害那边院子走去。到大害窑门口,喊了一 声,大害忙迎出来。朝奉问∶“你做啥哩?”大害说∶“烧糊汤。”朝奉说∶“你一人忙活 个啥,一会儿过去到咱屋吃不就是了。”大害说∶“哪咋能成?以后这日子长了。先头这一 顿两顿还可以,朝后我自己就该张罗了。”说完,递给朝奉一根纸烟。朝奉说∶“我不吸。 ”大害说∶“你吸着,我烧火,咱俩说话。”朝奉接了烟,凑近油灯点着,蹲在炕棱上看灶 头的大害说啥。   
《骚土》第十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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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害边烧火边说∶“朝奉叔,这多年我麻烦你的事大了。原说在矿上不回来的话,我的 桌子柜子你就使上,这一回来,过上日子,就不能缺了,你看方便的话,我今天叼空过去抬 过来。”朝奉脸色立时煞白,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半天不语。心想抵赖,却没道是大害回来 的那天夜里,碍着众人的面子应承过了。大害看朝奉不对劲,脸色跟着也变了,站起来说∶ “要么这相,我如今也没个啥,柜子你使上,桌子板凳先给我。”朝奉点头,埋头吸着纸烟 出了门。 
朝奉走到村头,立在槐树底下想了半日,心头无比恼恨。只想那大害在矿上咋不让矿柱 给砸死,或是被那麻脸女人的嫖客一棒打死。如今活人返回,要他朝奉抬出这已属于了他十 年的家当,比挖他的心还要难受。正想着,哑哑呀呀地喊他。他知是叫他回去吃饭,便拖拉 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神色大不对劲。婆娘说他∶“你脸黑的恁咋,不就是哑哑将那几两 馇皮没给咱屋丢下?”朝奉撂了碗,糊汤洒一炕,眼泪迸了出来∶“你婆娘家知道个啥,家 当都让人给抬了,你还说这话!”婆娘心里立刻明白过来。这几夜,朝奉和她常说这事,一 直为此熬煎。一听这话,也愤然说道∶“没那么容易,和尚庙的钵钵,谁接住是谁的!他大 害要抬,先要把话说清,咱不能白白地给他照看了十几年的家当!”上中学的大儿子方成也 晓是啥事,骂起来∶“大害咋这么不讲道理,简直是强盗行径!”朝奉说∶“强盗不强盗, 咱得给人家,人家大害他大是高级干部,你没见这几日大队干部都舔尻子,朝大害献脸朝神 ,有你讲的啥理嘛!”二儿子连成小声强辩说∶“咱家借用人家大害的东西,按理就应还人 家大害。”朝奉跳起来一耳光打过去,气势汹汹地说∶“你说话是放屁!我使了这多年,依 你说我还得谢他,这些东西放在咱家绊手绊脚,不是你大,谁情愿这相?你个倒财子,你还 念书,我看你是越念越糊涂了!”连成放下碗,哭着背起书包,饭也不说吃,出门走了。婆 娘紧呼慢唤没叫住,看剩下的半碗饭遂叫哑哑道∶“过来,把连成这饭吃了。”哑哑忙端过 去,蹲在暗处,吃了起来。说哑哑可怜,这才是她的真可怜处,每到家人用饭毕了,她才能 吃锅底剩饭。 
此事说来甚不愉快。然而人世间就是这样,既有侵吞别人财产不予归还的道理,便也有 尽将自己的财产挥霍于人的道理。这两者相辅相成,玩弄得世人心迷眼花。譬如今日的大害 ,眼见朝奉不高兴奉还家当,便也不急,终日里仍是嘻嘻哈哈,与村子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们混在一起,舍着灯油,天天夜里聚在一起玩耍,海阔天空地胡谝。这让朝奉倒觉着脸上无 光,见大害也不似往日展坦。此番理论便是对了。你黑心便让你黑去,那件件搁在你眼前的 家具便是你的心病,折磨着你,让你一日不得舒服。 
却说那芙能怀有孩子,在那邓连山被捕的节骨眼上,自然是无可奈何,饮泣吞声,只 等怀里清净了再做主张。一日巴着一日,终于挨到生产的那一天。那天下午,一阵极是罕见 弥天的黄风吹过村庄上空,人们正在惊恐之间,又是一声闷雷劈顶。有人亲见那雷火像个闪 亮的火球,直朝邓连山的窑背上落下去。此时芙能正忍受着产前的剧痛,哎哎哟哟地死去活 来。随着雷声过后,孩子钻出母腹,响亮清脆地哭喊起来。这孩子生得奇巧,竟如那邓连山 再世一般,无论吮奶还是号叫,都有一股子执拗的劲头,让芙能是又爱又恨。邓连山不在, 有柱让他姑前来料理。家务之事说来细碎,忙来忙去便是一年。 
孩子周岁之后,一日里头,有柱和芙能用架子车拉着自己喂大的肥猪,去乡上收购站交 售。到过磅时候,芙能突然看见自己心里梦里已是非常熟悉的法堂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身 干部衣服,打扮得威风八面,再不似过去那杀猪户的模样。听说是提拔当了收购站的站长。 他走过来,一搭话,弄得芙能心跳面热胆战心惊,结结巴巴不成言语。过磅时,芙能不说看 磅,只是死死盯住那法堂的裤裆下头。做一个女人家,如此神情举止,甚是不成体统。法堂 面子挺着,做着站长的架势,哪知晓芙能的这番心思。 
此时,跑过来一个头上扎着孝布的五六岁的碎娃,呼着喊着叫爸。法堂问咋,那碎娃说 ,爷叫得紧。法堂对她和有柱说∶“你们先把猪吆到圈里,等我回来给你们开票。”说完, 竟拉着那碎娃走了。芙能这时听背后一个交猪的老汉论说法堂∶“婆娘死了,他觉着没啥, 这一堆子娃可怜了,你看,娃鞋都穿反了。”交过猪回到家里,心里恍惚了多日。一头睡下 便梦见法堂,他穿戴得十分整齐,走进门来,说是要与她成亲;或是干脆梦见和法堂两人躲 在那收购站的背地里头做起事来。就这样神不守舍地苦苦挨着。一日中午,她正搂着孩子睡 觉,刚入梦,只觉着一双手在她身上抚摸,睁眼看是有柱,无名之火突然暴起,一巴掌打得 有柱从炕头跌到炕脚,小儿子随着惊醒,哭号起来。哄了半日就是不止,心头气愤由此难平 。半晌里头,便撇下孩子,一个人出了村,身不由己地朝乡上走去。 
到收购站门外,恰巧碰上法堂和陌生人说话。法堂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在意,又与身 边那人交谈。她闪身到大树后头,抑住心跳,等说话那人走了,朝那法堂过去。此时她是浑 身疲软,神色迷乱,只觉着胸口气闷,悲伤难忍。她走啊走,一步不知一步地朝法堂走过去 。法堂以为她得了啥急病,连忙上来扶住。她将脸贴在法堂胸前,只是号将起来。   
《骚土》第十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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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堂口口声声问∶“你咋你咋?”她边哭边摇头说∶“不咋不咋,你扶我到你屋里。” 法堂扶她到办公室里,关上门。她坐在屋角的一张小木床上,仍是一个劲地哭。法堂递给她 一条毛巾,问∶“你哭得恁咋?寻我啥事?”她背着脸,忍住抽泣,说∶“你不嫌弃,我就 做你的婆娘。”猛然间天上掉得个美娘娇娃,直让那法堂奇之又奇,一句句地审问起她。 
她回答了几句,法堂便明白过来。也不顾那大天白日,办公室里便与她解带脱衣,直至 身上一丝不挂。法堂看着白净丰腴的女人身子,只觉像是他刮净的肥猪,搁在肉案之上,任 他剖胸卸件地摆治。此时的法堂喜之又喜,取出腿畔的家伙,看她已是急不可耐迎接上来。 这俩人,你是那撂荒不播的凹地,他是那久旱乏雨的禾株,适逢佳媾,甚是相得益欢。一张 小床倒塌半块,两副身板汗湿一双。完事之后,自然是海誓山盟一番,又将日后的计划打算 ,谋划得仔仔细细。芙能先回。这正是: 
谁叫你驴年里头留下个真人相?谁叫你马月之初竟死了黑糟糠?扰得奴家哭一场又麻一 场;费思量苦思量,将香豆荚画在西墙上,日落月出难声张! 
谁叫你光棍门下留下个风流样?谁叫你待字阁里失却了小金刚?弄得奴家望一晌来梦一 晌;费思量苦思量,把秤杆儿担在炕头上,日出月落恼心房! 
半个月后,芙能向有柱提出离婚,寻死觅活闹将起来。那法堂又在乡上村里的大小领导 家里走过,买通关系。邓连山不在,有柱乃一介迂人,口上虽是死活不允,如何抵挡得了, 只被强拉硬拽地撕了离婚证书。小儿雷娃,芙能心下早不喜他,也不说要,由有柱他姑领养 去了,说是养到八岁再给有柱。再下来是与那法堂结婚成亲,已是易如反掌之事,没打半点 磕绊。结婚那日,叶支书等人被请去,酒宴之上,肉大膘肥,吃得海阔天空,非常热闹。   
《骚土》第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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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作臣议俗规数落贤侄 
贺根斗舞文墨揭发本家 
你说一部文章里头尽叙这些风骚艳事,岂不是龌里龌龊?因而到此便也愿提起一些干净 的话头。说来也是,从村东到村西反复寻摸,大树根子、照壁前头、麦场之上,大概是受了 
人的熏染,竟是一味骚臭,极难有如意之处。事又不得不 
从大害身上扯起。 
那日早晨,大害送走朝奉,心下非常不悦,正说端碗,只听院里有人喊∶“府上有人吗 ?”大害急忙放下碗,走出窑门,只见一位衣衫素净风姿飘逸的老汉,站在院子当间。大害 一看,是吕连长的叔父吕作臣,慌忙迎上去,让到窑里,炕上坐定。大害先开口道∶“作臣 叔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身体仍结实着。”吕作臣斯斯文文地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不以结实理论。”大害掇起碗说∶“你恐怕还没吃,在我这里凑合点吧。”吕作臣摆手道∶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你且自用,咱叔侄俩说话。”大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 ,自吃了起来。吕作臣捋着山羊胡子,看着大害吃饭,道∶“闻贤侄自矿上返回,心里甚是 不安,遂前来寻个明白。”大害停住手中筷子,看着吕作臣,只觉这老叔说话仿古,一时且 对答不上。吕作臣扬起脸说∶“古人言,男儿七尺之躯,当行走天下。既不图封妻荫子,也 得求个雁过留名。你年纪尚轻,在外几年,没有结果便匆忙返回,是何道理?”大害想张口 ,寻不着话头,痴目睁不知所措。只听那吕作臣又说∶“我与你父亲乃拜把兄弟,交好多 年。如此直言不讳,贤侄怪罪我否?”大害这忙推说∶“不会不会,叔,你说话我最爱听哩 ,哪有敢怪罪的地方。”吕作臣笑笑,说道∶“我想也是。”说完,将窑前窑后打量起来。 待到大害搁下碗,又说∶“贤侄府上甚是凄凉,不知你父亲在家时的桌桌柜柜诸般陈设去何 处了?”大害忙道∶“我走时请朝奉叔帮着照看,没想他搬去用了, 这一回来,又得麻烦 人家。”吕作臣道∶“贤侄所言极是。常言道,家当家当,其意思即就是说,没有家当何以 当家的道理。如今你已回家,搬过家当布置起来,来人也好支应。”大害点头,觉得作臣叔 说得句句在理,心下十二分的敬佩,遂低头说∶“我怕人家不情愿让搬过。”吕作臣道∶“ 这便是他的不对了。君子处世,重义轻利。更何况你也不是平白无据舍予他的,哪有不好好 让搬的道理?”大害又是点头,从怀里掏出纸烟,递给他吸。吕作臣摆摆手道∶“不用不用 ,平生不逗那物。”大害一看,连忙又从炕角取过包袱,伸手从里头拿出一纸包糖果饼干, 在他面前打开。吕作臣道∶“此物尚可。”说着捡起一块,剥去糖纸填进嘴里,山羊胡子上 下左右抖动起来。 
吕作臣此人说来也玄,在村人的眼里,虽不是前朝的遗老,也算那隔代的秀才, 和那 终日里拖着闻名世界的清朝小辫、蹲在西沟峁上晒太阳的瓦瓦爷同属鄢崮村的两大古董。说 来也许有人不信,西安城里学生出来搞社会调查,见此二人抬手动足的场景,不觉咂舌,或 多或少竟都一惊,直呼: “稀有稀有!”吕作臣天生便是那尖钻爱学、敏而好古的材料,情 形直可以和三岁认之无的欧阳先生比个上下。没听人咋说的:吕不吕,旦闻鸡鸣念书起;作 不作,做的文章搁满桌;臣不臣,不臣是他不逢辰。这番老话,说的便是他那怀才不遇的道 理。 
他和大害的父亲交好,也着实被村人传得的的确确,有口皆碑。说是吕作臣自幼诵读不 事桑田,到十四五岁,便长成一个面如敷粉、口若含珠、手白脚软、未语先羞的美貌少年。 让村里那些贪爱色相的男女粗人甚是爱也不得,恨也不得的。大害其父郭良斌,与他虽说是 一个书坊就读,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十七八岁,粗野得不堪比喻。读书愚钝且不说,终 日里和一班浪荡子弟光棍汉瞎混在一起,掷色打牌,随地赌钱,属那种不堪塑造的下流胚子 。 
一日这郭良斌与他那伙不三不四的人玩牌,玩到无趣的时候,便有人调唆他道∶“我看 和你一起念书的吕家公子,是个二尾子人,你说是否?”郭良斌道∶“谁晓他咋日鬼的,生 来就那副女子相。”那人又道∶“你何不趁他不在意时,脱了他的裤子验证一下?”郭良斌 摇摇头说∶“这我哪下得了手?再说也太不雅观了。”那人又说道∶“良斌贤弟尚且不知, 古人言,男女之交如醋,男男之交如酒。你且试探,说不定他倒有心于此,彩头不定被你占 了。”郭良斌听了此言,心下的意思竟也有了。 
却说一日里先生讲《论语》,说到那“三年学,不至于毂,不易得”的句子,郭良斌便 做了个鬼脸,对那专心听讲的吕作臣小声道∶“这句话小臣你听懂否?圣人是说,上了三年 学,还不知道日屁股的人,是很少有的。”先生又讲到《论语》中的“冉求曰∶‘非不说子 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这郭良斌又做鬼脸,对吕 作臣悄声说道∶“这句话我也有新解,意思是说,冉求日圣人的屁股,力不足,中道而废, 圣人便说,到今日便是你的期限了,朝后不必再日了。”吕作臣看他胡说,便不理他,由他 张狂。 
放学路上,郭良斌仍是对吕作臣纠缠不休。吕作臣又羞又恼,说∶“斌哥,不要胡来 ,再闹我便要告先生了。”说完,便气愤愤地前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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