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荣誉-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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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只是在有时间的时候回来看看,他最多对我说谢谢,感动极了也会抱我一下,嗨,我这人就是贱,人家就那么表示一下,我跟个牛似地什么都大包大揽了。现在有人一提搬家,我头皮都麻,跟他结婚十五年,我们光搬家就有十几次了,没办法,他的工作需要呀。有一次我们单位拉煤,整整一吨啊,我硬是一桶一桶自己拉回家的。那天,我母亲正好来看我,她心疼地说,‘你明天肯定起不了床’,但第二天,我咬着牙起了床,钟成不在家,女儿要上学,我还要工作啊。我这人看上去瘦弱,其实非常坚强,在工作上,我从来不沾钟成的光,而且要求自己比别人干的更好。地区公安局的人,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钟成的老婆,我对外人也从来不提钟成,为什么?他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为他着想的比较多,也就是说,我理解他的工作,但从不过问他的工作。还有一次是冬天,我自己倒腾一个几十斤斤重的铁炉子,那次,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腰部“嘎”地响了一下,当时我就不能动了,腰椎间盘凸出了。接着,我哇哇吐起来,吐完又哇哇大哭,我哭我自己的腰断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女儿放学回来,一看到妈妈这个惨相,吓得跑到单位去找爸爸,钟成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要开刀,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几,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我下半辈子完蛋了,得在床上过了。那时我恨死了钟成,想,一旦我能站起来,我就跟他离婚,不过了。”
马天牧吃惊地打量着李玉梅说:“大姐,没想到你还有过这样的苦难史,那么后来出院之后,你跟他提离婚的事了吗?”
“嗨,那都是气头上的想法,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李玉梅不好意思地说。
马天牧问:“从那以后,钟局长是否有内疚感呢?”
“他对我其实一直都很内疚。我不是说了吗,他想对我好,但在工作和我之间他无法兼顾,如果他是个普通警察,可能还有点时间,可他是个一局之长,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要管,自己还有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我不可能让他为了这个家,局长不干了吧?就算他不当局长了,可我不能让他连警察都不干了吧?我自己就是警察,起码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这个社会上总要有人当警察吧?这么一想,什么事都通了。我就对他说,钟成,你也就是找了我这样的好身体,如果找个病秧子,看你怎么办?钟成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那还真难办了。”
“这些年,你除了觉得吃苦受累挺委屈,还有别的委屈吗?”马天牧暗示性地提问。
“有啊,刚进门我就跟你说了,我爱画画,想当画家是我一生的梦想。可是要当画家,就得花钱,花时间,还参加一些沙龙活动什么的。钟成就跟我商量说,‘你看咱家本来经济就困难,还要支援母亲那边。再说,搞艺术的那些人思想比较开放比较乱,经常约你出去也不合适吧?我老出差,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谁照看孩子,谁照看家庭呢?这样吧,等以后,咱们条件好了,我给你布置个画室,让你画个够’。钟成这家伙哪是在跟我商量,而是在强硬地要求我无条件服从,我也只好服从,如果我反抗的话,两人的感情矛盾肯定会激化,怎么办,我只有做出让步。这一让就是十五年过去了。这不,这次女儿读初中坚决要求去住校,我女儿的个性特别强,主意也大,这点像她爸爸,她还说初中念完之后,自己要到乌乌鲁木齐去读高中,将来到北京去读大学,然后再到国外去读研究生,心野着呢。女儿住校了,钟成说要给我腾出个地方做画室,让我把年轻时想干的事都干了。我倒也这么想啊,可是感觉不对了,拿起画笔不知画什么,而且身体也不行了,腰痛的直接就坐不住,我也曾参加过一次艺术沙龙,可能是老了,也可能是没作品,那些年轻人都不跟我交流,我在那儿呆了一会儿,就回家了。钟成问,怎么回来了?我说,我再也不去了,想画的时候就在家里画画吧。钟成检讨自己说,‘要不是嫁给我,你也许是个著名的画家了,你后悔吗’,我说,现在就别说后悔的话了,我现在不是有个挺美满的家吗?人活一生,哪能都事事如意呢?跟那些散了的家庭相比,我不知幸福多少呢。”李玉梅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她和钟成的事情,发了那么多感慨,对马天牧的触动很大。
马天牧道:“大姐,我从你对钟局长的‘控诉’中,倒听出一种深深的爱情,我确信你因为爱他,才心甘情愿地当贤妻良母的。”
李玉梅笑着说:“谁说不是呢?”
“你觉得值了?”马天牧道。
“值了。”李玉梅肯定地说。
马天牧从李玉梅家出来时,落日已经与地平线上溶为一体。李玉梅坚持把马天牧送出门去。她站在款款的落日里,尤如一尊亲切的母亲的雕像,久久地目送着亲人远去或盼着亲人归来。
马天牧几回首,心中都涌动着一股热流,她发自内心地感叹:多么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女人。
第十五篇第二十九章(2)
二
马天牧从钟成家采访回来,很激动,她情不自禁地又拨了一次王路的手机,幸运的是,竟然通了。她忙问:“王路,你在哪儿?我想过去看看你。”
王路和亚力坤正在审枪贩子卡拉,他一听是马天牧打来的电话,就站起身跑到外面去接电话。王路来到楼梯的一侧,他问:“你还在南疆吗?怎么还没走?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多说,这儿正忙着呢,得把电话挂了。”
马天牧抢着说:“就给我两分钟,你听我说,王路,我爱你,你爱我吗?”
王路不自然地看着话筒,就像不自然地面对马天牧那张秀丽的脸,王路说:“你说什么呢?等我办完这个案子,咱们再谈行吗?”
马天牧说:“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其实,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跟牛一样的声音,你还没听够吗?”王路也不忍心挂断电话。
马天牧说:“我还想闻闻牛味,可惜,你是头野牛,老是逃离牧人的视线。”
王路倒喜欢马天牧这种说话的方式。王路说:“你怎么变得温和了?没有以前厉害了。”
“你喜欢我温和呢,还是喜欢我厉害?”马天牧试探着问。
王路说:“看感觉吧。感觉是个游移不定的家伙,有时我喜欢你厉害点,有时喜欢你温和。”
马天牧兴奋地说:“我欣赏你今天的理性状态,其实你是个挺有深度的人,可能我就是因为迷恋你这种深度才不愿意离开你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痛下决心再也不来南疆了。”
“我知道。”王路淡淡地回答。
“如果那样,你不为我们的感情扼腕可惜吗?”马天牧热切地想听到王路的感受。
王路理性地说:“可惜。但我想了,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个决定,我也没办法,咱俩的事,主动权在你手里。我想让你自己决定,是接受我还是放弃,所以我不想拦你,让你自行选择我或淘汰我。”
马天牧咯咯咯地笑着:“你一直在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啊。”
“我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入警一年多来,我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尤其是艾力的牺牲,我想,也许哪一天我会突然扔下这个世界,到另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去,这样一想呢,又觉得你离开我其实是对的。”
“王路,我们重新开始吧。”马天牧恳求道。
“天牧,就像买股票一样,我看好你这一支股!”王路知道这个姑娘是爱自己的,他也舍不得她,他已经看出她是在用身心向自己靠拢。
可是,王路这会儿确实没工夫跟马天牧多说,他匆匆收了线。
第十五篇第二十九章(3)
三
吃过晚饭,马天牧步行走到南疆地区公安局宿舍,她左问一家西问一家,终于找到了陈大漠的家,并且敲开了他家的门。
“哎呀,外面风沙很大吧?刚才大漠打电话来说,可能会有一个女记者找上门来,他猜的果然不错,你真来了,请进,请进!”拉开门,陈大漠的妻子莱丽先递出来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她的普通话讲得好极了,笑得也很开朗。
“他说你跟他匆匆见了一面,他没跟你说我是贤妻良母吗?他对我说过,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贤妻良母。我会忍。他以为我支持他的工作,其实我是觉得改变不了他,我曾几次想跟他离婚呢。”
出乎马天牧的意料,莱丽特别好配合,而且有着维族女人特有的开朗性格,马天牧一下子就喜欢上头发卷曲着的莱丽。
警察和警察的妻子性格不一样,但有一点,她们都让人感到了亲切。莱丽和陈大漠的家很普通,几件家具都是旧的,但家里很整洁,客厅摆着一张沙发,一个九寸的电视,小茶几下面是一张挺好看的地毯。
莱丽的脸生得并不十分漂亮,但是配上一副金边眼镜和一头短短的卷发,怎么看都充满了动感和新意。只是,马天牧总觉得她的目光看人有些费力,似乎要扑到马天牧面前似的,但马天牧不好意思问什么。
她穿着一件维族女人喜爱穿的长衣花裙,身体的曲线恰到好处地若隐若现,腰身显得特别灵活,马天牧已经打听过了,她是南疆中学的音乐教师。
莱丽动作很优雅地为马天牧端来水果,她们提议,:“我们坐在地毯上吧?”
马天牧欢快地说:“好呀,我就喜欢这样坐着随便。”
“我再把灯光调暗点,可以嘛?”莱丽征徇马天牧的意见。
马天牧更高兴了,她把手一摊:“这是你的家,随便,这样挺有情调的。”
于是,她俩就像老朋友一样推心置腹地聊了起来,那时,莱丽呶呶嘴示意,她的女儿古丽仙已经睡下了。
马天牧轻声问:“你刚才说曾经想离婚,为什么?”
莱丽直率地说:“为孩子的事。我怀第一个孩子快七个月时,被毛驴车撞了一下,回来后觉得很不舒服,让他带我去医院。他说正要出差,回来再说吧。回来后他又说,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你一个人去吧。我独自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我,孩子已经死在肚子里了。那是个男孩啊,我哇哇大哭起来,我从未承受过这种打击。在交费处,仍是呆呆地大哭,一个好心人劝我说:喂,别哭,别哭,别哭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想,我哭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呀。”
莱丽提到这事,尽管已过去数年,她依然小声地哭成了泪人似的,她把眼镜摘下来,抽搐着痛哭。马天牧直拍她的肩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件事。”
“没关系,我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些,这些年,我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事。后来,他回来了,他也很难过。他的一大堆同事听说之后,也来看我,那时他还只是一般的侦查员,看到他的人缘那么好,也就原谅了他,我知道他在忙着办案。”
“也就是说,你其实很爱他,但这件事伤了你的心,对吗?”马天牧轻声问。
莱丽眼睛仍然红着,她叹口气说:“我只怪自己命不好。一年之后,我才怀了女儿,她是保胎活下来的,体质特别弱,动不动就生病,全靠我一个人带她。有一次,孩子发烧到四十度,吓坏我了,他当时正在外面办案,那是个刮沙尘暴的天气,我自己抱着孩子,真是眼泪和风沙都混在一起呀。”
马天牧体谅地说道:“真是为难你了,我能想像你当时的艰艰。”
“孩子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十几天。几个实习护士在背后骂我,说最难伺侯的就是我。因为我总是问医生,为什么老吃药,老打针,孩子就是不退烧呢?别把孩子吃坏了。我说,你们是看着我们没权没势丈夫又不在这里就欺侮我。我感到委屈极了,想想,如果不是他干这一行,怎么有这些烦恼?他到办案回来,到医院里来接我们母女,我没埋怨他,埋怨也没用,看到他只觉得没劲。我想到了离婚。我和他是他母亲介绍认识的,我们谈了好几年恋爱才结婚,婚后感情非常好。可没想到他的工作会这么忙,一年有三百天不在家。但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心扑在工作上,人又那么好,所以没离。”
马天牧好奇地问:“陈大漠知道你的想法吗?他会怪你吗?”
莱丽说:“我向他提出来过,他哭了。他说,老婆,我其实真的很爱你,但我的工作性质就这样,不在外面奔波,坐在家里能办案吗?他对我一直都很内疚。所以,每当他在家的时候,尽量多陪陪女儿,多帮我做点家务。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在这个家里,我和女儿好像都有权力跟他发脾气,就连他抽根烟,如果女儿看见了,会说,妈妈,爸爸又抽烟了。他就自觉地到阳台上去抽;如果我看见了也会大声吼他,不要抽。再比如早晨起床后用卫生间,他总是让我和女儿用完了他才用,如果他先用,我就会催他:你快点,快出来。他就赶快让给我。可能他也把这个家当旅馆,觉得在这个家里挺心虚的,特自觉。”
“陈大漠给我的感觉很沉默,我看你是个很开朗的人,那你们在一起生活别扭吗?尤其是,他是蒙古族和汉族人的后代,而且你是纯色的维族人,两人之间的差别大吗?”马天牧询问。
莱丽哈哈一笑:“只要有感情,什么民族的人都可以在一起生活,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那么回事嘛,不就是油盐酱醋吃饭睡觉吗?我的许多姐妹都问我,嫁给汉族人是什么感觉,我首先纠正她们说,我丈夫是蒙汉混血儿,嫁给他以后我觉得好极了。为什么?因为他身上没有维族男人的大男人特权,他很尊重我,还帮我干家务活,比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