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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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尔敦不便多问,继续找住的地方。他找到后街,发现有一座群英老店,便信步走了进去,跟伙计打招呼。伙计笑道:“大师父,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店有人包下了,一个月内不招揽客人,请您换个地方吧!”
窦尔敦见天已近黑,心中焦急,对伙计说:“我不多住,就睡一晚,明早就起身,求你行个方便吧!”
说着递给伙计一块银子。伙计见钱眼开,左右为难,他挠了半天脑袋说:“这样吧,我跟管事的打个招呼,他要是能答应你,就好说。若是实在不行,这块银子再还给您,您说好吗?”窦尔敦道:“望多加美言!”
伙计刚走了两步,又扭回身问道:“大师父,贵姓啊?您这是从哪儿来,上哪去?我得问清楚了,好和管事的去说呀!”窦尔敦无奈,只好说道:“我姓窦,双名尔敦,从五台山文殊院而来,欲去济宁看望朋友。”“好嘞,您稍候!”伙计说完,一推门,进了柜房。
窦尔敦在门道里等信儿,心说,一处不到一处迷,没想到,这么大的县城竟手托银子住不着店,真是岂有此理?不多时,伙计笑着走出来了:“大师父,算您走运,管事的答应了,您跟我进去吧!”
窦尔敦连连称谢,跟着他往里便走。他发现这座店空荡荡的,似乎房间都是空的,院里也冷冷清清,无人走动,深感奇怪。伙计把窦尔敦让进东跨院,推门走进配房。说:“大师父,您就住到这儿吧,请多多包涵!”
窦尔敦一看,房间虽然不大,但四壁洁白,很干净,被褥崭新,茶具锃亮,窦尔敦很满意。他把包袱和三节棍放下,伙计问:“您吃点什么?用点什么?只管吩咐下来。”窦尔敦一摆手:“什么都不用,这就满不错了。”伙计又说:“咱可把话说明白了,您只能在这住一个晚上,明天就得把房子给人家腾出来。”“这是自然的。”窦尔敦说完,又问伙计:“你们这里要办喜事不成?”伙计苦笑道:“什么喜事?弄不好啊,就要出丧事了……”伙计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大概觉着有点失口,一吐舌头,回头看看没人,这才把心放下,给窦尔敦泡茶去了。不多时,他把茶送来笑着说:“大师父,您歇着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窦尔敦本想向他多打问几句话,可是看他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也就不问了。他把房门关上,坐在椅子上,边吃茶边想心事。忽然房门一开,那个伙计又回来了,对窦尔敦说:“大师父,恕我冒昧,有位客人找您。”
窦尔敦一愣,心说,我初入山东,人地两生,哪来的客人?他正在迟疑,就听见“咚咚”脚步声响,人影晃动,走进一个大汉。窦尔敦目睹此人,暗吃一惊。但见:
来人高过丈,
腿粗胳膊长。
头大如麦斗,
两眼似铃铛。
粗眉肥耳朵,
大嘴塌鼻梁。
肩宽三尺五,
腰圆赛水缸。
光头不戴帽,
大辫肩上扛。
赤臂光肩膀,
敞衣露胸膛。
腰系五色带,
穗头甩两旁。
大红蹲裆裤,
能装两担粮。
洒鞋千层底,
钢钩暗中藏。
腰插双匕首,
锋刃闪着光。
叉手门前站,
好像一堵墙。
窦尔敦看罢,并不认识。就见大汉冲伙计一摆手,伙计很知趣地退了出去。大汉毫不客气,往窦尔敦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眉毛一扬,狂傲地问道:“你就是那个绰号铜头铁罗汉的窦尔敦吗?”
窦尔敦没有动怒,轻蔑地一笑,答道:“正是!你是什么人?你我素不相识,找我有何贵干?”“嘿嘿嘿嘿!”大汉冷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窦尔敦盯着他,没言语。大汉又问:“你这是头一次来山东吧?”窦尔敦答道:“不错,我初入贵宝地。”“嗯!”大汉又说道:“你可晓得我们这块土地上的规矩?”窦尔敦摇摇头:“愿洗耳恭听!”大汉把腰一挺,得意地说:“山东自古到今就是英雄辈出,豪杰云集的地方。谁想在这块土地上报字号、立山头,必须经过大家的许可,武林界的公认。不然的话,就得乖乖离去,或把脑袋留下。”
窦尔敦品着茶,不慌不忙地说:“恕我直言,你说这番话对我实在没用,我一不想立山头,二不想报字号,三无欺人之心,四无害人之意。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为。只不过是去济宁看望朋友路过此地,与你们毫无关系。”
“不对!这是班话!”大汉一拍桌子,提高声音说,“我们早就查明你的来意,你想在山东开地盘、扎老营、立门户、闯字号、树山头、称霸王。我可警告你,你这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窦尔敦暗吃一惊,不知来者倒底是什么人?竟如此口出狂言?越来越对其举止行为感到反感。为了斗气,他看着大汉似笑非笑,以挑衅的口吻说:“你只猜对了一半,我还要把所有的山头踏平,把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所谓‘英雄’、‘豪杰’统统赶出山东地界!”
“嚄;!你好大的胆子!”大汉霍然站起身形,伸出棒槌似的手指,指着窦尔敦说:“和尚,我知道你来者不善,有胆量的跟我走。”
“哪里去?”窦尔敦不动声色,笑着问他。“到地方你就知道了,走吧!”大汉以命令的口吻吼叫着。窦尔敦故意气他,不但不走,还把腿一盘,闭上了眼睛。
大汉一看,满腔怒火,冲到窦尔敦面前,再次吼着:“你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窦尔敦不理不睬,鼻子里打出鼾声。大汉气急败坏,一伸手把窦尔敦左臂抓住,用力往下一拽:“少跟我装蒜,下来!”结果窦尔敦纹丝不动。大汉又加了把劲:“咳—;—;依,你给我下来!”还是没拽动。最后他伸出双手,掐住窦尔敦的双肩,用力往起一提“起—;—;”结果还是纹丝未动。大汉暗自吃惊,心说,姓窦的果然厉害,就凭我两臂一晃,有举鼎拔山之力,却拉不起他来,足见他的功底是何等深厚了。想到这儿,他泄了气,松开双手说:“有种的敢跟我走,那才算英雄呢?”
窦尔敦睁开双眼问道:“你那里有刀山油锅?还是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大汉道:“甭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吓不出你的屎来,算你屙的干净!”
窦尔敦从来不听邪,他这么一说,倒想去领教一下,看究竟是谁,怎样奈何于自己。于是他从椅子上下来,喝道:“走,头前带路!”大汉转身就走,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外。大汉把窦尔敦领进后院,喝道:“你在这候着,一会儿你就有好看的!”说罢,“咚咚”迈大步进上房去了。窦尔敦站在院里,闪目观看。这是四四方方一个大院,方砖铺地,正面有五间上房,左右有东西厢房,廊檐下站着十二名彪形壮汉,全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干净利落,手里都抱着斩马刀,双手带,盯着窦尔敦在那儿运气。
东西厢房的前面,摆着两大溜兵刃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长兵器,二十四路短兵器,个个明晃晃,耀眼生辉。窦尔敦暗道:“这是什么所在?他们是些什么人?与我有何冤仇?难道是胡景春和夏重五的人?”窦尔敦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正房屋内,有人冷笑着说:“姓窦的来得正好,这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来人哪!”只听见众人应声:“喳!”
“快准备油锅,油炸窦尔敦!”说话的人声似金钟,又像雷鸣。一闪身走出正房,三步两步冲到窦尔敦面前。
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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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回 群英老店举贤能 山东宴城会群雄
话说窦尔敦,在店房中遇上个不知名的大汉,把他领进后院。接着从上房屋中又蹿出一人,三步两步冲到窦尔敦面前,不容分说,举掌便打。窦尔敦手疾眼快,横单臂往上一架,“啪”一声,掌臂相碰,把来人震得退了几步。
窦尔敦撤步抽手,怒视来人。只见他:个子不高,面若孩童,小眼睛、吊梢眉;塌鼻子、大耳朵;菱角口,唇若丹朱;尖下颏,须染银霜,头顶梳着个发团,上面包着块红绸子。再看他身穿月白丝绸裤褂,十三太保纽禅,撒着裤腿,脚下蹬一双豆包洒鞋。神采奕奕,精神矍铄。身后跟着几名保镖,个个显得十分强健剽悍。
窦尔敦问道:“我乃过路之人,与诸位素昧平生,更无恨无怨,今日萍水相逢,以武相见,不知是何意?”
那老者手捻银须,冷笑道:“这就是我们这儿的规矩,但凡有点名姓的人,都得露出几手功夫,满意者可以放行,自听尊便,否则就要让他滚出山东地界。听说你云游四海,浪迹天涯,立鸿鹄之志,存虎豹之胆。不仅是五台山文殊院派的门人,而且号称铜头铁罗汉。这次下山不久,就大闹龙虎寺,脚踢夏重五,力挫胡景春,单掌开石碑,艺胆压群雄。又听说,你在保定城郊的忠孝祠,战败了魔山老母,同时又与飞天怪叟结成把兄弟,真可以说一路直上,所向披靡,出山未久一举扬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是直隶,这是山东,你想在这儿闯牌立棍,可没那么容易,别人不管,我绝不答应!”
窦尔敦听了他这番话,又惊奇又愤恼。惊奇的是,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知情?愤恼的是,他的许多话是信口雌黄,恶语中伤,令人无法忍受。
窦尔敦忿忿不平地说道:“我此次来山东,无非是拜访亲友,别无他求和任何个人奢望。我以为山东乃风光旖旎之地,温柔礼仪之乡。不仅历史久远,出过圣人,而且人人都是知书明理,豁达大度的。谁知,出乎所料,竟遇上一些癫狂无赖之徒,不懂礼法之辈,令人气恼可悲,恨不该贸然来此。”
“大胆,你怎敢诬蔑我山东。今日你是来得走不得,让你这铁罗汉变成泥菩萨!”
老者说罢,甩银须,晃双掌,直奔窦尔敦扑来。窦尔敦立刻用双叉掌,把老者的双掌架住,对他说:“我们远无仇近无冤,还是罢手吧!”
老者道:“休要多言,看招!”说着抽招换式,一转身左掌奔窦尔敦脖项砍来。窦尔敦竖单臂护住上盘道:“打仗没好手,祸到后悔迟。最好别伤了和气。”
老者又道:“老朽做事,从不反悔,请你免开尊口!”说着,收掌现腿,一脚奔窦尔敦蹬来。窦尔敦一再相劝,老者就是不听,连续发招,频频进攻。窦尔敦被逼无奈,怒喝道:“既然足下置忠言逆耳不顾,可休怪窦某无礼了!”
“唰!”窦尔敦双臂一摇,亮出螳螂十六式。老者也不示弱,“咳”一声,使出八卦掌。
两个人四目相视,紧紧盯着对方,慢慢转步,谁也不肯轻易发招。好一刻,老者沉不住气了,“嗖”往前一纵,打出个“乌龙探爪”,奔窦尔敦面门掏来,窦尔敦甩头上步,探左手,一切他的腕子。老者急忙把左手撤回。窦尔敦不等他缓手,把掌放平,使了个“白猿献果”,“呼”的一声奔老者前心戳去。老者见势不妙,急忙往下一蹲。窦尔敦把手一翻,手背朝上,掌心朝下,“嘿”一声,奔老者头顶摁下,这叫一气化三式,一招变三招,攻防有序,无隙可击,乃是螳螂拳的绝招。
老者见了,大吃一惊,急忙一甩头,飞身跳出圈外,窦尔敦不再进招,抽身退步,把双掌一合说:“老人家,见好就收吧!”
老者仍有点不服不忿,他稍微定了定神,提气运力又要进攻,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喊一声:“老兄,快把你那挨打的招数收起来吧!”
窦尔敦觉着耳熟,闪身观看,这来者并非别人,正是不久前结拜的兄长,飞天怪叟上官元英。窦尔敦十分惊喜,急忙地走过去,施礼道:“原来是大哥,何时到此?受小弟一拜。”
上官元英笑道:“免礼吧,自己家兄弟客气什么。怪不得没接着你,你倒自己来了,真是太巧了,不期而遇可喜可贺!”
他又往院里看看,笑着说。“耗子动刀窝里反,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干上了,准是老鬼的鬼点子。窦尔敦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时,就见方才动手的那个老者,露出笑脸,那个大汉咧着嘴呵呵直笑,满院的人也都笑了。窦尔敦莫名其妙,问上官元英:“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元英道:“这还不明白吗?都是自己人,他们是有意试探试探你。”他用手一指那个老者说:“这位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好朋友克特朗,绰号‘天不怕’。”
克特朗笑着走过来,把大拇指一竖说:“好兄弟,真不含糊,不愧叫铁罗汉,小兄算是领教了。”
窦尔敦闻听,转忧为喜,急忙施礼道:“原来是克大哥,恕小弟冒犯,这厢赔礼了。”说着纳头便拜,克特朗慌忙拦住说:“这可不怪你,都怪我们把你撩急了,还望兄弟恕罪。”上官元英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怪,有话屋里说吧!”克特朗这才想起:“对呀,这哪是说话的地方,兄弟快屋里坐。”
上官元英在左,克特朗在右,把窦尔敦让进正厅,分宾主坐定。那大汉来到窦尔敦面前,腼腆地笑着说:“师叔,大人不见小人怪,方才我是故意气您,求师叔海涵。”说着跪下就叩头,窦尔敦把他扶起来。克特朗介绍说:“这是我外甥,绰号一甫碑,名叫石宽。这孩子有点青头愣,望贤弟莫怪。”
石宽鼓起腮帮说:“谁青头愣?不都是您的主意吗?”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
克特朗说:“我今天太高兴了。为迎接窦贤弟的到来,咱们得好好吃一顿。来人,摆酒。”
“是!”徒弟们闻风而动,工夫不大,调好桌案,让窦尔敦上坐。窦尔敦执意不肯,克特朗不高兴地说:“你是客,我是主,有道是客随主便,驳我的面子可不行!”
上官元英对窦尔敦说:“他这个人,就是这种狗熊脾气,你就不必客气了。”
于是,窦尔敦居中而坐,上官元英坐了上首,克特朗坐下首,一甬碑石宽打横头,坐在窦尔敦对面。徒弟们忙里忙外,端碗捧盘,把酒宴摆下。克特朗先给窦尔敦满上一杯酒说道:“兄弟喝了吧,今儿个是便饭,改日再设盛宴为你洗尘接风。”
窦尔敦致谢后,一饮而尽。上官元英笑笑说:“兄弟,你在这儿遇见我觉着有点奇怪吧?”
窦尔敦道:“正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上官元英把酒杯一放,手捻胡须,把经过讲了一遍。窦尔敦不听便罢,一听则浓眉紧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