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II-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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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还真是好哄,李诚听完,立即开心起来,几口吃完手中的馒头,大叫大嚷着今天要再和我好好打一架。
霍去病到时,我和李诚刚把马牵出。霍去病看看神清气爽的我,再看看脸肿如猪头的李诚,忍俊不禁地问:“命他教你骑马,你有不满,也不用把他打成这样吧?”
我撇了撇嘴没有答话,李诚赶着回道:“金大哥在教我功夫,不是打我。”
霍去病微有些诧异看了我一眼,“教功夫?如果师傅都是这么教徒弟,还有谁敢学武功?”
我拍了拍马背,翻身上马,“我只会这种教法,让他自己在生死之间学会变通,没有什么招式,有的只是杀死对方的一击而已。”
霍去病笑了笑,也翻身上马,对李诚吩咐,“今日不用你教她骑马,回去休息吧!”
李诚低低应了声“是”,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往回走,我扬声说:“回去找刚下战场的大哥们打几架,他们现在骨子里的血腥气还未尽散,只要你有本事逼出他们心中的狠厉,打完后,你肯定所获颇丰。”
李诚回过头,高兴地大叫了声“好”,一溜烟地跑走。
霍去病和我并骥而行,“你要带个狼崽子出来吗?小心被我手下的狼敲断腿。”
我嘻嘻笑着,“我已经提醒了他呀!‘所获颇丰’中似乎就包括断胳膊断腿、从小猪头变成大猪头的可能。”
霍去病好笑地摇头,“我还刚纳闷你怎么这么好心,居然肯教他,如今倒觉得他命有点背,居然碰上了你。”
我瞪了霍去病一眼,“他的父母都丧生在匈奴刀下,你知道吗?”
“不知道,军营中那么多士兵,我可没有功夫研究他们的出身来历,我只关心他们上了战场是否勇猛。这小子是因为我要找人教你骑马,赵破奴推荐的。”
“我答应李诚如果他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就请你让他上战场。”
“照你这样的教法,战场应该能上,这些回头再说,先看看你这几日学得如何。”霍去病话刚说完,双腿一夹马,已经从我身旁蹿了出去。
我也有心在他面前显摆一下这几日苦练的成果,忙策马去追。没想到他根本不是和我比速度,而是时而左转,时而右转,又或者猛然一个回身,反方向奔跑。我拼尽全力也未能赶上他,反倒几次突然的急速转弯,缰绳勒得太重,惹火了马,差点又把我摔下去。
和李诚打上半天都面色不变的我,几圈跑下来,却是满额头的汗,霍去病气定神闲,笑吟吟地看着我。
显摆未成,我有些沮丧地跳下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霍去病坐到我身旁:“骑得很好,几天的时间能学到这个程度很让我意外。”
我带着疑问,侧头看向他,他笑道:“不是哄你开心,说的全是真话。”
我嘴边不自禁地含上了笑。
“玉儿,明天我要率一部分军队返回长安。”
我嘴边的笑意立逝,低头俯在膝盖上,闷闷地盯着地面。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逼你随我回长安,不过你也不许偷偷跑回大漠。反正你不是还要教李诚功夫吗?再把马术好好练习一下,我会尽快回来。”
我一句话未说,他也安静地坐着。身旁的马儿突然长长嘶鸣了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霍去病笑说:“你应该已经领略到些许在马上任意驰骋的乐趣,我逼你学马不仅仅是希望你有一日能和我并骥纵横在天地间,还是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这种象风一般的感觉,不想你错过人生中如此惬意的享受。”他一面说着,一面拉我起身,“来,今日教你几招本将军的驭马不传之秘。”
夜半时分,正睡得香甜,我突然感觉一个身子滑入了被中,心中大怒,立即用胳膊肘去击打他的小腹,霍去病紧紧环抱住我,用力摁住我挣扎的身体,低声央求道:“玉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一早就走,现在就在旁边躺一会,你别踢我,我就躺在榻沿上,保证不碰你。”
我想了一瞬,安静下来,他缩回了手,身子也移开,我往榻里躺了下,给他让出了些位置,他低低说了声“谢谢”。
他将一个竹片塞到我手中,我摸了下问:“什么东西?怎么象签条?”
“就是签,还是你自己求来的。”
我的心神几分恍惚,想起当年随手扔掉的那个签,也想起立在槐花树下一动不动的他。他竟然去乱草中找回了这个签。胸中充满了酸酸楚楚的感觉,伤痛中还奇异地杂着一丝窝心的暖,痛楚好象也变得淡了一些,一时间完全辨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这些感觉又为何而来。
“签上的话是:迢迢银汉,追情盼双星。漠漠黄沙,埋心伤只影。”
我想了一瞬,不明白签上的意思究竟指什么。是说我盼双星,后来却伤只影吗?忽又觉得前一句话用在霍去病身上更适合,但不管怎么解,后一句却总透着不祥,不愿意再多想,“签上永远都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从长安回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我一个人骑着马不停地跑,可就是找不到你。玉儿,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不会跑掉,你会等我回来。”
夜色中,他的眼睛少了些白日的骄傲自信,多了些困惑不定,安静地凝视着我,没有逼迫,也没有哀求,清澄明透,流淌的只是丝丝缕缕的感情,撞得我心一疼。脑子还未想清,话已经脱口而出,“我以后不会不告而别,即使要走,也会和你当面告别说清楚。”
他的唇边绽开一朵笑,“我会让你舍不得和我告别。”
这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我冷哼一声,翻身背朝向他,“对了!你回了长安,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哪里。”
霍去病沉默了一会问:“任何人吗?”
我脑中闪过李妍、红姑等人,“嗯。”
“好。”
我扭头对他道:“天快要亮了,你赶紧再睡一会。”
他笑着轻点下头,闭上了眼睛。我也合上眼睛,脑中却难以平静。如果让李妍知道我居然和霍去病在一起,说不定她会立即动手铲除落玉坊。以为几封信一扔,就可以跳出长安城的是非纠缠,可人生原来真如霍去病所说是一架纠缠不休的藤蔓,而不是我以为的一个转身就可以离开和忘记一切。
脑里各种思绪翻腾,不知什么时候才迷糊过去,早上清醒时,榻旁已空,不知道是他动作轻盈,还是我睡得沉,何时走的,我竟然毫无察觉。手轻摸了下他躺过的地方,人怔怔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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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满手是血的李诚大叫一声后,再无力气,刀掉到了地上,人也直接扑倒在地上。
我皱眉看着李诚,“你不想在未上战场前就流血而死,就先去把伤口收拾干净。”
李诚呲牙咧嘴地笑着,强撑着站起,“一百招了,金大哥,你可要说话算话。”
他眼中泪花隐隐,我笑点了下头,“知道了,找大夫包扎好伤口,今天晚上我请你到集市上吃顿好的,给你补补身体。”
点了一份红枣枸杞炖鸡,李诚的脸有些苦,“就吃这个?”
我诧异地说:“这难道不比军营中的伙食好很多?军营中的伙食可是连油水都少见。”
“当然没法比,可这好虽好,却太清淡了,象是人家女的坐月子吃的。”李诚盯着白色的鸡肉,郁郁地说。
我笑递给他一个木勺,“你最近没少流血,特意给你点来补血的,少废话,赶紧喝吧!”
两个男子用过饭后骑马离去,马从窗外奔过时,我无意扫了一眼,马后臀上的苍狼烙印栩栩如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李诚看我紧着眉头发呆,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金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忙笑摇摇头。小二来上茶时,我随口问:“刚才出去的两个大汉可是本地人?”
小二一面斟茶,一面道:“不是,看上去象是富豪人家的家丁,好象家里人走失了,四处打听一个姑娘。唉!如今兵祸连连,人活不下去,只好做强盗,商旅都要雇佣好手才敢走河西和西域,一个姑娘家只怕凶多吉少了!”
李诚冷哼道:“都是匈奴,打跑了匈奴,大家就可以安心过日子,就不用做强盗。”
小二的脸上有些不赞同,微张了下嘴,却又闭上了嘴巴,陪笑着斟好茶,人退了下去。
生活变得极其简单平静,将近一个月,每天除了和李诚打架练马,逗逗小谦和小淘,就是四处转悠着打发时间。正觉得无趣时,霍去病的信到了。
“……我与公孙敖率军从北地郡出发,各自领兵进攻匈奴。李敢此次也随军出征,……”我眉头皱了起来,“别皱眉头,他随父亲李广从右北平出军,我们各自率军征战,不到最后碰面机会不大。接信后,请随送信人一块走,北地郡见。”
送信来的陈安康等了半晌,见我仍然坐着发呆,轻咳一声,“将军命我接公子前往北地郡。”
我叹口气,“将军肯定对你另有吩咐,不走恐怕不行,走就走吧!不过我要带李诚走,你可能办到?”
陈安康作了一揖,“此事在下还有资格说话,命此地统领放人既可,到了将军那边,自然一切可便宜行事。”
我站起道:“那就出发吧!”
陈安康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几口气,我嘲笑道:“不知道你们将军给你嘱咐了些什么,竟然搞得你如此紧张。”
他笑着说:“不光将军的嘱咐,临来前家父整整唠叨了一晚上,让人重也不是,轻也不是,礼也不是,兵也不是,我是真怕公子拒绝。”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父亲?”
陈安康笑道:“公子认识家父的,将军的管家。”
我“啊”了一声,指着自己,“那你知道我……”他含笑点了下头,我心里对他生了几分亲切,抱怨道:“看看你家将军把我折磨的,这辈子只有我磨别人,几曾被别人磨过?”
陈安康低头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我瞪着他,忙又补了句,“不是我说的,是家父说的。”
我把鸽子笼塞到他手里,没好气地说:“提着。”又扔了个包裹给他,“拿着。”左右环顾一圈后,快步出了屋子。
我躺在马车里假寐,李诚兴奋地跳进跳出,又时不时地凑到陈安康身旁絮絮问着战场上的一切。
习惯了马上的颠簸,此时坐马车觉得分外轻松,还未觉得累,已经到了北地郡。
我刚跳下马车,眼前一花,霍去病已经把我揽在了怀里,低声道:“一个月不见,整整担心了一个月,只怕哪天一醒来,就接到信说你人不见了,所幸你这人虽然经常不说真话,但还守诺。”
此人真的是性之所至,由心为之,毫不顾忌他人如何看,如何想。我又敲又打地想推开他,他却揽着我的肩没有动。
陈安康低头专心研究着北地郡的泥土色泽,李诚满面惊恐,大睁双眼地看着我们。
我长叹口气,这回该编造什么谎言?有什么功夫是需要抱着练的?
鸽魂
大军休息两日后准备出发,霍去病与公孙敖商议好从左右两侧进攻匈奴,相互呼应,李广将军所率的一万骑兵随后策应西征大军,确保万无一失。
青黑的天空,无一颗星星,只有一钩残月挂在天角。清冷的大地上,只有马蹄踩踏声。无数铠甲发着寒光。向前看是烟尘滚滚,向后看依旧是烟尘滚滚,我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霍去病看了我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没事的,我不会让匈奴伤着你。”
我咬了下嘴唇,“我有些担心李诚,我是否做错了?我并不真地明白战争的残酷,当他跨上马背时,生与死就是一线之间,很多时候并不是身手好就可以活着。”
霍去病手握缰绳,眼睛坚定地凝视着苍茫夜色中的尽头,神色清冷一如天边的冷月,“如果杀匈奴是他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即使死亡,只要做了想做的事情,没有遗憾,难道他会愿意平平安安地活着?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我撇了撇嘴,“自相矛盾,刚才还保证不会让我有事。”
他侧头看向我,含了一丝笑,“因为我是霍去病,所以你是例外。”
我不屑地皱了皱鼻子,摇头笑起来,刚才的紧张和压抑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
大军急行一日一夜后,就地简单扎营休息。我虽然做好了很辛苦的准备,可第一次在马上呆如此久时间,觉得腿和腰都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听到霍去病下令休息,身子立即直接扑向地面,平平躺在地上。霍去病坐在我身旁,笑问道:“现在知道我的钱也赚得不容易了吧?以后也该省着点花。”
我刚欲说话,陈安康匆匆上前行礼,脸色凝重,霍去病沉声问:“还没有和公孙敖联系上?”
陈安康抱拳回禀道:“派出的探子都说未寻到公孙将军,到现在公孙将军都未按照约定到达预定地点,也没有派人和我们联系。张骞和李广将军率领的军队也失去了消息,未按照计划跟上。”
霍去病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再派人尽力打探,公孙敖的消息不许外传,下令今夜大军好好休息。”
我凝神想了会,虽然我兵法背得很顺溜,可还真是书面学问做不得准,想出的唯一解决方法是:我们应该立即撤退,绝对不适合进攻。配合的军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失踪,而随后策应的军队现在更不知道困在什么地方,这仗刚开始,我们已经全局都乱,完全居于弱势。
霍去病在地上走了几圈后,回身对我说:“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你呢?”
“我也睡觉。”他说完后,竟然真就扯出毯子,裹着一躺,立即睡着。
情况转变太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发了会呆,难道他不该想想对策吗?转念一想,将军不急,我操得什么心?天塌下来先砸的自然是他,裹好毯子也呼呼大睡起来。
东边刚露了鱼肚白,大军已经整军待发,公孙敖和李广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霍去病笑对我道:“以前是李广迷路,今次怕李广又迷路,特意求皇上让熟悉西域地形的张骞和李广在一起,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跟了舅舅多年的公孙敖迷路。”
我道:“那我们怎么办?”
霍去病看着东边正在缓缓升起的红日,伸手一指祁连山的方向,“我们去那里。”
我立即倒吸了口冷气,遥遥望着祁连山,心又慢慢平复,孤军深入,他又不是第一次干。第一次上战场就是领着八百骥绕到匈奴腹地,上一次更是领着一万骑兵转战六日,纵横了五个匈奴王国,虽然这次原本的计划并非要孤军作战,可结果却是又要孤军打这一仗了。
祁连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