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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尘劫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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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卬就被本方的败兵所冲,驾车往东方溃败了下去。
    钟宕抓住机会,脑后一戟,取了那位才和他战个平手的车右的性命。我用右手攀住车厢边缘,指挥弧增抖动缰绳,快速追赶上去。公子卬慌不择路,才跑出十余丈,终于马仰车翻,做了我的俘虏。
    郕扬此次出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谷伯被迫求和,答应把东境直到海边的一百多里土地割让给郴国。郕扬凯旋班师,志得意满。我左臂吊着绷带,望到他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由暗暗摇头。二十岁的年轻人,初次上阵就打了个大胜仗,对他的人生未必会产生好的影响啊。
    想想我的初次上阵,就遭遇到那样规模的犬人部队,杀得血透重甲。年轻人总需要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吸取教训,然后才能成长起来的。不过转念一想,我是经过许多失败和挫折了,我可有成长起来呢?我可有成为一名真正勇猛善战的士呢?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才回到郴邑,我就躺倒了。没想到公子卬如此恶毒,竟然在箭簇上涂上毒药!早知道就不那样轻易地放走他,起码也要他交出解毒药来才好。这种毒药非常奇特,发作得非常缓慢,否则,我就不会等回到郴邑,才突然伤口化脓,连日高烧不退的。
    国君亲自派了医者来给我诊治,郕扬、剧谒他们也都亲自登门来探病。对于前者,我是很欢迎的,正如蒙沌之言:“对于下愚来说,乐生惧死本是自然。”对于后者,可就有些不大耐烦了。因为我知道,他们未必真的关心我的死活,这些表面文章,只是要为可能痊愈的我的以后,埋下伏笔。
    尤其是剧谒,竟然又在病榻前提起前议,要把他妹妹嫁给我。“我不想这时候打搅你,但这是家父的命令。”他这样说道。我知道,因为最近我的意见总是和剧棠相左,相反,一向和他争权的离芬,似乎特意地总是附和我的意见,因此剧棠着急要把我这枚棋子捏在手里。
    “知道了,等我好了再说吧。”我依旧推搪,这样含糊地回答剧谒。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那个在虚幻的未来,被亲兄长也就是剧谒出卖的女人,没有丝毫好感——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面。
    我就在床上过了年,伤势逐渐好转,但医者却坚持要我继续静养,说没有三五个月不能痊愈,如果不等痊愈了就动用力气的话,很可能转化成固疾,每当天气变化,左臂都会酸痛难忍。
    郴国终于获得了通往东海的道路,也得到了海盐、海产等诸多利益,但没等找到大龟,素国的军队先攻过来了——这正合了国君的心意。二月初,素人集结了两万多兵马,进入容国,准备从北方进攻郴国,要郴国归还侵吞谷国的土地。国君联络何、真两国,出兵两万,亲自杀入容国。大战一触即发。
    我依旧躺在病床上,无法参与这场战斗。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相当舒心的一件事情。我讨厌战争,更讨厌亲身参加战争。如果天下的战争无法避免,起码让我置身事外好吧。
    就在这段时间,我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是由那个女奴人寒所带来的不寻常的事情——
    ※※※
    某天下午,我午睡才醒,正斜靠在榻上逗弄着女儿玩耍——作为一名士来说,昼寝是会被人嘲笑的不健康的行为,但仍躺卧在病榻上的我,当然享有这种特权。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惋揪着寒的头发走了进来。
    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惋的这种表情,那是狂喜和刻毒融合在一起的复杂的表情。我疑惑地,又有些愠怒地望向她。家中谁都知道我对寒很好,没人敢欺负寒,甚至许多人都认为我即将收寒做侍妾——他们认为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出征、负伤,一系列事情搅得没有时间而已。
    一向温柔的惋,竟然会被妒嫉心折磨成这个样子吗?这样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会违背世俗的礼仪,想要让她成为正室夫人呢?那个虚幻的未来果然是相当虚假的啊。惋注意到我目光中的愠怒,急忙收敛起自己得意而残忍的神情,低下头,扯着寒的头发,把她拉到我的床前:“大人,这个贱人……”
    寒伏在地上,哭泣着分辩:“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你竟敢使用妖术来诅咒大人!”惋恶狠狠地踢了她一脚,“还敢狡辩?!”“什么妖术?什么诅咒?”我瞪了惋一眼,“有话就说,我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动手打人了?!”
    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这样疾言厉色的女儿,突然在我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惋的母性显露,伸过手来想要抱孩子,却被我把她的手打开了:“才打过人,不许你现在碰孩子!”因为我分明看到寒的额头上全是淤青。
    惋惊慌地急忙退后,跪在地上。我抱着女儿小惋,慢慢地哄着,暂时懒得去理这两个跪着的女人。好不容易,小惋停止了哭泣,我叫进一名人类女奴来,要她把孩子抱走,好好陪她玩。
    等那女奴领着孩子出去了,我才转过头,望向面前这两个女性奴人,有些不耐烦地扬一扬下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惋抢先说道,“我偶尔经过这贱人的屋子,看到她正用妖术在诅咒大人——大人的伤势久久不得痊愈,定是她诅咒的结果……”
    我打断惋的话:“偶尔经过?你经常借故窥看她的屋子,要找机会来收拾她吧!哼,国君派来的医者也说我的伤势没那么快就好的,难道他们也在诅咒我吗?!”
    “大人,那不是诅咒……”寒才分辩了一句,又被惋打断了:“那一定是妖术,是诅咒啊!大人,您不了解奴人妖术的厉害……”
    我怎么会不了解奴人妖术的厉害?奴人的妖术,竟然可以伤害到无敌的彭刚!不过我相信寒不会害我,别说我一贯待她很好,她八成是郕扬派来我身边的奸细,可是郕扬也没可能现在就想害我,他希望我平平安安地等到扶他登上国君之位呢。“你闭嘴!”我呵斥惋,然后转向寒,用比较温和的声音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寒慢慢抬起头来,这可怜的姑娘,不仅是额头,满脸都是淤青,看样子惋下手还不轻哪。天晓得那泼妇向来瘦弱的身体里,怎么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力量。寒抽泣地说道:“奴婢怎敢诅咒大人……那是我家祖传的一种咒法,可以祈祷大人早日康复……”
    “不,那一定是诅咒的妖术……”惋才说了半句话,就被我飞起一脚,踢翻在地:“我没有问你!滚,滚出去!”惋恶狠狠地瞪了寒一眼,悻悻地退了出去。
    “那是怎样的咒法?怎样可以祈祷我早日康复?”我长吐一口气,为自己的愤怒也感觉有些诧异,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寒。寒依旧抽噎着:“有关梦境……人的梦境,可以激发出灵魂深处的渴望和疑惑,这些渴望和疑惑得以释放,就能够安定心神,进而调理身体……大人对奴婢如此之好,因此奴婢才行此咒法,希望大人平安康健……”
    哈,可笑的咒法,我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疑惑,连上人、仙人都无法解决,又岂是奴人的咒法所可以激发出来,进而将其释放的?不过话虽如此,我对这种神秘的咒法倒是产生了一丝兴趣:“真的可以吗?不管有没有效,我倒很久都没有做过好梦了。你若能让我做个好梦,也算报答我对你的恩德。”
    “可以的,大人,”寒眨着清澈的眼睛,“奴婢会让大人做个好梦的……”
    ※※※
    人的梦境有许多种,有荒梦,有绮梦,也有噩梦,有时候突然醒来,梦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有时候却只保留着梦中的或喜悦或哀伤的感情,情节却完全记不清了。一般情况下,人在梦境中是无法了解到自己正在做梦的,但也有例外——
    叔祖沓曾经教给我操控自己梦境的方法,他说:“人的内心深处,有许多被世俗所隐藏的欲望,只有了解这些欲望,才能真正了解自己。通过练习,可以在梦中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进而控制自己的梦境,进而挖掘出这些欲望。”我曾经跟随他学习了数个月的时间,终于偶尔也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了。
    当我在梦中醒悟过来,了解自己正在做梦的事实,这时候就可以尝试着控制梦境。我有时候希望见到分手已久的幼时玩伴,有时候希望白天对自己发过火的父母可以平息怒气,更加宠爱我,有时候希望得到一餐美食……除了一次梦见几个美丽的贵族小姐,在我面前宽衣解带外,其余的梦境我都讲述给叔祖听了。他听后只是长叹一声:“只是这样吗?你只想如此引导自己的梦境吗?看起来,不应该这样早就教会你的……”
    控制自己梦境的方法,是需要持续不断地练习的,我本来所达到的境界就不高,一般情况下,等到所盼望的情景才浮现在脑海中,就会很快醒来,或者转移到另外一个梦境去。幼时的玩伴才一露面就消失了;父母才刚把我搂到怀里,我就醒来了;香喷喷的烤肉才刚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又转移到另外的梦境中去了;贵族小姐才刚解开她们的外衣,我正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她们突然都笑着跑散了……
    年龄渐长之后,我有更多的世俗的事情要考虑,再没有时间和精神去练习操控自己的梦境。最近几年来,别说操控梦境,连在梦中醒悟到自己正在做梦的情况也很少发生了。但叔祖沓的话语依然留存在脑海中:“梦是真实的延续,梦是灵魂的交融。用梦之眼所观照的,或许才是真实的世界啊……”
    当天晚上,我让寒留在我的卧室里,就在病榻前施行她的咒法。她点起一盆火,焚烧了一些奇特的草药,淡淡的青烟里隐约渗透出一种甜美的气息。我躺在榻上,听她口中喃喃祷告,逐渐沉入了梦乡。
    一开始的梦,并没有什么意义,似乎我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并且知道这梦是寒所激发出来的。这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到使人心悸。
    才在心中咒骂寒:“我要一个好梦的,这就是你给我的好梦吗?”突然,我发现远方隐约闪起了一点光亮。我摸索着,慢慢向那光亮走去,越走越近,眼前逐渐光明起来,心中似乎也逐渐宁静下来。
    这并非日月之光,还不足以使四周一片通明,但已经能够使我模糊看清周围的景色了。我正置身在一片平原上,远处似乎有山,还有水流,而这光亮,就在水流旁边,闪烁着,象是星光,却并不在天上。
    越走越近,我突然觉得四周的景色似曾相识。究竟在哪里见到过呢?心中茫然地想着,终于,我走到了水边——
    那是一条缓缓地流动着的大河,无尽的波光一直延展到地平线上。如果不是它在有规律地流动着,我会以为那是海……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四十五章 虏
    史载:鸿王十六年春二月,彭侯刚剿灭茹人,虏其全族为奴。
    ※※※
    五年前的某一天晚上,或者并非晚上,我和有翼的燃躲避劫难,逃出了萦下的山谷,在星光映照下,来到一条流动平缓的大河边。就是因为舔吮到了这河里的水,我才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并且和燃分散了的。
    这就是我内心的渴望和疑惑吗?是的,在此之前,即便仙山萦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也还不能使我产生深深的疑惑。而在此后,大劫、神器、秩宇嚣宙,才真正把我的人生带进一个人所未知的奇特境界中去。这就是奴人的咒法所从我内心或者灵魂深处所激发出来的渴望和疑惑吗?
    想到这里,耳边的寂静突然消散了,我能够听到这条大河流淌着,所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潺潺水声。转头望向那光亮,那光亮却已经不见了。是的,现在有星光映照,已经不需要别的什么光亮为我指引方向了。
    这是真实的吗?是那天的遭遇再现吗?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梦境,是我自己,或者是那咒法所造出来的虚幻的世界?我慢慢走到水边,俯下身,抉起了一捧水——水清澈并且凉爽。我很想再喝一口这水,既然身在梦中,我不会因为喝了这水而死去的,但我很想知道,它这次将会带我进入怎样的奇境中去。
    “不要。”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柔惋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雪肌银发的女子,正慢慢向我走来。那是寒吗?不,那分明是燃啊,她巨大的雪白的翅膀依旧折叠在背上。我终于又见到燃了,我真的这样盼望见到她吗?她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了吗?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燃慢慢走过来,伸手拍散了我仍捧在手掌中的河水:“我对你说过了,这水不能喝,喝了会死的。”“不,”我有些茫然地回答道:“你没有对我说过……离开了萦,我听不懂你任何一句话。”
    “难道你现在听不懂我所说的话?”燃微笑着,凝望着我的眼睛。我摇一摇头:“这只是一个梦呀……”“梦也好,现实也罢,只要咱们能够互相听懂对方的语言,不就足够了吗?”她慢慢地在我身边的河岸上坐下来,指着河水:“我家就在这条河的南岸,这河名叫‘死水’,喝了河水,或者落入河中,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也慢慢在她身边坐下来,笑着问道:“我曾经舔吮过这河里的水呀,并且也坠入了河中,但我现在不是仍然好好地活着吗?”“你活着吗?”燃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目光中竟然充满了忧伤,“这河是阴阳的分界,你既然已经坠入河中,怎样证明自己还活着呢?”
    “阴阳的分界?那是什么?”我问燃,但是突然间,她的身影逐渐淡去,最终消失无踪了。我听到身后传来蒙沌那有如金属撞击般的声音:“下愚五千万天地十万万万缤纷世界,表里、昨今、反正……表里是宇,昨今是宙,而反正就是阴阳。阴阳的分界,就是反正的分界,你在阴阳的边界上徘徊,在反正中游荡,自己还不知道啊!”
    我悚然一惊,转过头去,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空?鳎挥忻摄绲挠白印K档幕熬烤故鞘裁匆馑迹克训涝谒担衣淙胨浪螅诘木鸵丫皇枪サ氖澜缌寺穑课蚁衷谒诘模训朗怯腥缈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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